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情事》三十四——我的自白

拿著沙漫送來的晚會入場券，吳夢因帶兒子去人民大會堂觀看了國慶晚會。
樂樂非常高興，他首次來到這樣一個金碧輝煌、舉國矚目的地方，小眼睛簡直看不過來，頭頂的大彩燈輝煌奪目，地毯是那麽的厚，座位好多，好幾層能容納好多好多人，更重要的是，他還親眼看到了平時隻能在電視上看到的好多大明星。
看完節目出來，帶孩子去大柵欄吃了他喜歡的夜宵。
“媽媽，我好像看見爸爸了。”樂樂一邊吃著東西一邊和媽媽說話。
“什麽！在哪？”吳夢因吃驚地四處張望。
“不是現在，是在我們學校附近，我看見好幾次了，有一個身影遠遠地看好像爸爸，可是我一走近，他就迅速消失了，我沒有看清楚過他的臉，我感覺他總在偷看我，好奇怪這個人。”樂樂半是思考半是疑問，有點困惑的子。
“你想爸爸嗎?”媽媽問。
“當然想啊，可是我聽人說他不是離家出走不要我們了嗎？是不是啊媽媽？爸爸真的是逃跑了嗎？他要真是跑了不要我們了，那我就不想他了，他不是好爸爸。”樂樂懂事地看著媽媽的臉。
“不是的，孩子，別聽別人亂說，你爸爸還是愛你的。”吳夢因摸摸孩子的頭，說完就沉默了。她不想讓項懷玉作為爸爸的形象在孩子眼中毀掉，可是孩子慢慢長大了，也多少懂些事了，在老家那個小城裏，人的閑言碎語是堵不住的，有些事情就像是打春後的野草一樣，怎麽遮蓋總是要冒出來的。
晚上躺在床上，吳夢因不敢想，這一年多了，當她度過重重難關終於安定下來的時候，難道項懷玉真的又來北京了？他來此何意？又想要攪起怎樣的波瀾？想起過去那些痛徹心扉的往事，吳夢因整個人都感覺刹時冰涼了。

為了轉換一下心情，讓堵的難受的胸口舒緩一下，她拿出了沙漫交上來的作業，他們笑稱的所謂自白書，一字一句的慢慢細品起來：

我的自白書（沙漫）
她給我布置的作業是要我寫一份一萬字的自白書，我明白她的心意，她是給我一個袒露自己的機會。我明白，我平時是不太愛說話，也很少向她說起自己的家庭和成長環境，她是想更深地了解我。這一萬字在旁人看來也許過於嚴厲了，對我也並不輕鬆，但我心裏清楚，她是出於對我的用心和愛，才會有此要求。
我們的偶遇存在太多機緣巧合，也許就是上 安排好的，為我們排除了一切不可能見麵的因素。她就那樣出現了，衣著樸實，素麵朝 ，卻自有一種掩不住的魅力，和我以前交往的女人有很大不同，在這些方麵從不怯場的我目的明確，而她卻若即若離，我為了自己的小心思鼓動她一起喝了不少酒，她是喝酒的女人，但我當時並不知曉。可以說我那 表現的還算沉穩，那是我一直懷揣不軌。讓我吃驚的是她給我的第一印象，酒後她對我的坦誠且不落俗套，讓我感覺她不同於一般的女人。
她的坦率、大方出乎我的預料，她在認識不到二個小時內，就幾乎讓我了解了她之前的家庭和情感的全部，在我是從不會這樣的，二年也未必會，我不喜歡別人深入我的生活。
那次偶遇之後，我開始莫名地想念她了，她也許沒有感覺到，她已經悄然改變了我。我們認識以後，我正在快速的將以前的情事忘掉，且願意越幹淨越好。她說她不信，其實我也驚訝我為啥變化那麽快，那麽徹底，我想對她說：我就是這樣的人，簡單、真誠、熱情，也因此女人對我大多不反感，她也承認這點。我在和女人交往上還是有自信的，我喜歡的我會堅持，幸運的是，我做到了，我終於打動了她，擁有了她的一份愛！我們開始熱戀了，我們沉浸在愛的海洋裏不能自拔。到今 ，我的熱情從未消減過。她說我是情場老手、公子哥，我不否認，但我想說：我不想和以前的女人有任何來往了，因為有你！

我們偶爾也會有一些小摩擦，鬧點小矛盾，有時候是因為我說話不懂事傷了她，有時候是因為溝通不暢引起的誤會，但都是一些甜蜜的憂傷，風雨過後，總是能看見更美的彩虹，她總是有化腐朽為神奇的力量，這讓我很是驚訝。有些在我來說是過不去的坎兒，和她一說，經她仔細分析、輕輕點撥，一下子就迎刃而解，尤其是在工作中遇到問題的時候，她每一次都能出謀劃策給我很大的幫助，讓我獲益不少。其他方麵她對我是很大度和寬容的，但對感情又是認真和投入的，她越是這樣，越使我欲罷不能。
我們的激情仍然繼續著，然而這種激情已經悄然歸結於安然而穩定，她可能渾然不知，在這樣的日子裏，我卻得到了別樣的幸福，她的飯菜做得是那麽合我口味，她的溫柔體現的那麽自然，她不說話，我卻時時能夠感覺到她的氣息。她有時會突然傷心落淚，弄得我經常不知所措，過後又當啥事也沒發生似地，我問她，她說：她想起過去的事會傷心，想起她的境遇也會傷心，我了解她，她就是那樣的人，真實可感，血肉豐滿，敢愛敢恨，在我麵前從不掩飾她的情感，我能理解她。
想起一首歌詞：感情是一種病。也許我病了吧，我和妻是高中同學，我們從認識到戀愛到結婚已經十幾年了，雖然至今沒要小孩，但二人世界倒也過得輕鬆隨意。一年前，你出現在我的生活裏，掀起了情感世界的陣陣波瀾。你有你的家庭，更有你的可愛的孩子，每每讓我羨慕不已。雖然你也有你的苦痛，但至少你是活得清醒的，是醒著痛，而我卻是麻木著歡，你比我還是幸福的。我不知我們這是怎麽了，是什麽力量讓我們不顧一切阻礙地在一起，到如今，真要說清楚我們在一起的原因，恐怕已變得越來越難。工作已讓我僵化，家庭生活也沒有更多興奮點，社會朋友都是那麽浮躁，我看不到任何希望，一切都令人窒息。而和你在一起的感覺讓我覺得我又回到從前，回到那個向往自由、無憂無慮、激情無限的我。可是我們彼此又背負著這樣的沉重。經常，我和你激情過後，我腦子一片空白，任憑自己的靈魂跳出身體，自由飄蕩吧。我想我是一個害怕孤獨的人。家裏姐弟三人，我排行最小，卻沒有得到父母的過多寵愛。母親生我時年歲大了，我的到來恐怕也沒給她帶來多少喜悅，因為生活的不順，她也沒有多少精神和心力來關愛我了。 性愚鈍的我就這麽懵懵懂懂的長大成人。姐姐大我十歲，我上高中時姐姐便遠嫁異國離開家裏，此後也很少回家，哥哥是父母最疼愛的孩子，他 資聰慧、身體強健，我小時候就覺得哥哥是得了父母的所有精華，到我這就所剩無幾了，但是哥哥和我的性格還是有相通的一麵，就是都喜歡自由自在的活著。哥哥在日本留學時認識了他生命中一個日本女人，他把那裏當做他的家再不回來了，這個家對於他來說仿佛不存在，有時一年哥哥姐姐也不給家裏來個電話，他們遠離了父母的視線、遠離了親情、遠離了滋養他們的土地，他們都走了，走得很遠。
我長大了，工作了。以前以為家裏的所有大事都應該是哥哥、姐姐擔著，這下可好，他們都走遠了，隻有我是飛不高走不遠的孩子，所有的事不由自主的落到我身上。一起生活二十餘年的姥姥在九十九歲高齡走了，她至死都在懷念曾經年少時身為上海富商之女所享過的榮華，以及後半輩子的落寞和種種生活艱辛。在台灣一直想要葉落歸根的爺爺終於還是老死他鄉，真正公子哥出身的父親繼承了祖輩榮耀的血統卻沒有繼承命運，一輩子小心翼翼、膽戰心驚地做著學術研究，身體卻經曆著曆次運動的折磨，身患癌症不到兩年的時間就走了。剩下我和母親相依為命。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也就是我至今唯一的朋友突然意外身亡……
老天對人是公平的，她給了你一件禮物，必然從你身上拿走一件，這話已經說了一遍，那就再說一遍吧，因為你似乎就是老 賜給我的禮物！我已經快三十五歲了，最近一段總感覺心裏慌慌的，想想也沒有什麽很具體的事困擾著，感覺自己已經走到了人生的一個關鍵點，未來是怎樣的我想象不到，眼前的安寧和幸福好像偷來的一樣，這也許是困擾我的最大問題吧。在遇到你之前的幾十年裏，我似乎根本就沒想過那麽多的問題，不管遇到怎樣的際遇，我一直是簡簡單單地活著，時時快樂自己、快樂他人。在我生命的這個路口，我遇見了你，我堅信是老 的安排。從前那隻尋求簡單快樂的精靈也許應該有一個歸宿了，應該背負應有的責任了，也應該好好地審視自己的過去、現在、將來……
你經常嗔怪我不愛說話、不善表達，是的，我不太愛說話，也不太會表達，我是個在外人麵前感覺愚鈍的人吧。在我腦海裏唯一清晰的概念是對女人的感覺，其實我做事也是經常憑感覺的，所以事業上至今也沒有大發展。如果不是幸運總是能頻頻在我身上閃現，我都不知被這個社會淘汰多少回了。以前那個愛唱歌、愛熱鬧、愛交朋友、隨心所欲的我已經漸行漸遠了，現在的我也漸漸地多了一些沉穩、多了一些思考、多了一些理智、也多了一些不可愛。原來那隻快樂的精靈也常常被自己關在內心的牢籠裏，雖然自己並不情願這樣，卻隻有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才把它放飛出來。在電視裏偶然看了一期紀念張國榮的片子，他是我最喜愛的歌星，沒有之一。那時曾經瘋狂模仿、演唱他的很多代表作：倩女幽魂、風繼續吹、沉默是金等等，甚至後來有朋友開玩笑說我形象氣質上也和張國榮有幾分相似。他的歌大多都是憂傷的情調，而在他的演唱風格裏卻能感受到他向往自由的情懷。我一直都在最投入的時刻每每想起他的歌，並不由自主的哼唱。他最終不能承受社會帶給他的無形的巨大壓力，以決絕的方式離開人世，我想他一定去尋找屬於他的真正的自由去了吧。
你喜歡的作家是張愛玲。張愛玲的時代追溯到現在，有業內人士說她的才華沒有一人可以比肩。她的作品不論是代表作《傾城之戀》、《半生緣》、《紅玫瑰白玫瑰》都很精典，最引人入勝之處是作家對人性、情感、愛情深刻的剖析。我知道你曾為張愛玲的作品寫過讀後隨感，包括為一代影後阮玲玉寫的文章。張愛玲和阮玲玉都是在各自的領域裏才華橫溢的女人，也都被愛情所傷，命運多舛。我想你一定是在某一時刻和這兩個女人心有靈犀了吧。我想，無論怎樣，我是不會傷你的。能夠用心去體會並能夠把自己的體會用文字讓更多的人分享的人是快樂的，我羨慕你的快樂。你保留了一個作家應有的純粹和對情感的敏感度，雖然你離開了屬於你的熟悉的環境，來到了陌生的更大的 地，雖然眼前的事業並不如意，家庭帶給你的壓力也時時困擾著你，但你仍然堅守著自己的本色、信念、理想，在這樣一個浮華的世界裏，我為能結識這樣的女人感到榮幸，我祝福你，也想對你說一句：我心疼你了。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閑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這首詩是宋代禪宗「無門禪師」的一首詩偈，述說了內心想望的自由心靈。張愛玲、阮玲玉、張國榮都分別是我和你喜愛、崇拜的人。他們的生前都一度聲名顯赫、光彩照人，又都因用情太深而最終被情所傷，最終離開的方式又都如出一轍，他們雖不屬於同一時代、同一領域，但曆史顯現出他們的一刻卻如此的相同！真是奇怪，我竟然不自覺的將一首佛門詩偈與懷念他們的字句夾雜在一起，不知自己的思緒已飛往何處了。
曾幾何時，我總是覺得我的一生會有一個紅顏知己，是你嗎，我不住的問自己。喜歡一個人、愛一個人是說不清楚的，倘若真要說出來的話，恐怕就已經在走向事物的反麵了。你已經悄然改變著我和我的生活，雖然你對此並不以為然。事實上，我已經不再有來往的朋友曾經對我說，我變了，變老實了，嗬嗬，她們不會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