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歲的憨憨)
憨憨剛到小包家的頭兩天,我收到了她發來的視頻和照片。它另一隻狸花貓呆在一起,有一張主人把它放在被窩裏很是溫暖的。我心想,總算遇到好人了。我落地布達佩斯以後,在網上為購買了貓糧和玩具寄去,小包也發了視頻給我,幾次聯絡之後,對方就無音訊了。家人說,不要去追問別人,否則別人煩你。我也想也是的。
我一直認為,我送愛貓給你,你替我繼續撫養,如此,大家就是朋友了。這是很正常的事情。我家的好朋友十年前離開深圳飛歐的時候,將愛貓送給一位在深圳定居的美國友人,他們之間一直保持密切聯係,直到今天他們還常常看見心愛的貓咪。
我默默地等待著小包的回音,一兩個月過去了,忍不住打了國際長途過去。
小包,好久沒有聯係,還好嗎?
嗯,我馬上要離開深圳去杭州了。
貓咪都跟你去吧。
我原先的那隻帶去。
我聽後心裏咯噔一下。立馬又問,那憨憨怎麽辦?
準備讓我爸爸帶回湖北老家去。
這樣啊。你家在湖北什麽地方啊?
她默然,沒有接我的話。
小包,我把憨憨送給你,就是想到以後回來看望它方便。沒有想到你會把它送那麽遠。
她依舊默然。
放下電話,我實在不放心。我擔心憨憨又到一個新地方受不了折騰。於是,發信息過去說,小包,憨憨現在情況到底怎麽樣了,如果你不能勝任,請把憨憨還給我,我托人來接它。
她什麽話也沒說,過了許久發了一張憨憨的照片過來。它站在一個寬寬的窗台上,背向著屋裏,隻模糊地看見它的側麵。這是憨憨在我視野裏的最後一個形象。
此後石沉大海,杳無音信。
於是,我開始陷入焦慮、擔憂和自責、悔恨之中無法自拔。正可謂腸子都悔青了。憨憨,憨兒,你在哪裏呀,媽媽對不起你呀……憨憨的種種可愛之處像走馬燈似的在我眼前周而複始地轉動。它小時候追著自己尾巴咬的天真、它蹲在廚房專注地等著"偷油婆"(蟑螂的出現)、吃東西的時候總是退避三舍讓著酷酷妹妹、我在電腦前打瞌睡的時候,它會不停地喵喵地叫,喚我去臥室睡覺……
我終日麵帶愁容困擾著,直到肝區隱隱作痛。慪氣傷感啊。家人勸慰道,這樣下去不行啊。想想抗日戰爭的時候死了那麽多人,人們都挺過來了……
所言極是。然而,我內在的犯罪感無法消除。為了家人團聚,為了按計劃出國,為了向往自由浪漫的多瑙河……就這樣把憨憨這個家庭成員給遺棄了,從此再也無法相見。
幾個月之後我返回大陸,和身邊的人談起憨憨不是淚水漣漣,就是長籲短歎。朋友們因此胡亂瞎想:不知道憨憨是死是活,或許被賣掉了,或許出事了,如果它好好滴活在湖北鄉下,那是最好的結果了。
一天下午我去姐姐家玩,她的孫女小果果,眨巴著大眼睛對我說,六姨婆,為什麽你不去她的家裏看看,萬一她沒有去杭州呢?
是哦,小姑娘一句話把我點醒了。
我就是這樣一個容易輕信人的人,連五歲的小女孩的智慧都不如。
當天晚上果果的爸爸,我的外甥陪我到了南山市場附近的小包家。一敲門,開門的正是小包。
你怎麽來了?她驚訝地問。
你不是去了杭州嗎?我答非所問。
沒有去,當時和我老公吵架想去,後來……她支唔道。
憨憨呢?我直奔主題。
憨憨在湖北。她擋在門口,顯然沒有讓我們進去坐到意思。
它怎麽樣,可以看看視頻或照片嗎?
老人不會拍。她的口氣非常生硬,完全不似先前那個小包。
我們可以進去坐坐嗎。我問。
她擋在門口,一臉怒氣。
小包,我送憨憨給你,你撫養它,我們應該是朋友吧……
哼……她冷笑道,現在社會上這麽多騙子。
我的天啊。你想要憨憨的時候,阿姨長阿姨短,怎麽現在我就有可能是社會上的騙子了呢。
你老家在湖北什麽地方,我有機會去湖北旅遊的時候也可以去看看憨憨。我問道。
我不可能告訴你!她依然怒氣衝衝。現在騙子那麽多。
這時屋裏突然衝出一個胖胖的悍婦來,衝著我們叫道:幹什麽!幹什麽!要幹什麽……信不信我報警了。
報警?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我外甥冷靜地瞪著那悍婦。
她是什麽人,關她什麽事。我問小包,
她是我妹妹。小包若無其事地說。
好的,你報啊。我強硬起來,對悍婦說道。可她好像做賊心虛,即刻閃到屋裏去了,
這時沉默已久的外甥發話說,這貓我姨養了8年,也是看你愛貓才送給你。現在貓到底是死是活,你告訴一聲。
是啊,如果是你不小心讓它跑掉了,如果它出了什麽事,你把實情說出來,我也不會怨你。我邊說邊擦眼淚。
哼……她又冷笑起來。
我實在搞不懂,怎麽會有這樣不可捉摸的人。
這時,房間裏跑出一隻黃色的陌生貓咪,類似美短貓。她指著它說,別人那些送貓的,隻需要發兩次視頻給他們,就不會再過問了。(後來憶起這一幕,我意識到小包並非愛貓一族,可能是一個頻繁地“領養”貓的專業戶)。
我們該走了,你有什麽要求就對她說。外甥催促道。
我隻想看看憨憨最近的照片和視頻。我不甘心毫無所獲。
老人不會拍!沒有。小包一臉的冷漠,好像我上輩子欠了她債似的。最後很幹脆地說,下個月我發給你吧。言下之意,你不要再來了。
一個多月過去了,小包在微信裏沒有動靜。我發微信問道,小包,憨憨有消息嗎?依然沒有動靜。過了幾天再問,她居然拉黑了我。
過了幾天我上網搜索到有關信息:有人專門領養貓咪轉手出售,他們空手套白狼,專做這種無本黑心生意。我猜想小包和她的同伴很可能是這樣的人。
自從憨憨失聯後,我前後一共夢見它5次,前兩次是在剛剛失聯之後,它遠遠地走來,越走越近,我喚它,它不願意讓我抱。我想它一定對我有怨氣。第3次,我夢見它孤零零地在街上走,畫外音告訴我,憨憨不幸淪落為流浪貓。
我把這個夢告訴閨蜜,我說我要去小包居住的小區以及附近走一走,看看在流浪貓中是否能找到憨憨。閨蜜也屬愛貓一族。她理解我的心情,很無奈地說,你可以去試一試,否則你不甘心,但是我敢肯定不會有你期待的結果。
那天下午四點鍾左右我來到南山市場附近的居民區,邊走邊看邊問。問行人,問小店的服務員,問居民。
請問有沒有看見一隻像這樣的流浪貓?我拿出憨憨的照片給人看。憨憨長得虎頭虎腦,看上去憨呼呼,實則大智若愚。
加菲貓?要是加菲貓是流浪貓的話早就給人抱走了。說話的女孩用一種莫名其妙的眼光看著我。
我想我的精神是有點失常了,但我寧願相信夢。於是,我在那個小區的周圍走來走去,走了兩個多小時。傍晚時分,我在垃圾桶旁邊看到兩隻瘦瘦的流浪貓都是田園貓。
天黑了,我正打算往回走。這時接到老同學的電話,當他得知我正在尋憨憨以後,哈哈一笑說,我猜想你家憨憨正在一個富人家裏享福呢。
但願如此。我也曾經想過,就算小包真的把憨憨賣了,花錢買貓咪的人,一般都是愛貓一族。
曾經想過去深圳的寵物協會核實一下領養貓咪做無本黑心生意的人和事,如果發現了該如何處置。後來全世界都陷入疫情中,這個想法沒有兌現。
在疫情期間我兩次夢見憨憨,一次夢見它在類似寵物店或貓咖啡店的地方,最後一次就是此文開篇談到的那個夢。
前年春天,我從香港飛往美國。臨行前,我到南山區的貓咖啡店逗留了好半天,抱著僥幸心理,想看看憨憨有沒有流落到這裏來。當然這隻是癡心妄想。
五年了,憨憨如果還活在世上已經是13歲的貓咪了……然而……
在2023年元月23日的那個夢裏,憨憨急切地向我走來,與我緊緊擁抱。心底善良寬容的憨憨原諒了我,而我卻無法饒恕自己。我無數次向上帝懺悔,承認自己的自私和軟弱,但是,我終究對不起憨憨,終究無法原諒自己。
(永遠的憨憨——我的彩鉛畫)
那個包太可惡了!希望憨憨去了個好人家!
六六應該像可可那樣,給憨憨寫一篇小說,給憨憨一個圓滿的結局!
讀得心裏難受,抱抱老幺,祈禱憨憨是被好人家買去了!
這個世界上什麽人都有,偷人家孩子賣的都有。窮凶極惡。
可愛的憨憨,可惡的某包。
太理解你的心情了。但願憨憨遇到心善的主。
不過,我也認為憨憨去了好人家。他一看就是有福氣的樣子。權且這樣相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