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時的北京,印象裏就是天天晴日日慢,就那麽慢慢吞吞地一天一天。
在除夕的守望裏,一起來回憶。
說北京太大太空,其實我小時候的生活區域,就是以北京鍾鼓樓為圓心的兩、三公裏的地界兒吧。因為鍾鼓樓在中軸線上,所以這區域也跨了東西城呢。記得小時候是不被大人允許走太遠的,雖然那時候社會治安還很好,卻總被嚇唬會被拍花子的拍走。所以每回接近世界邊緣都充滿緊張和興奮。哪是世界邊緣呢?
基本上,東邊沿著鼓樓東大街,過了寶鈔胡同鑼鼓巷,到了交道口就到頭了,最遠就去交道口電影院看電影,那時候的少林寺,珊瑚島上的死光,生死搏鬥,都是在那看的。提到電影院,還有一座,叫圓恩寺電影院,就在圓恩寺胡同裏,也是我們經常去的,就記得在寶鈔胡同附近拐來拐去,一會兒就到了。那時的電影票也便宜,基本上五分一張,後來漲了一倍,變成一毛一張了。再說西邊到了鑄鍾胡同,前麻廠胡同就是頭了。很少再往西了,雖然當時的5路公共汽車可以一直到德勝門,但小的時候是坐公共汽車都是要出遠門的,平時基本靠走。南邊兒,地安門大街就是邊緣,穿越它去景山,少年宮,北海,故宮,那就是出遠門,去旅遊了。北邊兒,舊鼓樓大街的豁口兒就是頭兒了,那時還沒有二環路,隻是一條當時覺得很寬很寬的馬路,過了那條馬路,就是荒郊野外了,甚是恐怖。
這,大概就是兒時的活動範圍了。
那時的生活軌跡也很單一,就是去上學和放學回家。草廠小學就在草廠胡同裏,出口在鼓樓東大街上,早晨出來,去學校都會去三大爺的早點鋪買油餅兒,那個飯館兒現在還在,隻不過改了名,好像美國總統還去吃過炒肝兒。總統肯定不知道炒肝兒是什麽,但那個飯館兒肯定出了名。
從三大爺早點鋪順著鼓樓圍牆往西到鼓樓前的正門,那就是我兒時的CBD商圈了。那有路西的馬凱餐廳,地安門百貨公司,食品店,路東泰林副食店,以及煙袋斜街口的冷飲店,和街裏麵幾個新疆人烤羊肉串兒。
要是再繞著圍牆走,就到了鼓樓後麵。緊貼著圍牆有口大鍾,打我記事兒就在那兒立著。上麵刻著各族文字,據說是永樂年間的。那時也不懂什麽保護文物,成天界圍著鍾瞎鬧,還經常試圖爬上去,很難。
當時鍾鼓樓間沒有那個廣場,是一溜房子,路西是理發店,東麵是小副食店由於經理姓劉,我們一般叫那個小賣部“小劉”。小劉旁邊是個小酒館,印象中那裏麵總有幾個大爺,像長在裏麵生了根。酒館兒北邊是個食堂,印象裏就沒營過業,而烤的果醬麵包倒是很好吃。
再往北就是鍾樓的正門。門洞裏石碑隔不久就會一團墨黑,後來才知道這是不時有人來拓印碑文造成的。現在很遺憾當年天天從門前過,甚至在石碑上爬上爬下,就從沒有欣賞下碑文了解下碑文。沒文化。
鍾樓不像鼓樓,那時是不開放的。所以我們整天琢磨的就是怎麽能潛入鍾樓院裏為非作歹。裏麵荒草叢生,絕無人跡。看門的大爺很有傳奇的。據說當年鍾樓裏有個幽怨的女鬼,而大爺不但不怕,還在鍾樓裏安然自得好多年。另有說法說1976年一個夏季的雨夜,有公安從鍾樓院裏抬出大爺遺體,而之後還有人聽到院裏有大爺查夜打更的聲音。總之,看鍾樓的神秘大爺一直是我們孩子間的傳奇,刺激而神秘。
現在的鍾樓頂上西邊的麒麟角是後裝的,原有的在1976年地震時震掉了。
鍾樓北麵是個菜站,大棚裏就是附近居民排隊購買大白菜的地方,也是孩子們下學折騰的地方。再北,就是豆腐池兒胡同,往東還有趙府街和鼓樓醫院,不少同學住在那邊,因此也是放學後玩耍地方。我兒時的核心區就是圍繞鍾樓的鍾樓灣兒胡同,以及相通的鈴鐺胡同和湯公胡同。而另一個經常玩的去處就是居委會辦的少年活動站,裏麵有小小圖書館,負責人是陸爺爺,現在該叫誌願者吧,樂此不疲為我們這些皮猴子管理圖書。記得有一年我還被評為優秀小讀者,也許那時起就在逐漸培養著讀書的習慣吧。
北京是個四季分明的城市。且在兒時記憶裏,是個沒有喧囂的城市。安逸到有些緩慢。春季的柳絮與風,夏季的季鳥(知了)和雨,秋季的落葉與拔根兒,冬季的棉猴與雪。每個季節都有鮮明的回憶,伴著畫麵與氣味,就組成了腦際間留有餘味的這個城市的記憶。清晰卻遙遠。近在眼前卻又再無法觸及。
那時我們上下學與兄弟姐妹同行,與同學夥伴相約。沒人送也沒人接。我們上學就坐那聽,下學就背著書包跑。沒人過多嗬護,沒有大人陪伴,我們就像瘋長的野草,在鍾鼓樓間肆無忌憚的成長。沒人設想未來,沒人在乎現在,傻乎乎,愣科科,沒人憂慮,沒人束縛。我們就是那樣,一群純純也蠢蠢的孩子。那時沒有密集的交通,橫衝直撞的汽車,陰沉的霾,鬱鬱低首匆匆獨行的路人。我們放肆在大街上奔跑,在胡同裏瘋嚷胡鬧,放散著少年的活力,積攢著人生的能量。
童年不該這樣嗎?
我有些說不清了。我們進步了?還是退步了?我有些說不清了。每當回憶使我迷惘,回憶就變得不再那麽有趣了。想想還是暫停吧。
除夕到了,無雪,無風。來年會更好!我靜靜地祝福,也靜靜地關閉了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