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西方人各種名目的節日還沒有滲入我們的文化,春節是一年裏最重大的日子。這個重而大的日子,以及它所包含的種種沉甸甸的意義,出國時自然是一同背出來了。
出國的第一個春節應該是和幾個留學生一起過的。除夕那夜自己做了吃,完了看香港武打片,牌是卻沒有打,然後就是,算算國內時間差不多了就握住聽筒給家裏哆哆嗦嗦打長途,還沒來得及哭,才在電話裏嗯啊幾句,十塊錢巨款買的三分鍾就毫無預兆地沒有了。記得一個學長煲了一夜的湯,誇耀說這湯叫僧跳牆,因為比佛跳牆還鮮。大約因為太鮮了,所以非常苦。也大約因為討厭人誇誇其談,更覺得這湯難喝。於是就一直記得自己當年不懂事,喝了半調羹就擱下不肯再將就。
如此過了幾個春節。有一次在實驗室改論文,做到半夜才發現那天原來是除夕。出了試驗室,夜黑風高不見一個人影隻有孤星閃爍,於是我難免自憐自戀地生出一些離鄉背井的身世之感。然而從此以後倒也放下過年的沉重感了,不僅隻是過年,所有儀式性的東西我都不在乎了。結婚沒有婚紗照沒有筵席,畢業典禮也懶得去。生活裏實質的部分不需要一個儀式來首肯來虛張聲勢。
今天是年初一。大清早狗狗來我們的房間報告說,學校關門一天,因為大雪。我趕緊也查了一下自己學校的郵件,通知說上午關半天。中午出得門去,上了高速但見所有大小車輛都在雪地裏爬行。開到半路時再打開手機看一看,哦,學校又發通知,下午也關了。於是打道回府,如此雪地裏轉悠了兩個小時。
回到家來,發現草坪和車道都披上了白雪。湖雖沒有結冰,但是非常冷。我在樓上看見湖裏有不怕冷的幾隻小鴨子在那裏玩水,它們的瀟灑似乎是在嘲笑四周煙囪裏嫋嫋的灰煙以及裹著厚厚的羽絨大衣的我。我是想來湖邊看看小鴨子的,想必是雪地裏的腳步聲動靜太大,它們都躲到船下去了。白雪覆蓋的小船安靜地在湖邊俯臥著,花園裏的小海馬和小公雞乖乖地戴著頂雪帽子,披著條雪毯子,都凍成小呆子了。
昨天燒了好多菜,沒吃完的都放在玻璃房這個天然的冰箱裏了。等下拿出來熱了吃,燒都不必燒了。
這樣就過了新年。
2016-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