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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情事》六二——我們病了

(2016-05-24 18:15:06) 下一個

沙漫和吳夢因刷了公園年卡,直接進到了北海公園裏。
前兩年沙漫幫吳夢因交100元辦了公園年卡,拿著此卡北京各大公園不限次數隨意進出,健身很方便。吳夢因曾推薦過一位在北京的老鄉辦此卡,結果那老鄉拿著外地身份證,要交300元才有辦卡資格,而北京身份證年齡大了甚至還有更優惠待遇,那老鄉當時就心澀澀的也沒辦,反正北京人的公園,外地人也沒那閑情常進去逛。
北海是沙漫再熟悉不過的地方,他有時車號限行或想走路時,常常步行穿越公園上下班回家,中午晚上有時也常來此健身。以前他養過的一隻狗狗就偷偷埋在離北海白塔不遠的一棵樹下。
環湖走著,沙漫不時表現著一個紳士男人對女人的關懷和體貼,他今天狀態不錯,興致挺高的,在環境順遂開心時,他是一個非常有魅力的男人,周身散發著溫暖迷人的光芒。
“有個問題,我不明白,你是作家因子,這是榮耀啊,為什麽要隱瞞?火車上你說因為恐懼,我就更不明白了。能說說嗎?”沙漫沒忍住提出了他一直想不明白的問題。
“許多東西就是一把雙刃劍。你還記得我為什麽來的北京嗎?”吳夢因目光望向遠方。
“你老公突然離家出走,跟一個網上的女人跑了,你無法忍受出來尋夫。 是這樣吧?”
“從表麵看是這樣的,但每一個事件背後的心路曆程隻有自己才能體會,別人看到的隻能是表像。”
“講講吧,你的心路,我想聽。”他虔誠地。
“其實,當時我隻顧生氣了,也不知道會有什麽後遺症,是這些年我慢慢才發現自己有了心理疾病。你記得我說過當時那個女人在網絡上攻擊我吧?她在各個我活動的論壇和我的博客等地方留言謾罵、汙辱我,挑釁我回應她和她對罵,其瘋狂程度令人發指,我在明處,她在暗處,那時我不知道她真實的名字和身份,而她從項懷玉那裏熟悉我所有的一切。最終我不堪騷擾關閉了博客,退出了論壇,盡最大努力消除了我在網上活動的痕跡,幾乎是忍辱含垢地默默接受了一切。”吳夢因回憶著往事。

“嗯,這些我聽你提過幾句,我那時無法理解你的退讓和恐懼,是不是因為你是一方名人你才害怕?”沙漫問。
“是啊,這個占很大因素,如果我是一普通百姓,沒有許多文字作品和個人信息發在網上,我也會像潑婦一樣和她血戰到底,爭回一口氣。可我和她拚不起,我有榮譽,有臉麵,有社會影響,而她隻是一什麽都不怕的瘋狗,她可以隨便咬人,可我不能,有牙也不能咬。我隻能忍著一口氣,生生地憋回肚裏,生生地把自己憋出內傷。在這憋的過程中,日複一日地這口氣得不到化解,它就一點點地滲透到了我的血液裏,像毒汁,慢慢地這毒性就顯現了出來。”
“有這麽嚴重?你不是好好的嘛,我怎麽看不出來?”
“你看我現在在網絡上發東西嗎?我建博客嗎?我混論壇嗎?我的QQ空間對外開放嗎?我敢承認我是因子嗎?我甚至對文學創作都心生恐懼,你看我這些年除了工作需要,幾乎都不太敢再寫喜歡的文字了,有時候憋不住寫一些,也偷偷地藏在電腦裏,不敢發出來。我幾乎是隱姓埋名了,這還是在大北京,如果在老家,我恐怕連人都不敢見了。你和我一起回鄉,那是我第一次通知朋友們參加規模較大的聚會,大家一如繼往的熱情讓我心裏感動得顫顫的痛,也釋然了不少,算是闖過公開見家鄉人這一關了,那一刻,我才知道我心底有多少隱痛!”吳夢因滿臉都是壓抑著的痛楚。
“唉,你就是太在乎名譽了!因子的名號害了你,不要也罷!可你也沒做錯什麽呀,錯的是那個女人,為什麽她就什麽都不怕?”沙漫憤憤然。
“也許她巴不得網絡罵戰罵的越熱鬧越好呢,後來聽項懷玉說她就是個無名的小報娛記,她老公是個暴發的煤老板,天天身邊也是一堆女人,根本不在意她。也許她是缺愛的,但心理變態了,不擇手段誘騙搶走項懷玉來證明她是有男人愛的,惡意攻擊我一個是炫耀她的勝利,再一個也或許是借著我這點小小的名人效應,抬升她在業界的名氣吧!怎樣做她都是勝利的收獲者,可惜的是網戰沒有鬧太大,最終以我的退避沉默收場了,她的歡樂和收獲也因此少了不少吧。但對我造成的心理傷害卻是實實在在的。我一直覺得自己心理很強大,什麽都挺過來了,沒想到那些傷害都是會在心理上留下傷痕的,多少年都揮之不去。”吳夢因一聲歎息。
“其實,早就過去了,你別把那些事看的太重。”沙漫安慰。
“我知道沒有過去,你看我在社交網絡上從來不加陌生人好友,在我QQ、微信裏的都是我認識的熟人親朋,我會不定期地審察我的好友裏有沒有不認識的陌生人,甚至熟人有時換了昵稱我不知道都會刪掉。你知道我是寫文字的,前一段還想著在空間裏開個專欄定期寫些文字,可是我都不敢開放空間,寫了又給誰看?”吳夢因深感迷茫。
“真的沒事了,你開通空間吧,寫你想寫的,什麽也別怕了。有我在呢寶貝,誰再敢欺負你,不管男女,我跟他拚命!”沙漫一付英雄救美的氣魄。

在一處草坪前,他們停下來,兩人不約而同地共同合作,去堆一個胖胖的雪人。
“是啊,是該釋然了。”吳夢因目望遠方,“跟傷害你的人過不去,有時也是在跟自己過不去,明天的人生還有許多的精彩。我想通了,回頭就和項懷玉辦離婚手續,徹底斬斷過去!拖了這麽多年,我才知道有些傷害是平複不了的,繼續下去隻能是更多的傷害。”吳夢因想起了回老家時聽親戚說項懷玉私自拿房子抵押貸款的事,但她沒說出來。
“你想好了就辦吧,你們這樣也早名存實亡了。哎,現在這社會不知怎麽了,離婚率年年攀升啊,我那個家也是一個空架子了,可我沒有你的決絕和果斷。”沙漫聯想到了自己,“我很害怕生活的重大變故,害怕去麵對一個新的自己完全不熟悉的空間,我害怕陌生的一切,寧願守著眼前的安穩,再不舒適也覺得心裏踏實許多。”
“你這是病,得治。”吳夢因開玩笑地說。
“是病,真的,我知道我心理上也有許多問題,但我不能像你一樣正視和想辦法化解,我是經年舊疾,病入膏肓無藥可醫了,隻能在眼前的生活中找點樂子聊度餘生了。”沙漫邊說邊滾著一個圓圓的雪球給雪人做頭。
“你總是逃避的姿態,誰能幫你?你就像隻既孤獨又一直在自衛狀態的刺蝟,想尋求溫暖,卻在人想幫助你時伸出尖利的毛刺拒絕靠近。你悟性那麽高,就是不正視真實的自己,隻沉湎於生活表麵的感官快樂來麻痹自己,這也無疑於另一種狀態的自殘,對自己命運的自殘。”
“說的也是,你看我太透了,沒有人比你更了解我。但我受不起生命中的沉重,那會讓我覺得生無所樂。”沙漫遙望遠方白塔,在白色的雪中,那裏飄渺的如在仙界。

吳夢因順著沙漫目光也望了一眼白塔,那像是一種神聖的救贖。她繼續說:
“沉重是相對而言的,當你一直努力求索更上層樓時,那就是飛翔,那是你沒嚐到過的喜悅。我給你講一件事。我以前給你講過一位研究戲劇創作的博導,我的文學理論輔導盧老師,還記得吧?那個怪異的瘦老頭,那時我是那麽崇拜他,他在我心目中神聖的就像神一樣,我連和他講話都會聲音發顫,可是那天晚上當我捧著心愛的作品去請教他時,他忽扇著他那裂開大半條腿縫的秋褲,給我講著他睡過的100多個女人,那時還是少女的我內心有多崩潰?可以說那一晚之後我心中的神像就轟然倒下了,我一度幾乎對所有的名人、權威甚至一些信仰都深深地質疑。但我沒有繞過去,也沒有從此對一切失望,我一直糾纏著這個問題,和自己較著勁。終於有一天,我豁然頓悟:原來,是我錯了,盧老師本來就是那樣真實的一個人,有他性格的優點和缺點,他是學術上的精英,但你不能要求他在所有方麵都是精英,甚至他在人格方麵還會是一個病人,而不是完美的神,不完美的人是比神更加多元生動充滿各種色彩的。由此我悟懂了人世人性和文學方麵的許多問題,把一個本來是心理傷害的事件,變成了一個開悟生命的靈光啟示,之後我的文學作品就成熟了許多,也因此慢慢地獲得了一些認可和名氣。今天想想,我實在是應該感謝盧老師那晚的言行,那簡直是冥冥中的點化。所以說隻有經曆了探索的煎熬,勇於打破敢於重建,才能見到更加燦爛的曙光。”
“聽你一席話,真的又認識你不少,原來以為已經了解透你了,沒想到就像洋蔥,一層層的剝下去,還有這麽多豐富的層次,你內心真是無限豐富,我望塵莫及。”沙漫虔誠地恭維著。
“你對世界敞開,世界才會對你敞開,人不能太封閉自己,感覺你時常會把自己置於自閉狀態,這不好。怕什麽呢,我是一個病人同時也是一個好的心靈醫生。能打破才能重建,生命的張力和精彩就是這樣在磨難中不期然就來到了。”吳夢因娓娓說道著自己對生命的感悟。
不知不覺的談話中,兩人堆起了一個笨笨胖胖的雪人,有點萌萌的,傻傻的,怪怪的,立在彎曲小徑的湖畔,似在望著湖水沉思,也似在遙看高高的北海白塔。
“我們,可以和好了嗎?”沙漫提出了他最關心的實質問題。
“嗯—這樣吧,讓雪人決定吧!你離這裏近,三天後,你來看看,它若還在,我們的緣份就還未盡。拍照為憑。”吳夢因想了想,把選擇權交給了不會說話的雪人。
沙漫愣了一下,趕緊雙手合十,向雪人虔誠地拜了三拜。
望著他憨態可掬的樣子,吳夢因忍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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