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1976年對於我來說很多事情都是十分難忘的,下雪、過年、離開、熱鬧、迷茫等等,所有經曆對於我,自認為可以用有幸經曆了難忘的1976年來描述。
大雪過後沒幾天,山頂上的積雪還沒融化完就過年了。這一年過年的印象也是特別的深,主要是大哥從工廠回來,二哥也從農村回來,小妹也可以自己蹦躂了,然後我們一起跟著外婆回到龍岸垌地棟村去過年三十。
76年,地棟村還是沒有電燈,年夜飯桌上點上了三盞煤油燈,堂屋的八仙桌也點有一盞,整個堂屋比以往都亮堂。這一年年夜飯的四個雞把腿都沒有我和阿寧表哥的了,都屬於小妹和另外三個表弟,但我是第一次覺得扣肉原來那麽好吃,肥糯的五花肉在此刻讓我想起憶苦思甜的時候那個長工表哥在控訴萬惡的地主時的一條罪狀就是,每天收工吃飯的時候,地主隻給他吃瘦肉,而地主和地主婆自己吃肥肉。隻有吃了扣肉才明白原來這種帶著肥肉的五花腩才是最好吃的豬肉。
那年過年家裏特別的熱鬧,年夜飯足足開了兩大桌,外公在評論著扣肉的尺寸,意思是大扣肉要有兩指厚才能算大扣肉;而茨菇肉裏的茨菇還不錯,是蓮花村蓮花糖的茨菇;他還狠狠的表揚了小舅娘做的煙菜包,主要是裏麵的蝦米放的分量足,比外婆舍得放料;其餘的雞鴨魚肉都屬於常規的硬菜,不值得評判。
也是那年過年,我第一次真正理解紅包的含義,因為年夜飯後的第二天早上,我和阿寧表哥、大舅姐二舅姐被外公叫到跟前,一人給了一個紅紙包,舅姐她們歡天喜地的跑到門檻那裏坐下來拆紙包。我也歡天喜地的跑到門檻那裏坐在舅姐身邊拆紅包,裏麵有一張紙幣,上麵有一個開著拖拉機的圓臉阿姨,看著很颯爽的樣子。突然大舅姐就不樂意了,她跑到外公麵前叫嚷起來:"為什麽他的是一塊,我才得五毛?"外公臉色一沉說:"他過年才回來,你天天都得在家吃飯,還不知足?"
這時我才注意到,大舅姐手上的那張紙幣是紡織工人的,二舅姐手上的是武漢長江大橋,阿寧表哥的也是紡織工人。我問大舅姐這有什麽不同,她憤憤地說當然不同,一塊錢比五毛錢買得的東西多得多了。我一陣狂喜,這就意味著我可以用手上的一塊錢買很多的電光炮。過年放鞭炮,那可是最開心的一件事。那時候我們都會把一包鞭炮拆散了一顆顆的放,在田垌裏插在軟軟的爛泥上放、在牛路上插在牛糞上放、在水溝邊插在靠近水麵上放......總之,誰的口袋裏的鞭炮多,誰就是頭龍。這一塊錢對我來說那絕對是巨款,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收到的第一個紅包,1976年,多麽美好的1976年,錢的重要性算是從那時起進入到我的生活。
由此想到楊白勞因為沒錢隻能給喜兒買一根紅頭繩而買不起一包鞭炮,所以大表姐的五毛錢大概也是隻夠買兩根紅頭繩,稍稍比喜兒強;楊白勞因為沒錢還欠黃世仁的債,才會被黃世仁逼死;所以說,有錢真的很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很多事。
我很開心的跑去跟大哥二哥說外公給了我很多錢,他們都露出很誇張的表情,我想他們一定是很羨慕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