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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情事》四六——人生轉盤

(2016-05-04 20:04:25) 下一個

項懷玉度過了他人生中最難捱的一段地下歲月。
像老鼠一樣每天穿行於地底,走過長長的昏暗走廊,一扇破舊的門內,狹小的房間四壁斑駁,陰暗潮濕,沒有窗戶,白天晚上進來都要開燈才能看見光亮,一張壞了腿的舊凳子,一張木板搭起來的台子就算桌子了,不大的一張單人床擺在牆角,占據了大半個房間。
這就是位於繁華都城一角的一處地下室,項懷玉蝸居了一年多的住所。
這一年多來,他苦行僧般折磨著自己。其實除了初到北京那些日子的窘迫,後來的時光他也並非潦倒的隻能住地下室,但他就是固執地一直讓自己住在這樣的地方,因為隻有住在這裏,他似乎才能真正平靜,真正地每天麵對自己內心的那個傷口,他不想讓它那麽快地愈合,他需要不時地在傷口上灑灑鹽,刺激一下已經散亂不堪的心智,讓它重新有活力地彈跳起來,他好有力量去找尋另外的方向。
他隻是一介書生,可以說,他的人生閱曆並不多,對大千世界的認識也多是從書本中得來,但這並不妨礙他有野心夢想和對新奇未知世界的探求。
他想,他的人生是太平順了,未成家前有母親的嗬護,成家後有妻子的嗬護,這兩個女人對他的生命和生活無微不至的關愛,讓他覺得一切都是理所應當,他不用付出太多就能享受很多,他不知道這是福份,以為天生就該如此,他不懂得珍惜,也不知需要回報,幸福的日子讓他麻木,他渴望更猛烈的狂風暴雨。
那一個春天和夏天,另一個女人就這樣在網絡上出現,以一種疾風暴雨般不顧一切的瘋狂擄走了他,打破了他小城生活的平靜,那一段迷亂的歲月,他失去了一個正常人的心智。
噩夢醒來,他才發覺,不顧一切追尋的隻是短暫幻影,他丟棄打碎的,卻是真正有價值的……

自從獲準可以見兒子後,他和兒子每月有時見一次,有時見兩次,兒子給他帶來了希望和歡樂,也帶來了痛苦和回憶。
“爸爸,你現在幹什麽工作呢,能賺好多錢嗎?媽媽說你不回家是在外邊賺錢呢,你賺錢一定要在北京買個大房子啊,我這麽大了都還和媽媽擠一張床呢。我們同學的家裏都好大,好有錢,他們每年假期都和爸爸媽媽出國去玩,我平時都不敢和他們在一起玩。”每次在酒店開房和兒子相聚,兒子總是要說起他那些很牛叉的同學們。
“為什麽不敢和同學玩?”項懷玉問。
“他們太浪費了,和他們出去玩一次都要花很多錢。”樂樂不高興地嘟著嘴。
“小孩子家家的又能花多少錢?我給你200塊錢!夠花幾次了吧?”項懷玉狠狠心說了一個大數字。
“爸爸你真是老土,還幾次呢,一次都不夠花的,單是吃一頓好點的洋自助餐,就要二三百呢,去一次歡樂穀,門票也要二百多呢,吃一個哈根達斯冰淇淩,也要小一百呢,你說夠不夠?我們有一幫同學特別敗家,淨愛顯擺,啥好啥貴就買啥,跟他們一起玩,口袋裏掏不出錢,他們還會嘲笑你,我才不要跟他們玩。”樂樂有點不屑,不知是對爸爸的孤陋寡聞,還是同學的敗家。
“不一起玩,同學會排斥你看不起你嗎?”項懷玉有點擔心了。
“早就看不起了,不過也有幾個同學可以玩,我們情況都差不多,不背名牌書包,也不用國外進口的筆和本,也沒有那麽多高檔的零食吃,我們誰也不攀比誰,能夠玩到一起的。”樂樂有點欣慰的樣子。
“好,這很好,在學校學習是最重要的,其他方麵不要攀比別人。學習成績好才有出路”
“可是,我聽同學說,我們外地戶口的學生,成績再好也是白搭,都沒有在北京參加高考的資格。”
“你媽媽怎麽跟你說這個的?”
“媽媽說,國家一直在教育改革呢,沒準兒到我高考時政策就變了,就允許外地學生在北京考了呢。實在趕不上趟,媽媽還說,那就送我出國讀大學,她在給我攢錢呢,每天晚上都寫稿子賺錢,到很晚才睡。”
項懷玉有些慚愧了,無論是在老家,還是現在在北京,他從來都沒計劃過兒子的前途,隻是想著順其自然,車到山前必有路。以前吳夢因也和他商量過兒子的教育,但他沒覺得有多大事,總說自己以前怎樣怎樣,家長什麽心也沒費,都是靠自己努力出來的,他沒想到現在的社會已經和從前有了很大的不同了。

既然父子一場,總得想點辦法,給孩子創造一個好的成長環境,不能讓自家孩子比別人家差太多。
有了這個念想,他開始琢磨賺錢的事情,他也看清了,現在的社會,尤其在大城市,錢是一切,沒有錢,什麽也辦不成。日思夜想之後,他明白靠上班打工隻能是糊口而已,想賺大錢,隻有創業。
多少日子的摸索、考察、尋找,機會就這樣來到了。項懷玉自認找到了一個非常好的生財之道,那就是:做酒店,住宿的酒店。
繁華的都市裏,這是一個永遠都有市場的行業。
他認識了一個福建人莊老板,兩人很談得來,莊老板幹過酒店,很懂得經營之道,說是認識一位大老板要投資請他經營,他正在物色合作夥伴一起做,幾次暢談下來,莊老板規劃的前景讓項懷玉也是熱血沸騰,他親自去看了莊老板的酒店選址,位置不錯,應該生意也不錯。
莊老板邀請項懷玉參與到他的管理團隊裏來,負責幫他招聘管理人員,沒多久裝修完工,酒店開業運營,眼看著開始賺錢了,莊老板感歎自己資金太少了,投資的少,分紅也少,隻能賺到一份管理的錢。聽的項懷玉也是蠢蠢欲動,每月隻有幾千元的工資,這何時才能發大財?眼看著大好的機會在眼前,他終於做出一個大膽的決定。
貸款!對,抵押房子貸款!隻有這樣才能弄到錢投資。
他偷偷把老家唯一的住宅---那個小院別墅抵押貸了大幾十萬投資酒店,成為了眾多股東之一。
他想著,不出兩年,這些錢差不多就能全收回來了,那時,他可以給兒子買更好的房子,他可以收複即將破碎的家,或者重建一個新家,他可以做更多想做的事,現在因為他一無所有了才會這樣慘,他若有錢了還怕什麽沒有?
自此,他從地下走向了地上,永遠告別了那個陰暗的地下室,住進了華麗的酒店,成為了一名小股東,一名管理者。
終於是又揚眉吐氣了啊!還是大北京的機會多啊!項懷玉重煥新顏,意氣風發,一套筆挺的西裝,係上一個紅領帶,更顯得俊逸儒雅,氣度不凡。他本就該是做大事業的人啊,哪個男人心中沒有過創業的夢?隻是那時他囿困於學校,不得施展罷了。

底氣足了,人也就氣壯了,他以前一直認為自己的錯誤不可挽回,抬不起頭來,也不敢麵對妻子。現在,他再想從前的錯誤,覺得簡直是小菜一碟,男人嘛,做了就做了,那樣的事算什麽?離家出走是過分了點,但這不是又回來了嗎?有什麽不可以重來的?他自己已經從心裏原諒了自己。
他主動約見了幾次妻子,說想好好談談,吳夢因本不想見他,無奈經不起磨纏,終於給了他一次單獨見麵的機會。
闊綽的項懷玉找了一家不錯的飯店,點了一大堆根本吃不了的大菜,這樣子不像是吃倒像是炫耀了。
“我現在又重新創業了,眼看著有好日子了,我們和好吧!”信心十足的項懷玉已經是急不可待了,一上來就亮出了他的底牌。
吳夢因望著他,眼前這個衣著光鮮、滿麵喜色的人,是一年多前那個失意痛悔、頭都不敢抬的犯錯男人?是從前在老家那個不動聲色、養尊處優的丈夫?她不知道一個人的身上有多少種麵孔,多少種角色,但她明白一點,這樣的男人,她是不敢再要了,看樣子他現在已經是走出那一段陰影了,是該到說分手的時候了。
“你能重新振作起來再創業,我很高興,願你這次能夠用心把事情做好,也是孩子的福份。你好了,我也放下心了。”吳夢因停頓了一下:“至於我們,緣份已盡了,那年離家出走時你不是就寫好了離婚協議?現在該去辦個正式的手續了。”
“不是,我那時寫的哪能算數?那不是昏頭了嗎,你不能當真的!”提起當年,項懷玉急了。
“是啊,你後來回來我一直沒再提這事,也知道你再經不起打擊了,所以也就放那了,隻是為了給你一個緩衝的餘地。”吳夢因不急不緩說出了她的想法。
“我知道,你不再提是你的寬厚,是你給我留了餘地,我一直在反思自己的錯誤,給我改正的機會吧。我們還能重新開始,不是嗎?看在兒子的份上,我們和好吧!我現在有能力給你們更好的生活了,你就別再苦自己了,每天碼字那才能賺幾個錢?”項懷玉從前的思辨能力又回來了。
“還是離了吧,有些事情可以重來,有些是不可以的,心已死了,拿什麽去複活?覆水難收了,連盛水的碗都摔成碎沫了,再粘起來還是碗嗎?”吳夢因語氣低沉,但很堅定。

項懷玉沒想到這個女人早已對他死了心,斷了念。他以為在他困頓的那些日子裏,她沒有發難向他興師問罪,還允許他看兒子,還在兒子每次過來時,都給他帶來她做的醬牛肉、豬肘子、自己包好又速凍起來的餃子等許多美食,名義上給兒子吃,他知道那也是給他吃的,那也是他那些日子能吃上的最好的東西了。他知道她是善良寬厚的,以為終會原諒他的,就像以前過日子時一樣,他所有的毛病和壞習慣能改不能改她都不會太計較。而現在,她卻選擇了計較,選擇了放棄,她變了,和以前不一樣了。
“你看你,以前跟我也沒享過什麽福,現在眼看著能有好日子了,何必自己一個女人苦撐呢?我知道你帶孩子自己過不容易。”
“最不容易的日子已經過來了。”這一句話吳夢因眼裏就有了淚光,她平靜一下:“以前跟你不是為了錢,現在你錢多錢少跟我也無關,是你把緣斷了,命吧,我認了。你有能力了就多關照下兒子,有機會給孩子弄到北京戶口嗎?高考是個大事,沒有北京戶口,不能高考就得出去留學,總不能不讓孩子讀書,我是想,最後實在沒辦法,隻能賣了老家房子給孩子出國讀書用,這是最後的路了。”
“到不了那一步,孩子事我也會操心的。至於你我,再放放?等兒子中考過後?或者有機會一起回老家時再辦,行吧?”項懷玉看和好不成,又提起讓他無法啟齒的房子,又反被逼著辦離婚手續,他隻能緩兵拖延了。
“盡快吧,名存實亡了,再拖也沒什麽意義,也不利於你開始新生活。”吳夢因一副冷冰冰公事公辦的語氣,但沒有逼他立刻就辦。
項懷玉明白她是徹底死心了,女人心死了真是可怕,他在心裏想著。
抵押房子貸款的事項懷玉沒敢提起,一個災禍就這樣悄悄演變著,吳夢因不知道,她的一念仁慈,又給自己帶來又一個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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