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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軍北平特務機關得到宛平再次爆發衝突的消息已經是過了午夜,因為宵禁、冀察委員會特調撥給一輛車,鬆井機關長和今井武夫乘車冒雨直奔張自忠家。張自忠正患腸炎、臥病在床,還是堅持不撤兵。
二人回到機關之後再做一次努力,將現在提出的要求整理成書麵文件,將北平市政府的翻譯盧南生叫來,讓他轉交秦德純,要求得到最高權力的最後答複。淩晨5點,秦德純打來電話,“即使對其他條件讓步的話,唯獨對中國軍隊撤出盧溝橋一項,絕對不同意。”
這就意味著撕毀協定開戰了,鬆井二人將此答複交給駐屯軍參謀長橋本群,橋本群決定立刻回到天津指揮位置。
今井武夫向橋本群提出由他再做努力嚐試打破僵局,橋本群自然也就答應。今井武夫立刻去找冀察外交會主任委員賈德耀。賈德耀在1926年曾任過兩個月的國務總理,人脈廣泛,又是宋哲元的親家,今井武夫請賈德耀出麵斡旋,但賈德耀表示無能為力,於是今井武夫又去找冀察政務委員齊燮元。
齊燮元現在是“親日派”,日軍占據平津之後投靠日本,任偽華北政務委員會委員兼治安總署督辦、偽華北綏靖軍總司令,戰後被逮捕,齊燮元在法庭上說,“汪精衛、蔣介石才是漢奸,一個聽日本人的、一個聽美國人,我與日本人合作也是迫不得已,是為了保護華北地區老百姓,為何定罪漢奸於我?”歪理也是有一些道理滴,1946年齊燮元在南京被處決。
齊燮元
11點30分,今井武夫趕到齊燮元府邸,齊燮元針對今井武夫提出撤兵的要求反問,“中國軍隊撤出盧溝橋讓日軍去占領,冀察政權豈非喪失了立場?”
今井武夫明白了中方的擔心,於是主動提出,“萬一中國方麵答應日軍的要求,日軍情願主動在簽字的同時從盧溝橋周圍撤退。”
這一點是今井武夫擅自提出的,原本日方條件是“在盧溝橋附近須按我方要求進行。”而現在變成了“簽字的同時”日軍“從盧溝橋周圍撤退”,這樣充分展示了日方希望宛平城一帶為半“非武裝區”的意願。
齊燮元立刻領會了今井武夫這個意圖,“馬上表示同意,‘相信武官的人格,全部承認日軍的要求。’”
情況緊急,齊燮元抓起紙筆親自寫下三條“協議”,一是處理事件部隊官長,二是中方軍隊撤出宛平城,隻留下保安隊維持治安,三是日後徹底取締藍衣社、共產黨等。
齊燮元寫完、簽字,今井武夫抓過來匆匆一看就約定下午三點正式簽字,於是立刻趕回特務機關向駐屯軍橋本參謀長匯報,可是橋本群已經離開回轉天津準備開戰,今井武夫於是又趕往南苑機場去追。
今井武夫趕到機場時,飛機的螺旋槳已經開始轉動,今井武夫喊住了正要登機的參謀長,呈上協議並且作了匯報。
聽了今井武夫的解釋之後,橋本群對這份協議感到滿意,並對正式簽字程序作了指示,隨即登機離去。
很明顯,昨夜的鐵路橋戰鬥規模不大,不存在第29軍大刀隊砍殺一個日軍中隊的情況。在這次小的戰鬥中,應該說日軍並不吃虧,要不然不用這麽費勁是不是?直接打就好了。不過今井武夫的記述是日軍“傷亡很重”,不過今井武夫這麽講很可能是要為自己貼金——日軍戰史並未提及這一戰鬥,因為雙方在昨天白天都已經撤離了永定河,日方在鐵路橋、龍王廟沒有駐兵,所以講第219營占領鐵路橋、龍王廟完全就是單方麵行動,應該是沒有發生戰鬥,真正的戰鬥應該是日軍發現第29軍反悔占領了鐵路橋、龍王廟這才發動反擊,將龍王廟、東辛莊奪取,但是保持克製,並沒有向鐵路橋再發動進攻,所以說,在鐵路橋砍翻日軍一個中隊的神話,是不存在的。
雖然這次戰鬥規模不大,但是性質是嚴重的,因為是在雙方喝了香檳酒之後發生的,這完全就是要把事情搞大的意圖,7月10日晚的這場“反擊”鐵橋的戰鬥才是“盧溝橋事變”真正發端。
7月11日下午兩點多一點,今井武夫從南苑機場回到北平特務機關,天津駐屯軍司令部專線電話正在等待今井武夫。天津駐屯軍司令部與北平特務機關有兩條電話專線,而現在這兩條電話都是天津駐屯軍司令部在等今井武夫。果不其然,7月10日晚的情況傳回國內,形勢就完全反過來了!7月11日東京內閣會議已經決定調動國內三個師團及關東軍、朝鮮軍各一部進入華北,借此機會徹底解決中國問題,所有談判一律停止,“如已達成的協議,也予以撕毀。”
“我被這種強硬的語言所驚愕,插問一句話也被嚴厲地拒絕,就放下了電話。”
雖然是內閣決定,而且原先被壓製的強硬派立刻抬頭,但是北平特務機關長鬆井太久郎和今井武夫還是商議堅持“不擴大”方針。今井武夫立刻給天津駐屯軍橋本參謀長掛電話,“重新確定了不改變簽訂協議的決心。”
不過由於情況突然變化,原定下午3點的簽約時間隻好幾次推遲,直到下午6點,日方人員趕到張允榮住宅雙方開始形成文字,晚8點,鬆井太久郎和張自忠完成簽字,協議內容和中午齊燮元手寫的一樣,個別地方做了細化。而日軍在盧溝橋附近的兵力,在12日中午1點半時接到簽訂協議的報告之後,僅留小部分兵力保持原地,主力開始撤回豐台。
鬆井太久郎和今井武夫違抗內閣命令,獨斷推進與第29軍談判並且簽訂協議,並不是說二位是和平主義分子,而是反映出日軍內部對“解決中國問題”方向的分歧,也就是此時“解決中國問題”是否影響對蘇作戰的分歧。不過無論如何,推遲爆發中日之間的全麵戰爭,是對第29軍有利的,對國民政府也是有利的。不過這份協議已經完全沒了實施的可能,而且已經成了日軍準備兵力而利用的煙霧彈。
7月11日下午兩點多,天津駐屯軍司令部情報參謀寺田盛壽少佐給今井武夫打電話通報內閣決定時打了埋伏。7月11日11點半到2點五相在首相官邸開會的決定一個是派兵,再一個是“徹底遵循不擴大、就地解決的方針”,“當達到使中國方麵道歉和提出今後保證的指定目的時,當然就迅速中止。”所以講,寺田盛壽少佐通知今井武夫停止談判、撕毀協定的說法並不是內閣會議的決定,而是他自己的私貨,也是日軍內部強硬派的一種態度。
但是內閣會議決定派兵而又堅持“徹底遵循不擴大、就地解決的方針”本質上是矛盾的,這完全是陸相杉山元的花招。會議上海相米內光政對此就提出疑問,第一,“派兵就等於全麵戰爭,首相、外相同意這一說法”;第二,1933年“上海事件”動員了第14師團,到最後並沒有使用,“質問動員後沒有必要派兵時怎麽辦?” 陸相“傻瓜元”立刻暴露,“不會有那樣的事。”
這次內閣會議形成“派兵”、“動員”、“不擴大”的決議純屬遮人耳目,其本質就是要發動戰爭。在接到昨晚中國軍隊攻擊的報告之後,日本陸軍就立刻開始了積極行動,7月11日早4時半,時任教育總監部本部長香月清司接到“親補為中國駐屯軍司令官”之令,以代替重病臥床的田代皖一郎,這說明日本陸軍在此次內閣會議前已經下定決心準備侵華戰爭了,而“親補”意思是天皇批準,如此也不能說7個小時後內閣11點半開會時不知道這個情況。
8時半,參謀總長閑院官載仁親王召見香月清司下達指示,“確保由渤海灣至北平間的交通線,並保護以上地區之日本僑民”,為此“閣下應對陸續增加之部隊統一進行指揮。”內閣會議是11點半召開、14點結束,而在8點半參謀總長就已經明確通知香月清司開始派兵了。
侵華戰爭已經開始發動,18時24分日本政府發布“派兵”華北聲明,這個時間在中國是17時24分,也就是日方人員準備趕赴張允榮宅邸準備協議文字的時候。21時40分,參謀總長閑院官載仁親王下達緊急動員令,而此時中國時間是20時40分,鬆井太久郎和張自忠剛剛完成簽字。
日軍參謀本部通知香月清司,“運送國內動員之部隊,自動員結束之日起約需一個月的時間。”也就是說,這份剛剛簽訂的“停戰協議”成了日軍調集軍隊最好的掩飾、拖延工具。
7月12日11時3O分左右,香月清司抵津,14時接任駐屯軍司令官,15時下令,“(駐屯)軍隨著增援的兵力到來,逐漸整備好態勢,作好全麵對華作戰準備。”
香月清司在《7月13日的中國駐屯軍情況判斷》提出,“(駐屯)軍將第一次所增加的兵力(包括第2O師團)合並使用,必要時一舉殲滅第29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