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曉月春節也沒有回老家。
常磊家中雙親已不在,回不回去意義不大。她自己的娘家有眾多姊妹看顧著父母,又路途遙遠,她隔一年半載才回去一次,常磊是不大喜歡在春節陪她回娘家的。
常磊天馬行空的一個人,生性受不得束縛。偏偏現在曉月硬生生地給他戴上了籠套,讓他很是不爽。之前,受林雅邀約,想要陪著她一起出去到美國公司總部走一趟的計劃,遭到了曉月的堅決反對,曉月執意認為此行隻是忽悠,至多充當一枚被利用的棋子,甚至有可能危害到家庭穩定。常磊又沒有足夠的理由說服曉月,這一趟美國之行就一定有把握拿到投資。
曉月當時問他:“家庭重要還是事業重要?”
常磊說:“都重要。對男人來說事業更重要。”
曉月說:“好,你既如此說,我放你出去,成全你事業。但你要確保出去就一定能拿到投資,而不是打著跑投資的幌子白跑一趟。出去果真拿到投資了,回來我全力支持你創業;若是你執意出去又一無所獲,這個家和孩子以後都與你無幹了,我讓你後半輩子都找不到我們!我說到做到,說話絕對算數,去與不去你自己選擇,風險自擔!我就說這麽多。”
曉月是個說一不二的人,行事非常決絕,也可以說是非常的“二”,這些年常磊對此深有體會。前幾年為那個一夜之歡的女人,惹得曉月一怒花光了家裏所有的積蓄,這才勉強算是維持了婚姻的暫時存續。
常磊是結過兩次婚的人,人雖長的帥,但家裏毫無根基,可說是一窮二白,在現今這個人人追逐金錢權勢的時代,能有像曉月這樣性格簡單不虛榮的女子一心一意陪他過日子,也是很不易了,他又年長曉月很多歲,前些年也是連哄帶騙才弄到手的,他不想這個小船再翻。曉月的話讓他不得不在心裏反複拈量,在一份不太靠譜的“畫餅”和一份安穩的日子之間,他不是很情願地放下“畫餅”,悶悶不樂地再不提出去的事兒。
過年裏吳夢因來家裏玩兒,常磊又已開始不分晝夜地沉迷於網絡遊戲,曉月拖他一起帶孩子出去熱鬧也不去,曉月知他心裏還是不爽,也不搭理他,由他在網絡上發泄去。
“男人,你就不能讓他太爽,必須得拿根棒子時刻敲打他兩下才行,不然他就要胡作非為了!”曉月對吳夢因說她的感悟。
“哈哈,你這是悟的哪門子歪門邪道呀?尼采在《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裏說,到女人那裏去,別忘了帶上你的鞭子!你現在反戈一擊,是不是要告知天下女性,到男人那裏去,別忘了帶上棒子時不時地敲打?哈哈!”吳夢因向曉月豎起大拇指笑個不停。
“女人有時會犯賤,其實男人更容易犯賤。沒有鞭子或棒子,一不小心就迷失本性不知道自己是誰了。”理性的曉月似乎對男女本性洞若觀火。
“是啊,可問題是,如果有愛,那鞭子或棒子是舉不起來的。羅素曾點評尼采這句話,說尼采帶著鞭子去找女人,可是十個女人就有九個會奪去他的鞭子,尼采也深知這一點,所以他躲開了女人。一般的世俗男女,誰又能躲得開彼此?”吳夢因越過曉月的簡單思維,直接把問題推向了複雜層麵。
“切,愛就是個屁!虛無的東東,騙騙別人罷了,千萬別騙自己。沒有什麽躲開躲不開的。我看你就是迷失了,還想給他生孩子?你看看自己多大了?你確定自己沒有瘋?玩玩就是了你這麽當真?你看這世間多少情感到頭來不是一場遊戲一場夢?你幹嘛要這麽認真地把自己推向祭壇?”曉月想起吳夢因給她講過要給沙漫生孩子的話就氣不打一處來,作為旁觀者,她覺得閨蜜已經傻到不可救藥了。
“你不了解沙漫,他和一般男人不一樣,我們都是當真的,他也不是玩遊戲。況且,你知道,如果我和他結婚,按政策三年後就可以解決北京戶口,這樣也就意味著樂樂有了在北京參加高考的資格,這也是幫我解決了一個大大的難題呀。我不能虧欠他。”吳夢因解釋。
“他是北京人,你們結婚解決戶口那是順理成章的事,他又不損失什麽,何來虧欠啊!不過你們真能走到一起倒是挺好的,這些年的鬼混也總算是有個正果啊,嘻嘻!這是喜事,到時我一定包個大紅包給你,哈哈!”口無遮攔的曉月又開始了笑鬧。
“沒個正形你!瞧瞧把咱家小小月都給帶壞了。來,寶貝兒,阿姨先給你發個壓歲紅包。”吳夢因趁機把準備好的紅包塞給了曉月的寶貝女兒。
“阿姨好!新年吉祥!”鬼精靈一樣可愛的寶寶學著電視裏的樣子躬身作揖。
望著可愛的孩子,曉月和吳夢因一起哈哈大笑著逗起了女兒玩。
孩子和女人讓這個家裏充滿了生機。戴著耳機躲在房間一角玩網絡遊戲的常磊疑惑地望著這邊手舞足蹈的三個人,莫明其妙她們的歡樂來自哪裏?
晚上,曉月把常磊趕到了隔壁單身的一哥們那裏擠一宿,留吳夢因住一晚繼續夜談。
多少年沒有這樣擠在一張床上過夜了?從當年在學校時的上下鋪單身歲月,到後來一起租房住的無話不談,共同從青澀走向成熟,從風華青春走向為人妻母。回首方知年華易逝,紅顏漸老,歲月匆匆人生輾轉,十年二十年仿佛說著說著就從眼前飄走了,年青時覺得時光那麽那麽長,走過了方知原來隻是那麽那麽短。
“你這樣對常磊,不怕他反抗?報複?再給你生事兒?”吳夢因有點替曉月擔心。
“不怕!他也就那幾招,他那些招式我全都不怕了,大不了散夥,我離了他照樣過的好,孩子和錢都在我手裏,近期做股票又賺了不少,網店收入也很穩定,現在隻有他怕我了,哈哈。”曉月自信滿滿。
“你這是以法治家了,哈哈,可是情感因素呢?男人也是人啊,婚姻裏能完全撇開情感?幸福感從何而來呢?”吳夢因不理解曉月的邏輯。
“都說女人重視家庭,其實呀,我發現男人才是最在意家庭形式的,他們比女人更想保住這樣一個後方的大本營。你沒看多少男人願意守著沒有感情的家庭苟且?你的沙漫不也是一個?相反,女人有時候倒是更有勇氣為了情感不惜拋家甚至棄子,《複活》裏的安娜不就是一個典型代表?包法利夫人不也是?你敢說你離婚沒有受沙漫存在的影響?所以說,從某種意義上說,女人更不怕打破壞的重建好的。但人人都說花心的男人,他們隻不過是貪玩兒,他們需要有一種婚姻的形式做後盾,甚而可以不在意那內核變成什麽樣,某些時候他們比女人更不想打破這個家的形式。至於幸福感,為什麽非要在家裏找呢?存在即幸福,看你怎麽體會了。”曉月娓娓道來她的思想體係。
“你這是哪門子哲學大家的思考啊,完全是反動言論嘛。”吳夢因調侃。
“嗯,我們思想碰撞一下嘛,這樣才能產生靈感與火花啊,以前我們在學校不是經常這樣討論人性和哲學嗎?”曉月得意。
“那你為什麽又害怕常磊同林雅一起出去呢?據說林雅好像是性冷淡,你害怕她會和常磊有什麽嗎?”
“真正疾病意義上的性冷淡少見,我看她恐怕隻是和不喜歡的男人才冷淡吧?否則她怎麽會和上司同學有染?”
“我也奇怪這點呢。要真這樣,沙漫實在是傻的可憐了。”
“要是他和你說了謊呢?那就是你傻的可憐了。”曉月毫不留情。
“不要打擊我吧,作為女人你真是太客觀冷靜了,和林雅有的一拚。”
“林雅應該是權謀型的女人,我隻是理性多一點,還不會弄權。”曉月又執著於她喜歡的理論分析了。
“依你看,那我是什麽樣的女人呢?”吳夢因趁機請教。
“你啊,太感性,遇到感情的事兒容易身陷其中,迷失自我。你看你現在就一副舍生忘死的樣子,為個小男人整個身心都撲上去了,對方一旦抽身,你就完了!”曉月毫不留情。
“不身心投入還叫真感情嗎?都冷靜地防著對方哪還有真愛真性情?那也體驗不到愛的幸福啊!對待感情我還真不會玩虛的,我知道我這樣對待感情有兩個結果,幸福至極或痛苦至極,我想我能冒得起這個險,兩個極端我都有心理準備承受,人生無非就是生和死,不能至性至情地活著還不如不活。真有什麽不測,那就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在曉月的批叛下,吳夢因突然激發了壓抑已久的更大生命激情。
“哎,這一點我服你,你內在潛藏著很大能量,相比之下,我做到的隻是表麵,活該你比我體驗的幸福多。我也知道你心裏承擔的壓力和苦痛,祝願你一切都順吧。”
“一個人所能承受的磨難,是與她渴望幸福的程度成正比的,我內心可能更渴望。”吳夢因回望婚姻中所經曆的苦難,心中不無酸楚。
“一個人有一個人的命,性格即命運,有些東西就是與生帶來的,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用我們後天獲得的學識與悟性,盡其所能地作些矯正和修補。”曉月作總結發言。
一整夜,兩人幾乎沒怎麽合眼,不停地聊著各種私房體己話,無話不談,有反思,有批叛,有探討,有碰撞,也有八卦,男人女人,生活情感……
此生有如此閨蜜,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