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因為吞咽功能受損,一直插著胃管。我剛來的時候問爸爸想吃什麽?他說沒有什麽想吃的。現在身體越來越好,他也開始饞了。他跟我用手比劃,護工大姐“中午吃了這麽大一個豆包,餡也很大,我也想吃“。中午點外賣,我說給爸爸放嘴裏嚐嚐味道,隻能舔舔,就給他夾了一塊鍋包肉,結果他立刻緊緊咬下一口肉。主要是擔心他吸入異物,引起肺炎,我被護工大姐批評了。爸爸治療新冠肺炎,都已經打了一個多月抗生素了,確實不能大意。
吃完飯,就用輪椅推他出去轉轉。我剛一出門,小護士就接過輪椅非說她要推。我挺迷惑呀,從來沒有護士幫我們推過輪椅,也不需要。我趕緊說我來。我們倆拉拉扯扯的過程中,小護士就給我們推進會議室。
進了會議室看見牆上的大橫幅,居然還有個音樂俱樂部,讀書俱樂部?這東西我們都喜歡呀,小護士不用強行把我們送進來。護士說唱歌讀書對病人心理有好處。我還挺感動的,國內也這麽注意心理健康啊。屋子裏坐了十幾個病人和家屬。這個康複中心把不同類型的病人放在不同的樓層,比如爸爸樓層住的都是腦梗心衰的老人。在這個俱樂部我見到了別的樓層的病人,還是有一些年輕人的。居然還有一個二十歲不到的小姑娘,我心裏暗暗覺得惋惜,不知道她得的是什麽病。滿屋子的病人和家屬,都麵無表情,也不看講話的護士,好像不情願似的。可是後來護士打開卡拉OK,問誰唱歌,這可不得了了,這些剛剛還木訥的病人,那叫積極,而且一個比一個唱的好聽。我跟爸爸嘀咕,這是病人嗎?唱歌都這麽中氣十足的。這些七十左右的老人一退休估計就是修煉唱歌跳舞了。
爸爸還試圖跟著唱兩句,可惜實在唱不出來,但是還是很高興,也跟著大家一起拍手。他以前也愛唱歌,我爸爸媽媽那一代從年輕時候起都文藝很精通。
後來爸爸實在是坐不住了,他最多隻能坐一個小時,這一天已經坐了兩個多小時。我一直跟護士說,這個活動多辦辦,我們願意參加。據深諳江湖套路的護工大姐說這些是為了給領導看的,隻能希望他們以後還會再辦。
爸爸每天有康複科的醫生到病房,幫他做四肢訓練,吞咽訓練。後來下午三四點鍾,又來了一個護士,給他做手腦配合的訓練。這位護士不停要求我給她拍照,估計是要用來作為某種宣傳吧。拍照的任務完成了,從此我們就下樓到二樓的康複中心去玩了,那裏可以和別的病人一起。我們為了爸爸可以去康複中心社交都很起勁,把他下午的時間表調整了,到了三點鍾就急急忙忙趕過去,生怕去晚了別人都走了。覺得真和自己孩子小時候帶他們去圖書館參加playtime是一樣的。而爸爸用的各種康複工具,他自己都說就是給小孩玩的。想想人生也是奇妙,又回到嬰幼兒的原點了。
爸爸是書法愛好者,很多年堅持每天寫幾個小時的毛筆字。康複中心有毛筆,讓他非常開心。他受影響的偏偏是右手,寫起來不免吃力。第一天有模有樣寫出了“天“字,別的複雜一點的字就糊成一團。媽媽嘲笑他,他說是毛筆不好。第二天再去護士趕緊準備好紙筆,說這回可不能賴我們的筆了,爸爸蒙上薄紙臨帖,確實比昨天更好。爸爸真是每天都有進步。
我快要離開醫院之前,姐姐給文昌和海口的諸位醫生都送了錦旗,醫生們都挺高興的。紅包沒有見她送過,我想給康複科的醫生送點小禮物他們也堅決不收。後來給醫護們買了幾次小零食,還有海南的特產清補涼,她們都特別熱情,對爸爸都非常好。
隻是管爸爸病床的醫生一再催促我們出院,她說說回家對病人的心情好,另外還是醫院裏病毒多,離開這個環境有助康複。我相信她說的有道理,隻是我們都覺得在家裏沒法康複。我們就是把護工大姐帶回去,家裏也還是缺少康複的很多東西。如果不帶護工,光憑我們肯定挪不動他。而且晚上他作為腦梗病人,還是會有噡妄的現象。每天晚上護工都給他戴手套,不然他就會拔鼻管,還會往床下跳。我們覺得還是要再住下去,現在的護工也非常好,不需要我們操心。話說國內的護工太重要了。我婆婆的葬禮上,照顧她兩年的護工被隆重介紹給大家,子女們都心懷感激之情。
後來不得不托表哥找了醫院的院長,醫生終於不再催我們出院了。我們覺得爸爸也不會住院很久,住到四五月份估計也就可以生活自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