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戰俘遭受不同的命運
1954年底,東北某地。誌願軍某團政治處候幹事從部隊轉業回家,剛進屋就樂了,他的相片放在一個黑框子裏,下麵壓著一張“抗美援朝軍人犧牲證明書”。妻子看見他,大吃一驚,不敢相信丈夫還活著,回過神來才抱著他大哭。
這是《誌願軍戰俘紀事》中記錄的一件事。候幹事在1951年抗美援朝第四次戰役中被美軍俘虜了,是負傷昏迷後落入敵手的,53年朝鮮停戰後被遣返,又在部隊服役一年多。
像候幹事這樣被俘後生死不明的戰士很多,能在美軍管理的集中營活下來都是幸運的。集中營的生活是每一個誌願軍戰俘後半生揮之不去的夢魘。他們每個人身上幾乎都有在集中營留下的傷疤,那些傷疤記錄了集中營地獄般的日子。
在朝鮮戰爭之前,西方國家倡議的《日內瓦公約》已經補充、修訂好幾次了,卻沒有任何一支西方軍隊履行公約裏善待戰俘的條款,哪怕是一點點。他們對待戰俘的方式依舊停留在野蠻的年代。
這不奇怪,那些西方國家哪個不是從強盜起家的。或許一個強盜洗心革麵不難,但是讓一個強盜國家洗心革麵就是笑話。
真正履行《日內瓦戰俘公約》的隻有中國,中國人民解放軍的統一紀律《三大紀律八項注意》 。並且中國對待戰俘的方式已經遠遠超出了公約的範疇,不隻是優待,而是超出常理的優待。從抗戰勝利後的日本戰犯,到抗美援朝中的“聯合國軍”俘虜,在戰俘營的生活往往比我們自己人還好。
對比朝鮮戰爭中“聯合國軍”戰俘和中朝軍隊戰俘的待遇,一言蔽之,前者在天堂,後者在地獄。這毫不誇張,雙方處境的反差就是這麽大。
美軍的戰俘營
“人間和地獄的分界線”
一向標榜人權和自由的美國,從來不認為白人之外的民族應該享有人權。所以美國人在朝鮮戰爭中對待戰俘的行徑是其一貫策略。但美國對此諱莫如深,除了中朝軍隊戰俘的泣血控訴,國外的檔案資料少之又少。
《誌願軍戰俘紀事》一書的內容主要是訪談和回憶,很真實,也很震撼。其中有一章的標題是“人間與地獄的分界線”,踏進美軍設立的戰俘集中營,就到了地獄。
該書作者靳大鷹先生在八九十年代采訪過很多位曾經被俘的誌願軍老兵。他聽老兵們講了當年鮮為人知的一件事:
1951年夏,抗美援朝第五次戰役中,誌願軍某部被美韓機械化部隊切斷退路(應該是180師),600多名誌願軍傷病員擠在漢江北岸的一個防空洞裏,美軍發現後,把他們趕出去,用機槍掃射,少數爬不起來的傷病員被美軍的手榴彈炸死,幸存者屈指可數。
美軍戰俘營
美軍認為傷病員是拖累,所以把他們就地屠殺。而誌願軍俘獲美軍的傷病員,必定第一時間救護,如果我們的醫療條件不足,還會把重傷員送到雙方陣地的中間區域,讓美軍接回去自己醫治。
從雙方對受傷戰俘的態度,就可以預知雙方戰俘的處境了。
誌願軍女戰俘極少,然而也不是某些傳聞中的隻有1個。《誌願軍戰俘紀事》裏講述,17歲的誌願軍某部女護士小張和另外3個女兵曾負責前線的宣傳工作,一次戰鬥中她們的部隊被打散,姐妹四個都被美國兵抓住了。
四姐妹裏最年長的“大姐”也隻有22歲。進了集中營,朝鮮人民軍的女戰俘說,美國兵幾乎天天都來強暴她們。幾天後,誌願軍四姐妹被押到一個帳篷,美國兵幹壞事的時候,四姐妹裏的“大趙”趁其不備,用美國兵放在地上的卡賓槍打死了一個敵人。
剩下的美國兵屁滾尿流地逃離,然後架起機槍向帳篷亂掃,3個女兵當場犧牲,隻有小張壓在3個人身下,隻是受了點傷。但是沒人知道17歲的小張是否活到遣返的時候,四姐妹的情況還是朝鮮女戰俘講的。
巨濟島戰俘營
刺籠和水牢
當時美軍在南朝鮮釜山、巨濟島、濟州島等地設有戰俘監獄,故意稱之為“休養所”,用來關押那些不願放棄信仰的中朝戰俘,也就是美軍認為的“死硬分子”。凡是向戰友宣揚回國的戰俘,也會被關進“休養所”。
據戰後遣返的誌願軍老兵回憶,他們被關押過的集中營都有鐵絲網,但“休養所”的設計更獨特,還有“刺籠”和“水牢”。《誌願軍戰俘紀事》裏有詳細介紹。
比如在釜山第3集中營附近的小山上,有一個大鐵絲網圍起來的“休養所”,裏麵又用鐵絲網拉成很多小籠子,每個籠子長一米半,高一米半,寬一米。鐵絲網眼隻有一寸許,朝裏的鐵刺非常尖銳,裏麵的人站不直,躺不平,又沒地方靠,隻得蜷作一團,稍一動彈就被紮得鮮血淋漓。這就是刺籠。
夏天,人在刺籠裏被曬得脫皮,冬天被凍得僵硬,能活著從刺籠裏出來的,個個遍體鱗傷,有的十天半月手腳還伸展不開,有的落下終身殘疾。
釜山和巨濟島集中營都設有水牢。水牢是一間低矮、狹窄的水泥房子,用鐵絲網圍著。人在水泥房裏隻能半坐半躺,鐵門鎖著,牆上開了一個小口,水泥地上鋪了一個草袋子。牆角放的糞桶從來沒倒過,糞水外溢,被糞水浸透的草袋子漚成了黑色,蛆蟲亂爬。
水牢裏的氣味可想而知,人又沒地方挪,不少戰俘在裏麵關上十天半月,身上的肉就被糞水泡爛了,很難愈合。
美國人對酷刑一向深有研究,40年代在重慶搞的“中美合作所”就用上了美國人發明的刑罰。
死亡集中營
美軍在南朝鮮設立的集中營采取“以俘管俘”管理辦法,“高層”俘虜官是美軍精心培養的,除了美國特工,更多的是精通漢語的南朝鮮人或者國民黨特務。這些人通過威逼利誘從俘虜裏挑一些意誌不堅者,讓他們戴上黃袖章充當管理員。
出於政治目的,美軍企圖迫使戰俘聲稱自己是被迫參軍打仗的。寫了那種“聲明”,才能少遭點罪。有人受不了折磨,被迫寫了。還有極少數人徹底站在敵人的一邊,淪為敵人虐待俘虜的幫凶。
誌願軍戰俘裏一些有文化基礎的人被挑選學習英語,充當翻譯或者“政治教官”。其中一個人化名曹友,起初大家瞧不起他。其實他竭力維護著戰友,大家罵美國人的話他故意翻譯成好聽的。
巨濟島戰俘營
在釜山集中營,美國人想知道一個誌願軍某團幹部的身份,天天把他拉到審訊室毒打,都快打死了,他也不承認自己是幹部。最後曹友對美國人謊稱,你們審訊的隻是個夥夫,那位幹部才逃過一劫。
後來曹友暴露了,美軍把他打了個半死,上電刑、關水牢,但他始終守口如瓶。所幸他活下來了,證明了自己的清白。回國後曾任湖北黃石某療養院的院長。
集中營裏每天上演的都是羞辱、虐待、毆打和酷刑。屠殺手無寸鐵的戰俘也屢見不鮮。屠殺行為主要是美軍為了強迫中朝戰俘在戰後拒絕遣返。
如1952年2月18日,巨濟島62號集中營,南朝鮮人及國民黨俘虜官“甄別”中朝戰俘的身份,強迫他們拒絕遣返,還要往身上刺字。遭拒絕後,美軍用機槍和坦克殘殺戰俘,將近200名戰俘傷亡。
這隻是冰山一角。從1951年到朝鮮停戰,巨濟島等地的集中營被屠殺的戰俘數量沒人能統計。有一次,在巨濟島集中營下令開槍的美國軍官法蘭西斯·杜德不小心被戰俘扣留,經談判,“聯合國軍”總司令克拉克被迫同意不再開槍,可是戰俘們釋放杜德後,美軍槍殺戰俘的行為卻變本加厲。
中朝戰俘是關在一起的,朝鮮人民軍俘虜占多數,傷亡也更多。
巨濟島戰俘營
“第一等戰俘營”
中朝戰俘在地獄般的集中營煎熬度日的時候,“聯合國軍”俘虜卻在北朝鮮的戰俘營過著他們做夢也想不到的好日子。
有人說,文中為什麽把美軍設立的戰俘營稱為“集中營”,容易讓人想起二戰時的德國納粹,誌願軍設立的戰俘營名字就正常了?一詞之差,天壤之別。這不是筆者的發明,國內的相關書籍也很少說美軍搞的是“集中營”,可是國外記者就是那樣寫的,這個後麵再說。
國內還有一本書叫《第一等戰俘營:聯合國軍戰俘在朝鮮》,是記錄誌願軍管理戰俘的權威著作之一,作者郭維敬先生曾在誌願軍戰俘管理處和板門店談判代表團工作過。
外國戰俘
人類有史以來,“第一等戰俘營”隻有日本侵華戰犯、國民黨戰犯和朝鮮戰爭中的“聯合國軍”俘虜享受過。這不是諷刺,是真的享受。戰俘營盡管不提供錦衣玉食的生活,但最大程度保障戰俘的生活,對他們的照顧無微不至。
郭維敬原先在部隊,懂外語,1950年12月起就被調到朝鮮,參與戰俘管理工作。俘管處剛成立時,受美軍飛機轟炸的威脅,管理人員帶著俘虜四處跋涉,俘虜多是傷病員,也都吃足了苦頭。飲食和取暖是最大的問題,一開始人手少,俘管處領導親自給戰俘燒炕、做飯,累得直不起腰。
起初戰俘的給養要向朝鮮老百姓征集,老百姓和朝鮮人民軍恨不得把那些戰俘生吞活剝,少不了給他們做思想工作。如果讓朝鮮人民軍管理戰俘,那就和南邊的集中營沒什麽區別了。
郭維敬到朝鮮時,收容“聯合國軍”俘虜的第5戰俘營已經基本建好了,設在北朝鮮碧潼郡,旁邊就是鴨綠江水庫,緊挨遼寧。選這裏是因為通過新義州和中國丹東補給方便,環境比較幽靜,有利於穩定戰俘的情緒。
給外國戰俘發放信件
來自世界各地的俘虜
誌願軍俘管處的工作方針是,要對不同膚色、不同語言、不同信仰的各國俘虜一視同仁,予以優待。由於“聯合國軍”俘虜來自十幾個國家,工作開展頗為不易,俘管人員首先必須向俘虜學習外語。
朝鮮天氣太冷,缺醫少藥,俘管人員從早到晚忙得團團轉,給戰俘治傷、看病。美軍俘虜最多,一開始狀態普遍不好。被問到為什麽參軍,有人說:“想周遊世界,見見世麵”,25步兵師的一個士兵說,有人告訴他,來朝鮮來可以得到美女和很多錢。
英軍戰俘也不少,多是二戰老兵,平均年齡比較大,一般都具備獨立生活的能力,病號不多,基本沒人死在戰俘營。
誌願軍和南朝鮮戰俘
比起來,土耳其和菲律賓的戰俘適應能力強,身體和精神狀態也好。因為他們大都是農民出身,或者從城鄉貧民區來的。
戰俘營裏還有日本俘虜。日本人多是美軍雇傭的技術人員或者翻譯,人數還不少。日本俘虜比較圓滑,也比較能吃苦。
用一個美軍上尉的話說,美國兵被嬌生慣養壞了,所以看管他們最費勁。美軍俘虜大都缺乏獨立生活的能力,剛進入俘管處時很難適應艱難的條件,整天唉聲歎氣,情緒苦悶,病號多。俘管幹部挨個給情緒不好的美國兵做思想工作,讓他們不要緊張害怕,保持樂觀情緒。
俘管處幹部教外國俘虜做飯,有人學不會,就親自給他們做飯吃。吃飯是第一要務,雙方的關係慢慢拉近了。
外國戰俘開飯: 戰俘是來療養的
從1951年春開始,從中國運來的給養源源不斷送到各戰俘營,戰俘的生活條件逐漸改善。所有戰俘穿上了統一的服裝,澡堂開了,理發員配備到每個戰俘隊,衛生所進駐了,還設立了專為戰俘服務的總醫院,醫生是從上海及華東各省調來的。戰俘看小病在診所,有大病就被送到醫院。
當時國內的物資還比較匱乏,誌願軍在前線連炒麵也吃不飽,後方人員的夥食也好不到哪裏。而“聯合國軍”戰俘的夥食標準比誌願軍高多了。
戰俘的主食是細糧,大米白麵敞開了供應。蔬菜、肉、蛋從來不缺。喜歡吃糖的西方國家戰俘每人每月還可分到2斤白糖,香煙、肥皂、毛巾、牙刷等物定期發放。
外國戰俘
為了讓各國戰俘按各自習慣吃飯,俘管處發動會做飯的俘虜自己做。美、英等國的戰俘吃不慣饅頭,俘管處就給他們配備麵包爐。俘管處的人也幫戰俘做飯、烤麵包。
為進一步做好戰俘管理工作,我軍任命了一位經驗豐富的俘管處主任王央公。王主任管過日本戰犯和國民黨被俘的高級將領,還管過偽滿甲級戰犯溥儀,工作水平很高。
王主任來之前,有的俘管處幹部遇事不冷靜,對難伺候的戰俘態度欠佳,各國戰俘因生活習慣不同也會產生一些問題。王主任一到,很快糾正了各種問題,並征求俘虜的意見,改善他們的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
於是,戰俘營成立了俱樂部,負責人是戰俘自己選舉的。俘管處購買了大量世界各國的書刊雜誌,還有樂器、體育器材,讓戰俘盡情開展文娛活動。俘虜們很高興,演出活動、體育比賽就沒斷過。還舉辦過盛大的運動會。
戰俘運動會
好比美軍俘虜喜歡橄欖球,俘管處就通過某部門購進了一些橄欖球,第5戰俘營的美軍樂壞了,每星期都搞一場橄欖球比賽。歡聲雷動。
對美軍戰俘裏的黑人來說,戰俘營的生活更是顛覆了他們的認知。他們在美國軍隊裏一向受歧視,到了戰俘營,待遇和白人完全一樣。
俘管處了解了各個國家的節日,及時給戰俘送去不同的禮物,給他們準備豐盛的大餐,並形成規矩,一直堅持到朝鮮停戰。期間,各國的戰俘過自己的節日時,會主動邀請俘管人員參加。
人類曆史上絕無僅有的一幕出現了,“聯合國軍”戰俘和誌願軍俘管處的軍人產生了友誼,雙方在一起唱歌、打球、下棋,可以無話不談,互贈禮物,那道管理與被管理的界限,幾乎消失不見了。
誌願軍文工團慰問戰俘
在醫院住過的戰俘裏有一些重病號,可以用最好的藥,護士每天送4次到6次飯,有時候還得喂他們吃。美軍第3師的俘虜湯姆森說,“中國誌願軍給我們這麽好的待遇,我有時想,是不是我在將來能報答他們。” 也有人說:“被中國人俘虜,在許多方麵都是一種奇遇”,“更像是在做客。”
的確,可以說“聯合國軍”戰俘都是來療養的。從1951年起到戰爭結束,許多國際和平組織和友好人士陸續到誌願軍的戰俘營訪問,所見所聞讓他們感到不可思議。其中一些人回去後寫文章、發表演說,講述“聯合國軍”俘虜的生活,令世界輿論震驚。
根據朝鮮停戰協定,遣返戰俘前,雙方各派紅十字聯合小組到戰俘營互訪,訪問北朝鮮戰俘營的30名代表來自美、英、南朝鮮、加拿大、澳大利亞、瑞士、丹麥等國,結果他們沒有找到誌願軍俘管處工作上的任何疏漏,丹麥代表則驚歎:“連鐵絲網也見不到!”認為這是“奇跡”。
而中朝代表去南邊的戰俘營,隻能隔著鐵絲網遠遠看一下,美軍哪敢讓他們進去。
外國戰俘養豬
結語:朝鮮戰爭期間,英國人艾倫·溫寧頓和一個澳洲人威爾弗雷德作為戰地記者,耳聞目睹了美軍虐待、屠殺戰俘的情況,後來兩人合著了《歸來的幽靈:朝鮮戰爭俘虜內幕問題》。正是這本書把美軍設立的戰俘營稱為“死亡集中營”。
作為見證者,溫寧頓和威爾弗雷德記錄了戰俘遣返時的情形。1953年8月,交戰雙方開始遣返戰俘。溫寧頓和朋友看到,一輛從北朝鮮開往南部的卡車上載著美、英和南朝鮮俘虜各16名,由一名中國或者北朝鮮的衛生兵陪同,舒適地坐在墊子上,卡車還裝了頂棚。
而由南方駛向北方的卡車沒有頂棚,一輛車拉著30個被遣返的俘虜,髒得看不出來模樣,除了腰間一條毛巾,渾身赤裸,橫七豎八擠在一起,就那樣被太陽暴曬著送走了。他們的衣服是自己撕掉的,上車就開始撕,連靴子也扔了。
有個記者還覺得他們扔掉美式軍靴怪可惜,溫寧頓卻知道,被遣返的中朝戰俘不願意帶著任何有關美國人和死亡集中營的東西回去,那些衣物意味著噩夢和恥辱。
第一批中朝戰俘回到交接點時,美國軍官在中朝同行冷靜而責難的目光下抬不起頭來。上了鎖的車門一打開,十幾個朝鮮人剛下車就撲向美國軍官,中朝方麵的人員急忙阻止。美國人隻好躲在中朝同行的身後。
有一批朝鮮人民軍女戰俘被遣返時,她們脫下了鞋襪卻沒有扔掉。但是一到交接點,她們不等車子停穩,就砸碎玻璃窗打開門,拎著美式高筒靴和短靴,哭喊著追打美國人。
朝鮮停戰協定簽訂時間是1953年7月27日,而溫寧頓和朋友說,美軍前一天還在槍殺戰俘,開槍打死1名北朝鮮俘虜,打傷7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