擇壺杯搖

月黃昏,鎖煙霞,桂樹晚開花。半生戎馬半白發,歸山陪讀涯。院籬菊前,一盞清茶。悠悠風來,吹我衣裟。
正文

華為倒影:那一段穿開襠褲奔跑的歲月

(2016-02-27 11:22:29) 下一個

請原諒用了這麽一個標題!
 
包括華為人自己,已經沒有多少人會再想起那麽一段落魄、困頓而又不屈的歲月。
 
作者麥爺從客戶角度用自己的親身經曆和見聞,輕鬆、詼諧地重現當年華為C&C08交換機進入市場的裸奔場麵。這是一段難得的珍貴曆史畫麵!
 
對華為來說,那真的是一段穿開襠褲的日子!不僅稚嫩,還無知無畏。“我算是看出來了,就是我說要造原子彈,你們華為也敢說給我造。”
 
當時的華為,在客戶眼裏:有點流氓,有點屌絲,有點背水一戰,還有一點隨機應變的客戶服務意識。
 
如今,烽火已逝,橫煙落照!

 
以下為麥爺的回憶文章:


偉大的作家契訶夫曾經說過:“別看你現在很牛B,老子記得你穿開襠褲時的樣子。”
 
所以,今天麥爺要說說剛登基的全球通信製造商老大華為。
 
大約十五六年前,麥爺(當時還是麥小弟)在運營商中國電信混飯吃,盡管隻是一個助工,但公司是牛B到家的獨家壟斷企業,走哪兒都是甲方。麥爺跟著當係統管理員的師父到處幹活,也是抬頭挺胸,牛得不得了。
 
要說我這個師父,那是一個神人:極聰明,維護設備、處理障礙很有一套,工作起來一絲不苟(老電信的很多人工作都一絲不苟,畢竟“電信級服務”不是靠吹的,有一整套製度管理你)。但他也有缺點:脾氣火爆,擅豪飲,愛罵人,尤其喝了酒後誰都敢罵,還有英文很爛,連他考工程師資格證的開卷考試都是我去替他考的……
 
得,扯遠了,下麵說華為。
 
我對華為的第一印象,是“大忽悠”。
 
有一次,我們要建一個ABCD係統(其實該係統有一個很專業的名字,但不做技術好多年的麥爺給忘了,就叫ABCD吧,反正名字不重要),正在向領導匯報方案時,兩華為的銷售出現了:“這個工作交給我們吧,明天就可以開工,錢啥的都好說,幹完了給個成本價就行。”
 
平時,這倆哥們天天泡在我們樓裏,也沒他們辦公地兒,但他們整天就在樓裏轉悠,哪有事兒哪到。而我們這些運營商的人也不太待見他們,我們那時眼裏靠得住的合作夥伴是思科、朗訊、北電、NEC,至少也得是BISC(北京西門子),上海貝爾之類的合資企業。華為?神馬東西?頂多從支持國貨的角度讓你在鄉鎮安上一台。至於誰貴誰便宜,我們壓根兒就沒考慮過。
 
那一天,局領導可能有點忙,見這倆哥們兒這麽積極,心一軟:“行,你們幹吧。”
 
就這個決定,之後幾天我們腸子都悔青了。原來華為那倆銷售連ABCD是個啥東西都不知道,就敢搶單。
 
不但如此,華為派來的項目工程師隻有一個剛畢業的小眼鏡,穿個工作服,背個筆記本,又瘦又小,那時要想描繪這種人還得費些筆墨,擱現在就有了專屬名詞——“屌絲”。要說當年的項目工程師,我們最推崇HP的,西裝革履,幹活時帶上白手套,擺上一排專用工具,按部就班有條不紊,下午兩點下飛機,到五點鍾已經可以幹完活走人了,衣服上連灰都不沾,當然要價也不便宜,那叫一個“高大上”。
 
而華為這個小眼鏡一進機房,我和師父就傻眼了——這哥們兒連小型機都不認識,UNIX沒用過,對整個通信機房更是樣樣新奇,還得我們告訴他網絡是怎麽連的,設備該怎麽操作。他的全部後台支撐就是總部數據庫中的一個操作指南和命令手冊,實在不行了就打電話問同事。
 
於是,我們的機房內開始充斥著師父的“三字經”。不過,無論你怎麽罵他損他,小眼鏡倒也不生氣,貓在機房裏該幹啥幹啥,整天加班加點。
 
就這樣,挺簡單一個活兒,幹了一星期。
 
項目結束,我們仨去飯館喝個小酒,成天罵著也出了點感情,師父借著酒勁對小眼鏡說:“我算是看出來了,就是我說要造原子彈,你們華為也敢說給我造,然後再去想法搞圖紙。派個啥也不懂的人來,還得我們運營商給華為現場培訓工程師。”
 
項目做完了,到了結算時,我們也終於領教了華為的“成本價”是怎麽回事:不但每台電腦要十幾萬以上,連網線連接的“水晶頭”都要二十塊錢一個,那可是一碗冷麵才兩塊錢的九十年代!(不過說句公道話,在當時所有跟電信合作的廠商中,華為報價算低調的)而我們精明幹練的女局長也不含糊:“內什麽,咱都這麽熟了,別太黑,這個,這個和這個,就不給錢了啊,就這麽定了,簽字吧!”這裏就顯出了華為的靈活之處,要知道,那些跟外企的合作可是一碼歸一碼,合同上的錢少一分都不行的。
 
從那以後,我就對華為有了一個深刻的印象:有點流氓,有點屌絲,有點背水一戰(Xia JiBa Gao)的個人英雄主義,還有一點隨機應變的客戶服務意識。幾年之後,所有這些特質有了一個聽起來更好聽的名字:“狼性”。
 
講完了第一印象,再說說產品,說實話,華為的C&C08交換機剛進我們機房的時候,小夥伴們都驚呆了:這東西也太土了吧,界麵竟然是中文的,而且不是像其他交換機的字符命令形式,是像WINDOWS一樣的圖形界麵。要知道,當年誰要是能對幾百頁的交換機命令如數家珍,誰就被蓋上了“技術大拿”的戳,而華為的傻瓜化等於剝奪了大家作一個大拿的快感。而且華為的東西動不動就升級,也讓習慣了通信廠商風格的我們很不適應。
 
十幾年後,當麥爺迷上了“互聯網思維”,看到什麽體驗為先、快速迭代、跑馬圈“粉”、讓用戶決定產品等等新理念時,腦袋裏浮現出來的公司竟然是華為。有些人批評華為沒有“互聯網思維”,他們哪知道,其實華為早在十幾年前就這麽玩兒了,隻不過競爭對手是另一撥人而已。
 
話說回來,在第一次接觸後的幾個月中,我和師父漸漸與小眼鏡混熟了,他也越來越熟練,從開始的一點活兒就得幹一個禮拜,發展到也能三下五除二,兩點鍾下飛機,五點鍾下班了。
 
結果,沒過多久,我們跟華為又合作了一個項目,當師父看到華為派來的工程師是另一個新畢業的小眼鏡時,徹底瘋了,打電話給之前那個小眼鏡:“你快點過來吧,這兒你最熟。”結果他告訴我們,他已經升職了,到一個新的領域開拓。此時離他畢業剛剛一年。
 
後來,麥爺離開了中國電信,漂向北京,與華為還偶有接觸,與師父還有時聯係,但與小眼鏡再無交集。
 
有一年春節回家,沒有座票,擠在火車車廂的夾空中,遇到了一位中興的員工,無事可做加上同出身於通信,我倆聊了一宿,聊到了中興的包容和華為的變態,聊到了中興領導的溫良隨和與華為員工的猝死,聊到了中興的“國有民營”與華為的員工持股,聊到了中興對華為的模仿和追隨,也聊到了侯為貴與任正非。同樣是成功的中國公司,在同一市場內,不同的企業文化走出了不同的道路。
 
2013年,華為超過了愛立信,中興在忙著扭虧。
 
同樣是那一年春節,師父家的“小靈通”已經能擺滿半床,因為公司在推行全員營銷,每個人每月要賣五個,賣不出去就自己留著,反正錢從你自己工資裏出。那時,我的原單位名字變成了網通。
 
又過了幾年,接到了師父的一個電話,他知道我在媒體混飯:“幫我發一篇稿子吧,我要晉高工時用。唉,這次沒有你替我去考,不好混了。”我聽說,由於師父喜歡喝酒罵人,又有點傲,在單位已經越來越混不開。彼時,盡管我一直在北京,但在填簡曆時,原工作單位已經變成了聯通。
 
2013年,師父告訴我,他打算再混個三五年,等到四十七八也許就可以辦預退了。
 
與此同時,華為一直在變大,當年跟它競爭的對手們多半都已經死了。我再也沒見過小眼鏡,隻在幾年前聽說他似乎離開了華為,自己創業去了,走時的級別不低。
 
想到了師父和小眼鏡,我的耳邊回響起了兩千多年前著名“京漂”,頂級打工仔李斯觀察老鼠後的感悟:“人之賢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處耳。”你的職業生涯能走多遠,不在於你有多大能力和多高的起點,而在於你跟的是哪個老板。但有的時候,哪裏是糧倉,哪裏是廁所,還真的不太好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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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fonsony 回複 悄悄話 好文章
oakville 回複 悄悄話 是啊,搞純技術的人容易陷入一個誤區。中興是國有資產背景香港上市,華為能做大不簡單。至少我看13年的中興,還是盈利的啊。最近有點沒事就看看華為,400g core router, 5G and etc,沒有看到華為技術上領先競爭對手(?)
andrew_liu 回複 悄悄話 寫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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