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哥,是文中的主人公——身材挺拔,玉樹臨風,顏值很高,也不失風趣幽默。他在伊拉克有六年之久,從他最初去的2005年到他離開的2011年,是充滿危險和挑戰的六年,也是伊拉克業務快速發展的六年。這六年,發生了哪些故事,聽飛哥給我們講。
“不用再考慮了,我去”
那還是2005年初。有一天領導找到我,說伊拉克市場潛力很大,需要人手,問我願不願意去,常駐地在巴格達。我當場就答應了。領導可能覺得這是個大事,沒想到我答應得這麽爽快,嚴肅了一下說,你好好考慮考慮。我說,不用考慮了,我去。我當時為什麽答應那麽快,是覺得這是公司對我的一種信任。
我記得第一次入境巴格達是2005年6月3日,淩晨4點多,飛機從約旦首都安曼起飛,當飛到巴格達上空的時候,天剛蒙蒙亮,俯瞰著波光粼粼的底格裏斯河和這座剛剛從沉睡中醒來的擁有7000年文明的曆史古城,我能感覺到巴格達的美。飛機徑直飛到巴格達機場正上空,然後一圈一圈地開始盤旋下降,問了旁邊的伊拉克人才知道,因為擔心飛機在下降過程中遭遇炮彈襲擊,所以飛機會一直保持飛行高度,直到機場上空安全區域再緩緩下降。司機接到我們驅車駛出巴格達機場的時候,一條英阿雙語的醒目標語由遠及近:You are leaving the secure area。
伊拉克的母親河之一底格裏斯河
曾經美麗的伊拉克
“怕與不怕”
在巴格達工作和生活,被談論最多的就是“安全”問題,我覺得要經曆從“怕”到“不怕”再到“怕”的過程。一開始一定是害怕的,無論是耳濡目染,還是身臨其境,那都是和平年代體驗不到的特殊經曆;隨著時間的推移,見的多了,對爆炸、恐怖襲擊就會產生麻木甚至僥幸心理;到後來,當真正經曆了近在咫尺的危險後,我們會真正體會那種窒息的恐懼,感歎生命的寶貴。
2006年底到2007年初,是我所經曆的巴格達最亂的時候,槍戰、爆炸、綁架事件不斷。為了安全起見,我們市場部人員搬到了中國大使館所在的曼蘇爾酒店暫時過渡。那段時間,每天早上6點鍾左右都是在槍戰和爆炸聲中醒來的,按照當時在一起的新華社記者閆珺岩的說法,在房間裏就能清晰辨別出窗外激戰雙方使用的是何種武器裝備。偶爾飛過的F18的轟鳴聲也會讓這個城市感到異常不安。
我們和大使館館員們住在同一層樓。館員們房間的每一個陽台上都用礦泉水瓶裝滿水從下到上堆砌起來做成了防禦工事,使館的王主任說流彈會經常打到房間裏來,但遇到水以後會明顯減速,所以用礦泉水來阻擋流彈是最好的辦法。我當時還不以為然,覺得他們緊張過度了,我成天在外麵跑,沒有任何防護措施,不也好好的。沒過多久,一發狙擊步槍的子彈打到大使的房間裏麵去了,就是平時使館官員開會的地方。幾天後,我正在房間裏開電話會議,“叮”的一聲,一發流彈打到我的陽台上,入牆三分,我本能的趴在地上,這才意識到,危險原來很近,起身後趕緊把一個辦公室桌拆了,用桌板擋住窗戶。
我們盡可能地把住所的防護措施做好,減少外出,有時還是防不勝防。我們暫住的那家酒店有56個保安,每天進出要經過幾道安檢。有一次就在酒店大堂,一名自殺襲擊者引爆全身炸藥,死傷了20多人。爆炸後參讚很嚴肅地跟我說,爆炸的地方就是你平時打電話的地方(因為3樓的手機信號不好,所以我每次都習慣走到大堂來),從此以後,我也很少去酒店大堂了,整個活動空間就局限於酒店三樓。在三樓工作,吃飯,運動,睡覺,被“圈養”了。
為了安全起見,我們的辦公室要經常移址,基本上一年搬一個地方。因為巴格達的外國人不多,我們進進出出很容易成為被盯梢和綁架的目標。2008年,隨著業務和人員的增加,我們搬到了巴勒斯坦酒店。入住沒多久,一顆炮彈就打到了二樓,我們廚房的那一層,幸好沒有人員傷亡,我們都很欣慰。最嚴重爆炸發生2010年1月,巴勒斯坦酒店被臨時征用舉行阿盟會議,酒店限期我們必須搬出。辦公室設在酒店的好處是,它的安防措施有保障,不足是,它隨時可以把我們一腳踢出去。經一番尋找,最後決定搬到巴比倫酒店。忙活了一個月,簽好了租約,做好了內裝修,購買了桌椅,就準備搬進去了。就在1月下旬某一天,巴格達三個酒店同時發生爆炸,包括巴比倫酒店。我們所租辦公室的門窗全被震碎了,我的房間,鋁合金門窗都被炸掉了,玻璃全被衝擊波震碎了,汽車碎片都飛到了陽台上。因為爆炸發生在下班時間,大部分員工都下班了,那次爆炸,隻有一名本地員工受了輕傷,其他人都安然無恙。
我的同事中,有幾個人是經曆過近在咫尺的爆炸的。Woody就是其中一個,有一次他和另外一個同事與跟伊拉克電信的客戶一起去伊拉克貿易銀行辦理信用證,我們當時簽的合同都是信用證付款,信用證開出來才能觸發發貨。他們前腳剛進到銀行,銀行門口就發生了爆炸,他們跟著人流往裏麵跑,一直躲在廁所裏麵,五分鍾後又發生一次爆炸,等到他們出來的時候,他跟我講都是踩著燒焦的屍塊出來的,一路上狂吐不止。他們都是二十五六歲的小夥子,都是剛剛到海外不久,從來沒有經曆過這些,我很擔心這件事請對他們的影響,考慮先讓他們休個假調整一下。但第二天,他們就又投入到工作中去了,也許他們也害怕,但沒有誰打退堂鼓,沒有人抱怨。說實話,我很佩服他們。
在這裏要說一個人,彪哥,他是傳輸產品經理,一個湖南小夥,很聰明。他到了巴格達第一天就給我們講了一套自己做的膠片,講的不是巴格達的傳輸網絡圖,而是巴格達市政交通路線上爆炸和衝突的分析統計圖。他對過去一年在巴格達以及周邊地區發生過的所有爆炸做了一個統計,當時還沒有什麽大數據,他都是手工錄入的,就是在新聞上搜,然後經常爆炸的地點標注出來,他總結了一些規律,就跟我們講在哪幾個地方會經常發生爆炸,我們去見客戶時應該選擇什麽路線。從那時候起,我們真正開始有意識地思考安全防範了。
後來,隨著業務和人員的逐步增長,在安全防範和應對方麵,我們逐步開始有了預案和演練,發生什麽情況的危險,應該采取什麽措施,都逐步在研究和出台。
讓伊拉克人民能通上電話”
即使在最亂的時候,我們還是會保證外出拜訪客戶的。每次出門前,都要給代表打個電話匯報,說明要去哪,見誰,談什麽事情,大概多長時間,什麽時候回來。同時還會給商務參讚打個電話,同樣的事情要匯報兩次,回來之後分別再打兩個電話報平安。
當然,隻憑一腔熱血是完全不夠的,必須通過踏踏實實地做好基礎工作,才能贏得客戶尊重和信任。當時的伊拉克電信公司,經曆了海灣戰爭和伊拉克戰爭之後,他們自己都不清楚在全國的交換機有多少個點,每個點有什麽類型的設備,容量有多少,已經用了多少,站址的精確信息也沒有,網絡的規劃,改造等等都無從談起。伊拉克戰爭以後,很多中產階級外流,優秀人才流失嚴重。我們的本地團隊一個站一個站跑,到現場看,把客戶每個點的數據記錄下來,我們的工程師把客戶全國的網絡圖畫出來,把我們規劃的骨幹傳輸、核心網、接入網的網絡規劃彩打出來,交給客戶。客戶交換機和傳輸部的經理看了之後很震驚,滿意的不得了,掛在辦公室的牆上,還把我們打印的圖紙掛在了通信部長和副部長的辦公室裏,他們自己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華為幫他們做了。
從2006年到2010年,我們每年都給伊拉克電信做網絡演進的規劃,第一年該做啥?第二年怎麽樣?三年以後什麽樣?我們遇到了非常務實的客戶和一個非常好的契機,無論是客戶高層還是中層,都把伊拉克的通信網絡設施建設當做一個長期的基礎工程來抓,我們也抓住了機會,在西方友商采取請出來的策略的時候,華為恰恰相反,我們采取的是長期的本地化的戰略,我們把華為的技術專家從機關請到了巴格達,為客戶作了為期幾個月的覆蓋通信端到端解決方案的現場培訓,我們的付出,努力都是為了滿足客戶的需求,一切為了客戶服務。後來,伊拉克通信部主動提出要和華為成立了一個聯合規劃的團隊,一起致力於伊拉克電信網絡建設和演進的長期規劃。
伊拉克人民對無線通訊的需求是非常迫切的。伊拉克北部庫爾德地區第一張移動通信網絡,也是華為承建的。在放號第一天,營業廳門口擠滿了人,他們蜂擁而至,是為了與世界上大多數國家一樣,得到無線通信的服務。看到人們渴望的眼神,想想華為給超過半數的伊拉克人民提供了通信和連接,給他們帶來了實實在在的好處。我們覺得,所有的付出和艱辛都微不足道。
"任何時候,都要營造好一個小環境”
在伊拉克的這些年,外部環境雖然惡劣,但我們盡可能地營造好自己的小環境。那時候的巴格達一天隻有一兩個小時供電,這一兩個小時中間還會間斷很多次,在沒有市電時,我們就通過自己的油機供電。一遇到停電或者油機壞了的情況,我們就要選擇一個備選方案。有一次,酒店的油機壞了,我們臨時在附近找了一個小酒店,酒店的資源有限,我們11個人擠在一個十幾平米的房間裏,三個人擠一張床,地上還睡了兩個。大家每天坦誠相見,誰睡覺說夢話誰磨牙,都清楚的很,大家也很開心。
為了大家的安全,除了見客戶,我不允許大家外出,出去都需要提前申請。但生活不能太單調,必須安排一些文體活動。酒店二樓廢棄的網球場被我們改裝成了籃球場,酒店地下一層開設了健身房,到了夏天,還有遊泳池。我們自己還從國內帶了一套萬利達DVD,裝了卡拉OK。
說到酒店的籃球場,其實就是裝了一個簡易的籃板和籃框,就能讓我們這群人在工作之餘歡欣雀躍一整天。白天太熱,隻有在傍晚的時候最合適。那段時間經常會有炮彈打過來,目標是我們酒店對麵的綠區,我們和綠區之間就是古老的底格裏斯河。炮彈一旦進入到綠區的防空範圍之內,警報聲就會響起,我們一開始沒經驗,警報一響就躲起來,因為知道有炮彈來了,躲了幾次發現危險離我們這還有一段距離,不會炸到我們這邊來,後來就習慣了。警報一響,說明在河對岸,我們可以繼續打球,從容鎮定地完成投籃動作,完全不受任何影響,大家都覺得這是一件很酷的事情。這樣的畫麵始終定格在我的腦海裏: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一群年輕的中國小夥在硝煙和餘暉交織的夕陽裏揮灑汗水,勇往直前。
有人問,是什麽讓這些年輕人在那麽危險的環境中支撐下來。我覺得,絕對不是補助,而是因為這些人。這些人的確簡單、粗線條,在專注做事,更重要的是,大家覺得自己的工作有價值,有意義。伊拉克百廢待興,大家覺得我能讓伊拉克人民能通上電話,本身就很有意。
“人總是要經曆一些事情,才會成長”
2007年10月份,我邀請通訊部長去參加北京展。前一晚我到部長家裏,把這次參展和參觀公司的所有的事項都給部長做了匯報,並提供了部長機票、行程表、與中國工信部的會談等材料,約好第二天一早在巴格達機場見麵一同前往北京。
第二天一早6點多我就出發了,司機載著我從辦公室開車出來大概5分鍾左右,我已經開始更換SIM卡了,完全沒有留意周邊的情況。辦公室前麵正在修路,很崎嶇,每到一個路口司機都必須減速。正當我們減速通過一個路口時,後麵突然有輛車停下來了,下來兩個人,迅速跑到我們車前麵,每人拿著一把槍,一個指著我的頭,一個指向司機的頭。我看到兩張麵無表情的臉,第一反應是:壞了!今天終於輪到我了!大腦一片空白。那一瞬間的感覺是極度的窒息、絕望。我當時隻有一個想法,這次回不來了。《無間道》裏麵的一句話刹那間閃過腦海: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因為在伊拉克生活了這麽多年,每天聽到很多這樣的新聞,“綁架”—“撕票”。那一刻,想到了父母,百感交集。
兩個歹徒用槍敲窗戶示意我們開門,不開門就開槍,司機把車門鎖著,僵持了幾秒鍾。那兩個人愈發暴躁了,示意要開槍,實在沒辦法,司機就把車門解鎖了。
解鎖了之後,兩個歹徒一邊一個開始搶我們的東西,把司機的手機、身份證、車鑰匙都搶走了,一個歹徒搶走我的電腦包,開始拉住我的衣服,我以為他要拉我下車,就本能地反抗,往車裏麵使勁,他拉不動我,用槍托重重地打了我一下,我沒看清怎麽打的,就覺得嘴酸痛,突然間鮮血直流,全都流到衣服上了。這個時候他也不拉我了,又去後麵開後備箱拿我的行李。我突然意識過來,這不是綁架,這可能是搶劫,當時突然很高興。有一種突然釋放的感覺,活過來的感覺。我當時還做了一個大膽的舉動,用英語跟歹徒說,能不能把護照和機票留給我,我今天還要去機場。他們應該是聽不懂我說話,或者根本就沒理我,瞬間上車就不見蹤影了。
我和司機就站在那裏,早晨六點半左右,天剛剛亮,街上一個行人都沒有,十月的巴格達早上已經很冷了,我滿身是血在路邊等了十五分鍾,看有一個人開車過來,趕緊攔過去,好心人把我們拉到辦公室。我做的第一件事情是趕緊把保安叫醒,用他的手機給部長撥電話,告訴他我遇到點意外,不能陪同閣下一同前往北京了,但我已經安排好了所有的接待環節和日程,請部長一定如期前往。後來部長當天一個人隻身從巴格達經迪拜轉機飛到北京參展。還兩次從中國打電話慰問我,我非常感動。
我之前從來沒有害怕過,隻有那一次,一刹那間,覺得,生命走到盡頭了,很多事情還沒有做。那時候最擔心的是父母,還沒有好好孝敬父母,如果突然間我這個兒子消失了,他們會怎樣的痛心。
這個事情對我影響很大,因為沒有了護照等證件,中國駐伊拉克領館也沒有開領事業務,我不能在伊拉克呆了,必須回國補辦護照。因此我回國休了個假,正好兩周的時間,剛好補辦護照。這兩周的時間裏,我也能靜下心來想想我下一步該怎麽去規劃?甚至考慮過要離開伊拉克換個國家。兩周後我還是回到了巴格達,為什麽呢,原因很簡單。如果我這個時候離開,對整個團隊的士氣影響會很大的。我覺得,我必須呆在這個地方,和這一群兄弟一起,這就是一種緣分。
從2005年到2011年,在伊拉克的六年,是我生命中最難忘的經曆。年少時,人生難得有光榮時刻;年老時,我們的人生將攥滿沉甸甸的回憶。如果能這樣,活一回也值了。
後記:
在飛哥2011年離開伊拉克時,巴格達辦事處已經發展成150人規模的組織,員工的居住,生活條件已經有了很大改善。時間在推進,故事還在繼續。歲月的變遷,更迭的是故事,不變的是奮鬥,曆久彌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