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讀《我與地壇》
很難描述十年前讀史鐵生的《我與地壇》時我的心情和感覺了。隻記得是個靜謐慵懶的午後,語文老師帶著我們淡淡地讀著這篇散文,我記得陽光是明媚且刺眼的,必定是春末夏初了。很難想象,《我與地壇》給一個小孩關於宿命、關於苦難、關於——死亡和意義——的啟示,在這十年間從未間斷過。
2010年年末,舉世沉浸在迎接新年的喜悅之中時,史鐵生,就是《我與地壇》中的“我”,逝世了。他說,“死是一件無需乎著急去做的事,是一件無論怎樣耽擱也不會錯過的事,便決定活下去試試”;他說,“由誰去充任那些苦難的角色?又有誰去體現這世間的幸福,驕傲和快樂?隻好聽憑偶然,是沒有道理好講的。就命運而言,休論公道。”好一個,“就命運而言,休論公道”,帶著認命的味道。我是多麽喜歡史鐵生的散文,多麽喜歡《我與地壇》。在最狂妄的年齡殘廢了雙腿的史鐵生,他沒有用虛假的樂觀告訴自己要堅持要活著,他要活著,卻是以一種悲愴的態度。他直麵苦難直麵人生,他用最犀利的筆觸寫他的絕望、寫他的悲傷、寫他的控訴,寫命運的不公,寫他所不理解的上帝。他文字裏透露的悲傷和自嘲,仿佛就是他活下去的決心。
然而,每一次,應該說每一篇文章裏,史鐵生總能跟自己、跟命運、或者跟這一切背後的神,和好。他總能找到某種出口,解釋一切:例如《我與地壇》中“醜女造就美人”“眾生度化佛祖”;例如《牆下短記》中“直到你不是更多地問它,而是聽它更多地問你,那談話才稱得上談話。”他太厲害。
這十年裏我經曆著生、離、死、別,感受著酸、甜、苦、辣,再次翻開《我與地壇》,仍然如初次邂逅般,一個字一個字地,細細讀,唯恐漏掉了什麽。這十年間,一次次回去讀這篇散文,直讀到潸然淚下之際仿佛可以得到什麽安慰似的,才停止。這十年間,對於苦難、宿命等等這些很難找到自圓其說的出口時,我又一次次回去地壇,如同回到一個港灣,能夠安歇與和解。
林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