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2-14
文藝複興的古風藝術沉靜莊嚴，具有古典永恒的氣息。而巴洛克Baroque風格則追求動態戲劇性，具有即時奪目的震撼張力。巴洛克風格是意大利在西方藝術史上，最後一個傲視群雄的藝術風格。羅馬城現存的市容市貌，深受其影響。想了解巴洛克風格藝術，先了解其先驅和宗師——雕刻家貝尼尼Bernini和畫家卡拉瓦喬Caravaggio。
盡管米開朗基羅是意大利最偉大的雕刻家，但他的雕塑作品多數是私人藏品，在博物館和教堂裏。對羅馬城市景觀影響最大的雕塑家，是其後的巴洛克雕塑大師貝尼尼。他也像米開朗基羅一樣是少年天才，開創巴洛克風格的雕塑，很早成就偉大名聲。尤其後期的許多作品是廣場和廣場上的噴泉，其本人和他工作室的作品，以及其它巴洛克風格的噴泉，造就羅馬許多著名廣場，旅遊熱點。
先說貝尼尼最著名的作品：聖彼得大教堂廣場。對，他也是建築師，而且是教皇的首席建築師。文藝複興的古風建築，使用的幾何形體多是直線、方形、正圓或半圓形。巴洛克式建築喜歡用曲線，典型的幾何形體是橢圓形、波形或一段弧形。聖彼得大教堂是相當宏偉莊嚴的文藝複興風格，巴洛克大師用兩排弧形柱廊在它前麵圍成一個巨大的橢圓形廣場，表現羅馬天主教教庭歡迎擁抱前來朝聖的信徒的親切關懷之情。兩者剛柔相濟，堪稱兩種風格的完美搭配。（下圖網上下載）
巴洛克建築風格的一個標誌性形體是橢圓形。貝尼尼在設計教堂Basilica Sant'Andrea al Quirinale時，幹脆把建築平麵布局成橢圓形，形成彎曲牆麵，徹底巴洛克風格。
貝尼尼的父親就是著名雕塑家，所以他從小就耳濡目染跟著學，十幾歲時就顯露天分，不久父親的客戶就發現子比父還要棒。其中一名權貴大主教Borghese 慧眼識珠，出資請年青人為自己在羅馬北城牆外山丘上新建的別墅庭院做雕像。年僅二十歲的貝尼尼為主教創作的第一座雕像，是真人大小的埃????阿斯父子三人像Aeneas, Anchises, and Ascanius。維吉爾的羅馬史詩《埃涅阿斯紀》講述特洛伊城王子埃????阿斯逃難到意大利，成為羅馬人的祖先的艱難旅程。此像中埃涅阿斯扛著老父親，牽著幼子艱辛前行。其結構布局、個性呈現、細節刻畫都極其成熟精妙，讓觀者難以置信出自二十歲的新手，有人驚呼是米開朗基羅再生。博蓋塞主教立即又委托他繼續新創作。但貝尼尼不是、也不想成為米開朗基羅，他接下來的雕像就顯示出其革命性的創意。
冥王綁架普羅色皮娜Rape of Proserpina，是貝尼尼為主教的別墅創作的藝術曆史上又一裏程碑式傑作，開始彰顯其巴洛克式動態戲劇化表現風格和天才技巧。古風雕像通常姿勢沉靜、麵無表情。貝尼尼的這尊雕像，普羅色皮娜極力想掙脫的身姿和手勢，焦慮驚慌的表情，被冥王緊抓住大腿時肌膚下陷的細節，讓堅硬的石頭呈現出生命的動態柔軟性。完成的那年貝尼尼才23歲。
米開朗基羅的大衛像，大概是史上最著名的雕塑，大家應該至少見過圖片，否則是不是有點uneducated ? 自此巨作之後還有人敢以同樣題材雕塑嗎？有，貝尼尼就是那個不懼挑戰的初生牛犢。米開朗基羅的大衛像處於一個高高在上的石座上，像天神般自信沉著的靜態姿勢，而貝尼尼的大衛像，真人般大小立在地上，像普通戰士處在戰鬥中的一個動態瞬間：正奮力扭轉身體，右手抓著拋石器準備扔出去，麵部表情緊張激動，雙眉緊鎖、雙眼堅毅、緊咬牙關。身姿處於一個動態臨界點，仿佛下一秒就會反彈。
阿波羅和戴芬像Apollo and Daphne，反映一個神話典故：太陽神阿波羅愛上美女戴芬，而她卻討厭他，總是廻避躲藏。當快被追到時，她會變成一棵月桂樹。貝尼尼選擇最戲劇性的那一刻：阿波羅已經碰到戴芬，而她張嘴驚呼，身體開始變成樹幹，長發、手指和腳開始變成樹枝樹葉。貝尼尼隻用一個關鍵的時間片斷，就展現了整個故事。
貝尼尼的這四尊早期的雕像，用最精練的技法，把一個個神話傳說事件中最戲劇性的瞬間，凝固在大理石上，個個都是藝術史教課書上的範例。這徹底改變了文藝複興以來莊重的古典藝術風格，開創巴洛克風格的雕塑藝術，他成為米開朗基羅之後最偉大的雕塑家。而收藏他早期作品的主教博蓋塞Borghese別墅，現在是著名的Borghese Gallery，想了解貝尼尼和巴洛克雕塑風格的初始，要來此館。此館限時限人，淡季十二月份時下午已無當天票，必須預訂。
現在權貴都有標準大頭像，如果有名師攝製，能成傳世之寶。而過去的權貴或崇尚傳統的的權貴，則請畫家手工畫肖像。想象一下請人製大理石雕像的難度，雕刻大師時間有限，有錢也不一定能請到。能夠搞定的必是巨富權貴，而能請名師定製的肖像石像，絕對是傳家寶。大師什麽時候缺錢了，開個高價刻幾個頭像，就夠賺一大筆。貝尼尼長壽，為六位教皇和許多主教們服務，量身定製大理石頭像，樣貌逼真、栩栩如生，甚至在不失真的情況下，巧妙設計去遮醜，深得顧主們歡心。所以這種商業化製作，他也能把許多做成藝術精品。在National Gallery in Palace of Barberini 展出的幾座教皇烏爾班八世Urban VIII半身像，和Borghese Gallery中的主教博蓋塞半身像，是其中的名作。
他和他的徒弟們創作的建築與雕刻珍品遍布羅馬城。離梵蒂岡不遠的天使城堡，其實當初是哈德良皇帝墓，被後人改成城堡，大致仍保持羅馬皇帝墓的圓形型製。天使城堡前的天使橋，橋上的十座女天使像，就是貝尼尼工作室的傑作。其中兩座天使像由他親自製作，與其他八座天使像的嚴肅莊重不同，他的兩位天使嘴微張，表情陶醉。教皇覺得太珍貴，把原作移到距熱門景點西班大階梯Spanish Steps僅一分鍾步行距離的教堂Basilica di Sant'Andrea delle Fratte。
說到貝尼尼雕刻人物的表情生動唯妙唯俏，曾經還引發爭議。為教堂The Church of Santa Maria della Vittoria製作－幅石雕：聖女特蕾莎的歡樂。小愛神用愛情之箭擊中聖女，她半躺著頭頸後仰，表情迷醉。有人抱怨她的儀態有強烈的性意味。由此可見貝尼尼已經把莊嚴的宗教題材表現得多麽世俗生動。
至於他的著名噴泉，限於文章篇幅，另外寫一篇羅馬的噴泉時，再聊。Basilica Papale di Santa Maria Maggiore是天主教四大主巴西利卡教堂之一，盡管不在梵蒂岡但直屬教庭，是在羅馬城裏的飛地。貝尼尼榮葬此處，就在大堂祭壇附近。為表達對他的敬仰，找到致敬一下。
除了貝尼尼的雕像，博蓋塞博物館擁有羅馬城中最多的卡拉瓦羅的畫作。卡拉瓦羅是誰？一個叛逆的渣男壞小子，少年時打架鬥毆吃喝嫖賭。後來去畫室跟人學畫，不好好表現光明麵正能量，喜歡采用大片陰暗背景和陰影來突出人物的高光部分，達到戲劇中追光燈的效果。畫中題材和人物往往暴力血腥充滿動感。古典畫中的先賢聖人權貴儀態優雅，而他卻從街頭找些凡人俗子甚至妓女當模特，相貌衣著大眾化，有時寫實到“醜陋”的真實。他做畫相當快，技巧高超，得到一些人賞識。博蓋塞主教慧眼獨具，是他最早的讚助人和收藏家。但他不按古典構圖，也不重視透視效果，畫麵緊張刺激甚至迷幻，他的畫風當時並不太合當時上流社會的品味。本人後來因為爭女人殺了一個貴族子弟，逃到南方，年紀輕輕就莫名而亡。當年似乎流星閃過，但畫風深刻地影響到後世的許多藝術大師，包括荷蘭畫家魯本斯、勃倫朗和雕塑大師貝尼尼。對，貝尼尼出道比他晚二十幾年，把他的巴洛克繪畫理念在雕塑上發揚光大。二十世紀初的現代藝術家們又從他那裏受啟發，有人甚至稱其為“現代藝術家”。好，講完背景故事再看畫，可能容易領會。
有水果籃的男孩Boy with a Basket of Fruit，是他早期畫作。水果象征年青和生殖，與男孩主題相符。但與他人的水果靜物畫不同，他畫的水果並不完美，有光鮮亮麗的，也有陳舊的，甚至還有衰敗的樹葉，赤裸裸的真實。這已經是他早期的盡量取悅觀眾的nice畫作，以後的作品更反傳統叛逆，一如其人的性格。
年青的病酒神Young Sick Bacchus，據信是他剛到羅馬不久生重病時畫的。他完全不介意把神話人物畫成自己當時麵如死灰的重病模樣，大概酒神喝多了的樣子，也說得過去。難以置信的真實，哪怕醜陋的真實，這種畫風完全與古典美化的畫風大相徑庭。
他也畫大衛的聖經典故，而且畫過不隻一幅。在博蓋塞博物館的這幅，構圖簡潔但血腥暴力又震憾。大片暗黑背景中，光亮中的大衛取勝後割下哥利亞首級，正提著滴血的頭示眾的瞬間。哥利亞似乎仍然存留驚恐的表情，兩人的臉都是半明半暗。基督教裏，大衛和哥利亞象征基督和撒旦，一正一惡。可據考證，大衛的臉是畫家十幾歲時的模樣，而哥利亞竟然是他當時的相貌。過去的自己割現在的自己的頭，這是怎樣的隱喻暗示？不清楚此畫作於他犯下謀殺罪之前還是之後，但他的暴力喜好一覽無疑。館內還有他其他名作，就不一一列舉。
梵蒂岡博物館有他一幅宗教畫，基督下十字架Entombment of Christ。上文介紹米開朗基羅的類似題材的雕像Pieta，沉靜莊嚴神聖。卡拉瓦喬的畫盡管借鑒米開朗基羅和拉斐爾類型主題的構圖，但畫風則完全不同。一如既往的簡潔明了的大片黑暗背景，構圖和群體姿勢更具有動態張力，人物樣貌更似凡人，各人情緒表現更明顯，具有他鮮明的標誌性風格。
不象貝尼尼的名作集中於羅馬，卡拉瓦喬許多名畫散布在羅馬、意大利、歐洲、世界各地。除了前述的梵蒂岡和博蓋塞博物館，許多教堂也有大師名作。如果去萬神廟或者去納沃那廣場，別忘了附近僅隻3、4分鍾走路程的法國聖路易教堂Church of San Luigi dei Francesi，那裏有卡拉瓦喬三幅傑作，包括最著名的之一：招喚聖馬修Calling of St Matthew。這幅畫所在祈禱室牆的右上方，有一窗高窗，光線照射進來。畫家巧妙借光，也在畫麵右上方畫一扇窗口，光明照進黑暗的房間裏正圍桌而坐賭錢的一群人。右邊窗下的耶酥手指向他們，桌前一人指著自己似乎在問：叫我嗎？據聖經，馬修是替羅馬人收稅的猶太“走狗“，所以當耶酥招喚他做門徒時，還是很驚訝的。摒棄一般環境細節而高光人物主角以彰顯戲劇性，畫家根據環境巧妙構圖設光的匠心獨具，如果不去現場看而僅看書本上圖片，或者此畫移到博物館裏，觀眾是很難充分體會到畫家的天才。
National Gallery in Palace of Barberini 收藏他最著名的畫之一：Judith Beheading Holofernes。畫家選擇整個典故中最激烈血腥的那一刻：朱蒂絲剛割下將軍頭顱。在暗黑背景前的高光之後中，她臉上的絕決和他臉上的驚恐，以及傾流的鮮血，與傳統畫作比，是非常寫實又驚悚的畫作，影響當時許多觀眾和後世許多畫同樣題材的畫家。
羅馬波波羅廣場邊的聖母教堂Basilica Parrocchiale Santa Maria del Popolo，有三位大師之寶：拉斐爾設計的Chigi Chapel和神壇，貝尼尼的兩座石雕像，卡拉瓦喬的兩幅畫，但不對外開放，沒看成。
總之如果想了解巴洛克風格的建築、雕塑、繪畫，就從貝尼尼和卡拉瓦喬開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