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引優雅
很久以來,我一直希望用一份所見,去把心底的藏痕繪印出來。這份藏痕是不經意的,寂靜而清緩,卻在心的角落,被身邊的點點滴滴觸動。
與所有人一樣,我無法說出優雅的源,靈魂上與之卻有一份相合。很多時候,這份感念是幽淡的,在春山秋水,在街邊巷尾,在窗前樹下,隨著每一天太陽的升落,淹沒在散碎的匆忙和寂落。
日子,就這樣過去了。我說不出自己每一天的心願,也說不出是怎樣的情幻在把持著心願,直到一天,無意間,我恍間看到在鴿溪的花園,一棵纖雅的玉竹婀娜在不經意的角落。
我從不為一份色彩去刻意感受,也從不為一簇豔麗去模糊以往,但在這悄然而來的精致和優雅麵前,卻無法把心的視線移開。
恍惚間,我想起了遙遠的山林,和那時在山林的我。
那是久前,我走在京北的軍都山裏,在一片未知的山野穿越探險。遠離人煙的軍都山穀深林密,山巒粗獷;遠離人煙的我汙汗濕衫,滿身疲憊。在高高的山上,茂密的林地不時生長著玉竹。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玉竹,精致,優雅,幾分婀娜。
在荒無人煙的山上,這些精致的玉竹,在幽幽林地,用妖嬈纖雅與人和山反差著。我知道,在看到玉竹的那一刻,我在心底想著什麽。
此時,軍都山已經遙遠了。
遠行的人都易於回望。
世間所有的清秀,都是會動人的。我至今感到,除了玉竹,世間並沒有多少會在平靜中,用舞姿生長的花草。這是種很容易被忽略的草本植物,隻生長在北地和清冷的山上。
葳蕤,是玉竹的另一個名字,但我似乎偏好簡淡的後者。這種含蓄的植物喜歡林地,無意吸引目光。我曾從高高的軍都山上,帶回一棵玉竹的根莖,並種在北航的家裏。這棵玉竹長出了新芽,卻很快涅槃在盛夏的驕陽。
在炎熱浮躁的都市,我無法為這份婀娜提供必要的濕潤和陰涼。
如今,遠離了軍都山的山林,走在時光中的我,仿佛仍舊背負著沉重。當岩石和泥土成為了花壇,當身邊的花朵漸漸開放,汗水和疲憊依舊跟隨著我。
在鴿河河穀,在可看到森林的地方,優雅的玉竹平靜在院落。我想著曾經走過的山嶺和小路。
一些飄逸,一些回憶,一些沉默。時光在離去。
母親回家了,跟隨來英度假的兄弟一家。我再次回到簡單的生活。收拾行李時,絲黛拉感覺出異樣,便臥在樓梯靜靜地看著。她不知道,我是否又要消失在視野,走去她不知道的遠方。
相聚,便意味著離別。但我依舊在想著相聚。我看著絲黛拉,沒有說話。
對於我,很多事可以優雅地到來,自己卻無法優雅地離開。
母親走去後的幾天,每當看到院落的溪水和天空的雲朵,我總在想著什麽。
很多事,是與優雅無關的。
因為風,花搖柳曳;因為雨,河蜿溪流。所有這些,都相延在思緒和幻想。在鴿河河穀的深處,我並不願遮掩自己的幻想,也不必為這些幻想塗抹什麽。我知道,無論我去做什麽,世界終屬於生靈和花草。我所做的,也僅僅是用這些生靈和花草,去點綴一下自己的生活。
於是,在有溪有花,有樹有鳥的地方,我並未感到寂寞。
世上沒有坦途。人在世界,所有的經曆都是有重量的,蜿蜒幽曲,也充滿紛擾。一些事需要分享,一些事卻是需要封存的。美是一份舒適。無論何人,在時光遷幻,萬物生滅的世界上,能夠陪伴一生的,或許就是一份屬於美的優雅,可萌自花草,可居在心緒,可現於身影。。。
鴿河河穀是空闊的,鴿溪的院落也隨之開闊。身在開闊的空間,總不免感覺渺小。我想,孤獨是一種心態,也隻有置身其中才能體會深刻。在我麵前,世界自然而簡素,總會在不意間,用幽婉和舒展賦予一份感受,比如優雅,源於目光,展於幻想,卻是歸於心的。在這片世界上,玉竹本為草,如果不賦予一份人間的婀娜,這花葉平淡的植物終是草。
我有時感到,如果人生能擁有一段對優雅的經曆,其實也是幸運的。我或許該為自己舉杯;或許,更該為自己哀默。
寫下這些文字的時候,窗外的夜早已安然寂靜。我走出屋,站在露台。暗夜中的河穀隻有水塘的反光和山影。絲黛拉站在身邊,警覺地望著院落,看是否有野兔出現。對於我,那裏是黑暗的。
所有的優雅都已隱去。那是獵食者的時間和世界。
我想,世上的男人有無數剛硬的行為和思想,但所有的情感都是柔軟的,因為真正爺們兒的心,一半是水做的。
感謝!
音樂:A Whiter Shade of Pale, Steward Dudle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