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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玉娥冒著綿綿細雨走出院子的時候,依然如同往常一樣平靜,就像沒有一絲漣漪的秋湖。她抬起手來旁若無人地摸了摸溜光的頭發,眼裏熒光閃爍,就像《紅岩》裏的江竹均用性命去換監獄之花一樣從容鎮定。
門外早就守候著一堆紅衛兵。街花虎著臉瞪著杏眼,走上前去二話沒說,就將一雙短小的解放鞋掛在陳玉娥的胸前,陳三娃的這雙髒兮兮的綠膠鞋就像兩條哭泣的鹹魚,在眾目睽睽下微微顫抖。緊接著另一個男紅衛兵衝過去給她掛上“現行反革命分子”的大牌子,陳玉娥一個踉蹌,脖上的繩子就陷進了白皙的皮膚,街花又將鹹魚壓住牌子。
“走!”幾個人狠狠嗬斥道。
圍觀者議論道,鞋子?破鞋?
陳玉娥低頭看看胸前的那對熟悉的鹹魚,抬起懇請的目光,指著它們問道:“可不可以不戴這個?”
“那啷個行喲?這是證據!是你唆使陳三娃作案的證據。”
“少囉嗦,走!” 一眾紅衛兵齊聲吼道。
她咬著嘴唇,耷拉著腦袋跟著他們走出院子的大門。路過文化室的時候,她提出要把房門鑰匙交給小兒子。
“哼,想得乖呢。”街花樂嗬嗬地嘲弄道:“老實告訴你,你的兒子,那個小反革命已經被押到現場去了。”
什麽?陳玉娥腿一軟,身體像煮熟了的麵條一樣癱了下來,眼中毫無視像,嘴唇抖了半天才抖出一句話來說:“你……你們……白司令為什麽不講信用?”
“哈哈……你以為你是誰呀?誰給你這個叛徒家屬……誰給你這個反革命分子講信用。”
哼…… 跟在最後的梁光頭鼻子哼了兩聲。心想,陳二娃媽媽的腦殼真的有點毛病,和白天棒這種人談信用,簡直就像給癩蛤蟆帶上白天鵝的紅帽子。哼……他苦笑著搖了搖光頭。
陳玉娥後悔莫及,為何昨日那麽快就承擔了罪責?
我不能去現場。我不去,批鬥會自然就開不成,他們拿小孩子也沒有辦法,誰相信7歲的小孩是反革命?她這樣想著,就幹脆坐在地上不走了,兩隻手用力捏住胸前的鹹魚,惟恐“證據”被人拿走,就像一個沒有滿足要求的女童和家長耍賴那樣。
圍觀者越來越多。劉小珍和幾個女兒也聞風而來,她們聽了旁人議論,好半天才弄清楚是怎麽回事。
“ 哎呀!”幺妹擠到前麵一眼看見陳孃孃手中那雙熟悉的鞋子,不禁叫出了聲來,劉小珍一把將她從人群裏拖了出去。大妹二妹跑過來用先知先覺的口吻說:“你們看嘛,她變成像啥子樣子了?”“現行反革命!真是可悲!”
那邊又拉又扯,一陣大動靜。陳玉娥賴在地上就是不走,紅衛兵氣急敗壞,一邊拉一邊怒吼:“批鬥會場已經站滿了人,白司令早就等在那裏了,你這不是存心想破壞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嗎?”
咚……咚咚……上帝好像知道陳玉娥的心思意念。雷雨交加,大雨滂沱,祂想潑滅紅衛兵胸中的怒火,祂想阻止這場批鬥會。
這個上海摩登女郎,這個平時故作高雅,被打成叛徒家屬還平靜如水、幹淨得一塵不染的女人,此刻閉目蹬踹著,弄得披頭散發,衣袂分屍,全身上下髒兮兮,淚水鼻涕雨水泥漿混在一起,畫了一張醜八怪臉譜,一時間她變成了一個地道的潑婦、一個比懶婆娘還不如的邋遢婆。
"再問一遍,走不走?”
“不走,打死我也不走!” 陳玉娥的吳儂軟語帶點哭腔。
“你?!”啪地一下,一個無情的耳光搧了過去。人群裏劉小珍的內裏發出一聲撕裂,她連忙閉目深呼吸,幺妹搖了搖母親的手臂,她睜開眼睛牽著幺妹從人群中踉踉蹌蹌退了出去。
黑五類居然反了,那還了得。打!除了梁光頭梁四妹大妹二妹等少數幾個人以外,紅衛兵造反派一轟而上拳打腳踢,這是檢驗他們對領袖是否忠心的關鍵時刻,誰的手越硬,那麽他的革命立場就越堅定。有人抓起反革命分子的頭發拖她走,街花就像李鐵梅高舉紅燈怒目視瞪鳩山那樣,對著腳下這個齷齪的頭顱舉起軍用皮帶,呼地抽了下去。頓時一條烏蛇印跡從陳玉娥的額頭眉眼至鼻子嘴角迅速蔓延,有圍觀者嚇得別過臉去,再轉過頭來看,陳玉娥已經昏死過去,躺在泥水坑地裏不省人事,但兩隻手依然緊緊握住那兩條鹹魚。劉小珍又急又怕,發白的嘴唇抖動著輕聲念叨:“怎麽辦,啷個開交哦……”
人群裏有一個蒼勁的聲音響起:“打不得了,你把她打成這個樣子,啷個弄她去批鬥?如果把她打死了,哪個敢去參加死人的批鬥會?再說留個活標本,市場街才有反麵教材教育其它黑五類噻。”
說話的是梁光頭的爸爸。他家三代都是紅五類,他本人屬於響當當的工人階級,說話自然一擲千金。
“梁伯伯說的有道理,莫打了,打不得了!”劉小珍乘機上前勸阻紅衛兵。
“媽,管你啥子事,快點回家。”大妹上前去拉母親,生怕皮帶落在媽媽身上。
梁伯伯對圍觀的革命群眾說:“你們說,我說得對不對?”圍觀者無人應答,稍頃,劉小珍用顫抖的聲音朝裏喊:”梁伯伯說得有道理,這樣搞下去,恐怕今天的批鬥會開不成了……“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梁光頭輕言細語和街花商量:“算了,不要再打了。”他指指躺在那裏動彈不得的陳玉娥說:“這個樣子啷個給白天……白司令交代?”
陳三娃呢?陳三娃哪裏去了?幺妹這會兒才從噩夢中驚醒,一陣冰涼的冷風掠過她的胸懷。她躲在媽媽身後,不敢湊攏去看躺在地上的陳嬢嬢,可又不忍離去。
人們議論紛紛,哎呀,本來就是叛徒家屬,這下更慘了!千不該萬不該,就是不該叫她兒子把鞋底的五星削下來,削了下來不說,還要拿菜刀去宰……
幺妹的心髒幾乎停止了跳動。內疚、恐懼、擔憂凝成一口大鐵鍋從頭上扣了下來,使她沉悶窒息,那是頂著鐵鍋從雲端上摔下來的感覺。她雙目緊閉,身體一個勁地往下墜。“媽……”她搖了搖母親的手臂,無力地叫道,劉小珍立即用溫厚的手掌為小女兒搓揉前胸後背。
幺妹緩了一口氣,清醒了許多,她踮起腳尖抱著母親溫軟的脖子耳語。劉小珍即刻麵如灰土,俯下身來悄聲說:“幺妹,這個話再也不要對第二個人說了,就是在家裏也不能對姐姐她們說。”“我們走吧!”劉小珍牽起女兒的小手兒就走,幺妹不甘心地望了一眼那邊,顫抖著說:“陳嬢嬢……啷個辦呢?”劉小珍彎腰正待耳語,隻聽有人幸災樂禍地叫道:“擔架來了,今天就是抬也要把她抬到現場去。”
幺妹按照母親的指示,以梅花鹿的神速穿過水巷子、千廝門,向朝天門碼頭——紅港跑去。
劉小珍說,隻有一個人鎮得住白天棒,那就是他的父親白師傅。往年白天棒因盜竊被抓以後,派出所和居委會從來不通知懶婆娘,隻通知白師傅。隻要白天棒一聽到父親馬上駕到,立即就打起冷擺子來,就像篩糠似的無法刹車。每一次白師傅默不作聲地領著這個丟人現眼的逆子剛走出派出所,就忍不住在眾目睽睽下對這根扶不起的豬大腸大打出手,而且每次都是在大家的力阻之下才善罷甘休,在白天棒哭天搶地的哀嚎之中,白師傅對著警察叔叔和居民委員不停地鞠躬作揖,一臉尷尬愧疚地說:“對不起,對不起,又給你們添麻煩了。”
一夥五大三粗的搬運工人在白師傅的帶領下突然出現在中學批鬥現場,令白天棒一夥人猝不及防。當時他站在台上正向躁動不安的革命群眾解釋:“由於反革命分子陳玉娥裝瘋賣傻不願意到現場來,批鬥會要推遲一下,請大家不要退場,耐心等一陣。”操場上站滿了人,就像密密匝匝的樹林,一棵挨著一棵。樹們還沒有聽完白天棒的話就開始交頭接耳起來。這時,白天棒的一個部下神情緊張地走上台來,踮起腳尖和他耳語一番,他即刻跑走了。底下又是一陣騷動。
陳三娃被關押在一間教室裏。以白天棒為首的市場街造反派,準備將反革命母子倆同時押上台亮相,好讓大家開開眼界,長長見識。這個娃兒畢竟太小,沒有陳玉娥來替他坦白承認是肯定不行的。到底怎麽辦?如果實在不行,就直接把陳三娃提上台去亮個相,讓大家過把癮,也算做了個交代噻。白天棒及其同夥正在左思右想權衡利弊,沒有料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
“你今天到底想幹啥子?”白師傅叉著腰問不肖之子,暫且給足他麵子,把他喊去教室關起門來問話。
“我幹啥子嘛,我這不是在幹革命嗎?我鬥反革命!”白天棒不耐煩地指著門口說:“你最好不要管閑事,各人回碼頭去。”
陳三娃被反綁起來扔在教室牆角,像一隻束手待斃的小雞,一邊張著幹渴的嘴喘氣,一邊驚恐萬分地打量著眼前發生的一切,仿佛想伺機逃生。
“嘿!老子今天就是不走!”白師傅冷笑道,索性坐了下來,轉過身指著屋角的陳三娃,問道:“這就是你要鬥的反革命?”
白天棒隔著幾張課桌坐了下來,半晌不吭聲,綠幽幽的眼珠子轉了又轉,生怕老漢做出什麽出格的事來讓自己下不了台。僵持片刻,他起身吩咐身邊的隨從出去維持一下會場秩序。
“哈哈……哈哈哈……”白師傅突然仰首大笑,笑得幾根日光燈一晃一晃地直打秋千。陳三娃不明就裏,把腦袋縮進身子裏去了,像隻大蝸牛。
“哈哈…… 哈哈哈……”
“老漢,你不要在這裏發瘋,要不要得?”白天棒看見身邊的部下被他老爹笑懵了,他擦去額頭的冷汗,衝著他老爹大吼道。
“你說啥子呢,我發瘋?好啊!老子今天就是瘋了!你格老子馬上把他放了!”做父親的命令道。“他才好大點?才幾歲?一個小崽兒做了啥子事值得這樣大動幹戈。你想想自己小時候……”
白天棒立即打斷他的話:“我說老漢,你的屁股坐到哪邊去了?各人注意一下影響。”他一邊說一邊心虛地打量著老漢的隨從。他們有的牛高馬大有的虎背熊腰,個個都虎視眈眈,劍拔弩張。他們戴的是清一色的紅港八一五袖章。哼!他知道老漢哪一派都沒有參加,這難道不是為了置他於死地,專門找了一幫死對頭來挑戰嗎?他心裏忐忑不安地敲起了小鼓,麵部肌肉無法遏製地抽搐起來,喉嚨開始燃燒,他吞了吞唾液,試圖掩飾內心的恐慌。
“你說啥子呢?我立場有問題?好!有問題就有問題。不管啷個,你馬上把這個小娃兒給老子放了再說!”白師傅心裏擱著那個大南瓜,那個大南瓜救了他老娘和一家大小的命,他想,這麽多年自己連一粒南瓜籽都不曾回報陳家,今天正好給了他一個還人情的機會。他一個箭步跨過去,蹲下來為陳三娃鬆綁,滿身散發的油汗味兒,讓這個小崽兒聞到了久違的父親味道。
“白叔叔耶!”陳三娃突然爆發嚎叫,把內心的驚恐和憋屈瞬間吐了出來。
咚!咚咚咚……一串天雷砸了下來,淹沒了陳三娃的哭聲,炸得白天棒眼中的火星直冒。“你幹啥子?!”他跑過去擋在白師傅和陳三娃中間。“今天偏不放!”白天棒心一橫吼道,他想,要是把陳三娃白白地放了,那豈不就真的下不了台。
“放不放?”白師傅站了起來,一字一頓的問。
“不放!”白天棒咬緊牙關,盡可能控製麵部運動。
陳三娃的哭聲被這父子倆的對峙再次嚇了回去,他重新蜷縮成蝸牛。
“放不放!”
“不放!”
餓得奄奄一息的陳三娃,耷拉著軟不拉嘰的脖子,把小臉貼在冰涼的地上,用一種事不關己的目光呆呆地看著眼前這出看不懂的戲。
“放不放!”
“老子就是不放!”
白師傅的那幾個內夥子在旁邊摩拳擦掌,手爪早就發癢了,如果不是白師傅的兒子,他們已經把他砸成一堆肉泥了……隻見一個個梁山好漢怒發衝冠,把牙齒咬得咯咯響,拳頭捏得濕浸浸的,心髒都快蹦出胸膛了。
“啪!”白師傅故態複萌,再展雄風,微微踮腳,一個厚重的巴掌扇了過去,“你個龜兒子的,還想充當我的老子!”
陳三娃呼地一下坐了起來,雙眼冒出死灰複燃的火花,好像餓得奄奄一息的流浪貓突然聞到了魚腥味,小鼻子驚喜地唏噓著,小黃臉兒泛著蠟光。
白天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過去狠掐老漢的脖子,白師傅不得不往後倒去,說時遲那時快,幾雙鐵鉗般的大手即刻把白天棒的雙手生生地拉了下來,其中一個用膝蓋猛襲白天棒的關鍵部位。
“哎喲!”白天棒雙手捂住褲襠,蹲了下去。
這當兒神情緊張的街花推門而入,準備匯報有關情況(陳玉娥裝死賣活還沒有醒來,而台下的群眾已走了一半),恰好撞見了這驚心動魄的一幕,她半張著嘴僵在門口邁不開步子,就像失靈的木偶呆立在那裏。半晌,街花才反應過來,跑出去把外麵的人馬召喚進來。雙方勢均力敵,兩軍對峙著,窗戶外趴滿了看客。“雄起!雄起!”不知道他們是在為何方搖旗呐喊。
白天棒見部下進來,立馬強忍著難言的奇恥大辱站了起來。父子倆血紅的目光猶如上膛的子彈。兩個人身後的兄弟夥怒目而視。一分鍾、兩分鍾……畢竟是父子之戰,大家心知肚明,即便打出了信號彈,也不敢隨便拉響地雷。
三分鍾過去了,屋裏的空氣凝固起來,連灰塵都停止了舞蹈。就在白師傅即將揮手發號施令的那一刻, 一位貌似籃球運動員的“紅港八一五”跨過去拍著白天棒的肩膀說:“老兄,你就聽你老漢一句話,把這個小娃兒放了。反正外麵的群眾都走得差不多了,過兩天再說吧。你又不是不清楚你老漢的脾氣。”白天棒氣呼呼地看著老漢脖子上那幾根烏紅的指印,心想:"今天老子總算報了一箭之仇。”再說,褲襠裏的玩意兒火飄火辣的疼痛難忍,心一橫,放吧,正好沒有台階下呢。
街花見狀,立即跑到外麵台上向操場上疏疏朗朗的群眾宣布:“因為紅港八一五的跑來搗亂,不不不,跑來幹涉……白司令正在和他們談判,所以批鬥無法照常進行……”雨過天晴,陽光把街花的臉龐映得緋紅,分不清她是不是在撒謊。
望眼欲穿的革命群眾,這會兒就像霜打了的秧苗,懨懨的不悅。他們三五成群罵罵咧咧地往外走,有的罵紅港八一五,有的罵市場街反到底,還有的罵反革命分子。
陳玉娥被白天棒的部下抬過來後被扔在中學門邊,像一團烏黑的大麻繩蜷縮在泥水坑窪裏。從裏麵出來的群眾躑躅不前,有的忍不住把一肚子的失落和怨氣化成唾沫吐在她身上,幾個和陳三娃差不多大的小娃兒,撿了樹葉和碎瓦塊往她身上扔,可這團亂麻紋絲不動,她的臉藏在胳膊肘下,人們看不見她的反革命嘴臉,覺得很不過癮。
“裝死吧?!”有人發出疑問。
“讓開!”白師傅推開圍觀的人,後麵跟著驚魂未定的陳三娃。
“媽媽……“陳三娃哭喊著朝那團亂麻撲了上去。陳玉娥聞聲睜開眼睛,喃喃道:“三娃子……”母子倆緊緊相擁,突然母親手一鬆,腦袋耷拉了下去,兒子哭喊道:“媽!媽媽……”有人不忍看下去,趕緊退到人牆外。
白師傅整理好破擔架,對那位酷似籃球運動員的徒弟說:“來幫一下忙,把她抬走!”
“這,不太合適吧……”籃球運動員猶豫著,尷尬地朝師傅笑笑,笑容後麵有一絲掩不住的驚恐,好像一個與夥伴做槍戰遊戲的孩子,被對方用手槍逼到了懸崖邊。
“這有什麽不合適的?讓她死在這裏,以後哪個還敢來參加批鬥大會?抬走!”白師傅說著握住擔架的一頭。
運動員摸摸後腦勺,很不情願地走到擔架的另一頭。
“讓我來吧。”梁光頭突然現身,一把推開籃球運動員對白師傅點點頭,說:“走吧!”四目交匯,兩人會意地點點頭。圍觀者作鳥獸散狀。
白師傅站起來的時候,感覺腰間的肋骨有一種撕裂般的疼痛,方才想起被逆子掐脖子時,倒下去被課桌折了一下腰。“他媽的,老子倒了八輩子的黴……”他狠狠地罵道,隨即定了定神,目光炯炯,大步流星朝前走去。在陳三娃心目中,他就是《小兵張嘎》中的羅金寶叔叔。梁光頭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呢?反正他不是壞人。陳三娃跟在擔架後麵,搖搖晃晃踮起腳尖,想看看他頭頂的梅花是否依然完好。
讚六六!
老幺文筆了不得,如此的驚心動魄,有畫麵感。那個年代,真是瘋狂!幸好有白師傅,同問,這些老衛兵,現在怎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