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1-30
我對克魯姆勞芙Cesky Krumlov一見鍾情。童話般的可愛天真，讓人百看不厭。下午落日時分就去看，夜幕降臨回去看，清晨鬧鍾起來再去看。繞周圍看，鑽裏麵看，左看右觀、遠望近窺、俯瞰低視。若這麽看陌生美女，在中國會被罵變態，在美國會被發傳票。莫奈癡迷地對著紀梵尼的同一個池塘，不同季節日辰天氣畫上幾十年，我癡迷地對著克魯姆勞芙（簡稱CK小鎮）的同一群房子，拍上幾百張。腦海中組合變幻著讓我變態、癡迷的彩色幾何形狀：一彎藍黑蛇河、一板灰石城牆、一豎綠頂黃塔、百片白牆紅瓦。
CK小鎮位於捷克的波希米亞地區，離奧地利不遠。對藝術、文學或時尚有點了解的人，也許知道＂波希米亞人＂或＂波希米亞風格＂。形容詞＂波希米亞的＂Bohemian代表一種反傳統的自由散漫生活態度和方式。波希米亞是現在捷克的一個大地區，曆史上是一個以布拉格為首都的王國。波希米亞的人並沒有藝術、文學或時尚中的那種自由散漫的生活狀態。這種藝術風格源自一個波希米亞國王驅逐境內的吉普賽人，其中許多流浪至法國。法國人稱他們波希米亞人。十九世紀有些文學藝術設計家們，崇尚吉普賽人似的反傳統自由個性表達，就被稱為＂波希米亞人＂及其＂波希米亞風格＂。
公元第二個千年始，神聖羅馬帝國是主要由日耳曼諸候國構成的鬆散聯盟。一個例外的非日耳曼諸候，是斯拉夫人建立的波希米亞王國。作為當時中歐最強大的王國和帝國選帝侯，波希米亞國王在帝國內有很大話事權，但也常受周圍日耳曼各諸侯國的排擠欺壓。十三世紀為阻止強勢的波希米亞國王稱帝，日耳曼諸侯們推選瑞士的＂弱勢＂哈布斯堡伯爵為日耳曼的國王（教皇加冕後才能稱帝），為未來的哈布斯堡王朝奠基。十四世紀的波希米亞國王查理四世終於稱帝，以布拉格為神聖羅馬帝國首都，建造歐洲最大的城堡布拉格城堡，在一段時期是歐洲最繁華的大都市。布拉格著名的查理大橋和查理大學即以他命名。夾在日耳曼人諸邦中，波希米亞王國及第一次世界大戰後成立的捷克斯洛伐克中有不少德語裔國民。第二次世界大戰前希特勒以此迫使捷克割讓德裔占多數人口的蘇台德地區。史書不願提的是，波蘭也以相同理由，占領波蘭裔為主的捷克斯洛伐克邊境地區，惹惱英國和法國。所以後來德國、蘇聯再瓜分波蘭時，英、法消極應對。二戰後捷克重獲蘇台德地區，驅逐所有德裔居民。許多國家直到二戰後，仍采取這類種族驅離方式，以圖一勞永逸解決多民族或宗教矛盾。
CK小鎮，中世紀時由波希米亞王國一位貴族，在流往布拉格的伏爾塔瓦河上遊興建一座標誌領地歸屬的小城堡創始。中世紀的歐洲封建製度中，貴族有各自領地。他們往往在地界範圍內的軍事經濟要地，比如重要運輸河道旁的山丘上，建座小城堡，宣示歸屬、征收關稅、防衛入侵。十四世紀初，波希米亞王國權臣羅森保家族獲得CK小城堡及其周邊領地後，決定將其做為家族封邑的常駐居所，王國南部的重鎮。於是以布拉格城堡為榜樣大肆擴建，構築哥特式高塔和宮殿。外觀高細的尖塔、尖拱形門窗、帶肋條尖栱形室內天花，崇高神秘是典型的哥特式建築詞匯。十六世紀後期的羅森保公爵是波希米亞王國首相，其眾多女兒分別嫁到周圍各國王室，權傾一時。他又以當時盛行的文藝複興風格擴建出城堡中的劇院等建築。樓正柱直、牆壁簡潔、門窗排列整齊有律、半圓形拱門，莊重文雅是文藝複興風格建築特點。十七世紀，神聖羅馬帝國皇帝從羅森堡家族收購城堡，不久後轉給寵臣艾格柏格公爵。他按流行的巴洛克風格改建城堡。外牆梁柱曲線裝飾、石雕門窗框、室內鮮豔牆色、壁畫天花板、精美家具，華麗花哨是巴洛克建築風格精髓。有多種建築風格的Krumlov Castle，規模在捷克境內僅次於布拉格城堡，是此鎮地標，旅遊的必到之處。
CK小鎮此後曆經幾世紀的發展與戰亂。上世紀捷克獨立為共和國，剝奪貴族財產收歸國有，二戰後又驅逐占全城絕對多數人口的德裔居民，城堡和整個小鎮都甚少發展，幾乎被外界遺忘。好在當年捷克共產黨政府沒有破四舊，把古堡拆了造新的政府大樓。三十多年前東歐社會主義陣營垮台後，外國人對這個基本上保持舊貌沒有換新顏的舊城，興趣大增。當地開始維修年久失修的城堡，廣泛宣傳＂封建糟粕＂，躺在老古董上數錢。作為遊客，我也被吸引到這個捷克西南部最熱門的旅遊勝地，心甘情願去看真古董。
下午開車趕到CK小鎮已近黃昏，乘著幾天來的第一個晴天，趕緊穿過人氣小巷和熱鬧集市，直上城堡。城堡臨河，過河上堡前有條護城旱溝，這有點反常，通常多為水溝，溝裏麵象個小花園，可千萬別進去，那裏有棕熊。熊是艾格柏格家族族?上的吉祥動物，盡管除羅馬利亞外在歐洲野外幾乎絕跡，城堡特意飼養幾頭棕熊，讓人好奇懷古。
冬季城堡內部博物館不開，於是我穿堡而過，來到城堡連通後山間的跨護城溝的多層遮雨石栱橋Cloak Bridge，其本身也是兩個多世紀的古跡。
第一眼俯瞰隔河對岸的全鎮下城，便愛上這處絕色美景，發生文章開頭的癡情故事。遠山起伏、近河迥轉、綠樹成蔭，紅瓦白牆，鄉野山川風景十分秀麗。
沿橋前行至後山城牆邊，也可透過窗洞俯瞰CK小鎮下城。
牆段中間有扇門，下午五點鍾前開放，裏麵的觀景台位置最好，今天人不多，徜徉在此消耗十幾分鍾，拍幾十張照片。
夜幕降臨華麗初上，又返回拍一組夜景，但略失色但不減魅力。
晚上選家網紅餐廳點捷克風味美食，在侍者推薦下，雖然此生從未嚐過，也鬥膽冒險嚐鮮，點了兔大腿和牛腮幫子肉，配號稱捷克最棒的黑啤。肉食還行，啤酒確實好味道。
隨便提一下，歐洲老城中，當年貴族居住的城堡都在山丘上，山下城堡周圍自然形成普通市民工匠、商人的聚集地，所以依地勢稱為上城和下城，西方語境中作為形容詞，象征市民階層等級地位高低，例如比利·喬的流行歌＂上城女孩＂Uptown Girls，或電影《上城女孩》。
天氣預報次日上午晴天，鬧鍾叫醒打算看日出，卻發現雲裹霧罩。城堡不開放，但可以登頂了望高塔。居高臨下，另一個視角看晨霧中的CK小鎮。雖缺少前日油畫般的奪目光彩，但具水彩般的清悠空靈。
乘清晨人稀，在城堡下的老城市區閑逛。伏爾塔瓦河在CK小鎮下城區S形轉彎，在城市堡下河段有條漫水大壩，水聲磅礴。古城沿河風貌分外秀麗，隨便走走，留影處處。在河邊麵對水壩、右望隔河古堡、回首老房舊樓，完全忘卻塵世現實。鎮中小街窄巷石塊路，冬季行人廖廖，渾然不覺地走進歐洲童話故事裏。
由Krumlov城堡旁下到伏爾塔瓦河，劃艘小木船，帶一桶啤酒、幾條臘腸豬蹄膀、幾條麵包，哦，也許還有三包速食麵，一個星期後，我能漂到王國首都的布拉格城堡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