愛河橋的故事
再次走去愛河橋的時候，已經是冬了。
在這個時節裏，天氣和心情都會有些陰鬱。每天的生活都是淡淡的，我並無多少心情走去愛河，也沒有多少思緒想去河邊感受什麽。但很奇怪，在許多不經意的時刻，我又會想起這座橋。
雲行雨行。草地，冬樹，苔牆，小路，所有與雲雨有關的景物都是濕漉漉的。我帶著絲黛拉沿路而下，向愛河的方向走著。
愛河河穀舒緩開闊。從坡上的伊甸鎮走到河邊需要半個多小時。我常去河穀的樹林，但很久以來，足跡卻沒有延向愛河。
通向河邊的小路隱蔽，也隻有走過的人才知道這座橋的存在。我發現這座橋實屬偶然。那是在多年前，我還沒有搬到伊甸。冬季的一天，在河穀的另一側，我沿著一條十分偏僻的鄉間小路漫行。在天色漸暗的時刻，我走到了河邊，無意間發現了這座步行橋。
兩年後，我搬到了伊甸。那是愛河的另一側。後來，我在河穀的林間，也發現了一條偏僻的小路。我沿路而去，便也來到河邊。我恍然發現，這條小路竟然與那座橋連接著。
這是座步行索橋。橋麵極窄，一次隻能讓一側的人通過。其實，走到這裏的人很少，隻供行人的橋麵也無需過於寬闊。
因為這座橋，我曾在新浪博客裏寫下了一篇心情文字《愛河橋》。每次站在橋上，看著流去的河水，想著走過的路，總不免會對自己的經曆有所回想。的確，歲月之河無法回溯，青春的激情也隻是隨水而過。
但是，曾經常去的愛河橋，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了。
走過林間，走過雲下，走過寂靜，我再次來到了河邊。
多雨，平時和緩的愛河成了濁濁的急流。我沿河走著，看著湍急的河水，也看著河邊的樹木和冬景。
愛河橋依舊孤獨在愛河之上。
我走上橋去，在橋上看著漫漫的河水，也看著河水流去的方向。Lots of water has gone under the bridge（歲月如河）。 我在想。
多雲的天總是陰鬱。偶有低低的陽光透過疏林，照在河岸，也照在我看不到的地方。
幽隱在鄉間的小路十分偏僻。幽隱在河穀的愛河橋，也自然讓人感覺空寥。對於大多數人，走過一座小橋，並不會讓人感受什麽。但對一些人，走在橋上，看著流水，卻會想起許多。
人隻有走過很多路，才能在山水中看到自己。我想，這或許是一種對靈魂的觀，對經曆的解，或是一段自幻的念，甚或是一份刻意的矯情罷了。
很多時候，我真是羨慕一些人。無覺，真是幸福的緣。
我至今不知道這座橋建於何年，也不知道政府為何會投入資金，為少數喜歡漫步的人，在如此偏僻的地方去建造這座索橋。愛河兩岸的村鎮有著密集的人口，這座橋的前身，或許也曾是一座連接兩岸的步行橋。時代，決定著人們的腳步。步行，曾是人們的主要交通，但如今，已經成為少數人的運動了。
記得最後一次來到愛河橋，是在兩年前的四月。那時我在陪同兩位來訪的友人。其中之一，是位《會跳舞的女孩》。
因為我寫下的文字，這兩位友人希望去看看愛河橋。當我帶著她們走在鄉泥的時刻，我在想，這座窄窄的步行橋，或許也會成為她們記憶中的故事。
那時，四月的春意綠著河岸，河邊的女人和水仙花都是風景。
她們走後，我再也沒有來過這座橋。
河水是冰冷的。其實，在這個時節，河邊的一切都缺少溫度。天沉神鬱，雲寂心漠。我不能說愛河沒有風景，隻是這些風景都被陰雲沉抑著。
離此不遠的河畔有個叫Esholt的小村。村子曾是電視連續劇Emmerdale（《艾瑪河穀》，始於70年代）連續多年（1976—1997）的拍攝地。
小村因此成名，卻失去了寧靜。迫於村民的壓力，影視公司不得不於90年代末撤離，並在十幾公裏外的海伍德莊園（Harewood Estate）一角，重建了一個“Esholt”村，讓電視劇至今連續著。我想，電視劇可以編造河穀的風情，卻無法編造河穀的風景。其實，這些都是勃朗特姐妹（The Bronte’s）眼中的景致，是能夠寫進故事的。
我站在橋上，看著河水，望著冬景，不知在想著什麽。
我沒有夏洛特（Charlotte）、艾米麗（Emily）的文筆，也沒有徐誌摩的才情，無法用美麗的文字和詩畫讓人們去深刻或回味什麽。我隻知道，在冬的時節，頻繁的雨水會讓愛河渾濁上漲，冰冷的寒風會讓山上的村莊呼嘯。我也會沉沉地走來，踏著軟泥，卻永遠帶不走天邊的雲彩。
這是條屬於約克郡的河，源於約克郡河穀地區，蜿蜒過約克郡的土地，在約克附近匯入烏斯河（River Ouse），然後帶著約克郡的泥土和所有屬於愛河的故事，經約克郡赫爾市（Hull）的Humber河口注入北大西洋。
河水急急地流著，並不在乎我的目光。愛河流過很多村鎮，也從利茲市（Leeds）穿城而過。
那是座我曾工作過很多年的城市，有很多跨越愛河的橋。
我想起了幾年前經曆的一幕。
那是在深秋，我去市裏辦事。因辦完事後時間尚早，我便想到河邊走走。當我走上一座新建不久的步行橋時，看到一位女孩站在橋上，麵朝河水痛哭著。
鐵索橋很寬，有些偏僻。橋上行人零落。
女孩一定經曆著情感的痛苦。我有些感慨。都市如河，人群和情感都茫茫匯聚著。
我走過女孩身後時，略緩了一下，但繼續走了下去。我知道，對於此時的女孩，匯進愛河的眼淚，或許會比任何語言都能帶來寬慰。
橋為渡生，也能劫生。深深的河水會帶走悲涼，也會帶來悲劇。
橋上隻有散散的行人，沒有人理會女孩的痛苦。
我走過橋，站在女孩身後離橋略遠的河邊，把手機錢包手表等怕濕的東西都放在外衣口袋，看著緩緩的河水和起落的鷗鳥。
我水性很好。
我一直站在那裏，直到看到女孩離開了橋麵，走上路，消失在街角。
路行人生，橋接未來。我並沒有英雄救美的豪情，隻是不願看到這樣年輕的生命有任何意外。
這件事我從未對人講過，自己也幾乎忘記了。但不知為何，當我站在愛河橋的時候，卻把它回想起來。
當我和絲黛拉離開愛河的時候，天依舊是陰鬱的。
沉沉的雲下，我默默地走著。記憶裏女孩哭泣的身影，已經有些模糊了。我不相信眼淚，但知道女人的眼淚可以洗刷很多悲涼的情感。對於爺們兒，我想，排解情感的最好方式，或許便是沉默。
因為寂靜，愛河河穀是清冷的。我沒有再讓自己回溯什麽。我知道，無論怎樣描述，愛河橋的故事總會泛泛而在，因為悠長的愛河之上，有太多的橋存在著。
我看到，所有的人都有路上的故事，橋也隻是把這些故事連接著。人們走過的時代屬於曆史，但走過的路卻是屬於自己的。路上的風雲，橋下的流水，身邊的風景，相伴的思念，都會隨著時間的飄散，漸漸化作自己的故事。
我想，人的一生，其實隻是一個故事。這個故事，無論短暫或長久，也無論平淡或精彩，隻要人們依舊走在路上，並記住它的存在，橋，便會讓故事延續著。
感謝！
音樂：Cavatina, Stanley Myer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