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上班的人,周一還會低落一點,自然是情緒,酸。這個矯情的人清早繞過小公園一側,去Filosophy咖啡館。經過地鐵站的出口,看見上班去的三三兩兩乘客,想起昨天是禮拜天,廚師長上班。
從小口頭上的“禮拜”,與課程表上的“星期”,異曲同工。不過前者像“上海”,後者是“全國”。四十年前,還是有“全國糧票”與“上海糧票”之分,其它的糧票也沒有見過。有的禮拜六,連著一個假日,父母帶著我們走長長的坑坑窪窪的鋪碎石子道路,再換乘三輛沙丁魚罐頭的公交車,朝聖一樣去上海市區。怎麽會去做禮拜呢?要到長大了,才悟出“禮拜”還有宗教意義。
不記得上海的月亮是怎樣的了。“大馬路”也不寬,“棋盤街”名副其實,天空是井蓋,月亮隻代表李白的窗前。
前兩周的某夜?仍然是夏夜的風。我們離開小公園,看見前方,朝東南的天空上方,月亮圓圓的,顏色又比平時要深,汪曾祺老家出的鹹蛋黃了。廚師長也察覺了,還好沒有想到甜大餅,卻說,天暗下來,像件衣裳蓋下來。我說對。不過慶幸他不會說出像華美衣袍的虱子來殺風景了。我小時候在鄉下染上頭虱,反反複複好幾年,很是煩惱,賤民一樣。
不到八點半,店堂靠玻璃牆的座位已經有人竊談,櫃台前也有兩位排隊,對麵靠牆一排坐凳前五張小圓桌,最近門的一張也有穿白衣裙女子坐著,戴著草帽。她叫我名字。哦,是薇薇安。我之前走過她家的街。
我先脫外麵的草綠色棉布長袖襯衫,裏麵是灰色羊絨開衫,前襟上側繡花。穿去過Cabbage Town,艾麗說喜歡。艾麗喜歡的是上海。早上降溫到十幾度,太陽是出來了,陰底下涼,像冰箱裏拿出來的隔夜冷飯。我不愛吃泡飯了。吃了兩隻小司康一小杯牛奶,過來是喝小杯咖啡,讀幾頁《辛白林》,朱生豪譯的莎翁劇。
薇薇安高興見到我,交流幾句,她繼續手寫。薇薇安說過她的字不好看。的確,藍色圓珠筆的字體大咧咧,橫線的學生用的本子一片青草。狄金森手寫的字纖細的,像女詩人的心思,她比喻一朵雛菊是小主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