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是導師、老板,還是朋友?
在美國留學的中國學生,每一個人都會由係上指定一個導師。導師的職責是在學術上給學生以指導,並為學生提供學習上的谘詢和建議,幫助他們順利拿到學位。
學生們喜歡稱呼自己的導師為‘老板’,原因很複雜,其中既表達了學生與老師的師生關係,也包含了某種‘雇主’與‘雇員’的關係。在美國,一個研究生的導師具有很大的權威,‘生殺予奪’說不上,說握有決定你畢業與否,甚至‘飯碗去存’的權力實不為過。導師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你選修哪些課程,論文過不過關,考試記不及格。這些又直接影響到各門功課成績的好壞,影響到你能否繼續學習,以及能否繼續拿到研究生資助的結果。
再說‘飯碗’,也就是研究生資助的問題,這是上世紀八、九十年代中國自費留美學生的‘七寸’要害。你是否能夠保住資助,導師有很大影響力。如果一旦飯碗不保,其他一切學習和生活都‘歸零’,剩下來的事情,恐怕隻有卷被子走人。因為,沒有了學校的資助,每年光叫你自己繳納近2萬美元的學雜費一項,就會讓你傻眼。在ULM, 隻要一個學生獲得graduate assistantship (研究生資助),哪怕隻獲得四分之一資助,全年的學費就全免。所以,資助再少,它像‘杠杆’一樣撬動起學費的全免,意義實在非凡。
最後,導師還可以決定你的論文是否過關,論文過關後你是否可以畢業,這些都是關係到一個留學生學業成敗和去留的重大問題。我的一個朋友,上世紀八十年代末在紐約大學石溪分校攻讀物理學博士學位(楊振寧博士任教的學校)。等到他念完了學分,通過了論文,馬上就可畢業找工作的時候,導師就是不讓他畢業,讓他繼續做實驗,實際就是繼續為導師打工,害得他比別人整整晚了一年才畢業。
除了學習,有些導師還進入到學生的日常生活,成為學生的朋友,彼此關係達到親密無間的程度,有少數甚至還發展成為情侶和夫妻關係。我就知道,來ULM留學的一個北京醫學院(現在叫北京大學醫學部)的女生,留學兩年後‘英雄虎膽’,跨越了年齡的巨大差距,和大她近二十歲的導師結成了連理。所以,美國大學的導師與學生,關係複雜微妙,很難完全說清,學生對導師的情感上也是五味雜陳,一言難盡。
當然,導師中大部分是很不錯的,學問上‘滿腹經綸’,著述等身;教學上嚴格執教,誨人不倦;生活上為人正直,對學生也很照顧。美國的大部分中國留學生,都和自己的導師建立了良好的師生關係,甚至彼此把對方視為知己,互相關懷。ULM有一個攻讀刑事科學(Criminal Justice)的上海學生,簡直把他年屆六旬的導師當父親般對待,經常去導師家噓寒問暖,幫這幫那。他的導師也對他關懷備至。導師經常在經濟上接濟學生,把自己一輛性能尚好的汽車送給了他。我知道在ULM其他院係,像他們這般親密的師生關係,還是聞所未聞的。ULM的導師與學生關係,一般說來都是不錯的。畢業後,還長期互有‘書信往來’的師生,也不少見的。
我的導師叫哈裏?米勒博士(Dr. Harry Miller)。之所以這樣稱呼他,是大有講究的。‘哈裏?米勒博士’,是最正式的稱呼,銘牌、名片或其他印刷材料上,必須這樣稱呼。‘米勒博士’,是同事、學生或其他工作上有關的人士的稱呼。隻呼‘哈裏’的,是他的家人或很親密的人。外人對他的稱呼中,頭銜‘Doctor’(博士,有中國人以這個英語單詞的諧音,戲謔地稱為‘大狗頭’)是不能少的。他是這樣,其他擁有博士頭銜的教授也是這樣。這倒不是他們愛慕虛榮,這個頭銜可以彰顯他們是‘飽學之士’以及在學校的地位。
據說,楊振寧博士不喜歡別人稱呼他‘楊振寧博士’,他喜歡‘楊振寧教授’。在美國博士遍地跑,失業或者轉行當藍領的博士屢見不鮮(我就的確在田納西州親見過一個幹電工的博士),而‘教授’卻一定是在大學有教職、飯碗端在手上的人,可能原因就在這裏吧。這是幾句題外話。
米勒博士,是一個時年六十出頭的白人老頭。他出現在我麵前時,總是西裝革履,衣服折皺是愣是顯,頭發溜光一絲不亂,很配合他的博士頭銜。不過,上天給了他一個高達一米八的魁梧個頭的同時,卻讓他走起路來右腳稍有顛坡,也算是一種平衡吧。
我學習的專業是Reading(閱讀), 屬於教育學院(國內稱‘師範學院)範疇。米勒博士是教育方麵的專家,不僅因為他有個博士頭銜,他也曾經長期在小學任教,還當過小學校長,著述頗豐,教學實踐經驗十分豐富。 我原本就是想係統地學習一些這方麵的理論知識,也想對美國的基礎教育做一些實地的田野調查。我感覺能夠遇到米勒博士做他的學生,也是我的幸運。
在美國,帶研究生的教師,在開設課程數量和選課學生人數上,學校都對他們有一定的要求。這是要和教師的晉升和職稱相關聯的。如果某教授開設的某門課程,選修的學生人數未達到一個額定人數,可能就會取消這門課程。尤其是當一門課程(多為2或者3字頭課程)有若幹教授同時開設時,‘爭奪’學生就會成為必然趨勢,哪怕隻是在暗中進行。處於競爭不利環境下的教授,晉升和發展必然受到影響。有的教授因此而黯然退場,轉到其他大學謀職。美國大學裏的這種‘殘酷’競爭,客觀上推動了學術的良性發展,推動了教授們不斷進取,受益的是學生和整個社會。
在米勒博士的指導下,我選修了11門major(主修科目)課程和5門minor(輔修科目)課程。像其他導師一樣,他也要求我盡量選修他開設的課程。選修他的有些課程,也是我的研究生計劃中必須的,當然也有些是我可選可不選的。在選課上盡量配合我的導師,也說不上什麽利益交換,也許說它是一種人情世故更合適吧。
美國大學和中國大學一樣,有的教授對學生要求嚴格,鐵麵無私,甚至到不近情理的程度。教授我們EDFN-581研究課的霍蘭博士( Dr. Glenda Holland) 就是這樣一位老師。這位中年白人女教授,身材瘦小修長,似乎有點弱不禁風。但這個小巧的身材裏麵,包藏了一顆堅硬的心。她執教嚴格,工作中從不徇私,上課從不遲到,作業和考卷都批改得很仔細規範。她要求學生也是這樣,她的課堂紀律嚴明,不準高聲交談,不準吃零食(有些教室門口貼有‘NO FOOD’, 嚴禁帶食物入內,為的是警告那些上課管不住嘴巴的學生);每堂課必點名,遲到超過15分鍾的學生不準進教室,late paper(晚交論文)一律判不及格。
當然,事情也總有反麵,敷衍塞責的放水教授也不少見。我知道ULM一位北京來的陳姓留學生,真有點‘留’而不學,在這所學校攻讀教育學碩士學位,學的是教育技術專業,一讀四年還未結業。為什麽呢?上課時間,他經常出去打工,為他在德州攻讀學位的老婆積攢學費。到頭來,導師居然確認他出滿勤,導師名下的所有課程成績全數為A,也包括他很少去上課的課程。可見,美國教授職業道德良莠不齊,也並非是鐵板一塊。
我的導師米勒博士大概居於這兩者之間吧,該要求的一定會要求,該是什麽的也一定是什麽。比如我選修他的六門課程,他不會做順水人情,全部給我A,其中兩門也是B。他帶過的研究生,也並非人人過關。據說,在他手上,曾經有過一位巴西來的留學生,因為三門主修課不及格,被他fail(判不及格)後未能拿到學位的。
我能夠在兩年內拿到碩士學位,也要部分歸功於米勒博士的幫助。首先,他幫我設計了一個攻讀計劃,針對性很強,很切合我的實際。因為11門課程中有好幾門是實踐性課程,而我是已經有著二十多年教齡的老教師,教學實踐和經驗已經很豐富了,這些課程學起來比較輕鬆。第二,我研修他的課程多,有不懂得,我可以直接找他請教,不費太多時間。
在生活上,他對我也比較關心。剛到美國時,沒有錢,沒有車,想去一些地方看看也不可能。他知道了這一點後,經常帶我出去參加一些業務活動,比如西邊的什瑞夫波特(Shreveport),納斯頓(Raston)和南邊的亞曆山德利亞(Alexandria)去開過會,也順便去看看那裏的景點。在什瑞夫波特,他還專程帶我去參觀過那裏著名的美國空軍博物館,大開眼界。
另一方麵,我也幫過他不少忙。他家要重新粉刷房屋外牆,他爬上高高的梯子在上麵刷,我站在下麵一點的梯子上為他遞工具遞油漆。他的兒子從外地搬家到門羅,我找幾個中國留學生幫他兒子從車上下貨。我和我的導師之間的互相幫助,基本是出於友情,完全不是什麽交易,更不是什麽‘等價交換’。因為,我和他經濟能力上十分懸殊。他幫我完全是免費的,有時還要‘倒貼’,比如出去無論公幹還是遊覽,吃飯都是他請客,反過來,我幫他做的事情都是有償服務,雖然‘收費標準’遠低於市價。可見,我和米勒博士之間的關係,工作中是導師與學生的關係,生活中已經成為了朋友。
直到現在,我和米勒博士還保持著電郵往來,時不時收到一封他寄來他在孟菲斯新家的照片,或者發來一張生日賀卡,感覺十分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