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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年前,螳螂就曾出現在我家後院。那時單反相機還沒壞,我拍下無數張它做禱告狀的照片,也錄過它捕食蒼蠅的瞬間。請見五年前《九月小記》裏的照片。
因知它是益蟲,所以當某人繪聲繪色講述它“謀殺親夫”的傳說時,我隻一笑置之。它就像蜥蜴,都是生存在我家後院的小生靈。
它們並非年年都來——或者更準確地說,並非年年都被我看見。
今年六月中旬,我又在後院發現一隻幼年螳螂,它通體青翠,靜伏於土豆苗鬱鬱蔥蔥的葉叢間。不過一周多後,它便沒了蹤跡,不知生死。
轉眼入九月。後院陽光明顯斜了幾分,曾經綠意盎然的藤蔓漸染秋黃。一日,我正俯身整理層層疊疊的黃瓜蔓,伸手欲掐冗枝時忽見葉上患有白枯病。正要縮手,卻瞥見另一段葉莖上伏著一隻灰螳螂——一隻已成年的螳螂。
還是頭一回見到灰螳螂(以往所見皆是青綠色),也不知它是否即六月曾現身的那個小家夥,是否隨季節換了衣裳。自此,每日挪動那大缸時我都格外小心,生怕驚擾了它。晨起踏進後院,也多了一樁事:總要尋一眼它的蹤跡,順便用手機記錄它的身影。常見它不是靜臥葉麵,便是藏身葉背,有時還會爬上旁邊那根綠塑料杆子,或直立或倒掛,仿佛活在自己的世界裏,恬然自得。
約一周後,某日忽見黃瓜藤下懸著的螳螂身形消瘦、色澤蒼白。定睛細看,竟是一具空殼——原來螳螂也與蟬類似,藉蛻皮實現成長。我按捺住心中興奮,目光急掃四周藤蔓,果然在不遠處尋見蛻變後的真身:它似乎大了一圈,青灰間雜,光影流轉間,綠翼透出幾分澄澈,頭與上半身仍是灰調,靜默棲止。
回到書桌前,我急忙上網查閱螳螂蛻殼的習性,才知它一生須蛻皮五次。也偶然讀到,螳螂在某些文化中被視作吉祥的象征。想起女兒最近正謀新職,本周有個麵試,我便將照片發給她,告訴她螳螂蛻殼的消息——本以為愛動物的她定會如我一般驚喜。
不料一兩分鍾後,手機叮咚一響。女兒回複了兩個字:
“惡心。”
短短二字,將我湧到嘴邊的寄語生生堵了回去。本想借這吉祥物預祝她麵試順利,卻暗自慶幸不曾說出口。
女兒為何不喜歡螳螂?是因為它三角頭型顯得有些詭譎?抑或它鐮刀狀的前肢令人不安?是動漫塑造的反派形象導致,還是她天生就對這類昆蟲無感?不禁想起我自己——曾因鬆鼠偷食後院果實而心生厭惡,女兒今年買的掛曆卻是滿目都是鬆鼠。想來人大抵總是依憑各自先入為主的好惡,去評判世間萬物。
那隻剛蛻殼時半灰半青後來很快又轉灰,全身重又披著灰袍的螳螂,終在一日離開了黃瓜藤叢。或許是因為我拍照時不小心打了個噴嚏,驚動了它,令它覺出此地不宜久留。那日我滿懷歉疚地目送它爬上綠色塑料杆,昂首探尋新的棲所。最後一次見到它,是在絲瓜葉的背麵,之後便再無蹤跡。
唯有那一襲空殼,依舊半懸在黃瓜葉下,像是在證明它曾來過,存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