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轎車沿著北三環由西向東一路穿行,在長龍般的車流中如演著雜技一般穿來繞去,見縫就插,見空就鑽,把無數的車輛甩在了身後。
“領導,你這車技一流水平啊,不過這是不是太危險了,我們不用這麽趕吧?”吳夢因坐在副駕的位置,看得心都提在嗓子眼,每次坐周海城開的車,她都捏著一把汗。
“哈哈,你放心吧!看著危險,其實絕對安全,我心裏有譜的,瞄一眼我就清楚哪些車能超,哪些車不能超,這我有經驗的。我這老命也金貴著呢,不會拿命開玩笑,心裝肚裏吧大美女!”周海城得意地哈哈大笑。
今天,是和書畫家約好傳記最後定稿的日子,這項寫作活當初是經周海城牽線聯係的,雖說中間幾次采訪過程和寫稿都是吳夢因獨立所為,但這樣一個圓滿收工的時刻,畫句號自然是少不了周海城出麵的。
上午,周海城就親自開車帶著她來到書畫家張老先生家裏,他說,這是一個關鍵的時刻,稿子順利完工,能得到多少價值的報酬,這就全憑他這能言善辨的口才來爭取利益最大化了。這方麵,吳夢因自是不如他的。
張老先生七十多歲了,精神頭兒很好,談笑風生絲毫不覺老態。他四十多歲的夫人也是他的經紀人出麵一起審閱敲定了稿件,對一些有爭議部份當麵討論了一下,又作了最後的改動。張夫人聰慧和藹,和周海城是熟人,吳夢因依言不多言語,隻聽著周海城在那裏誇讚著小吳寫這稿多麽用心下功夫,寫得多麽棒等等,說的小吳自己都慚愧了。夫婦倆對稿件也是非常滿意,一直頷首微笑著,並留他們中午在家用了便飯。
飯後又小聊了一會兒,張夫人拿出了一個長方絹盒,打開,取出一幅畫作展開,是一幅約4平尺的老子出關圖:畫中一白發老翁身著素袍,雙眉垂鬢,胡須拂膝,悠然坐於牛背,小書童牽著青牛,邁著穩健而有節奏的步伐,似乎是從遠處緩緩而來,然後似乎又飄然而去。 瀟瀟長髯,蒼蒼銀發,把老子出關的神態勾勒得惟妙惟肖,細細品味一筆一畫,皆可見其畫風樸拙,盎然古趣,感悟率真、縱逸靈動等多種審美情趣。那超然筆墨下勾勒出的一老一少,給人一種無以言狀的寧靜。
“好!絕對精品!實在是妙!”周海城忍不住讚歎。
“是的,這是先生很中意的一幅畫作,一直沒舍得拿出來,今天小吳書稿寫的讓人稱心,先生特意讓把這幅畫送給小吳,以表感謝。”張夫人說。
“這,太謝謝先生夫人抬愛,我實在是受之有愧……”吳夢因有些不好意思了,惶恐的不知該不該受這份回報厚禮。
“小吳你就別謙虛了,這也是先生夫人一點心意,你寫那麽多字也不容易,就收下吧!”周海城生怕吳夢因傻傻的給拒絕了,趕緊卷起畫作,裝盒遞到了吳夢因手裏。
“是的,寫稿也很辛苦,比我們這行還費心血。來,我現場再寫兩幅字贈你們。”張老先生說著就走到鋪好的案前,提筆揮毫。
大書了兩字“妙筆”,贈吳夢因。
又大書一幅“海納百川”,贈周海城。
落款,蓋印。完美收場,皆大歡喜。讓保姆過來替他們照了合影照,周海城又建議兩人分別手捧獲贈書畫作品,和張老先生一一合影留念。
“Perfect(完美)!Perfect(完美)!”
告辭,出得門來,周海城笑的合不攏嘴,竟然少有地冒出了英文。
“知道嗎,送你的那幅畫作絕對的精品!目前市場價差不多也應該有二十萬左右了,若再放幾年更值錢,好好收著。這兩位夠意思!後來寫的兩幅字,每幅至少也值個小幾萬塊錢。”周海城絮絮念叨著。
“能值這麽多?那我不是發橫財了?書畫家來錢也太容易了。動動手也費不了多少功夫,看來有名氣了就是不一樣,他剛出道時好多練習的作品都當廢紙賣了呢。”吳夢因也有點興奮。
“這就是市場啊,他這還不是最好的,你知道畫人物最有名那位嗎,現在一平尺都賣到20萬了,一幅畫能換北京半套房了!書畫藝術比文學藝術值錢!這就是現實!”周海城說的頭頭是道。
“那我們喜歡文學的都是走錯道兒了呢,不受時代待見了。”吳夢因有點小落寞。
“不會,看你怎麽發揮利用優勢了,這也得天時地利人和的配合。”周海城忽然打住,轉移了話題:“我說,今天這麽圓滿的收尾,你不請我喝個酒?慶賀一下?”
“嗯……好,那我請你吧,要不再叫個誰?”此時吳夢因無法拒絕。
“就我倆,誰也不叫!想和你好好聊聊,這麽長時間你連個單獨喝酒的機會都不給,今天總算逮著了哈哈哈……”周海城百無禁忌地大笑著,笑的人心裏發毛。
到單位停好車,他們步行找了家比較安靜的飯店坐下,吳夢因心裏一直非常忐忑,她知道周海城酒風不好,在女人麵前尤其不檢點,深怕他喝多了又鬧出什麽尷尬事,所以她一直是陪著一萬個小心,盡力地不去招惹他邪火出來。
一瓶白酒,三杯下肚就打開了滔滔不絕的話匣子。
“小吳,你想聽我的故事嗎?想聽我就講給你。”周海城喝著酒,慢慢開始進入狀態:“先給你講個我小時候的事吧。那時我在農村,隻有母子二人相依為命,家裏窮,人丁也不旺,就有好多人欺負我們孤兒寡母,母親能忍,但我從來不受氣,就總是闖禍。大約幾歲的時候吧,剛上學,有一個同桌小屁孩總欺負我,我就想治他。那時我們午休在學校,是輪流著一人睡課桌,一人睡板凳,他怕熱,總是躺在地上睡,我就偷偷地在隻有一塊薄木板的課桌上用小刀鑿了一個洞,等他睡著了,我就掏出小雞雞放進那個洞眼,瞄準他的嘴開始撒尿,我平時就觀察過,他睡覺時總是臉向上,張著嘴,這下好了,哈哈,我憋了好長的一泡尿,全部撒進了他的嘴裏!他開始還以為天降甘霖夢中喝了幾口呢,哈哈哈,真是爽死我了!後來他發現後氣哭了,老師找我,我說我從小有尿床的毛病,睡著了以為在茅房尿呢……哈哈哈,想起這事我就覺得過癮!”
“你怎麽那麽壞!”
“我壞的地方還多呢,我會把大便摻進人家的饅頭餡裏,我會藏在房頂朝欺負過我的人扔石頭塊,我會用彈弓射死惡人家的雞,我還用老鼠藥藥死過咬我的狗……我做的壞事多了,但我從不欺負對我好的人。包括現在,你知道我也偶爾賺些不合法的黑錢,但我不欺負窮人的,我拿的都是貪官和有錢人的錢,這些錢不拿白不拿,我有我的道兒,正道的法子治不了他們的。”
“你不怕惹禍上身嗎?不怕出事嗎?”
“誰怕誰,這世界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俗話說,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人權都是自己爭取來的,從來不是從天而降的。”
“話是這樣說,因為你有背景,才玩得起,一般人誰敢拿命去賭。”
“哈哈,背景!你們是不是都在背後議論我能量很大有什麽背景?這個還真有!不過這個背景說起來就讓我生氣,今天高興不說這些。來,喝酒!”
周海城越喝話越多,一會兒激情一會兒傷感的,情緒瞬息萬變。聽他講了這麽多小時候報複欺負他的惡人的故事後,吳夢因越發覺得這個人性格有點極端恐怖了。她是個謹慎不願惹事的人,她告誡著自己千萬不要得罪他,也千萬別和他走的太近,這樣的人她招惹不起。
“小吳,你說我咋就看你那麽順眼呢,咋看咋待見,老想和你親近點,可你為啥就那麽討厭我呢?”酒喝的不少了,周海城幹脆直接地把話題轉移到了他心心念念的方向上。
“你看哪個女人不是都順眼?我是有主兒的人,你就別在我這浪費功夫了唄,我也不是討厭你,就是你有時候做事喜歡強人所難,這點讓人不舒服。”吳夢因也和他直截了當了。
“我不會哄女人,唉,失敗!我對你,和對其他女人感覺是不一樣的,這我自己知道,你不會感覺不到吧?”
“有啥不一樣?我覺得都一樣。其實都成人了,就那點事,你好好找個人好好地對一個人好不好嗎?見誰都騷擾有什麽意思?其實你這人本質還可以,就這毛病毀了你形象了。我言重了,你擔待。”
“你不了解,你還是不了解我啊,我不會討好女人,天生也不會玩情感遊戲,一輩子就沒有女人緣啊,這可能是我最大的悲哀。”周海城又喝了一杯,他今天沒有以前那種霸道強勢的樣子了,顯得有那麽一點落寞和孤獨。
他這種樣子,讓吳夢因覺得他沒有以前那麽令人生厭了,因而推心置腹陪他聊了好多,也好心地指出了他身上的一些小毛病和應該注意的地方,他們聊男人女人,情感,性格,事業……聊著喝著,氣氛進入了從未有過的溫暖融洽,就在吳夢因快要改變對這個人的看法時,忽然,周海城湊前對她說:
“今晚不回去了,陪我一晚好嗎?”他滿臉嘻笑著,一副輕描淡寫的樣子。
“你!怎麽還是這樣!我白說了這麽多!怎麽就不能多紳士一會兒呢?!”吳夢因忽然憤怒了,他幾乎瞬間就摧毀了她剛剛萌生的一點好感。
“你那北京的男朋友紳士是吧?我最討厭的就是北京人!什麽紳士,全是騙人的,骨子裏都自私著呢,一點兒人情味都沒有,整個兒就一他媽的冷血、虛偽!……”周海城說著說著髒話就出來了,聲音也提高了,周圍桌上有人在盯著他看。
吳夢因真的生氣了,她站起身,一言不發拿起包就走,到前台結了帳,本想直接走掉,到底還是不放心,又回來了。
“公共場合,您老積點口德吧,別給自己招事兒了。”吳夢因捅了他一下,示意他看看周圍,再說下去沒準兒有北京人就過來揍他了。
周海城是個識大局的人,一看周圍形勢,也不再吭聲,乖乖地站起身,跟著吳夢因出去了。
“我X他奶奶的北京人!”一到外邊無人處,周海城還是大聲地吼了出來。
吳夢因無奈地歎息一聲,搖搖頭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