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看極光”登上了老夫的“水桶清單”(Bucket List),其層級就沒有低過。這麽說吧,不論是九常委,七常委,還是五常委的世代,裏麵都有它。說它是終身世襲的“鐵帽子王”,也不為過。近年來,親戚朋友同學們紛紛拿下“看極光”,傳來了心得,照片。有冰島的,有黃刀的,有阿拉斯加的。老夫一次次的激動,反複的沙盤推演,不停的紙上談兵,加上年年一律的“工作太忙”,早就令韜光養晦的“鐵帽子王”,忍了又忍,幾近忍無可忍!
今年終於無需再忍。
據說阿拉斯加北極圈附近的費爾班克斯(Fairbanks, AK)是“看極光”的聖地之一,每年九月到來年三月都很適合。網上查到,阿拉斯加旅遊局的統計顯示,極光季節期間在費爾班克斯連住三晚,看到極光的幾率是90%,連住四晚看到的幾率是97%。於是提前號了九月中下旬五天四夜的假期,飛機,旅館,租車的package。一是工作項目有空檔,二是趕在冰天雪地之前,方便自駕遊。老夫在美國旅遊,隻要不是扶老攜幼,不是毫無可能,基本都是自駕遊。因為那份來去自由,無拘無束;那份親曆親為,身臨其境;那份成就感,真實感,都是旅遊團無法提供的。當然,旅遊團的舒適放心,安排妥貼則是自駕遊比不了的。見仁見智,因地製宜吧。
天有不測風雲。出發前,密集查看天氣預報。費爾班克斯總是連日多雲有雨。心知不妙,但行程已定,改無可改。隻好抱著“明知天有雨,偏要看極光”的悲壯,以及“我既未負天,天何以負我?”的執著登機了。
一路陽光普照,唯費爾班克斯附近陰雲密布,剛下完雨的機場,濕漉漉的。到旅館入住停當,民以食為天。先去旁邊一家海鮮館嚐嚐阿拉斯加海鮮,果然蝦猛魚肥。飽餐之後,回到旅館。一路疲乏,天又下雨,看極光之事,來日再說了。次日冒雨開車上路,一邊安慰太太,也是安慰自己。反正咱們有車如有腿,萬一真的看不成極光,也能把費爾班克斯溜個夠。同時把回家的機票座位改成了靠窗window,以防真的在地上不見極光,也要賭一把在回程的“紅眼班機”上,高空看極光的運氣。
接下來兩天,白天時陰時雨,偶爾也見陽光。兩人駕車去費爾班克斯附近的各式景點遊覽(容另文介紹),及各個“極光觀看點”偵察踩點。可夜裏卻總是陰雲籠罩。“觀看點”裏來的車輛不過“小貓”三兩隻。枯坐車中,盯著漆黑的夜空,不一會就睡意盎然了。兩人拚命打起精神,互相提醒堅持。然而,過了午夜,車都走光了。我們也隻好打道回府。
費爾班克斯附近該玩能玩的地方都玩遍了,可千裏迢迢來這兒的初衷“看極光”,卻連個譜都沒有。眼看隻有一個整晚的時間了。而且,當晚的“極光指數”預報為4,是這幾天裏最高的。但97%的幾率,也有可能成為0%的現實。太太嘴上說沒什麽,老夫卻無法淡定了。因為跟老天“對賭”的籌碼已然所剩無幾,來時的豪氣和篤定早就蕩然無存。方才領悟,去不去看極光,是自己的事;而看不看得到極光,則是自己和老天之間的事。也才體會到“靠天吃飯”的那份無奈和難熬。至於當年自己也喊過的口號“人定勝天”嘛,隻能是“嗬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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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記起某同學告知的名言:“看極光,燒高香”。真後悔來時忘了在行李中塞上一把香。即使不能在這“非吸煙”No smoking的旅館房間裏燒,也能找個荒野無人之處燒啊。怎麽辦,怎麽辦?老夫急中生智。燒不了香,“拜”應該也可以嘛。數理同源,殊途同歸。隻要心誠,以老天的智商情商,應該不會計較“拜”的方式,語言,是人民幣或美元結算吧?事不遲疑,趕緊鋪條幹淨大浴巾在地上,東南西北,連磕帶拜各三個“響頭”(幾乎不響,因為地毯上還墊了枕頭)。同時口中念念有詞,不外是求老天開恩,放些極光出來。事成之後,老夫一定多做善事,多種樹,多放生雲雲。太太一旁冷眼看老夫獨自轉著圈“拜天地”,據說心中也在默拜。(後來,堅持說是她拜的靈驗。但願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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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還在下雨。午餐後,強迫睡個長午覺,鬧鍾設在7:30pm。以便養精蓄銳,晚上要拚極光持久戰。10:00pm,兩人全身披掛,帶齊設備,頂著滿天烏雲,直奔預先看好的地點,北極村,North Pole。那裏有個Chena 湖休閑區Chena Lakes Recreation Area。(把e改成i就是中國湖休閑區,算是緣分)。有水有樹,可以露營。一條長直的高壩,橫居休閑區東側。壩下柏油路相隨。幾處停車場旁,木製扶手台階直達壩頂。登上足有四,五層樓高的壩頂,舉目四望,看盡地平線,絕無遮擋。是觀看極光的上選之處。
時值中秋,月亮不時從烏雲的縫隙處窺探一下。星期日夜裏,路上幾乎沒有車了,停車場裏我們是獨車一部。看著那濃雲而熟悉的夜空,寂靜的曠野並無蟲鳴鳥語。華氏45度(攝氏7度),微風。老夫的心情,像極了此刻的環境。早沒了忐忑和焦慮,安謐平和得與大地融為一體。古語“盡人事,聽天命”,講得乃是此情此景。正所謂:
月圓難敵雲滿天,千裏追光對愁眠。北極村外寒風緊,奇景何時照客船?
雖然下午睡了覺,兩人決定還是輪流值更。老夫迷迷糊糊之間,聽太太說,好像看到了星星。答道,再好好看看,別是眼花了什麽的。話音未落,啪的一巴掌已經打了上來。“是星星!快醒醒。”真的?跳出車外,舉目望去。是星星!頭頂的烏雲竟開始散去。爬上壩頂,才發覺除月亮周圍及四角天邊之外,整個穹頂早已晴空一片,星光璀璨了。最明顯的是“北鬥七星”。用小時候學過從“北鬥七星”找北極星,進而確定北方的方法。找到的北極星,竟位於自己的頭頂正上方。壞了,這豈不等於“找不著北”了嗎?微風中老夫略一定神,不禁笑出聲來。真是:北極圈中難找北,隻緣身在北之北。看來,許多標榜“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會因不同的時代背景,不同的人文角度,甚至不同的地理緯度而“失準”,被打回原形。
老夫還在為“北之北”的謎思,跟自己較勁時,真正的“北光大秀Northern Light Show”已經悄悄拉開了帷幕。時間剛好11:45pm。
先是天邊掛出一枚猶如巨型探照燈的光點,淡綠色。逐漸,光點開始變形,上下拉長,左右飄揚。就像隨風舞動的巨大窗簾。不多時,又有窗子打開,吹起了三幅窗簾。越吹越大,竟跟最先的那幅連成一體。看窗簾的飄動是如此優雅莊重,可見那風兒也一定十分斯文。婉轉的窗簾或明或暗,一刻不願停歇。終於隨風而去,消失在星光之間。
天空恢複了平靜,月亮也顯出了圓臉,將天上不多的幾朵雲彩照得原形畢露。其中,一塊雲彩形狀與眾不同,顏色沒有那麽深。長長的橫跨整個天穹,將最遠的兩個地腳,對角線般地連在一起。很像我們見識過的,猶他州拱門國家公園Arches National Park裏那著名的景觀拱門Landscape Arch.當年是遠遠地平視。現在則是將景觀拱門放大千萬倍後,跑到它下麵的仰視。兩人討論的問題是,這淩空而過的“景觀拱門”到底是雲還是光?說話間,隔三岔五這兒冒個“探照燈”,哪兒飄個小“窗簾”什麽的已經入不了我們的法眼了。所謂“五嶽歸來不看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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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壩頂又上來兩撥人,加入了“抬頭族”的行列。隨著不知誰的一聲驚叫,眾人抬頭望去。可了不得,“拱門”垮了!橫跨天際的“拱門”,全線垮塌。像融化的冰川,排山倒海,墜將下來。因為位於頭頂,在那個巨大的背景比例之下,好像隻要登個梯子就能摸到一樣。又宛如大雨傾盆,令人無處走避。大家驚呼連連,太太激動得像個孩子,手舞足蹈,仿佛要從天上撈點東西下來。老夫矣被震撼得目瞪口呆。
“拱門”好像意猶未盡,也好像謝幕之後的返場,又好像有另一股力量支撐它絕處逢生。垮落的光影轉而往上升騰成一麵麵飄揚的戰旗,一堵堵蜿蜒的高牆。蛻變成一個深不可測,變幻多端的迷宮。占據蒼穹,橫掃天際,濃墨重彩,盡情揮灑。
可惜老夫不懂音樂,相信有音樂細胞的朋友,定能欣賞這直擊心靈的交響樂。那來自天籟的流光溢彩,每寸曲線的變幻,每次明暗的閃動,無不迸發著絕世的韻律,蘊涵著豐富的音符。或輕盈靈動,或婉約悠揚,或溫馨浪漫,或澎湃激昂,……
幾場“音樂會”下來,時間已過了2:00am。身上的衣服還行,但腿站麻了,腳凍僵了,該回去了。唯一的遺憾是照片拍得不理想(隻有上麵一張還行)。因為忽略了電池的保暖,很快就沒電了。落得專注觀賞“北光大秀”,都記在腦海裏吧。回程車上的“成語接龍”十分走心,什麽不虛此行,得嚐夙願,心誠則靈,上天眷顧,……基本接得北都沒了。到底也沒問出太太拜的什麽,說怕是“見光死”,以後不靈了。也對,說出來就不是“秘訣”了,留著下次用吧。教訓是,去極地,看極光,記住多帶幾炷香。
博主應該是個有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