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的食品行業收入低,相對勞動強度大,可以說就是底層。初來美國的我已經年過半百,英語不順,按老公的話說,隻能先從最底層幹起,本以為以此消磨時光,兩年後就退休,不料一幹就是9年有餘。期間接觸到很多形形色色的底層人物,特此記下。
James,我的部門經理,黑人,男。與我老公同月同日生,所以具有相同的性格特征:就是他們都善良,誠實,幹活拚命,在國內就是屬於勞動模範,優秀共產黨員。在昆蟲界就屬於工蜂,隻知奉獻,不知索取。超市的部門經理都被要求每周工作50小時,大多的部門經理都借口做paperwork,抽空貓在辦公室裏小憩。唯獨他,總是工作在第一線,什麽髒活累活都是他的,一個頂三個人的拚命,什麽難事都由他來調節,沒請過一天病假。逢年過節還自掏腰包給員工封紅包,有時員工家裏有事或者要看牙醫沒車,他也要親自當接送司機,員工們都親切地稱他為老爸。顧客們也都喜歡他,因為他在的時候櫃台都填的滿滿的高質量的烘培產品,可以隨時滿足他們的需求。雖然每年員工給部門經理評分他都得最高分,但因為文化不高,多年沒獲升遷機會。他很愛他的媽媽,工作中我們能經常接觸到他媽媽,是個十分善良可愛,瘦瘦的老太太。老太太總是在電話裏跟我說,別幹的太辛苦了,悠著點,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James 的業餘愛好就是喝酒,看football(橄欖球),當然他也喜歡跑車。經過多年積蓄,在他老婆的幫助下,他終於買了一輛紅色的二手跑車。他也有時會發瘋,那或許是工作壓力的太大的緣故,畢竟他的位置就是個工頭,上擠下壓,難有寧日。可是就是這麽一位優秀的經理突然被公司被公司停職了,理由是“dishonesty”. 後來一打聽,原來是他把他的老母親接到家裏來住,急需用錢,就把他的部分公司股票兌現,但在填寫兌現的理由時在買房上打了鉤,錢雖然到手,但公司發現他沒有買房,於是就… 他離開的時候很多人都哭了,包括我們的店經理和我。從此我再也沒遇到過像他那樣好的經理。
Tracy,曾任我們部門的經理助理,黑女。如大多工作在食品行業的黑女一樣,非常的胖。她的智商不低,但情商較差,沒有責任感。她能做出非常漂亮的蛋糕,她做的奶油玫瑰是我至今看到的最美麗的。但如果你看到她的工作現場,你就會大倒胃口。桌上桌下多處都是奶油和顏料,蛋糕殘片和碎末,她赤裸的手粘滿了各色奶油,她的嘴從未停止過說話,說到興奮處,時不時有唾沫星飛濺到蛋糕上。她穿的白色工作服經常是塗滿了奶油顏料,長長的褲腳總是拖拉在腳後跟,被踩的黑漆漆的。不久她因偷盜被開除,聽說在沃爾馬找到了工作。兩年後又回到了PUBLIX,做了一名糕點師。
Tursima, 黑女,曾任我們部門的經理助理。我的印象就是她有一個巨大的臀部,臉上布滿橫肉,暴突牙齒參差不齊,兩顆閃閃的金牙十分耀眼。從來上班不久,她就接二連三的請假,不是她的兒子的手指頭被人剁了,就是她的未婚夫被人槍殺了,然後就是她的父親被人開車撞了,一次她幽幽地對我說,這6個月以來我家總是不斷地出事,我看著她那閃閃發光的金牙心想,都是那金牙惹的禍,金牙外露,太不吉利了。她幹活還可以,但智商太差,做出的麵包不是糊了就是沒到火候,做出的蛋糕一塌糊塗。不久她就被調走了,後來聽說她又結婚了,而且被提升為部門經理。不幸的是,當James 被停職後,她來接任我們的部門經理。剛生完孩子的她還是那麽肥胖,但是更懶惰了,象是一個巨大的母肉蟲,基本很少蠕動,什麽事情都指使別人幹,但眼睛很尖,總在監視別人。她的大部分時間就是呆在辦公室裏或者是趴在電腦台上。沒多久,她就開始休病假兩個月,據說是做心髒搭橋手術。回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質問我們為什麽沒有給她評高分,問店經理為什麽沒有給她inventory bonus,我們都十分無語。她每天做熱衷的是給我們開會,讓櫃台空著,把顧客涼在一邊。再就是和她的助理吵架,最後扭打的倒辦公室裏一呆就是三個小時,然後出來指責我們這不行那不行。不久她就回家拿殘疾補助金了。
Lina,黑女,曾是我的同事,後升任部門經理助理。在黑女人中她不算高,但很健碩。她很聰明,有創意,但很邋遢,愛抱怨。她工作後的地方我們都要清理好久。她和她的第二任丈夫工作都很努力,但他們的房子還是被銀行強製收回,現在和她的女兒住在一起。她每周到教堂為那些無家可歸的流浪漢做一次飯,是義務的。據說現在她已經被提升為部門經理了。
Joel, 臨時工,一位得白化病的黑女,厚唇小眼,白膚白發(那種黑人特有的小卷發),是我認識的打扮最時尚的非裔女人。她時而把頭發染成金色,時而把頭發染成紅色,如烈焰般在她那白的沒有血色的臉上飄動,再配上她那濃妝豔抹的睫毛和紅唇,看上去很怪異,她的身上總散發出濃濃的香水味,混雜在烤麵包香味中,讓人不由得聯想到夜幕下的站街女子。她工作時的最大愛好就是偷吃東西和找男顧客聊天。她不到30,未婚,但已經是兩個女兒的母親,其中小一點的女兒是弱智,而且這兩個孩子分別屬於不同的父親。她最大的願望就是找個男人把自己嫁出去。後來她又懷孕了,她得意向我們宣稱她要結婚了,但是直到孩子出生,那個孩子爸也沒娶她。三個孩子三個父親,一個未婚媽媽,非常不可思議的家庭組合,但這在非裔美國女人當中非常普遍。她屬於那種智商情商都很低的,常被我的黑人同事拿來當笑料。我最佩服她的是盡管有三個孩子,她還有時間來化妝打扮,而且屢敗屢戰,還在繼續找男人。生活來源主要靠政府補貼。
Nikky, 黑女,不到三十歲,兩個女兒的未婚母親,其中一個也是弱智。這個女人不但智商低,情商也低,更可悲的是她自我感覺良好,很霸氣,很貪婪。她很醜陋,但總是要把自己打扮的更醜陋。她自己幹不好什麽,但總要大聲嗬斥別人。她不但偷東西,也偷時間。每天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藏在案板下邊偷吃東西。按照公司規定,臨時工如果連續三周每周工作滿四十小時,就自動轉為長期工,這個女人就是靠偷時間,休息從不打卡,終於把自己弄成了長期工,把我們部門經理搞得十分吃驚且沮喪。她宣稱自己要同時玩七個男人,結果把自己玩出了宮外孕差點兒喪命。她的兩個孩子也是不同父親。靠政府補貼和領食品券。
Tim, 黑女,36歲,我新店的同事。她在公司已經工作了14年,是除了部門經理以外唯一有15天帶薪假的。她講話很甜,無論對誰都張口閉口sweet,一次地區經理來檢查工作,她也sweet 的叫,令這位經理十分尷尬,對她說,我叫凱文,不叫sweet. 她情商可以,但智商不高,她做的蛋糕總是被顧客投訴,盡管她曾經受過公司為時7周的 decorator 培訓,又經過近兩年的實踐工作,還是難以掌握裝飾蛋糕的技術,特別是那些signature cake, 我都是看書自學的,沒經過任何培訓,還得教她如何做,一遍又一遍地教,她就是不開竅,因為客戶投訴店裏賠錢太多,最後經理不得不讓 她降職去包裝麵包。她的優點是態度好,嘴甜。她是三個孩子的母親,分屬於三個不同的父親,有一個在監獄的兒子。她的現任丈夫不是孩子的父親,他自己也已經有5個孩子。她16歲時有了第一個女兒,後來這個女兒也到我們店做臨時工,在此期間她懷孕了,也是16歲,跟媽媽一樣高中還沒畢業。而Tim的同胞胎姐姐和Tim 的女兒幾乎同時生產,Tim 的姐姐也在我們店工作,她現在是8個孩子的母親,分別屬於8個不同的父親,她本人從未結婚,一直靠政府補貼,活得快快樂樂,每天一見到女同事就喊“Hi,aunty!” 當然Tim 也是吃政府補貼,每年退稅8000美元以上。自己沒有車,每天還靠老公接送上下班。
Garry, 白人男。曾任Bakery 部門經理,我沒有和他共事過(感謝上帝),他的所有故事都是我的同事他以前的下屬告訴我的。他們跟我描述如下:他是個big guy, 上班時經常趴在案板上看下屬工作,或者到他的辦公室睡覺。當他感覺餓了的時候,他會琢磨著向誰借錢買午餐(你能想象得到嗎?一個年薪6萬以上的單身男竟然向年薪隻有2-3萬的下屬借錢,而且從來都是有借不還!)當然作為回報,他會給你安排理想的工作時間,或者在每半年的考核時給你加點分,或者是午餐時他從海鮮部肉部拿來些魚肉,在bakery 的烤爐裏烤好後分給你一些。他有時也做麵案的工作,在他揉麵時總是時不時地去撓頭發,或者幹脆用刀背去撓胳膊,然後把撓頭發的手插進麵團裏,用撓過手臂的刀去切麵。就這樣一個怪異的經理一幹就是若幹年,養得肥肥胖胖。終於有一天公司覺察到什麽,決定讓他體麵的退休。退休後,他提取了所有401k養老金,很快就花的分文不剩,成了流浪漢,在店門前向同事要錢。上個月的一天一個身材瘦弱臉色蒼白的人來到bakery, 看上去很多人認識他,和他打招呼,當海倫告訴我他就是Garry 時我很是吃驚,他一點也不胖呀。你不知道他得了艾滋病!海倫說。他是同性戀者,可能還用毒品,這次他要申請重新回來工作,因為他需要錢。公司會讓他回來嗎?我問。NO !NO!NO!一旁的經理一個勁兒地搖頭。
Bertha 黑女,曾經是我的 部門經理,隻是很短暫的時間我就調走了。她的特點就是懶惰,髒。每天工作的大部分時間是依在牆上或者是趴在工作台上嘮嗑,與工作無關的閑嗑。她工作的地方髒亂無比,她個人也邋遢的夠嗆,一身白色工作服經常髒兮兮的,長長的褲腳踩在腳下,黑黢黢的,其中有一段已經裂開,看上去可能隨時把她自己絆倒。慶幸的是我隻和她共事了幾個月,不然我會瘋掉。
Lily,她願意我們這麽叫她。一個有著四分之一白人血統,四分之三黑人血統的女人。據說曾經當過部門經理,後來被降到經理助理。她長得高高大大,膚色是白的,人很聰明,記憶力很好,幹活也麻利。但是她的心裏極其不正常,有時狂躁起來如大猩猩般可怕。開始她做JAMES的助理,與JAMES發生口角,驚動了總公司,派了人力資源部的人下來調查,結果是JAMES被調走,她卻留了下來。有一次上班,我看見她一直在電話裏和什麽人吵架,哭得眼睛紅紅的,然後就走了。留下一堆訂單也沒交代其他人,6.7個顧客先後來領蛋糕,都根本沒做,經理讓我們先做給顧客,而且統統免費送給顧客。她和當時超市的經曆助理(一個黑男人)打情罵俏,天天膩在一起。她做的婚禮蛋糕被客戶投訴給退了全款。我調到James的店不久,lily因為和經理不和,也要調到JAMES的店,她對JAMES賭咒發誓來以後一定好好工作,再也不吵架了。於是善良的JAMES相信並接納了她。剛來時確實安靜了兩周,然後就開始發瘋。就在她到來的一年後,JAMES 離開了公司。麗麗與Tecima兩個人水火不相容,每天隻要她們倆相遇,就開始幹仗,從工作場地打到辦公室,我們員工都冷眼旁觀。有一天我上早班,發現AIRBRUSH噴槍壞了,當天有很多蛋糕需要用到,我請lily幫助把一個小零件裝到裏邊,沒想到她突然狂躁起來,如大猩猩般舉起兩個大手掌,猛擊著不鏽鋼板的工作台,把當時店裏的人都震到了。她曾經給我講過她的經曆。她從一出生就沒有見到過父母,一直是由奶奶撫養,到她長大一些,就開始照顧弟妹。她單身,但有一個剛從監獄出來的小男友。她的心裏充滿了仇恨,對生身父母的仇恨,對他人的不信任,這種負能量給周圍的人帶來很大壓力和威脅。有一天她在展示櫃裏發現了一盒過期的甜點,就來威脅我和海倫,說是這就可以開除我們。因為檢查過期產品是CLOSER和經理的責任,我並沒有在意,海倫有些害怕,就走上前要看個清楚,這時lily的大手掌一下子就把海倫推個踉蹌。於是海倫寫信給告到總公司,我也做了詳細的書麵旁證。公司來人調查,還調出監控錄像查看,因為是發生在櫃台內測,所以看不清楚,最後公司做出決定,給她停職兩周,調離到其他店工作。後來我聽說她得了癌症並做了手術。一天她來我們店取東西,我看見她果然消瘦異常,整個人都縮水了。
Helen,黑女,和我一起的糕點師。她身勻稱,有一雙美麗的大眼睛。她來自埃塞俄比亞,通過買彩票中獎和老公一起移民美國。他們都在埃塞俄比亞的軍隊呆過,海倫說軍隊的生活另她不堪回首,在那裏她經常被打罵欺負。她的老公是她的上級,因為保護過她,所以他們走到了一起。她和老公都是經過十幾年的努力,從剛來時的一無所有,到擁有兩處房產,一個自住,一個出租,兩輛車。他的老公邊工作邊上學,大學畢業後在公司做IT,有兩個女兒,都很漂亮,其中一個小女兒有自閉症,她說是因為打防疫針出的問題。她人很樂觀,勤快,雖然悟性不高,但是願意努力。她很為自己驕傲,她最瞧不起的就是有些local,那些土生土長的美國人,她不明白為什麽他們工作那麽多年還沒有自己的房子,沒有自己的車子,為什麽他們還要靠政府的救濟補貼生活。她最大的夢想就是有一天有自己的Business,不用再為別人打工。
香,黑女,超市收銀員。她是個樂觀有夢想的女孩,30多還沒有結婚。她愛看小說,她的夢想就是當作家。不知道為什麽她工作十多年還是partime,她自己說她喜歡自由的時間。
Rocky,白女,超市收銀員。她的老公是黑人,開高檔出租的,總是西裝革履的。她曾經參加過海軍陸戰隊,在越南呆過。她說小學時在加州學過中文,因此每次見到我就會大聲地對我來一句“niao”,像極了貓叫,讓我忍俊不住。她很瘦弱,但工作起來勁頭十足,嘴和手都不閑著。她患有癲癇症,時常在工作時暈倒,因此她的老公常來接她。有一次她又暈倒了,聽說她住院了,一個月後在醫院病逝。她是我在超市工作以來第二個在職病逝的員工,第一個是個清潔工。
Eger,黑男,高高大大,但性情溫和,有點女性的細致。他是一個資深員工,工作勤勤懇懇,在Baker崗位長期做closing工作,單身,據說是同性戀。我的黑女同事Qeena總拿他開玩笑挑逗,有一天竟然拿麵團做了一個男性生殖器在他麵前晃來晃去並哈哈大笑,另他十分惱火。他是Helen的favor,每次Helen見到他總要親切地喊一聲“my Eger",他也會親切地回一句“my Helen"。後來“my Eger"就成了Eger的外號。
Brown,黑男,蔬菜水果部員工。為人誠懇,工作勤奮,有責任心。他告訴我,他原來是中學老師,後來因為學生太難管,有一天甚至拿槍頂著他的腦袋,讓他心生恐懼,最後辭職到超市工作。他說至少超市工作不直接和那些teenager打交道,生命有保障。
Vicky,白女,來自意大利,和我同齡,但看上去要比我年輕而且很漂亮。她告訴我說,她的前任是德國人,他們有一個女兒。離婚後找了個美國人嫁到美國來,女兒也跟著來到了美國。美國老公很有錢,有自己的公司,大房子,遊艇等,她樂得清閑自在在家當太太。可是突然有一天老公的公司破產倒閉,老公自殺。她因此得了抑鬱症,女兒為了幫助她緩解病情,帶著她到南美住了一年多。回來後學獸醫的女兒在找到了一份獸醫助理的工作,同時在我們超市兼職打工。 Vicky也在超市做收銀員,她說她必須自己掙生活費和房租,其實她看上去很陽光漂亮的女兒也有很重的抑鬱症,有一段時間都不能上學和工作。她很會來事,經常給同事買蛋糕給經理和同事,於是店經理對她另眼相待,很快就轉為正式員工,並調到bakery工作。她對我們說,店經理讓她在此鍛煉,很快就可以提拔她當部門經理。對於我這個隨時要抽身走人的來說,她隻要努力工作,就是我的朋友。可是對於那麽多資深老員工來說,這個什麽都不懂的白丁來了就要高調當經理,實在是太不自量力了。我想也許她是太不懂這裏的人情世故了,拿著小本子經常記一些她認為不對的東西,每天向店經理匯報。很快Vicky的行為給自己樹了很多對立麵,特別是我們的部門經理,本來就小心眼的Remor,處處給她使絆,找她的毛病。最後她實在呆不下去了,調到其他店去了。我真的很佩服Vicky的勇氣,生活中遭遇了那麽大的變故仍然能從頭再來,年近60歲了還要雄心勃勃地在如此高勞動強度的超市當經理,真心祝她夢想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