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聽到"平庸之惡"這個詞,也是在"華夏文摘"。在這篇題為"比人類所有惡加起來更可怕的是什麽"的文章中,作者介紹了猶太女作家漢娜.阿倫特的著作"艾希曼耶路撒冷大審紀實:平庸的邪惡"。阿道夫.艾希曼是將上百萬猶太人送上朝向死亡的列車的納粹軍官。他自辯自己隻是履行職務。社會上家庭內他堪稱"良民",又有誌向-渴望晉升,所以勤奮努力地完成職責。漢娜認為:大規模犯下的罪行,其根源無法追溯到做惡者身上任何敗德、病理現象或意識型態信念的特殊性。做惡者唯一的人格特質可能是一種超乎尋常的淺薄……是一種奇怪的、又相當真實的“思考無能”。
文章作者認為:相對比極權主義這樣"激進的邪惡",那種沒有思考能力為根源而產生的"平庸的邪惡"才是最可怕、最無法言喻、又難以理解的惡。艾希曼被判死刑。法官說,隻要你參與了執行,你就要負起責任,就是有罪。
"皇帝的新衣"誰都讀得懂,但現實是人類經過幾百年了,還是一片唱和之聲。無論多麽荒誕的事實,發生時都是一片唱和之聲,所以曆史的悲劇無可避免地再而三地發生了。在童話裏,竟隻有一個孩子,出於天真無畏,道出真相。所有的人都在睜眼說瞎話,這是多麽可怕的從眾! 激進的邪惡者,比如極權惡魔,比如童話裏的兩個騙子,本是勢單力薄,他們唯有充分利用和操縱平庸的邪惡者才能掀起汙濁大浪,對此,他們是有極大的自信和把握的。
根源於"思考無能"的平庸的邪惡者有幾種特征:
首先,他們人雲亦雲,服從命令。從這意義上講,他們比撒旦都不如。連撒旦還有自己的觀點呢,所以才有"即使撒旦也該有人為他辯護"一說。而平庸者好壞全都懶得想,別人要用他,行,我就當個螺絲釘奉上。跟撒旦相比,雖然他們隻能算小人,但小人的數量之眾可以給少數精神高貴者帶來滅頂之災。他們敗壞了人類的整體素質。愛因斯坦在"我的人生觀"裏說:由命令而產生的勇敢行為,毫無意義的暴行,以及在愛國主義名義下一切可惡的胡鬧,所有這些都被我深惡痛絕!
其次,他們沒有任何堅守。他們的立場翻得比紙牌還快。不要指望他們忠貞,他們對正義和邪惡都不忠貞。君子當躲避他們,魔鬼也隻不過是利用他們。他們是契訶夫筆下的變色龍。他們可以從最左的馬列主義者搖身登上福音的講台。他們在時代或環境巨變後每每裝出無辜的樣子,好象他們當初作惡多麽身在其中,迫不得已。其實他們是最大的幫凶,他們在或血腥或下流的群氓娛樂中是樂此不疲的。
還有,他們懼怕寂寞。他們需要以群體來證明自己是站對了地方。人越多,他們越放心。他們結夥抱團,生怕找不到組織。所以他們也會以"朋友多"為資本,去炫耀自己如何不落伍。仿佛隻有隸屬於一個團體,他們在世界上才有了自己的位置。隻有獨立思考者才有享受孤獨的底氣。即使身邊沒有知音,還可以在書籍和音樂中和聖賢對話,讚美上帝創造的自然。我是非常害怕龐大機構和群體的。以致於我信耶穌,也不多去教會。劉再複寫過:我拒絕合唱。自古"高山流水,知音難尋",珍貴的友情乃用心去尋,人生有幸方可獲得。在流浮於表的哄鬧團體,在沒有情感靈魂的大型機構,怎麽會有?隻有平庸者才熱衷於這樣的轟轟烈烈,因為膚淺的人際關係已夠滿足他們。再往深裏走,他們哪裏理解呢?
再次,他們沒能力主宰自己的精神世界,他們需要去崇拜一個領袖,或者去粉一個偶像。如果他們的寶貝領袖或捧紅偶像被思想者質疑,他們氣急敗壞,群起攻之。因為沒有這個更高者去膜拜,他們更是什麽也不是。他們唯有把自己歸在某麵飄揚的旗幟下才能有些心安。他們喜歡仰視的感覺,但他們仰視的卻不是真神。他們最怕照妖鏡,最怕真實。他們情願在混混厄厄中自我陶醉,最恨揭開真相的人。醒來是不堪忍受的,該如何麵對他們的猥劣人生呢。他們甚至都辜負了"生命"一詞所含有的尊貴。
最後,因為體會不到思想的樂趣,他們多半看重身外物質世界的追求。從名利,財富,到奢侈品牌裝點。他們隻能以看得見的外表去定義"品味",而對其樂無窮的理性思辨茫然冷漠。他們缺乏悲天憫人的情懷,他們不懂什麽是憂傷的快樂,什麽是快樂的憂傷。他們毫無任何人格魅力,更因為他們身上沒有靈動的火花,他們是乏味的。
曆史上所有人類的群體犯罪都是平庸的邪惡在激進的邪惡引導下發生的。戰爭年代的平庸之惡是令人發指的。我越來越不看戰爭片。還有那些諜戰片,用精巧的構思來做誘餌,簡直是邪惡的誤導,竟然讓多少人癡迷不已,津津樂道。男人以流氓為榮,女人以惡俗為美,人類就暗無天日了。唯有靠依稀的星光去照亮,才不至絕望。向曆史上勇敢尊貴的少數人致敬!
當今發達和平時期的平庸之惡同樣危害無窮: 比如理直氣壯的消費主義; 對大自然的貪婪索取; 還有各行業打著專業旗號對公眾的集體欺騙; 審美的低俗扭曲; 群魔亂舞的光怪陸離都被貼上"個性"的標簽被追捧著等等。公司裏開會大家都是"皇帝的新衣"裏的觀眾,任由上麵忽悠。每當年終個人小結,就是比"假大空"的時節。在我當高齡剩女的年月,我實在不能忍受這樣的無聊了。有次上司要我列出長短期個人目標,我突然就想惡作劇,我問他:"想聽實話還是假話套話?"他答:"當然是實話。"於是我答:"長短期目標一致,就是結婚,結婚!"他啞了!低俗,空虛,無聊,虛偽都是現代社會的平庸之惡。他們排斥壓抑思想者,然後再給套上"負能量"的恥冠。
如果人類的所有對蒙昧和不公的討伐都可以用耶穌,甘地和馬丁路德金的方式就好了。雖然是癡人說夢,但若沒夢,哪有奇跡呢?! 不過,如果真象漢娜.阿倫特所說的"因為沒有思想的能力,所以喪失判斷是非善惡的標準,使一個沒有犯罪動機的人也能做出大惡” ,似乎蠢人是天生基因決定,無法升華的。我又悲觀了。也隻有建立完善的製度,讓平庸之惡永遠被"所羅門王"收關在瓶子裏,遠遠地扔在深海底裏,永不被釋放,才能讓高貴者的高貴成為人類通向文明之路的主流旋律。
首先讚同如藍文章最後的畫龍點睛:罪惡的最大、最根本的根源是製度。我始終相信人性是相同的,無論在地球的哪一個角落。西方社會中真的不乏邪惡之人,但製度保障了不會遭文革之類的厄運。
然後說特同感的是寧寧的“真傻”和阿裏巴巴的慶幸。我曾寫一文“我看我們是幸運的一代”就是慶幸自己沒趕上作惡的年代,我不敢說我一定有能力不做那些紅衛兵做的事。
最後談我的糾結,也就是在大家評論中討論的該不該追究平庸之惡的罪。有一種行為是毫無疑義的有罪之惡,那就是在沒有遭遇任何危險的時候跳出來表現,以換得利益。但不得已的從眾是不是也有罪呢?這裏有的是寧寧說的“真傻”,要責其罪似乎有點不公。那麽看清了卻不願做出頭鳥而保持沉默呢?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林昭、張誌新的勇氣的。
於是我又回到一個一直糾結我的問題:我們父輩這一代知識分子是不是不可原諒的?我這裏的不原諒有兩層意思。第一,我們作為“生在新社會,長在紅旗下”的一代,沒有見識過真正的民主,很容易被忽悠,被腦殘。他們那一代是享受過一定的民主的,也被忽悠,是不是不應該?(在事情已經發生之後問是否應該自己都覺得特愚,但還是認為有討論的必要,也許會發現現象背後的真理。)第二,他們中有相當多的人是明白的,但選擇沉默,這可不可以原諒?換句話說,如果他們全體不沉默,曆史會有所不同嗎?我很懷疑!
我想到的還有更多,先寫這些吧。不知道各位朋友還會不會回來看到。也許我是應該以寫文的方式討論,但我還需要時間和思考。這是借如藍的寶地,請原諒這樣的冒犯!
去中國的網站上看看就知道了, 很多中國人買個破爛 都要上網問問大家(陌生人, 群眾。。。)的意見, 什麽值不值得買啊? 好不好啊?, 多少錢應該買啊, 之類的。 這至少說明4個問題; 1 : 提問的人的個人 智商低下, 而且懶惰, 不自己研究學習, 想走捷徑。 2: 整體社會的知識文化修養程度低下。 3: 整體社會的誠信低下。 4: 沒有自我 獨立的思想和高貴的自我認知, 所以 需要別人(陌生人)的認同。
平庸就是整個中國社會的層次。
雖然很多中國人嘴巴都很厲害, 但是他們的實際行動, 說明了他們骨子裏的自卑和不自信。
謝謝樓主的好文。
但是我認為500年之內都沒有解決的辦法的。
要論猶太人是否遭恨,如果這樣的邏輯成立,那該遭恨的更是中國人。光那留長辮裹小腳已足夠讓人家來滅你了,再加上現在肆無忌憚的炫富。
所以我不同意。但我真心感謝每個讀者真誠的觀點。我喜歡思辨。我更尊重你們!
總體是支持樓主的,但是有幾點有自己的看法。
1,拋開政治正確和平庸之惡,我們不從眾,獨立思考一下:
猶太人有沒有反省過為什麽希特勒要滅他們的種?是不是有可能猶太人的某些共性讓人憎恨?仇恨猶太人有沒有群眾基礎?阿道夫.艾希曼是否也希望滅絕猶太人?“隻是執行命令”會不會是他的托詞?
2,拋開政治正確和平庸之惡,我們不從眾,獨立思考一下:
戰爭是不是強者生存的遊戲?戰爭能否實現優勝劣汰?戰爭會不會像馬爾薩斯所說的那樣能夠自然的控製人口?戰爭會不會消除掉很多平庸之惡的載體?世界永遠和平了,再沒有了戰爭,人類是否會更和諧和幸福?
在我看來,平庸不是惡,平庸就是平庸。探其本源,這世界無所謂善和惡,隻有智和愚。智者站得高看得遠,知道做惡行不遠,行善有美感。愚者目光短淺,感悟美好的能力比較低,所以善惡不分。
我也是傾向於不給平庸者定”邪惡“之罪的。當年我讀王小波的“沉默的大多數”,就覺得才子在這裏犯了一個錯誤---“大多數”不是有意沉默,而實在是真傻(也包括我自己)。對普羅大眾來講,生存永遠是第一要義而這是無可厚非的。那個將大多數的普通人愚弄,逼著他們把生存都變成了助紂為虐的製度和社會才是真正的邪惡。
但是我也相信無論何時,我們的社會都需要這樣振聾發聵的聲音,去喚醒我們每一個人,讓我們認清罪惡的真麵目,讓我們知道我們對罪惡的沉默便是在縱容罪惡,敲響自己的喪鍾。所以我們永遠都不應該忘記那些真正的英雄,那些“清醒的少數”並且寧願以卵擊石粉身碎骨去打破這個沉默的真的勇士。
但不是人人都有那個慧根,比如像作者自己,看《紅日》後居然同情和崇拜大反派張靈甫,像我這樣的凡人,隻會越看越恨,如果碰到批鬥反動軍官大會,看過十幾遍《紅日》的我,弄不好也會對反動派動武,成為平庸的邪惡者。
真可怕!好在到我能動手時文革已經結束了,沒有給我這平庸的人以邪惡的機會。
我並非為平庸的邪惡者們辯護,而是想說,造就平庸邪惡者的人、製度和時代才更加要防範和警惕!如希特勒和第三帝國、斯大林和蘇聯、毛澤東和文革中國。這時,清醒者不過林昭等數人而已,絕大部分不都成為了平庸的邪惡者?
所以,當今為文革唱讚歌的人、想回到毛時代的人、搞集權搞個人崇拜的野心家最可惡與可恨,對他們的揭露與鞭撻更要不遺餘力。
Linmiu回貼也很精彩!????
LinMiu寫得比我更好,我反複讀了幾遍,真知音也。藍天白雲真性情,容不得假,好可愛,我會一直頂你!閻立華忘了我的性別,你點評我的"爺爺奶奶的婚姻"最出彩,我可沒忘。溪邊愚人對社會的關注讓我肅然起敬,也是激發出此文的動力。謝謝墨脈的肯定。再次謝謝大家!
眾生本來不貧等,智力和思想的差距先天注定。人類的結構就是平庸的大多數+精英的一小撮。
平庸是個中性詞,不分好壞。在好的製度下,平庸是社會運行的潤滑劑。
接收這個現實,烏合之眾就是現在的世界,不要太糾結。
走在世俗的社會,帶上能清晰思辨的大腦。
“平庸的惡”中國化就是綿延的犬儒主義,我特別注意到那些所謂知識分子的懦弱、沒擔當,一個國家的知識精英都是精致的利己主義者,應該和社會環境和價值觀有很大關係。
直到今天,小紅粉每天去蔡英文臉書搗亂屬於“激進的惡”,兩岸網友的對話水平立見分曉,讓人家具體、近距離地感受到文盲+流氓的凶惡和荒唐,徒增惡感,漸行漸遠。
生活中人們普遍有一種從眾心理,害怕落單,因為落單需要極大的精神支撐;那種小人物的相互取暖,是傳銷、邪教、老鼠會建立的群眾基礎,勒龐的《烏合之眾》有具體論述。
“他們可以從……搖身登上福音的講台”,讓我想起那位民運人士變成的著名牧師,而當有對他確切的性侵指控時,那幾位華人牧師的表現實在讓我大跌眼鏡,他們已是所謂的“上帝之子”,竟然還那樣世俗怯懦,袒護神棍,毫無對受害者的憐憫心和正義感,我不禁想起陳丹青說的,“那不過是個飯碗兒”,從他們的言行我看不出任何信仰,他們甚至連普通人都不如!
文革能在中國爆發,就和集體妥協——普遍的“平庸的惡”有關,想象一下在別的國家發動的起來嗎?一個有常識、有信仰、有底線的社會,小範圍、短時間也許發作一陣,但那種大規模、全社會的爆發隻讓人想起《希特勒和他的誌願行刑者》。
中國的民間真理和世俗智慧太多,導致實利主義和投機主義的盛行,因為這個社會缺乏真正的公正,人人自危,因此人人自保,不做無謂犧牲。醬缸文化還沒有是非觀,一個導致幾千萬國人非正常死亡的暴君,竟然建起了紀念堂,不就是為了繼任者權力的合法性嗎?弄個活佛恐嚇人民。可以想象德國把希特勒供在教堂裏嗎?還說日本的靖國神社呢,那幫戰犯屠殺的可是外族人而非本國同胞。把一個民族的曆史篡改成黨史,還譴責日本篡改教科書呢,我是出國後才知道大量真實曆史和人物的,包括那些文化史上無數的失蹤者。
不說了,博主還保留著清新敏銳的良知,值得稱賀。
皇帝的新衣漫天舞是因為她們自己根本沒長眼睛。
人雲亦雲是因為她們沒長心。
沒有堅守甘當變色龍是因為她們連應該為自己負責都不懂。
懼怕寂寞是因為不自信,沒有安全感。
甘心情願做別人的粉絲是因為她們自己心甘情願把自己貶到泥土裏去。
嗚呼!平庸導致大惡,沒有自己的感覺器官,還叫完整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