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語禪

不語禪

藝術家的一生，無一日不在思考與精進，對八大山人朱耷來說，19歲國破家亡後，這位明朝舊王孫，還無一日不在修行，修顛沛流離的人生之道，“煮菜根與三兩禪”、“無鬥無懼 ”、“天心歐茲”的佛學藝術之道.
圖為八大山人在65至70歲之間的作品，六十歲後可謂其巔峰時期，流落日本的安晚冊（一共20幅，是京都財團住友泉屋博古館的鎮館之寶）都是同時期作品.
畫麵可見其視角獨特，筆力概括雄渾，用墨少之又少而層次豐富，一蘭、一陶、一菊、一石，兩三鳥、幾片殘荷，全幅有淡泊悠遠又極具古樸、侘寂之美.
八大山人“畫者東西影”的理念，意思是畫隻是物的影子，是其相，但絕不是物本身，這裏是一個佛教概念，“渠是我，我非渠”， 水渠裏照出的影子是我，但我這個本體決不等於這個影子.
此理念已有後世之抽象藝術的概念，但比畢加索早200多年，簡單粗暴點說，就是不求形似隻求概括神韻，花鳥畫早已不是簡單寫生，照本宣科的畫一朵花一隻鳥.
因為八大對事物的觀察入微，早已胸有成竹，能隨意取事物的各種元素，進行加、減、乘除、提煉、削減等等類似的二次創作，下筆前已融入了藝術家自身所思所想，最後畫出他所求的境界與美感.
但又絕不等同於後世抽象藝術的極具誇張之能事，
八大的每一筆都是極具克製的.這類似那句“文學的目的就是將血化為墨”，畫也是融入了畫家的時光、風骨、心頭血。
最後看似是一花一草一石，但已不是那花那草那石，二十多年的避世佛門生涯，後又道門生涯，使得八大的所思所想，又更多帶著高遠出塵的境界。
題外話，八大的名字由來即來自佛學的八大人覺經，即八種覺悟覺知，第一覺悟世事無常、四大皆空、心是惡緣等，第二覺悟，多欲多苦. 第三覺悟，心無饜足，安貧守道。
第四是忌懈怠墮落，驅四魔. 第五忌愚癡 ，廣學多聞，多辯. 第六覺知是不念舊惡，不憎惡人. 第七是不染“財色名食睡”五欲，避世俗樂，梵行高遠. 第八覺悟是發大乘心，普濟一切，願代眾生，受無量苦，令眾生開悟.
說回畫，八大山人前朝皇室遺民的身份，又讓他前半生飽嚐世事艱辛，人生疾苦，在滿清高壓時期，甚至一度癲疾癡傻，後幹脆門上貼個啞字，閉口不語，所以他不少畫中又多帶奇詭滄涼，孤高冷傲之感.
後施懷柔政策，才又開始作畫，後也不乏清廷高官與其以詩文交友，慕其高才.

八大詩書畫俱佳，還是古文字篆刻高手，其詩高深難懂，因多含佛學偈語，造詣深厚，書法從明朝吳門三家的雅宜山人王寵，畫藝更是遠超同世人百年，而又身世唏噓、生活艱辛破碎.
晚年的八大山人由憤怒轉而幽淡，對故國的憤慨改為對人類命運、對眾生的思考，孤鳥棲枯枝，卻也不是孤鳥枯枝，一切無心無住，無鬥無懼，無根無相，看透本真，蕩去浮華.
亂世的萬般苦寂中生出的清麗靈魂，如淤泥出蓮般不易.才令八大的畫獨具神韻和個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