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跟朋友說自己一個人在家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其實沒有很多,大概隻有一件——就是寫作。讀書也不過是為寫作服務罷了。我喜歡寫作,並非因為自己筆下生花,僅僅是一種記錄自己思想的方式。寫作最為奇妙的體驗在於,寫出那些文章或者隻言片語的當下,並無大緊關係,它就靜靜地躺在我電腦的某個犄角旮旯的文檔裏。直等到時光慢慢流淌,把很多所謂人生大事消磨殆盡之後,某一天你偶然打開那個文檔,看到自己寫下的東西,窸窸窣窣的碎語仿佛是遙遠的呼喚是誠摯的初心,而寫出這些文字的人明明就是如今讀這些文字的人啊,為什麽恍惚間覺得在閱讀一個完全陌生的靈魂呢?於是莞爾一笑,或是笑話當年這個人的幼稚愚妄,或是感歎歲月的殘忍斑駁:改變一個人的外在麵貌,不經意間也改變著一個人裏麵的東西,以至於閱讀以前的文字如同會麵一個陌生的好友般興奮激動,隱約可以看到自己的影子,一恍惚又完全不認識對方了。
這種朦朦朧朧的感觸大概是寫作最為可愛的地方了。
最近在自己的電腦裏寫了一些雜文和散文,大多都是靈感乍泄之時一蹴而就寫成的。其實我想寫的有很多,而獨獨沒有雜文和散文。寫雜文散文純粹是休閑時刻的一點點小愛好:想法和情愫太多,多到要溢出腦海,若不付諸筆端,實在難受。然而一直以來,我都隻想寫小說和遊記,可是苦於沒有精力和時間。小說的難處在於,筆者需要花時間打破自己本身生命體驗的束縛,去創造一個完全不同的人物及其人生;遊記的難處在於,出門旅行的次數受限於時間和金錢,旅遊經曆實在羞澀。但是,總是想著,繼續這麽筆耕不輟的話,總有一天可以把寫過的雜文和散文應用在小說情節中罷,也就抱著這樣的信念,繼續寫下去了。
我不寫詩歌,因為寫不出來。自己對文字的運用還未達到詩歌的程度,所以我隻喜歡讀詩歌(現代詩中以木心的詩為最愛),而不寫。我常常調侃自己,如果有個人送我一部木心全集,就嫁了吧。這是多麽帶有理想主義的自私想法!誰能知道你喜歡木心的現代詩呢?誰又能欣賞這樣喜好的姑娘呢?誰又正好想要買來討好你呢?你用自己的妄想創造整個世界,那個世界的主宰正是自私自利的你。這樣的調侃持續多年之後,慢慢決心下次回國一定自己買來犒勞自己——終於活出了自己理想中伴侶的樣子。說是想要嫁給送我木心全集的人,這不過是個幌子,其實質是渴望找到與自己完全契合的另一個半圓,渴望兩個人組成完美的圓,走過下半生。而我自己這個半圓,到底是怎樣的形狀呢?就像這個博客,我以“林朗”為筆名寫一些七七八八的東西,卻吝於把它分享給我生活中認識的朋友們。為什麽有些害怕呢?這裏確是真實的自己嗎?我開始懷疑了,再次翻看這一年的博客文章,那種由衷的陌生感又是從何而來呢?
空閑時刻,若非讀書,我就翻看自己的博客文章。從頭至尾地看,體驗著那種由衷的陌生感和積累一定文字過後才可以體會的寫作的可愛之處。這些細微的感觸和“小確幸”大概是催促我繼續動筆的原因之一。寫作於我而言還有一個最大的好處:它讓我的獨處不至於那樣的窘迫不安,至少有一些事情可幹,至少有一些東西可想。我算是一個天生的內向者,與人的溝通和交流,會耗費大量的精力和體力;獨處才能把這些耗費掉的精力補充回來。而獨處時幹些什麽呢?上網看電視劇或綜藝節目?好像時間久了總覺幼稚無聊;去廚房烹飪美食?好像也無法占盡所有獨處的時光;煮一杯熱咖啡聽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發呆?好像對自己的內心世界開墾太多會發現那裏也不過荒蕪一片。最後慢慢摸索到——看書和寫作——仿佛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原來人類思想的宇宙如此浩瀚璀璨,耗盡所有獨處的時光都無法探索到邊界,每每沉浸其中必有新的火花迸發出來。
我驚喜萬分,就是它了。
林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