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農忙假照常放了一星期,我沒有像以往那樣回龍岸垌,而是隨母親去了大城市金江。說金江是大城市,僅因為這個地方的房子比東門多,人比東門多,實際上這座城市兩側都是高山,這些山明顯的要比東門還要高;一條龍江河穿城而過,河的北岸是火車站以及山背後的一些工廠;河的南岸則有汽車站、百貨大樓、人民廣場、新華書店,這裏也有革命委員會,而且金江的革委大院要比東門的革委大院大得多,這讓我確信這是一座大城市。
那幾天我和母親住在革委招待所,第一天上午吃完早餐我便回到住房裏,母親則去開會什麽的,我總認為母親他們開會不是學大寨就是學怎麽和走資派作鬥爭之類的,反正都是革命的大會。到了中午,母親回來帶我到金江革委大食堂吃午飯,不得不說金江就是個大地方,他們的食堂比東門革委食堂大多了,菜品也相當豐富,有羊肉、豬大腸、豬肝湯、五柳魚以及好多我很少能在東門革委食堂吃到的,即便是開三級幹部會也不會有這麽多的菜品。母親當時問我願不願意天天這樣吃,我沒有意識到,此時,母親已經從東門調到金江工作,但我的回答令母親稍感意外,因為我說還是覺得在東門好過。
到了第二天的晚上,母親帶我去了熟人家,就是幾個月前搬離東門革委大院的阿豐家,原來阿豐是來到金江。一別數月,在遠離東門的地方見到自己從保育院以前就在一起的玩伴,自然很開心。之後的幾天,我幾乎每天都和阿豐在一起玩耍,有時跟著他一起去他媽媽的工作單位。我不知道他媽媽所在的單位叫什麽名字,隻是印象很深,他媽媽的辦公室進去要把鞋子脫在門外,那時候外麵的天氣已經相當炎熱,但他媽媽的辦公室不懂為什麽卻是十分的涼爽(那時候的我當然不知道這個世上還有空調這種機器),這讓我感到很神奇。
期間阿豐也有帶我去龍江河邊玩耍,龍江河邊有座跳水台延伸到河內,有很多人在跳台上往河裏跳,那時候我還不會遊泳,很是羨慕那些敢於從跳台跳下河裏去的人。尤其是這座跳台還是因為偉大領袖毛主席冬泳邕江而掀起全民冬泳熱的時候建起來的,那時候很多地方每年在毛主席冬泳邕江的那天都會舉行橫渡江河的活動,金江的龍江河也不例外,東門縣城沒有像樣的河流,總不能組織廣大東門人民跑到龍岸垌的碌馬河去橫渡,也不可能去二哥他們村的中良河或我們村的木灤河去橫渡,所以,東門的人民群眾是在城西的葫蘆山水庫搞過冬泳活動,就搞過一次,因為冬天東門實在太冷,會遊泳的人也不多。
那時候的龍江河水很清澈,有很多的小烏篷船在河麵上遊弋,能看到船家在河中下網捕魚,有時會把船停靠在跳水台邊上,等待收網時間的到來。感覺船家的生活很是悠哉,劃著小船在河麵上上下來回穿梭,下好漁網便可靠岸煮飯,吃飽喝足再去收網,無憂無慮好不自在。
農忙假是短暫的,一星期之後,母親又帶著我回到東門,就這個時候,我依然沒有意識到母親已經從東門革委調到金江革委了,更沒意識到有一天我會離開東門。
回到學校,批鬥死不悔改的走資派還在開展,隻不過我們一年級的學生還不用出學校板報,畢竟字還沒認識多少,說實在的,我們也隻是知道走資派很壞,至於是不是比萬惡的地主壞還真的不知道。
但是回到東門,我還是很開心的,抬頭望見白馬山,右手一指沙子山,左手一指是紅朱山,往後一看鳳凰山。更開心的是,我可以跟小夥伴們說起金江,怎麽坐的車,怎麽到的金江,怎麽在金江和我們保育院的小夥伴阿豐在一起,反正我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我的那些夥伴們的那種豔羨的目光,這一次,就連那些吃軍糧的武裝部的小夥伴們都流露出豔羨的目光。於是,我又有了新的感悟,有錢能讓人豔羨,有錢又去過很多地方,更讓人豔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