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千篇一律
我坐在室內,當寂靜一人伏案書寫,
會聽見潮水湧來如秋氣蕭殺而下。
當推問四壁,卻是一片悄如。
我坐穩,那聲息仍舊洶湧而至勢必將我淹歿。
時間的流水作業,總是
讓新的生命一茬接著一茬從虛無中生長,
隨之又推土機似的必欲逐一碾平不留些痕。
哲人說:誰是勝利者?
我常常躺臥不寧,體驗一種波動感,
發自臀部以下而達於脊梁以遠,
好像地殼一時成為軟化的糖塊。
危機四伏。
混跡於大街人流
廣受終生一遇的機緣,
也是印象平平,而我獨獨景仰你們
肩負一袋袋麵粉的男女,排成隊列
感受果腹的陽光成品,
好像麵對金黃色麥地。
人啊,正是如此領有信徒的虔誠,
又複領有征服者的悲涼。
明智的妥協和光榮的撤退都無濟於事。
人,意味著千篇一律,
而我今夜依然還是一隻逃亡的鳥。
昌耀
1994.3.23
(來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