擇壺杯搖

月黃昏,鎖煙霞,桂樹晚開花。半生戎馬半白發,歸山陪讀涯。院籬菊前,一盞清茶。悠悠風來,吹我衣裟。
正文

懵懂女行政科長海外曆險記

(2016-04-29 05:11:36) 下一個

      2005年,公司海外業務發展迅速,唐曉藝被公司推薦出國擔任第一批外派行政科長,沒想到這一幹就是十年。十年間,她的足跡遍布埃塞、吉布提、剛果金、剛果布、土耳其、烏茲別克斯坦、塔吉克斯坦……經曆了各種挑戰。

懵懂女行政科長海外曆險記
唐曉藝


犯“二”生成的行政指南

      2005年,公司讓我出國擔任第一批外派行政科長,我就懵懵懂懂的就踏上了奔赴海外的征程。首站是埃塞俄比亞。也許是初次出國的興奮,我竟完全忘記了漫遊和時差這兩樣東西。我坐的是晚上11點從香港起飛的飛機,大概航行10個小時,琢磨著到埃塞應該是大白天了吧,所以也沒有聯係接機,而是自己抄了代表處的地址,想著到後打個車就過去了。但到了香港我就傻眼了:手機沒信號了,電話打不了了。

      抵達埃塞後再次蒙了,機窗外一片漆黑,竟然是當地時間淩晨2點,不是我想象的白天。這可怎麽辦啊,難不成要坐在候機樓等到天亮?好在祖國同胞遍天下,同機有好多中國人,最後中國路橋建築公司的同胞把我揀回去住了一晚,第二天又把我送到了代表處。
然而,我本身自帶的蠢萌並不因為埃塞工作的鍛煉而有絲毫改變。

      一次去吉布提出差支持回來,在沒有候機廳的機場我又犯二了。我把行李托運後,以為它會被自動送到貨艙裏,於是徑自上了飛機。但坐定後發現窗子外有一堆行李,逐漸減少,到最後隻剩下一個箱子在地麵。

      我正在感歎那個箱子和我的好像時,空姐走過來問我:“那個行李是不是你的,為什麽你不搬運?”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吉布提航班托運行李是要自己搬到貨艙裏。我理直氣壯地質問:“那你們托運什麽呢?”空姐笑得很燦爛:“我們至少幫你檢查了不是,還把它們送到了停機坪……”

     我在一飛機人的嘲笑聲中下了飛機,扛起自己的箱子,爬上簡陋的梯子,把箱子扔進貨艙,再獨自爬回機艙。 

      後來,我把自己的這些逗逼經曆和教訓,寫進了代表處的行政指南,在員工申請邀請函的時候通過郵件發給員工,讓後來的員工們知道非洲不比國內,能夠盡可能地少出錯,或不要像我一樣做出讓人啼笑皆非的事來。


   2005年埃塞與當地村民

不妥協的“霸道總裁”

      埃塞的日子充實而快樂,代表處從沒有食堂,大家輪翻下廚,到教會本地保姆煮粥、烙餅,再到建起了自己的食堂。
那時候沒有好的消毒器具,於是給每個員工發三個不鏽鋼碗,分別用於盛飯、盛菜和盛湯,碗上都貼有各自的名字,一到飯點,大家就樂嗬地找自己的名字,忘記報名的就拿著空碗“搶”別人碗裏的吃食。

      閑暇時,我不僅把丟到“太平洋底”的英語撿了回來,還能流利地和本地員工鬥智鬥勇。
建新辦公室時,為了讓車流有序,我準備在停車場和籃球場中間修一個花壇,就找了幾個小工敲花磚砌花壇,說好了一塊花磚2birr,工錢日結。結果這些工人敲了10塊花磚就覺得一天的生活費足夠了,拍拍屁股跑了。我很生氣,告訴他們一天至少每人30塊花磚,敲夠了按每塊2birr結算,不夠30塊分文不給。這樣才保證了進度。這些工人私下裏都念叨:這個行政老總真霸道。
我在工作中的霸道和不講情麵也是出了名的。有一次,我看到一位員工(非行政人員)上班時間打遊戲,就要求他關掉遊戲聚焦工作,那個員工不聽,我就直接找到他主管,直到那個員工受到了批評教育我才罷休。很多人覺得我多管閑事,但我就是倔,我認為隻要我是為了公司利益考慮,就是對的。

      後來,有員工反映埃塞的娛樂設施匱乏,於是我帶著當地員工開車滿城找可以用來當羽毛球地板的材料,並建起了首個羽毛球場地,雖然在海拔2600米的高原打羽毛球10分鍾就喘成狗,但我們還是很歡樂。

 
2006年埃塞本地鍋炒羊肉

  被250斤的房東碾壓

      幾個月後,主管周峰讓我去剛果金支持,在幹了一杯70度白幹後,我意氣風發的來到了這片熱土。
剛果金很多地方沒有市政供水,用水全靠水泵從井裏麵抽上來。我們租的Fatima宿舍也因為水壓問題,二樓以上經常沒水,每天隻能拿著桶下到一樓打水。我去找房東協調,但房東以合同中並未承諾為由對我們愛答不理的。
這時候我骨子裏那股“倔”的勁頭又上來了:既然房東不改進,我們自己幹。

      我買了一台大功率的水泵,準備自己加裝,然而,房東卻以“不能破壞房產設施”為由加以阻止。雙方言語上各不相讓,對方甚至開始對我們推推搡搡。我隻有80多斤,身體瘦弱。房東太太是個富婆,人很胖,足足有250多斤重!她看我是“帶頭大姐”,於是走上前一把抓住我,並把我推倒在地,還沒等我回過神來,她龐大的身軀仿佛一堵牆一樣直接重壓了上來,我差點暈死過去。
有幾個同事聽見吵鬧聲走下樓來,看到這個場景,大聲喊叫:“新來的行政被人壓死了!”這時更多人從樓上衝了下來。房東太太這才很不情願地把隻有半口氣的我交了出來。我緩了半天終於緩上了口氣。

      我讓大家平靜下來,隨後喊來了一名法語和英語都很精通的本地員工,重新和房東進行溝通,最終,房東太太同意了我們自己安裝水泵的要求。


  這丫頭是不是有病啊

      去瘧原區要帶藥,去瘧原區要帶藥,去瘧原區要帶藥,重要的事情要說三遍。
我本人很萬幸,非洲三年沒有被瘧過,但同一個戰壕裏的壕友們可就沒那麽幸運了。一次我去姆布吉馬伊(Mbujimayi)區域出差,同行的供應鏈同事顏暉得了瘧疾,高燒不退,當時我隻帶了退燒的泡騰片,而姆布吉馬伊沒有治療瘧疾的藥,也沒有像樣的醫院。在等待代表處救援人員趕來的那兩天裏,我花錢雇了個小工24小時不停地用冷水給他物理降溫,那是我第一次感到不安和無助,特別害怕他會隨時死掉。
第二天我跟著代理出去找資源,看到一個重兵把守的小超市(後來才知道是店家請的武裝保安),我想給顏暉買一點牛奶補充營養,但是超市門口圍滿了急待購買物資的人。我找到一個領導模樣的人,給他塞了一點小費,一番比劃之後,他讓保安閃開了一個小口,放我進去。在圍觀人群虎視眈眈的眼神中,我抓了幾瓶牛奶就趕緊付款跑掉了,逃跑過程中隔三差五地回頭看,生怕被其它人搶劫了。
第三天,我們找到了一個小診所,我監督著醫生給針頭反複消了毒,給顏暉打了一些奇怪的綠色藥水,又掛了一瓶吊針,他終於恢複了神誌,又休息了兩天後,竟然活蹦亂跳了。

      不久後,代表處的代表劉康在出差過程中也被虐了,瘧疾等級四個+號,當時直接昏過去了,好在搶救及時,撿回了一條命。
經曆過這些事,我意識到瘧疾的可怕,趕緊協調公司資源,機關也相當的給力,組織了集裝箱千裏迢迢把蚊帳、殺蟲劑、防治瘧疾的藥物都運送過來,人手一份防蚊抗病設備。之後雖然還有員工得瘧疾,但再也沒有出現這麽驚險的情況了。
後來,我把自己非洲三年沒得過一次瘧疾歸結為自己“在戰術重視它,在戰略上輕視它”。
在離開非洲之前,代表處的同事開玩笑說,我的身體裏如果能查出瘧原蟲,就給我申報個1萬元的疾病補貼,我滿心歡喜。於是在回國休假期間到百草園做了檢查,結果查來查去愣是沒有。於是我跟在醫生屁股後麵不停追問:為什麽我在非洲待了這麽久,連個瘧原蟲都查不出來?周圍的醫生和同事都用異樣的眼神看我,他們心裏一定在想,這丫頭是不是有病啊?

戰爭年代的和平慶功會

      2006年8月20日,因為剛果金大選的問題,內戰爆發。

      聯合國已經開始撤離,代表處大部分員工也都撤到了剛果布,但是我們有很多資產和資料無法帶走,於是我帶著幾個本地員工,把所有貴重的物品、甚至十幾桶發電用的柴油都藏在了地下室裏。

      我們曾在“總統胡同”租了個房子作宿舍。為什麽叫“總統胡同”呢?因為這個房子的左邊住的是總統,右邊住的是副總統。租房子的時候大家想著即使享受不了總統級禮遇,在這裏至少沒人敢偷敢搶足夠安全吧。

      誰料暴亂當天,總統的軍隊和副總統的軍隊直接在“總統胡同”打了起來,宿舍剛好夾在中間,所以左麵被總統衛隊的子彈打,右邊被副總統的私人軍隊的子彈打,簡直是倒黴透頂了。所有員工全都趴在地板上不敢動彈,甚至有人都已經開始寫遺書了。
我當時不在這個宿舍,但是非常掛他們的安危,不過也無計可施。後來總統和副總統達成了兩個小時的停火協議,在這兩個小時,同事們趕緊帶著貴重物品和資料逃了出來。戰爭結束後,我跑去看這個宿舍,看到牆上有好多槍眼。

      幾天後,我到剛果布出差,突然聽到河對岸傳來了槍炮聲。我一想,壞了,剛果金又打起來了。趕緊跑到剛果河邊,發現已經圍了很多看熱鬧的本地人,我個子矮小,對岸的情況我怎麽也看不到。

      到了傍晚,金沙薩的同事打來了電話,說大部分人已經回到了宿舍,但還有幾個人被困在了外麵。同事說今天下午比較驚險,交火的地方離辦公室不遠,槍彈橫飛,辦公室又在街邊,臨街窗戶都被流彈射中,有五扇窗戶被射穿,子彈穿進天花板或牆上,彈殼落在地上叮鐺作響,所幸沒有人受傷。

      掛了電話,突然聽到一聲巨響從頭頂擦過,隨後身後一聲悶響,接著是東西崩落倒塌的聲音,再接著聽到的是人們的鬼哭狼嚎聲。我問同事怎麽了?同事指著後麵的建築說:“剛果金的大炮居然打過河了!”我回頭一看,後麵酒店的右上角被轟掉了一大塊,支離破碎的殘磚正在向下落,酒店牆頭的燈在閃了幾下後熄滅了,隨之周圍樓房的燈也接連熄滅了,河邊頓時一片漆黑。
在剛果金暴亂期間,我一直堅守陣地,沒有撤離。我和留守的男同事一起,籌備應急物資,協調安保和救援資源;在最危險的時刻,地區部總裁陶景文也趕到金薩沙現場和我們一起堅守。幸運的是,我們所有的員工都安然無恙。在衝突結束後,也沒有資產遭到盜搶,保障了公司後續工作的正常開展。

      多年以後有人問,為什麽我這個小姑娘不撤離。我說:代表沒走,副代表沒走,客戶經理沒走,公共關係部經理沒走,項目經理沒走,各部門一把手都沒走,作為行政主管的我如果先跑了,大家吃什麽,住、行、水電煤氣誰來保障?
剛果金的那次戰亂,華為建的核心機房經受住了考驗,經過槍擊的華為基站也沒有掉站,更為可貴的是,華為人在那種情況下選擇了毅然堅守。

      也正因為此,客戶後來特地組織了一次和平慶祝會,我覺得,這就是對我們最高的讚譽!

 
參加剛果本地員工婚禮

華為人的腦子太好使了

      猶記得那些美麗的片斷:在埃塞宿舍養的大烏龜駝著我在院裏散步,在Ghion Hotel看別人的婚禮,在剛果河上開遊艇,在Zongo瀑布野炊,坐在剛果布新辦公室的地上曬太陽做網線……所以在我要走的時候是那麽的不舍。

      在組織的安排下,我又奔赴了新的戰場:土耳其——一個充滿著瑰麗文化色彩的神秘國度。
土耳其代表處發展很快,主辦公室從Ankara搬到Istanbul,再從歐洲區搬到亞洲區,我在快節奏的工作中成長起來。
2011年,利比亞局勢突變,那天我正在組織地區部年會,突然接到總經辦蕭永順的電話,讓我立馬和他一起去中國大使館。到了大使館才知道,因為撤僑任務緊急,部分僑胞要經停土耳其回國,大使館人力不足已經無法應對,所以需要中資企業協助。
我正好帶著便攜機,使館人員一邊講,我這一邊整理信息,繪製表格,會剛開完,我已經把計劃和分工表做好了。使館人員一看,覺得“華為人的腦子太好使了”,於是當場敲定華為作為總協調。

      這次配合使館撤僑的工作忙了整整兩天,我們幾乎沒有休息,我們完成了一千多名僑胞的轉運安排,期間無任何差錯,大使也對華為人刮目相看。事後送來了一個大大的銀盤表示感謝。

 
在土耳其過新年


 
2009年土耳其行政團隊

  連帶責任被罰一萬

      早前,行政主管是不參加代表處ST會議的。

      有一次,我經過一間小辦公室,看到裏麵一堆代表處的主管在討論問題,問了秘書才知道是ST會,我心想行政主管也是主管,為啥不讓我參加,別拿豆包不當幹糧啊。於是我拿了本和筆,搬了把小凳子坐到裏麵認認真真聽了起來。
開始我參加會議是因為有點不服氣,也有那麽點小虛榮心,但參加完幾次ST會我才發現,自己的這個誤打誤撞讓我知道了代表處很多大事小情,對我把握代表處脈絡和製定行政計劃有著非常大的幫助。

      這2年,代表處也認識到了行政主管參與的必要性,所以現在行政主管參加ST會也成了常態。
工作不總是一帆風順的, 2009年,我有一次就為了工作失誤而流淚。

      有一次,一位區域的行政人員在離職時,突然發現自己還有約16000人民幣的備用金沒有核銷完,這些費用是用來支付代表處水電和租金的,她的電子核銷記錄也非常完整。HR和法務分別告訴我,以她的工資水平,我根本不應該批給她那麽多的備用金。最後人力資源部通知我,由於我的管理失職,給予我1萬人民幣的罰款並通報批評。

      回到宿舍,我越想越覺得憋屈,就找桌子椅子發泄,同住的姐妹了解了我的情況,拎了一瓶紅酒和我交心,一瓶紅酒下肚,我哭了,哭得梨花帶雨,一是覺得委屈,就因為發票不知去向被罰了這麽多;另外是悔恨:這麽多年的行政管理,我到底有沒有用心去管理?
那天晚上,一瓶酒,兩個人,四目相對,執手相看淚眼。

      第二天酒醒,我開始梳理備用金的管理,配合財務部一起發布了備用金管理製度,月度核對,重新將業務秘書分類,嚴格界定周轉性備用金和常規備用金的借備人員和金額,同時借鑒了公司的文件傳遞電子流,使用到了行政與財務報銷單據傳遞環節中。
自此以後,每次提交單據秘書都會掃描好並上傳,後麵的審批人都拿著掃描件和紙件對照,然後再確認,這樣以來哪個環節丟了件都是一清二楚了,我也再也沒有因為管理失職而被罰。

  後記:

      2015年,我結束了自己10年的海外行政服務生涯,調回了機關。當我在東莞南方公寓的月荷湖邊漫步時,會回想過去這10年的點點滴滴,這些記憶將陪伴我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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