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汪精衛再次拒絕蔣介石的建議,執意還要搞“和平運動”,那蔣介石隻能下殺手了。這一點汪精衛集團中也有認識,汪精衛秘書的曾仲鳴看到拒絕穀正鼎後就說,“我們今日以後要小心點,他要消滅我們三個人。”
其實重慶方麵早已計劃行動甚至已經開始動手了,在1939年元旦國民政府宣布開除汪精衛黨籍之時,蔣介石就命令戴笠要搶在汪精衛離開河內之前將其除掉。戴笠隨即帶領親信及能講法語的軍統天津站站長陳恭澍前往河內,親自坐鎮指揮行動。
暗殺實在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蔣介石遲遲不能下定決心,還在利用各種途徑促使汪精衛幡然悔悟。在此期間的1月16日,梅思平在香港被人襲傷頭部,發表“豔電”的《南華日報》社長林柏生被人用斧子砍傷頭部,這都是計劃取性命而出了差錯才逃了一命。而在澳門的汪精衛外甥沈次高於1月18日被槍殺,這一切肯定都是軍統所為,是真正的殺雞給猴看,但是汪精衛還是執迷不悟。
穀正鼎來訪是最後一次挽回努力依舊失敗,於是回到重慶的戴笠給河內發來了執行命令。陳恭澍帶領6人在21日夜強闖汪精衛住宅,但因為行動慌張,誤認曾仲鳴為目標而開槍射擊。
這次行動可謂完全失敗,槍響之後留守車上的陳恭澍極為緊張,隻攜帶一名最先出來的殺手開車離去,後兩人自行歸來,三人被抓。
4個小時後情報傳來,汪精衛毫發無損,戴笠立刻命令陳恭澍回重慶。陳恭澍回到重慶之後、戴笠根本不想見他,即便是躲空襲鑽進防空洞麵對麵也是視而不見。兩個月後戴笠終於召見陳恭澍,派任代理第三處處長,去上海主持工作。這個安排未必就沒有讓陳恭澍死在上海的意味。
不過這次陳恭澍很爭氣,在上海兩年就先後暗殺了張嘯林、偽上海市市長傅筱庵、上海工部局警務處處長赤木親之。而在1941年10月,陳恭澍被汪偽76號特工總部逮捕,為保全性命投降,暗中卻與軍統局長戴笠取得聯係。有意思的是,陳碧君聽聞陳恭澍被俘獲,連夜專程從南京趕到上海,親自“審問”陳恭澍,“她心存報複,盛氣淩人,跺足狂吼的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硬逼著一定要當場寫口供。”
1945年抗戰勝利後,陳恭澍以漢奸罪逮捕,兩年後獲釋。後任中央訓練團河北大隊長、綏靖總隊上校總隊長,駐守北平、河北一帶,負責所謂的政治作戰。1949年赴台灣,任國防部情報局第二處少將處長,1969年退休,隨即隱姓埋名,死在何時、葬在何地無人可知。
陳恭澍
這次“刺汪”失敗之後,軍統又想了兩次辦法均未成功,汪精衛的警惕也越來越高,但河內是肯定待不下去了,時間長了不愁人家抓不住自己。可是“製裁命令”已下,天下之大已無容身之地,唯一可以走的就是日本這一條路了。而日本方麵也獲知汪精衛在河內“遇刺”,雖然現在的首相不想理他,可是汪精衛在河內待下去隻有死路一條,這個事情要是真的發生,對大日本的聲譽還是很有影響——以後誰還來投降?還是影佐禎昭出馬,4月16日抵達法屬印支港,與汪精衛取得聯係,4月25日夜汪精衛登上賊船,5月6日抵達上海,8日上岸,完成了投敵。
這次留在香港的陳公博並未追隨汪精衛而去,到了夏末汪精衛到廣州之後邀見陳公博。雖然二人見麵、汪精衛還出示日本方麵的“君子協定”,但是陳公博還是不認可,回轉香港。
很快汪精衛在上海召集會議,做成立偽政府的準備,再次電邀陳公博,陳公博還是不去。
1939年12月,汪精衛與日本準備簽訂所謂的“中日基本條約”。這次汪精衛正話反說,告訴陳公博草約已開始討論,如果你不到上海,以後就是反對也來不及。其實哪裏有什麽可討論的?雙方一坐下、日本方麵就掏出《日支新關係調整要綱》、《關於日支新關係調整的基本原則》、《關於日支新關係調整的具體原則》、《秘密諒解事項》等八份文件扔在桌上,日本要求的權力地域從黑龍江到海南島;要求的權利事物下至礦業,上至氣象,內至河道,外至領海;一切中國的權益,包括主權、領土、港灣、河流、礦藏、銀行、交通、軍警、武器……日本都要毫無遺漏地持有或控製。
陳公博上了汪精衛的當趕往上海,準備在這個“中日基本條約”的討論中發揮一些反對作用。結果到了上海一看,“條約”已經“討論”了一半。陳公博在上海盤桓半月隨即回轉香港。在上海時一次與影佐禎昭同飯,陳公博當麵質問,“哪裏是基本條約,簡直日本要控製中國罷了。”這位日方首席代表想都沒想就點點頭,“在目前不能說日本沒有這個意思。”
去年在上海與汪精衛方麵“重光堂”談判時千好萬好、什麽兩年撤兵啥的騙你上船,到了現在汪精衛已在彀中,真麵目何須再掩飾?
汪精衛的“中日基本條約”議定的同時也在準備成立偽政府,陳公博不願參與其事,從上海脫身回香港僅僅幾天,陶希聖和高宗武突然來訪,陳公博感到吃驚,因為這兩位現在是汪精衛重要助手,為何在此準備成立偽政府之際脫離汪精衛?二位語焉不詳,隻是言道自己二位走後、汪精衛更要找陳公博了。
陳公博沒有想清楚這裏邊的事情,但是等到第二天再去找二位,已然不知所蹤。未及陳公博反應,1940年1月22日香港《大公報》發表了高宗武、陶希聖致該報的信,以及他們帶出的《日支新關係調整要綱》暨附件全文。
“汪日密約”的披露,使中國人民更加認清了日本亡我之心和汪精衛賣國行徑,從而堅定了國民抗戰到底的決心。汪精衛投敵之前,中國確有相當多的人士對日本抱有幻想,而此番“汪日密約”的披露徹底打消了這些幻想,即便在汪精衛投敵之後再附逆者,也是形勢所迫、被動上船的權宜之計,而絕無與虎謀皮的打算了。而此事件對於汪精衛之流的打擊也是巨大的,汪精衛、周佛海、梅思平都跳出來說這隻是談判過程中的一個草案,而非定案,其實心中恐懼萬分,“最為傷心的是周佛海,……,對暴露密約一事極為憤慨,認為這是背叛行為。他任憑眼淚從雙鰓流下,卻不去擦掉,唯有仰天長歎。”周佛海還咬牙切齒在日記中記述,“今後誓將高宗武、陶希聖這兩個畜生殺掉!”
這個極其重要的“高陶事件”的發生,必須要說到陶希聖的夫人萬冰如。1939年12月13日,萬冰如攜5個孩子從香港抵達上海。12月30日“中日基本條約”定約,汪精衛“綁架”部眾共同簽字,而萬冰如對陶希聖說,“我把全家的生命帶來住在上海替你,你走。如果走不出去,我夫婦一同死在這裏。如果你簽字,我就打死你。”
陶希聖、萬冰如
高、陶二人脫離上海之後,萬冰如去見汪精衛、陳碧君,要求帶兩個孩子去香港勸說陶希聖回轉,而留下三個大孩子在上海讀書,其實是給汪精衛作為人質。汪、陳不疑有他,不過也就隻能這樣辦。1月13日萬冰如登船,18歲大女兒琴薰站在碼頭大哭,而媽媽萬冰如在船上扶著欄杆也是痛哭。
萬冰如攜子抵達香港之後,杜月笙、萬默林出手將留在上海的三個孩子接出來。而中央通訊社社長蕭同茲攜帶高、陶二人的《致大公報函》和“汪日密約”專程從重慶趕往香港,親自掌握進度。21日上午陶希聖三子乘坐的輪船出吳淞口剛到公海,蕭同茲就將文件照片送至《大公報》社開始製版、排版、印刷。三個孩子乘坐的輪船於第二天、22日抵達香港,全文刊登《致大公報函》和“汪日密約”的《大公報》立刻上市。
高宗武、陶希聖是汪精衛的重要親信,也是汪精衛“和平運動”的最早發起者和重要參與者,而且追隨汪精衛到上海,參加“汪日密約”的談判,卻在簽字關頭幡然悔悟、棄暗投明,真可謂懸崖勒馬。
陶希聖後來進入蔣介石侍從室,再就是去了台灣,1988年去世享年90歲。這次汪精衛的“和平運動”,如果沒有高宗武一開始的擅自赴日,應該不會發動。高宗武原本年輕才高,是國民政府的外交幹才,結果鬧出這樣天大的事情來,這讓高宗武徹底灰心喪氣,後來更名高其昌,赴美定居,1994年去世,享年89歲。
正如高、陶二人所言,到了建立偽政府前夕的三月初,陳碧君邀請陳公博赴上海。陳公博已有感覺,就問陳碧君是否要成立“政府”了。陳碧君倒也幹脆,“你對這一點是讚成還是反對,請你到上海和汪先生說。”於是陳公博決定趕赴上海,準備勸阻汪精衛成立“政府”。結果到了上海一看,“政府”其實已然成立,正在籌劃“還都”南京。陳公博和高、陶二人不同,看到事已無法挽回,遂決定加入“偽政府”,計劃在“偽政府”中幫助汪精衛,“徐圖補救”。陳公博也與汪精衛等人確實不同,1940年5月赴日,天皇著海陸軍大元帥禮服接見,而陳公博故意著便服。
1944年11月10日汪精衛死在日本,陳公博代理“偽政府”主席,1946年6月3日被槍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