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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螢雪暗夢:(19) (20)

(2021-04-30 17:24:43) 下一個

19

 

淩晨4點,山道完全被黑暗淹沒了,車燈隻能照見幾米外的路麵,像潛水艇在海底緩緩推進。莫濤越來越困,眼皮子打架不說,怕就怕自己迷迷糊糊一個不小心真的開下了路崖子撞到樹上。

安婧熟悉這條山路,自告奮勇想過過開車癮,正好也可以讓莫濤安心小睡一會兒。

莫濤頓時被她的提議鬧醒了,連聲說,不行不行,你白天開車都看不清楚路,這大晚上的更加不行。

那我考駕照幹嘛?你總是不肯給人家機會,過兩天我該把學的都還給老師了。

莫濤大男人性格任憑安婧怎麽說還是不肯,兩人相持不下,最後還是安婧強不過莫濤,乖乖坐在一邊繼續當乘客。不過這麽一爭論倒是把莫濤的瞌睡給吵走了,他尋了一處稍微寬敞的平地,將車靠著林邊停了,熄了火,下車抽隻煙。

安婧也下了車,自己望著山林發呆。

車燈熄了,更顯得萬籟俱靜,夜空中有山林的潮濕,帶著新鮮的泥土和草籽的芬芳。月亮被高大的樹木完全遮擋住了,但放眼看去,月光遊蕩在山澗的低窪,將黑夜映照得更加幽深。

安婧喜歡黑暗中的山林,眼前的景色讓她有種錯覺,好像自己回到了很多年前,又變成了那個奇怪的孩子。每次,都是在黑夜,有時候也不叫車,獨自步行過去——她會偷偷爬進了一個荒廢的小院子,在壞掉的窗戶上坐了很久,有一次她隔著一扇窗戶,看屋子裏的人點著昏黃的燈說話。有一次山裏遇到了大雨,她過小溪流的時候摔傷了腿。還有一次,返回的時候遇到了野狼。她總覺得山林裏藏著什麽秘密,但黑暗不但荒涼而且恐怖,她總是在恐懼已經快要超過她的承受能力的時候,從山上走下來。於是她疲憊地回到老屋,希望有一天能看見爸爸已經回到老屋裏,在燈下寫寫畫畫,而她坐在爸爸的身邊折紙,唱歌,一邊喝著麵糊糊。

那時的她,從小城偷跑回來,有人看見她在大青河邊遊蕩,或者獨自爬到村後的荒山上去。她曾經看到有人推著自行車在遠處的荒山上行走,從此,她隱約地覺得,山裏一定有人居住,在她的夢裏,開始無休止地出現了另外一個村落,一個封閉而秘密的地方,也許父親去了哪裏。後來馬珂告訴安婧,有次她跟幾個朋友一起去爬山迷了路,在爬了六個小時後,發現深山裏有個極其荒涼破敗的村子,住著十來戶人家,分布在沒有通往外界的路沒有水沒有電的山穀和山巔。誰會住在那種地方呢?安婧想,夏溪口已經非常的荒涼了,怎麽可能有比夏溪口更偏遠的村子。但關於山中的村子的說法還是迷住了安婧,安婧甚至有過幾次探索,整個路途中,她無休止地想象:這是父親走過的山路嗎?一個男人會為了什麽放棄妻女家庭?安婧想不通。

父親曾經教給安婧一首歌,聽不懂它的歌詞,卻直覺地覺得那是一首很悲傷的曲子,可是4歲的安婧還隻是個孩子,先是什麽也不明白,然後什麽也不記得。她不願意相信父親的離開是去了更好的生活,於是她寧可覺得他去了一個更加偏遠和荒涼的地方。

 

天空飄起輕薄的紗,一絲一縷耐心地暈開天地濃烈的墨跡。天空終於開始發白。大青河上的朝霞倒映在水麵上,幾隻水鳥蕩漾起波光,白雲跳出了山穀,大地也醒了過來。

老屋建在半山坡上,依山靠林,大青河從門口經過。安婧已經很久沒有回來過了。這次見到老屋有種奇怪的感覺,好像一切都變小了很多。出現在安婧眼前的是一棟小小的村舍,土牆泥瓦木頭柵欄,因為年久失修房子好像有些搖搖欲墜。也許是因為有莫濤在身邊,老屋的簡陋讓安婧覺得很羞愧。

她堅持讓莫濤就在車裏等著自己正好可以打個小盹,莫濤看安婧鄭重其事,倒是沒有堅持跟過來。

老屋的院牆門上有把鎖,鎖是舊的,安婧知道平時是住在附近的村人幫忙照看房子,也許他們也很久沒有來過了。安婧從包裏找到老屋的鑰匙,試了試,鎖一邊掉著鏽跡,一邊還是哢噠一聲開了,幸虧馬珂離開的時候並沒有換鎖。

安婧推門,門吱吱啞啞地開了,灰塵麵粉一樣往下落,好像要捍衛自己的領地,安婧剛剛跨出一步就覺得臉上癢癢的,用手一抹是蜘蛛網,一隻蜘蛛跟著蜘蛛網一起被扯了下來。安婧用袖子捂住鼻子,看得出來,老屋已經很久沒有人來多了,也許太破舊了,就算是小偷也懶得光顧。

床頭櫃,鏡子,爐子,靠窗擺著桌子和櫃子,幾乎都是父親自己用木頭做的,並不美觀,甚至是笨重,也遠遠談不上好用,現在安婧重新用媽媽的目光來審視這裏,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沒有一個女人會喜歡在這樣的地方撫養孩子。

安婧看見灰塵笑了些,才走到房子裏唯一的衣櫃前,打開一股黴味,裏麵的被褥衣物塞得滿滿的,有些還長黴了。過去她們都是把放戶口的盒子藏在衣櫥下麵的一隻鞋盒子裏,安婧探了探卻沒有找到。

安婧索性把所有的東西都從衣櫥裏拖了出來丟到地上,還是沒有找到那隻鞋盒子。

如果不在衣櫥裏,又會在哪裏呢?安婧的目光在老屋裏四下尋找。馬珂應該不會把戶口被給馬洪權,因為馬洪權根本就不會同意。馬珂會不會把戶口本也帶走了呢,這個是最壞的情況。如果是那樣,就不得不去地方派出所出證明。

安婧在床底下,櫃子夾縫裏,鏡子後麵,甚至是爐子裏麵都找了個遍,依舊一無所獲。

小婧,小婧!屋外傳來莫濤的叫聲,原來莫濤等了很久不見安婧出來,也有些擔心,就自己找了過來。

安婧答應了一聲,一轉頭,莫濤笑道,這才一會兒功夫,你怎麽把自己弄成這樣了?

啊?!安婧低頭一看,果然自己衣服,褲子,手臂上全是灰塵,估計臉上頭發上也好不到哪裏去。

莫濤四下打量著,問,找了嗎?

沒有,改找的地方都找過了,到處都沒有!這下可麻煩了!

別急別急,辦法總是有的。要不先去河邊洗洗臉,我們坐下來再想想辦法。

也好,對了,把這個拿著,一會兒挖土用!安婧從門後拿出一把鏟子遞給莫濤。兩人一前一後一順著山坡走到了河邊。

 

 

20

 

晨風清朗,大青河寧靜而溫順,這樣的山林,使人內心充滿了平靜,腦海裏放空了,心中隻有愜意。 

莫濤撿起石頭,對著水麵打起了水漂,石頭貼著水麵跳過去一個兩個三個,一共彈出了5個小水圈。安婧拍掌叫好。過去父親也很會彈水漂,最好的時候能彈出9個,可惜安婧自己沒有好好練過,最多隻能彈出2個來。

安婧比賽玩了幾次,安婧沒了心情,如果找不到戶口本,隻怕還不得不去找村長,或是到地方派出所想辦法開證明,無論是哪一種都要來來回回好幾趟才能辦好。

莫濤說,時間不早了,你讓我挖什麽?帶個大鏟子?

哦,就在那邊大柳樹旁邊的石頭下麵,看看我的時間寶盒還在不在。安婧指了指河岸邊許多柳樹中的一棵,旁邊有一塊斑駁的巨石。巨石四周已經長滿了野草,安婧圍著石頭繞了兩圈,確定這就是她要找的那塊。看樣子需要拔掉野草,挖開土壤才行。莫濤拿著鏟子,順著安婧手指的方向,開始挖土,一邊挖,一邊奇道,這土很鬆的,好像不久前被人翻過的。安婧仔細看發現有幾處野草的枝條和顏色都比其它的新綠一些。

知道這個地方的隻有馬珂,她們曾經一起在這裏埋過金魚和時間寶盒。

莫濤挖了有半米深的樣子,鏟子遇到了硬物,看樣子是找到了什麽。兩人大喜。莫濤忙將坑挖大一些,順著物體的表麵清除掉泥土,泥土下麵露出一個黑色的東西,用手去掃了掃,下麵是個黑色的編織物。安婧有些疑惑起來,明明記得當時隻是埋了一個小木頭盒子,怎麽現在卻出來一個黑色的袋子呢?

莫濤一鼓作氣,繼續把挖土,安婧忙著把土運出來。兩人忙活小半天,好不容易把黑袋子從土裏取了出來。黑色的編織袋下麵又套著兩個袋子,裏三層外三層的包裹著一個電視機大小的四四方方的物體,還用透明膠反反複複的纏繞,嚴實得跟捆綁粽子一樣,可見放東西的人多麽仔細小心,一定是考慮到即便土壤潮濕,或是河水發澇,有了這麽多層的防水措施應該也不會損傷到箱子裏的東西。

安婧有些小激動,莫不是馬珂將戶口本放在這裏?

莫濤拿出隨身的瑞士小刀撕開層層包裹的塑料袋,袋子下麵露出了一個木頭盒子,掀開盒蓋,好多都是馬珂收藏的小玩意,瓶瓶罐罐,亂七八糟一大堆。安婧啞然失笑,馬珂這種收藏破爛的毛病還就是改不了。不過要是被一千年後的人類發現可能也還真成了寶貝!

她眼睛尖,在雜物中看見了一個黑色鞋盒子的一角,費了些力氣拿出來一看果然就是老屋裏存放重要物品的鞋盒子。安婧打開鞋盒子,戶口本一大堆的文書證明裏麵。安婧長長鬆了一口氣,沒想到馬珂竟然把這些東西都埋在了地下,也許是因為她離開的時候就已經想到自己不會再回來嗎?

問題是馬珂的儲物箱算是找到了,安婧的時間寶盒呢?安婧憑著記憶,又指了一處讓莫濤挖,這次倒是挖的不深,一會兒就挖到了一個小鐵盒子,也是包裹嚴實,應該就是安婧說的時間寶盒了。四條金魚的遺骨被裝在透明袋子裏這會兒真正成了遺骨,也被整整齊齊地擺放在煙盒子裏,可以想象當年安婧對它們的死去有多傷心難過,下葬的儀式非常鄭重。

莫濤笑道,你們姐妹還真像,藏東西都跟土撥鼠似的。

安婧不理他,打開盒子,裏麵有一塊鵪鶉蛋大小的石頭,石頭上有一個藍色的小斑點和幾條彎彎曲曲藍色波紋。他把石頭拿在手裏掂了掂,很普通,但總體來說除了石頭中間那藍線,這就是一塊鵝卵石而已。

就這?這就是月亮石?莫濤伸頭過來一看,感覺跟吃了假藥一樣。

這你就不懂了,白天看上去就是普通的石頭,安婧白了他一眼,接過莫濤手中的月亮石,溫柔的撫摸著,好像那不是石頭,而是一隻熟睡的小鳥。但是到了晚上你再仔細看,那條藍色的線會像流質一樣,像是藍色的夢。

嘿嘿,都說的這麽神。行吧,晚上我可要好好欣賞欣賞。要不把你先把無人機拿出來,試試把這個石頭放進去會怎樣?

安婧正有此意,從包裏取出柚子無人機,莫濤細細觀察,很快順著找到了柚子機的接口拆開,將月亮石塞了了進去。吧嗒一聲,月亮石磕到柚子機的底部,好像石子掉入空瓶。

莫濤合上柚子機的開口,球體內部不知從什麽地方好像長出了看不見的手,將月亮石托住,一點一點浮了起來。這個過程非常緩慢,兩人目不轉睛地看著柚子,足足有5分鍾過去了,月亮石好像被什麽東西牽引著指揮著,不斷轉著圈想十二麵體的核心位置靠近,直到最後穩穩地懸浮在球體中心。

安婧輕輕搖了搖柚子機體,月亮石始終穩穩地漂浮在空氣中並沒有掉下來,安婧把柚子機放在耳朵旁邊聽了聽,滴答,滴答,滴答,像是鍾表又像是水滴。

你說,這個無人機是怎麽運作的啊?安婧問莫濤,一邊小心翼翼地把柚子機遞給莫濤。

這20個小黑球機構非常精密可能是高精密的微CPU,到底怎麽運行的還不好說。隻是我沒搞明白,放個鵪鶉蛋石頭進去有什麽用呢?是要當電磁用嗎?莫濤的話沒說完,手掌中的無人機跳了一下,她以為是自己的錯覺,眼睛一眨不眨地瞪著大柚子。

柚子機的20個黑球內部隱隱透出藍色的光澤,月亮石的上的藍色線條也閃動著光澤,機體傳來細不可聞的嗡嗡聲,也許它們之間正在遙相呼應,相互感應,歡呼著,慶祝新生!

冷不丁的,柚子機拔地而起直勾勾地射向了天空。安婧和莫濤都大吃一驚,想抓已經晚了,柚子機已經越衝越高,轉眼就變成了小黑點消失不見了。安婧正在焦急地眺望尋找,忽然柚子機從大青河對岸的半空中又鑽了出來,那小小的球體異常的敏捷,時高時低轉著圈兒,像脫韁的野馬在河堤的上空表演著雜耍,又像淘氣的山雀時而在高空展翅,時而在低空盤旋。幾次試飛之後,柚子忽然間向安婧猛衝過來,速度如同雷電,如果真給它砸上,一定能把安婧的鼻子砸成一個坑。安婧嚇得閉眼捂臉。耳邊烏拉一聲怪笑,柚子機孩子氣的大笑著在最後一秒做了一個漂亮的翻身,向著老屋那邊飛過去,輕巧一躍就消失在老屋的柵欄之後。

安婧驚歎鼓掌,好像看了一場空軍飛行表演一樣興奮。她在河灘上翹首以盼,卻一直沒有看見柚子機飛回來。等了一會兒,安婧有些擔心,老屋裏被翻得亂七八糟,也許柚子機被什麽衣物給纏住了,又或者是撞到了什麽。

莫濤留下來收拾馬珂的箱子,將東西還原埋會地下。安婧一路小跑地上了山坡,老屋的門打開著,安婧想也沒想就跑進屋,可是大柚子並不在裏麵。

忽然,一陣強勁的風從腦後襲來,安婧的頭,被什麽東西罩住了,一股力量把她朝後拽倒,還沒等她從震驚中反應過來,脖子也被人從後麵死死勒住。一隻大手從罩布外麵緊緊捂住她的口鼻,力量很大,安婧胸口發悶,幾乎要暈厥過去。

她用手本能去掰,不知道應該先掰勒脖子的,還是先掰捂著口鼻的,這雙手臂過於健壯,根本掰不開。安婧腦袋裏一片空白,想喊可是根本喊不出來,隻能發出含糊不清的嗚嗚聲。身後的人手臂越發用勁,身體緊緊抵住安婧的後背,把她整個往後拖。為什麽會這樣?!安婧的內心充滿了巨大的恐懼。她發現自己的雙腳已經開始離開地麵,腳下磕磕碰碰。安婧覺得自己就快要死了,她無法想象自己的生命會以這種方式結束,莫濤呢,莫濤會不會知道這裏發生的一切,可是如果他趕來,會不會也遇到危險?

套在頭上的布套密不透風,安婧什麽都看不見,因為窒息而失去了力量。那人好像感覺到安婧開始就要失去知覺了,他微微鬆開了一點。安婧抓住這唯一的機會,帶著哭腔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可是還來不及喊第三聲,背後的人已經一拳打來,狠狠切在了她的頸部,安婧隻覺得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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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如雨86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舒嘯' 的評論 : 問好舒兄,閑庭信步,來了就好:)
星如雨86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麥姐' 的評論 : 麥子的文筆老好,看你寫的《人鼠鬥》笑死了:)
舒嘯 回複 悄悄話 俗務纏身,多日沒有進城。今逐篇跟讀至此。跌宕起伏,堪稱妙筆。
麥姐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菲兒天地' 的評論 : +1,菲兒和星雨都很膩害!
星如雨86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菲兒天地' 的評論 :謝謝菲兒, 其實有了故事大綱就好說了,後麵慢慢寫唄。

像菲兒這樣每天都要推陳出新:找新選題,組織文字,配圖校對,互動等等環節,這一套做下來簡直是超人!
菲兒天地 回複 悄悄話 真驚險!

如雨,每篇這麽多字的小說是早就碼好了字,還是一邊寫一邊發,太佩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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