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故事 （五）彼岸花開

 

（圖片摘自網絡）

 

(五）彼岸花開（原創作品，請勿轉載）

最後一次見到外婆是在夢裏。從此顛覆了我當時近十年在學校裏所受正統無神論教育的根基。那是我第一次深切地親身體會到：人是有靈魂的；人死並非如灰飛煙滅；身體死了，精神傳承，靈魂不滅。

 

記得那年我在讀高二，在一個離家得坐公汽四個多小時的高中住校。那晚我睡在上鋪，看見外婆在我寢室門外站著，眼裏滿是慈愛不舍的笑。我趕緊下床, 高興地迎上去，問：“外婆，你咋來了?” 外婆說：“我走來看看你，好久不見你了。” 我才突然想起來，不對啊，這不是外婆家。黃州麻城那麽遠，外婆從不出遠門，怎麽可能走這麽遠的路來看我？當時就有點慌了。外婆指著同來的四表哥，說：“你不要擔心，是他帶我來的。” 四表哥在眾多表哥中，也是言語不多，偶爾還帶點靦腆的笑, 那時和他並不太親近。我正奇怪為啥不是大表哥或是二表哥，這兩位碰到一起就是一台戲，在當年可都是風雲人物。正納悶間， 四表哥開始催外婆回了。我看著外婆，穿著一身說不出是黑色，還是藏青色的上衣和圍裙，略顯得有點大，離去的背影在風中飄搖。我忽然就醒了。原來是一場夢!

 

高中的生活很拚很辛苦。那時打電話也不方便。想著隻是一個夢而已，所以也沒太放在心上。過了一、兩天，爸爸廠裏有車來黃州辦事。爸爸廠裏的一個叔叔給我從家裏捎來了一大紙箱水果，鹹菜，和我愛吃的點心。叔叔有些欲言又止地樣子，說爸爸原來是打算跟車一起過來看我的，家裏出了點事，這兩天請假在家。我忽然想起了那個夢，說我前兩天夢見外婆來看我了。叔叔一愣，滿臉的訝異，說前幾天你外婆剛腦溢血過世，你爸媽怕影響你學習，特意囑咐不讓我告訴你。你哪天夢到她的？原來我做夢的那天是外婆走的第三天！

 

寒假回到家，媽媽又細細地問了我的夢，很有感慨地說，出棺那天, 外婆還是惦念著，就你一個人沒回來給她送行，遙條路遠地跑去看你。這要擱在從前，我又要笑話媽媽迷信了。第一次，我笑不出來了。

 

我們那裏的人說，人死三天靈魂還在家裏，沒覺得自己已不在人間。大人看不見，小孩子的天眼還沒關，有慧根的孩子看得見。那時大表哥的女兒大概一、兩歲的樣子，那天忽然指著外婆曾坐過的地方喊“太兒”（我們那裏管太婆婆喊“太兒”）。到了第三天，家裏人，要釘棺，設望鄉台，大哭，死的人才知自己該上黃泉路，最後看一眼記掛的親人。走的時候，怕口渴，家裏備好茶。聽姨媽講，釘棺的那天，她親眼見到茶杯裏的茶淺了，就在她眼前，當時沒有別的人在旁邊。是不是真的，我不在場，我不知道。可是自從我離家上學，有一陣子不見外婆，也沒有人告訴我她身體不好的事。若說人死如燈滅，一了百了，沒有靈魂，那發生在我身上的夢又如何來解釋呢？顯然，我的夢又被大家用來印證這些民間傳說了。媽媽說，外婆走的那天穿的衣服就是我夢中描述的樣子。因為事發突然，外婆的壽衣是穿著略顯大。大家驚訝的是，我是第一個夢到外婆的，而平時言語不多的四表哥是那天哭得最厲害的一個。而這以後姐姐和四表哥合夥經營餐館，四表哥的兒子和我姐的兒子來美國念書，兩家的關係走得越來越近，不知算不算得上是冥冥中注定的？而外婆就在夢裏預言了。

 

在守七七四十九的日子，又有些不少人夢到外婆。最有意思的我記得兩件。第一，外婆托夢給媽媽，結果媽媽找到了外婆來不及交待的體己錢。媽媽說，那天她夢到自己像平常一樣地在幫外婆做家務。外婆努努嘴，示意媽媽去掃一下她睡覺的床底下。媽媽往床底一看，原來有一堆狗屎。媽媽掃著掃著，就醒了，原來是南柯一夢。第二天，媽媽和五姨一起清理外婆的遺物，像她睡過的床單被套，有些衣服鞋子，按照我們那兒的風俗，是要燒給外婆，讓她在彼岸用。五姨一把擼起被子，看也沒看，就打算卷起來，準備拿去燒了。媽媽因為夢的緣故，趕快攔下來，說要再查查。聽說夢到有屎是見財的意思。果然在被角處，媽媽摸到一包錢。大票子，小票子，卷在一起，估計都是四姐妹每個月孝敬外婆的。媽媽數也沒數，就轉交給五姨了。媽媽說，五姨和外婆住一起。一直都是五姨照顧得多，這錢該留給五姨。她不想知道到底有多少錢。第二件事有點好笑。人死以後，我們那兒的風俗，是要將紙做的房子，家電，生活用品，紙錢燒給死者，希望他們在彼岸的生活過得好。在決定是要買大房子，還是小房子，摳門的大姨父和大家有了分歧。結果聽說那天晚上，大姨父夢到外婆，外婆抱怨她那邊的房子太小，能不能換個大的？嚇得大姨父第二天趕緊買了個大房子來燒給外婆。

 

其實仔細想想，相信靈魂存在，靈魂不死，是件很美好的事。因為短暫的人生從此有了永生的盼望。無論此生如何有憾，苦海無邊，穿過鬼門關，走過黃泉路，行過奈何橋，三生石前憶三生，記得也罷，不記得也罷，飲盡孟婆湯，看彼岸花開，又是新的一世輪回。我不是我，你也不是你，獨自彼岸路。

 

 

“彼岸花開，永遠在彼岸悠然綻放

此岸心，唯有在此岸兀自彷徨

多少煙花事，盡付風雨間

多少塵間夢，盡隨水東轉

看見的熄滅了, 消失的記住了

開到荼蘼，花事了……

 

留下的記憶不過是一地花瓣

風吹走了，就沒有了”

 

- 摘自網絡lichenxuan 《三生石畔，彼岸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