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那不勒斯”四部曲的第二部。整本書隻有非常簡短的作者介紹,沒有照片,沒有生平。 Elena Ferrante,一位意大利作家,保持她(他?)的神秘性。 她說書出版了,就獨立於作者;和錢鍾書的話“吃了一個雞蛋,覺得味道很好,為什麽要去看下蛋的母雞?”有異曲同工之處。關於這位作家的真實身份,WIKI上有很長的篇幅,各位教授,記者,動用了很多手段猜測,最後還用了電腦分析語言風格,最後認為是一位已知的男作家。這個結果讓我驚異,怎麽會?明明是女性的視角,引起我如此多共鳴,會是一位男作家?然而作家的妻子,一位居住在羅馬的翻譯,也曾經是被懷疑的一位人選,我還是相信這是一位女性作家。
這樣一位身份神秘的作家,2016年被Times評為最有影響力的100人之一。四部曲的“我”名字就叫“Elena”,有意無意會讓人認為就是一部自傳體小說。從作家的年紀看(七十多歲),也會給人以這種印象。
五六十年代戰後的Naples,和中國改革開放初期非常像。大多數人貧窮,而頭腦活絡的人,靠著黑市倒賣,做生意已經開始發達,成了鄰裏的主導者。窮人們或豔羨,或嫉妒,或安於現狀,或努力成為新富階級的一部分。
My brilliant friend,第一部是貧窮然而純潔無憂的童年。我的天才女友Lila雖然教育程度終止於小學畢業,卻對學習有無限熱忱。她從圖書館瘋狂借書豐富自己。而“我”雖然能繼續接受教育,對於聰明的女友繼續給“我”在學習上的鼓勵指點既接受又覺得生活在她的陰影下。Lila還勇於創新,不顧鞋匠父親的反對,預測流行潮流,設計新鞋子,要幫助家裏致富。她美麗又聰明,是鄰裏男孩子追逐的對象,最後終於嫁給鄰裏最富有的兩家人之一。看起來似乎我的女友將有一個光明萬丈的前程,不論做什麽事都能做好,卻讓還在讀高中的“我”茫然而失去生活目標,讀書又有什麽用呢?婚禮上Lila發現了丈夫的某種意義的背叛,第一部書嘎然而止。
第二部書則將我們帶入迷惘的青春。痛楚猝不及防,新婚之夜就是家暴,個性強烈的女友用各種方式反抗。她的個性讓人又愛又恨,這應該也是給她提供富裕生活的丈夫的感受。是的,隻要她順從聽話,和父母輩的意大利女人一樣,幸福生活就在眼前。然而她總是要反抗,會忍不住讓人懷疑,家暴到底是誰的錯呢?在第一本書裏對於她的個性的困惑終於有了解釋:為什麽在小學畢業考試她會考不好;為什麽鞋子做得好好的她突然放棄,後來是別人用她的鞋子賺錢;為什麽成為小區首富,可以隨意用錢,對鄰居慷慨大方,甚至她的丈夫家人合作夥伴都承認她的聰明才智而給她施展的空間;這一切都不能讓她滿足。她母親歎息,為什麽你不能和別人一樣?
從她改造自己的婚紗照作為商店的廣告畫就已經分明了,Lila是缺愛的孩子,有不斷自我毀滅的傾向。或者這自我毀滅的傾向從老師分別要求”我“和Lila的父母繼續讓女兒上學,“我”的父母同意了,而Lila的父親拒絕了就可以看出。而當她受到家暴,帶著明顯的傷痕回家,她的父母兄弟沒有一個人吭聲也可以看出。一個缺愛的孩子,用自我毀滅來對抗。她的智慧,她的才華,她的創造力可以帶來財富,卻讓她精神更加痛苦。
當”我“接受高中老師的邀請,去參加party,並且在Lila的要求下帶上她,這時候一切更加清楚。雖然Lila是小區首富,是大美女,雖然”我“一直生活在她的陰影下,沒有她聰明漂亮,然而這個party上所接觸到的知識分子家庭的孩子,從財富到見識,完全不是雜貨店老板娘所能想象。party上人對“我”的尊重,對Lila的輕視,已經表明Lila的經曆限製了她的眼界,她本來可以得到更好的生活。而”我“受到的教育似乎終於展現了用途,能帶”我“到一個她永遠企及不了的高度。
從此這個故事急轉直下, party之後Lila用言行傷害了”我“, 那是因為Lila也受傷了。但是十六歲的少女如何能理解這樣複雜的感情呢。
最終友情落入爭奪愛情的俗套,可是故事的講述中青春期對愛情的期待,愛情的熱烈,愛情的傷害,都那樣細致入微,很容易產生代入感,讓人很難單純從道德的角度去判斷對錯,隻有對在無望和被傷害中掙紮的兩個女性的無限同情。
”我“從此刻苦學習,要脫離這個貧窮落後的社區,最終如願以償。她在Pisa求學的時光,讓人也想起離開家鄉小城到大學的情景。她起初的怯怯,生病時候母親來探望,後來的成功都讓人感動,幾欲落淚。
而當”我“對於這個社區日異遠離的時候,Lila卻從這個社區得到複雜的情感。她從前沒有想過離開,富裕的時候慷慨相助,艱難的時候,既有來自女人的傷害,也有來自男性朋友救贖的溫暖。當最後兩個女友在惡劣環境的工廠重逢,相對無言,一切仿佛幻夢一場。
然而Lila從來不是需要同情憐憫的對象,她興奮和”我“講述幫助室友一起自學計算機編程。這一刻,讀第一本書的信心又回來了,不論怎樣,Lila永遠都是那麽光芒萬丈,永遠有旺盛的生命力,有強烈的好奇心,有對知識的不斷追求。她曾經用一個又一個的男人作為救贖,卻又一再遇到不靠譜的男人,這次她終於找到對的人了嗎?
期待第三部。
Ps。 這本書印象深刻的幾點
1. 那不勒斯對女性的態度很讓我驚詫,家暴隨處可見,年長的女性也沒有太多地位可言。一開始以為和貧窮有關,然而受過高等教育的Nino對自己女人的態度,和Elena後來的男友對於貞操的執念,也不過如此。
2.lila新婚以後,作者用很長篇幅描述她的前所未有的富裕新生活。然而,當她們去高中老師家party,高中老師家的富裕(丈夫是醫生)又是天外有天。因為我一直有和國內八十年代初生活相比較的代入感,我對於意大利知識分子的富裕生活比她們還要驚詫。八十年代初中國知識分子剛剛從被摧殘的噩夢中驚醒,還過著做導彈不如賣茶葉蛋的生活,知識遠遠不能帶來財富。這種背景差異也讓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