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曼陀羅

在多年前的東渡潮中,一群上海女人湧到了東京,她們在風月場中淘金覓愛,最終是飛上枝頭,還是洗盡鉛華,且聽我用滬上方言一一道來。
正文

莉莉-10

(2016-04-09 01:42:32) 下一個

因為有專業人士,看完全篇後,說後半寫的不如前半,節奏太趕,所以重寫了,星期四沒改完,這幾天被資本家壓迫,每天加班畫水管,拖到周末才弄完,有讀者來微信上催了,很抱歉,很溫暖。

                                                               (10)


     阿蘭走後,莉莉在回家路上買了點現成的熟菜準備晚上吃,一到家裏趕緊把兒子哄睡了,自己打開存折看看,錢不多了,買機票應該還夠,現在兒子小不占座位的,趁兒子還沒上幼兒園去上海看看吧。莉莉答應了阿蘭給姆媽打電話,翻出記著號碼的本子,拿起電話,想想又放下來了,講啥呢,沒啥好說的啊,幾年不說了話了,真不知從何談起,很多話,不麵對麵坐下來,是沒辦法說出來的。幹脆買好了機票再打,通知一下回國日程也就是了。想著,莉莉又去翻出幾張中國物產店拿來的中文報紙,挑了一張版麵看著清爽相的,中文導報,翻到廣告欄裏,照著電話打過去,隨手記下他們報的價,問了三家,一家嗓門高口氣衝的東北口音的,價錢最便宜,但莉莉被她嗆了幾句心裏不開心,就沒定她家的,說起來莉莉現在也算挺窮的了,但就是學不會節約,不肯為省幾千塊聽幾句不中聽的。又一個旅行社接電話的是一把低低的女聲,態度很客氣,用詞也規範,莉莉感覺到了家鄉人的氣息,又聽聽價錢差得不多,就決定了買這家的,說好了第二天打錢過去,機票定在了半個月後,因為還得去給一輝做護照,自己是三年居留,辦了多次往複的再回國,倒是方便,隨時進出,好在如今日本人去中國簽證也不用了,隻要在半個月內出境就可以免簽的。定好了機票,莉心一下子定了,倒覺出了餓,去泡了一杯速溶的玉米湯,撕了塊早上吃剩的小白麵包蘸著湯,邊喝邊看電視裏重播的韓劇,這一陣,韓劇流行得很,人物簡單劇情冗長,男女主角漂亮,台詞也煽情,莉莉很喜歡看,跟當年外婆特別喜歡聽越劇裏戚雅仙唱的苦戲一樣,莉莉在別人的生離死別裏,流掉了一缸缸自己的眼淚,靠天天擔憂著劇中人兩代三角糾纏不清的愛恨情愁才混過了,這兩三年來一個個寂寞的午後。不然除了吼兒子以外,一天都沒人能講講話的日子真是很容易把人逼瘋的。每每看完一集,意猶未盡時,莉莉會聯想到自己,反複回憶自己不算豐富的情史,漸漸地莉莉的青春在記憶的中濾去了一切焦慮酸楚,變得無比璀璨,胖爺叔瘦爺叔還有銀座新宿的其他爺叔包括婚前的黑皮都是拜倒在她裙下的不二之臣,這時候莉莉沉浸在白日夢的綺思中,尊貴得像一個女王,到兒子睡醒,一聲呼喚,她瞬間打回原型,她莉莉仍然是這個蝸居裏的老媽子。伺候了一輝少爺起床,吃點心再陪著兒子玩一會兒,當NHK開始放傍晚的少兒節目,一輝跟著手舞足蹈時,莉莉又開始準備晚飯,每當窗外暮色四合的時分,莉莉麵對破敗的廚房,汙跡斑斑的煤氣灶,水槽裏山一樣待洗的碗盤,不知道怎麽燒才好的蔬菜魚肉,總會升起濃濃的挫敗感,她做不好這些事,也不愛做,這樣的日子她還要過多久?是永遠嗎?她一輩子就要交待在這裏?想著想著會漸漸地絕望,也隻能打起精神來著做著飯,等黑皮下班,晚飯時一家人團團圍坐的溫謦又略約安撫了莉莉,莉莉有了興致跟黑皮講講這一天的無聊,持續的煩悶,當然有時也會有瑣碎的快樂,把煩惱跟黑皮講,並不是打算讓他解決什麽,隻是莉莉得有個傾訴的對象,莉莉的傾訴隻是點雞毛蒜皮,不是藏了幾十年的秘密,隻要有個樹洞就行的,她需要眼前的大活人認真地聽一聽,適當地附和一下,最好講幾句辛苦了每天不容易啥的,那麽她莉莉為愛情犧牲了榮華富貴的前程,陪他過的窮日子還有點意義,這樣的交流在莉莉的生活裏跟汽車引擎的潤滑油一樣的重要,有了適當的認同鼓勵,莉莉這樣的美女才能繼續無怨無悔地在這間鬥室裏耗盡青春。但年輕的黑皮並不懂這樣的道理,抑或懂了也懶得做,他認為娶一個女人回家,把工資都交給她,對她做的奇奇怪怪的飯菜不出惡言地吃完,忍受一地的髒亂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耐性,他不覺得莉莉有什麽可吐槽的,自家老媽生了三個孩子還下地幹農活,照樣把家裏收拾的幹幹淨淨,飯菜永遠豐盛可口,莉莉的嘀咕根本就是無理取鬧,“男人都歡喜漂亮的女人,但過日子漂亮是最沒用的,窮人的老婆頂要緊的是能幹賢惠,兒子啊,娶了她你以後有得苦!”帶莉莉回茨城老家那一次,老媽的這句臨別贈言這幾年時不時地會在黑皮耳邊回響。於是莉莉的傾訴欲望在黑皮不耐煩的眼神中,一點點萎縮下去,莉莉的心情也再次再次低落下去,到夜晚直跌到穀底,近來黑皮在床第上的態度也更加潦草了,無序曲無熱身的一味蠻幹的黑皮風格,在熱戀時讓莉莉歡喜,但生產後更敏感更細膩的莉莉需要的是更多方位的愛撫,更有耐心的撩撥,黑皮不求溝通,隻求釋放的活塞運動,完全不能滿足今天的莉莉。每每黑皮釋放完畢,翻身睡去後,莉莉會更加地空虛,這時她會回憶起胖爺叔癡迷的口唇,瘦爺叔靈活的手指,在一次次回想中,莉莉如醍醐灌頂般明白了爺叔們的高明,尤其是瘦爺叔,真正是懂女人的啊,循序漸進不驕不躁,時時刻刻注意對方的反應調整節奏,敵進我退,敵駐我擾,進兩步退一步,像跳探戈一樣,這才是玩啊,男女間就該這麽玩啊,不然漫漫長夜怎麽打發啊,這樣玩才能一輩子不膩啊。明白了自己錯過了極品的男人,莉莉恨不得坐時間飛船穿回去告訴年輕的自己好好享受,多多享受,渾忘了瘦爺叔對莉莉是隻此一回,再無下文的決絕。青春有悔,但後悔無用,現在的莉莉隻能用自己的十根手指,用浴室的噴頭灑下的熱水來撫慰自己一寸寸饑渴的肌膚。久而久之,莉莉的眼角眉梢也鬱積起了一段哀愁,為人妻為人母的莉莉在相貌氣質上離那個青澀懵懂的莉莉是越來越遠了。
   見完阿蘭後的午後跟平時不很一樣,這天的連續劇演到二三十年前女主角公公婆婆的羅曼史去了,莉莉看得心不在焉,一直在想阿蘭下午講的種種事體,聽到迭板板不再風光,連住的房子都沒了,有了上頓沒下頓的慘樣,這消息讓莉莉很解氣,果然老天有眼的,不是不報,時辰未到啊。但長腳的情形又讓莉莉物傷其類地唏噓,當年新宿掃蕩後長腳就帶著山本回了一趟上海,在上海登記結婚後,山本就走了,以後山本的工資交一半給長腳,她在娘家天天搓搓麻將日子蠻好過,山本隔幾個月會來看看她,不過呆兩三天功夫她就煩,到後來簽證下來了長腳又來了日本,天天看著山本更是橫不好豎不好了,山本再把她當觀音菩薩樣敬,也不能讓長腳開顏一笑,昔日英姿颯爽的長腳現在成了多愁多病的林妹妹了,時時歎息,夜夜失眠,頭發一把一把落,瘦得隻剩一把骨頭了,相比其他幾個跟紅頂白,沒事也要踩別人幾腳的典型上海小姐來,長腳這種北方家庭長大的爽直的性子很對莉莉胃口,莉莉很為長腳難過。可為啥長腳為個能不開心呢,莉莉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再想想自己也沒好到哪裏去,長腳大概是不愛山本的,所以天天不開心,自己呢,還愛黑皮嗎?不,應該是黑皮還愛自己嗎?莉莉確定黑皮已經不愛自己了,為啥不愛了呢?是因為自己老了,胖了,不漂亮了嗎?但看看阿蘭,就是她老成了這付模樣,還是有男人死心塌地地愛她,雖然破了產,但真是有本事的女人,不像自己真是沒福氣的人,再好的事體到自己身上就會變樣,姆媽從小這樣講自己的,當然講的人自己也是沒福氣的,不住巴黎回上海了,是老頭不要她了,還是她不要老頭了,替別人養了這些年的兒女呢,也白養了,大概鈔票騙到了,那就讓鈔票陪她過吧,英明神武地算計了一輩子,還是孤獨終老,莉莉從自己想到姆媽,好像都沒啥好命的樣子,到底是自己的命不好帶累了姆媽,還是姆媽當年硬要生自己糟蹋了好命呢,外婆一直講,小時候算過命,講姆媽是富貴命,姨媽是勞碌命。命這事,到底算得出算不出呢,莉莉一徑想下去,想癡了去,到兒子醒了,一聲聲叫她,才回過神來。這天一輝睡得晚,起得也晚了點,起來已經四點多了,莉莉陪他玩了會兒,看看鍾,就換了NHK教育台,讓兒子跟著電視唱童謠,好在,夜飯菜有了,隻要燒鍋飯就好,中午在外頭吃,也沒碗盤積下來。莉莉可以繼續想心事。
待黑皮下班,晚飯擺上,黑皮父子對現成的熟菜不管是土豆可樂餅,還是棒棒雞,煮毛豆,都表示出極大的熱情,風卷殘雲地掃蕩一空,莉莉看著不由地苦笑,看來自己燒的飯是真不好吃,莉莉決定以後多買點現成的,省事。
莉莉快手收拾了飯桌,空出當中一塊,擺開樂高積木讓兒子搭,自己去刷了刷浴缸放好熱水,讓黑皮陪兒子洗了澡,莉莉也洗了澡,從壁櫥裏拿出被褥鋪好,回到客廳裏看見一地的樂高,兒子玩了一會,搭不出啥花樣來叫爸爸陪,爸爸不理,自己也不耐煩玩了,拿著把塑料劍,在榻榻米上端著架勢進攻爸爸,黑皮一手捏一罐啤酒,眼睛看著電視裏的球賽,另一手拿一支斷了的劍跟兒子心不在焉地打著,一輝覺得爸爸在糊弄他,老大不滿意,要爸爸好好打,莉莉過去一把奪下劍,趕他去睡,兒子就地打滾地撒賴,莉莉聽著他對爸爸的控訴,心裏煩死了黑皮,放下球賽好好跟兒子玩會兒,就那麽難?別說一天上班累,好歹準時下班的,人家公司職員天天加班到深更半夜也有空跟孩子玩的。對兒子不好講啥,直接暴力鎮壓,一把拎起,塞進被子,大吼一聲“趕緊睡”看著兒子抽抽嗒嗒地委屈著,莉莉又不忍心了,拿起幾本cad姐送給兒子的故事書,讀起來,一輝收了眼淚,偎在莉莉胸前,乖乖地聽,聽完又要求再讀一本他最歡喜的アンパンマン(麵包超人),一連聽了三遍才沉沉睡去。莉莉一邊哄睡了兒子,已經累的筋疲力盡,沒心思跟黑皮囉嗦了,聽見黑皮看完了電視進來睡了,故意翻過身,背對著他,想讓他知難而退,但黑皮混不在意莉莉的冷淡,熟門熟路地扳過莉莉的身子,隻剝了下半身,一句話不講,就開始例行公事的夫妻敦倫。循例的運動,沒有帶給莉莉任何的快感和滿足,待黑皮睡去後,莉莉覺得空氣中屬於黑皮的蛋白質的腥氣和皮膚上的粘稠格外難耐,又起身去了浴室,把溫度調高了一度,徹底洗刷了自己身上殘留的黑皮的痕跡,在一貫如此的空虛中,莉莉的手指習慣性地動起來,經過腋絲,拂過乳暈,臍窩,柔軟多脂的小腹,一路向下,一般情況下,到了這一步會漸漸興奮起來了,但今天莉莉卻意興闌珊,以至於無法把自欺欺人地把戲做到底,隻好默默地關了熱水龍頭,擦幹自己,又換了一身幹爽的睡衣褲,回到臥室,把從被窩裏翻出來的兒子塞回被窩,自己也躺下,卻依然了無睡意,隻看著頭頂斑駁的天花板發愣,數著從窗外經過的車子帶來的震動,驀然地對眼前的日子分外地厭倦,對兩周後的上海之行有了幾分向往,聽阿蘭講姆媽現在算大老板了,美容院裏老有麵子的,莉莉打算好好做幾次全身美容。但想到要住進姆媽的家,莉莉又開始擔心,跟姆媽在一起的日子,並不是很多,到小學三年級為止,莉莉還是跟外婆睡的,姆媽的工作出差多,即使在家,也沒怎麽管過她,一直到她學模特開始,姆媽辭了職到上海借了房子,陪著她,那幾年裏,也沒多少愉快的回憶,反正她無論做啥,吃得多了,練得少了,跟朋友逛街回家晚了,這些都能激起姆媽的怒氣,莉莉擔憂著向往著上海,朦朧睡去了。這天莉莉做了個夢,夢裏她回到了六七歲的模樣,姆媽帶著穿一件花布襯衫,梳兩隻羊角辮的自己去上海的同學家,下了26路電車,從淮海路拐進了雁蕩路,在複興公園的後門,她看著小攤頭上花花綠綠的風車不動了,姆媽哄她講要是莉莉在同學屋裏做客乖的,回來就給她買。然後就朝前走,不再理會莉莉,莉莉又看了一眼風車,才回身跟姆媽朝一條寬寬的弄堂裏走,弄堂很氣派,門口有扇大鐵門,裏麵人不多,二樓的落地鋼窗後都有潔白的蕾絲窗簾在飄動,家家大門緊閉,不像周浦,白天不作興關門的。姆媽穿一件米色的兩用衫,的確良褲子燙出兩條褲縫,一雙黑豬皮丁字形皮鞋白絲襪,一直走在前頭,莉莉邁開小短腿努力地跟著,外婆講的,上海有拐子的,專拐小孩,拐去了就打斷手腳叫他們去南京路去火車站討飯,莉莉要是不跟緊大人就會被拐的,莉莉顧不上看弄堂裏三個穿著漂亮的連衫裙,梳著馬尾巴在跳格子,隻顧緊盯姆媽的背影,走啊走,突然那背影回轉身來,是一張有三分像阿蘭的陌生的麵孔,不是姆媽!姆媽哪裏去了?莉莉開始慌張,然後那三個漂亮女孩圍攏來,對著莉莉唱,“鄉下人,到上海,上海閑話講不來,米西米西炒鹹菜”仔細一看,是長腳,茱迪,迭板板,莉莉大叫姆媽,也聽得到姆媽的回應就是看不見人,一個老爺叔跟瘦爺叔長得一模一樣,身上穿的是藍卡其布的人民裝,笑眯眯地用日語對莉莉講,我帶你去找姆媽,莉莉想跟他走,又想起外婆的告誡,大喊,“我不去,儂是人拐子”,老爺叔冷笑一聲,變了臉,成了賭館的小阿弟,拖了莉莉就走,莉莉要大喊姆媽外婆姨媽救我,但胸口被塊石頭壓著似的,喊不出聲,莉莉拚命搖頭,下一刻莉莉醒了,在一身冷汗裏不知身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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