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頭山
無意邀眾賞，一心追殘陽
間諜題材的文藝作品一向是個熱門，但多數人隻是將其作為娛樂，沒幾個人把它們當真。去年，曾拍過“這個殺手不太冷”的導演呂克貝鬆，又拍了一部轟動一時的間諜片“安娜”，女主角是克格勃女間諜，不但貌美妖豔，而且身手不凡，於萬軍之中取人首級，如囊中取物。她要和男人做愛，也是取女上位直接勒精。看得非常爽，但常識告訴我，間諜的主要任務是獲得情報，而不是去打架殺人，訓練成十八般武藝俱全完全沒有必要。
但看了真實的北朝鮮女諜金賢姬的自傳，到讓我大跌眼鏡，電影上講的那些內容，還真不是完全虛構的。
生於一九六二年的金賢姬是前北韓女間諜。一九八七年十一月，她和一名男間諜一起受命在南韓858航機上放置一枚炸彈，導致機上一百一十五人全部喪生。在巴林被捕後，她自殺未遂，被遞解至南韓受審。到韓國後認罪，一九八九年被判處死刑，但在一九九〇年四月得南韓總統特赦，自此一直在漢城受保護性的監管下生活，並以寫作、翻譯及演講為生。《金賢姬自傳》是她在一九九三年的作品，除韓文版外，亦被譯成英文、日文及中文，成為暢銷書，版稅超過十億圜，此筆款項將捐獻給空難死者的家屬。
貫穿全書，根據其描寫的很多可以得到印證的事實，她的敘述基本是真實的。真實性是一部作品的基礎，很多優秀的小說，都出自於作者本人的親身經曆。金賢姬的文筆也不錯，這部自傳寫得扣人心弦，有的地方抒情得引人淚下。
如寫過機場安檢，電池被安檢人員扣下時，插敘了一段扣人心弦的噱頭懸念，這寫作技巧簡直可以與寫驚險小說的阿列克謝相比：
“一切都很正常，直到擔任檢查的人員──一個三十來歲、表情嚴肅、毫無笑臉的女人──發現了我公文袋中的電池，及與電池放在一起的裝著像是水的瓶子。她立刻把它們挑出來說：「本機場不允許攜帶電池上飛機。」
我頓時驚慌起來。沒了電池，炸彈就不會起爆，而我們經曆了長途跋涉、精心策畫、費用不菲的任務就會落空，我們的一切努力都將白費。我幾乎要哭出來，求她把電池還給我。她執意不肯，並對我為什麽把小小的電池看得這麽重要起了疑心。她把電池扔到垃圾箱裏，我看得出她已不耐煩了....如果失敗地回到北韓，我簡直不敢想像。正在我吸了一口氣又要爭論時，我見到金先生朝我走過來，此時此刻他簡直就是個救星，我馬上把剛才發生的事吿訴了他。他皺了皺眉頭，看了看垃圾箱，然後走過去把電池找了出來。他把電池裝到收音機裏，把收音機打開證實了電池的功能。
「瞧，」他吿訴女檢查員。「這些電池是收音機用的，別無它用，我們旅行時在別的機場都未遇到麻煩。如果你不準我們帶電池上飛機，那你放心，我們一回家就會向伊拉克駐日本東京的大使館投訴你。還有，當然不用說日本駐巴格達的大使館了。」此時此刻我才明白日本經濟力量的重要作用（金的身份是日本人），這個女檢查員猶豫了，望著另一個檢查員，他一直在旁觀望著。
「請接受我的道歉，」他走上前來說：「我們隻是按章辦事，請你理解。」他皺了皺眉頭，又說：「請便吧，你帶它們上飛機吧。」我感到如釋重負。我們終於能往前走了，到了另一個檢查關口，又要從頭檢查一遍。隻不過，這一次金把收音機藏在腰帶裏麵，我們順利地通過了檢查。”
而另一段，寫最後自殺成功的老間諜和她生離死別的場景，則令人唏噓腸斷：
"他走開幾步，掃了一眼大堂的走廊，像是要確定這兒是否隻有我們兩人。金把手搭在我肩上，我轉向他，他一臉的沉重。「玉花，你要堅強，要咬破針劑毒藥，既然我們已被發現，不咬破毒劑隻會延長痛苦，我現在已死而無憾。我活得夠長了，可是你──」金說不出話，過了好一陣才望著我。「我很難過。」
我知道，這個老人的心在哭泣，見到金順一這充滿人性的一麵令我十分震驚。在我麵前站著的是北韓最出色的間諜之一，一個真正的革命戰士，在我們執行任務時，盡管他年事已高，體弱多病，一路幾經周折、多受磨難，他從未向恐懼低過頭，可此刻他卻崩潰了──不是為他自己，而是為我。我說不出話來，眼淚直往下淌，我隻能向他點頭表示我的決心"
金賢姬描述了她在北韓間諜學校學習的情況，可見體能，格鬥，射擊在其中占了很大的比例。她需要徒步完成上百公裏的長跑，要和男人黑帶高手格鬥並戰勝之，會使用各種槍械並達到神射手的水平。她能迅速記住一本書的內容並一字不差地背誦出來，能熟練使用中文（廣東話，東北話，普通話），日語，英語和不同的韓國方言。她接受考核時，要在一個模擬的敵方總部盜取情報，場景類似好萊塢大片，需要徒手翻入高牆，破壞監控係統，打開窗門，打開保險櫃，和敵方人員搏鬥，槍擊。她的成績是有史以來最好的。其中也透露了如何評價攻擊效果的方法：槍使用彩彈，會在對方身上留下印記；刀會縮進去，根據縮進的長度決定刺殺的效果。我懷疑現實社會中，真會發生這種情況，但即使是模擬場景，金賢姬的綜合能力也是極其出色的，所以才會將這麽重要的任務交給她。
男女體力差距很大，我以前當兵時，部隊裏一個瘦小的士兵單人強奸了兩個正在遊玩的女子籃球國家隊隊員，說明即使是強壯的女人也打不過男子。因此，金賢姬的描述還是讓我不禁生疑。
但她有段描述，應該是有事實記錄印證的：在巴林審訊時，金賢姬沒被銬住，突然發力，擊倒了負責審訊她的幾個警察，如果不是警衛及時使用電槍，她可能成功奪槍自殺。這說明她還是真的有點格鬥功夫的。而韓國負責監視她的女警，也發現金賢姬的肌肉非常健壯，和男人一般，在那嬌美的麵容下，是一個經過千錘百煉的殺人機器。
另外，在她被捕後，其朝鮮人身份長期無法確認。她的護照身份是日本人，找了日本警官也沒法排除她是否是日本人。以後她改口是中國人，以圖被引渡到和朝鮮友好的中國。她能說流利的廣東話和普通話，韓國找了香港和朝鮮族的人，都無法確認，最後還是通過讓韓國審訊官用韓語閑聊，暗中看她的反應，才最後確認她是朝鮮人。這說明她的外語能力不是一般的好！
金賢姬描寫了被捕後的她嚐試過的自殺手段：咬舌頭，咬得昏過去了也沒咬下來；自我憋氣，缺氧厲害了人體自動會重新呼吸.....這從醫學角度是可信的。
最後讓金賢姬屈服的還是精神的崩潰：那些支持她的意識形態，是虛假的，隻要看一看真實的南韓生活，那些以前的宣傳就灰飛煙滅了。另外人情的感染，南韓情報人員沒有使用體罰，而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讓她對自己的行為感到愧疚。而北韓的一些否認金賢姬的行為，又使她傷心，最後作出了當眾認罪的行為，這在當時，對北朝鮮的打擊是可以想象的。
南朝鮮政府最後宣布特赦炸毀南韓858航班的罪犯金賢姬。總統說，金賢姬並非這次爆炸案的真正的罪魁禍首。她隻不過是恐怖政權統治下的一個無視人權的社會裏無辜的犧牲品。
不過，不得不說，金賢姬的美貌和身為一個女子，也為她博得了很大的同情。如果他是一個男人，幹了這樣一件從任何意義上說，都是恐怖主義的行為，是很難活下來的，911後那些被處決的恐怖主義者的下場就是一個明證。而她寫的這部書，也給世界留下了關於神秘的女間諜生活的真實的記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