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情事》二十九——似是人歸

北京的春天很短，雖然美麗，卻是曇花一現般一轉腰身就過去了。在人剛剛懵懵懂懂地感受到一點點春意濃鬱時，就匆匆地收場，春花謝盡，一地落紅，來不及絲毫的傷感和惋惜，明媚的夏天緊跟著腳步就翩翩走來了。一抬頭，天空仿佛在一夜間就明豔起來，街頭的美女們爭相鬥豔，白白的大長腿露了出來，男人們慌亂了目光淩亂了腳步，對突然到來的夏天有些應接不暇了。
沙漫和大多男人一樣，依然是長衣長褲或短袖長褲，一顆顆升騰動蕩的沸騰之心嚴嚴地包藏在衣物之下，拎起公文包，扳正了麵孔，收回浮遊的目光，步態穩健地融入於人流中，乍一看，到處是一群群的成熟穩重好男人。
溫泉回來以後，吳夢因有一天整理她和沙漫春天出遊所拍照片，有一張照片觸動了她：一池清澈無比的湖水，高高低低的大小石頭參差岸邊，沙漫靜靜地蹲守在一青石之上，雙目含情凝望，近處新芽嫩綠，遠處青山含黛，恍然間猶似地老天荒的圖景。
她想起他在溫泉的盟誓，他說他愛她是一輩子事，一輩子的愛情？那該有多美好，令多少女人動情陶醉呢，眼前不就是一副地老天荒的愛情圖景嗎？
情動於中，她為他的照片題寫了一首小情詩，名曰《青青的四月》：
碧水，無痕
煙雨輕籠一池盈然笑意
天籟寧靜
曠世奇荒何處可覓
三生石上靜靜相侯
一抹輕音款款繚繞心扉

凝眸屏息
不思紅塵繁花錦翠
乘一襲煙花輕夢
淺唱慢酌飄飛沉寂
刹那千年
一夢間樂音已穿越輪回
寫完，她又反複推敲了字句，然後用photoshop軟件把詩句做到相片上，用文件傳給了沙漫。詩中她的情思他能理解多少她不清楚，她知道自己的心已經是融化在了這份美麗初生的情感中。
接到她傳遞來的這份情詩，沙漫欣喜不已。此生長這麽大，從來沒有過一個女人為他寫過情詩，這對於他來說，是一份既新鮮又驚喜的厚獎，他一遍遍地吟誦，把那些字詞牢記於心間，越讀覺得越美，每一個字都充滿了膨脹的幸福感，讓他忍不住想奔跑，想放聲高歌。
走在街上，所有街頭那些他曾經喜歡看的靚麗女人全都失了色，如一具沒有生命力的殼，她們與他沒有任何情感和思想的聯係，而肉體，在某些時候實在是會讓人乏味。
他去影像部把這份配詩的照片放大衝印了兩份，一份送她留念，一份掛在自己的書桌旁，他一抬頭，就能看見那靈動跳躍著的女人的愛情，向他撲麵而來，仿佛嗅到了兩人在一起時她那撩人的氣息，他每每把持不住自己，沉浮於她柔情款款的波濤之中。
禮拜天，吳夢因和段曉月相約逛街，段段把地點約在了王府井。
“天啊，你……”一見麵，吳夢因上下打量女友，驚訝不已，長裙婀娜，秀發飄飄，環珮叮咚，細長的高跟鞋，閃亮的LV包包，紅唇美豔，鳳目流光，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這哪還是以前清秀幹練的段曉月，這完全是一位飄然欲仙的時尚女郎。
“哈哈，怎麽了？看把你嚇的！你看我還行吧？這邊熱鬧，商場多，我好久沒來這邊逛了，前次買衣服還是去的貴友大廈。”段曉月現在果然是舉手投足、一言一笑間都是一派飄然風姿，她上前挽起女友胳膊，興致很高地帶著吳夢因穿行於繁華錦繡的商場之間。
“你還去貴友，那是宰有錢人的地方，我從不敢在那買衣服。就現在這個地方，價格也是貴死人，恐怕隻能看看，買不了東西了。”吳夢因有些怯場，在打扮時髦的段曉月麵前，她忽然覺得自己有點老土保守了。
“不算貴，貴的都是好東西。”段曉月一副財大氣粗的模樣，東挑挑，西摸摸，還不厭其煩地試穿了好幾件。
東西確實好，但價錢也好，吳夢因不敢試，怕看中了忍不住想買，在段曉月一再的攛掇下，作為女人的購物欲還是占了上風，最終買了一件打折做活動的連衣裙，花了一千多元，令她心疼不已。而段曉月是一發不可收，盡管吳夢因一再勸阻，她還是大包小袋買了七八千元的衣服，看著她興奮的樣子，吳夢因真懷疑她腦子出了問題。她以前還教吳夢因，說去動物園的批發市場買衣服，價錢便宜款式多，現在一下子這麽大跨度，讓吳夢因怎麽也適應不過來。
“你是中大獎了，還是撿了金疙瘩了，這樣花錢，日子不過了？”吳夢因實在忍不住想教訓她幾句了。
“不是我的錢，我老公的，他奶奶的，不花白不花，你不知道花錢是件多爽的事，哈哈，我現在一花錢就興奮，不花就覺得生無所望，活著都了無生趣了，哈哈哈，真爽！”段曉月仰天大笑，之後，忽然就沉默了。
“我知道你心裏不舒服，咱意思一下象征性揮霍點也就是了，咱畢竟不是大款富豪，以後日子還得過啊，你這樣下去不是個事啊！”吳夢因也很心疼她，知道遇上那檔子事，哪個女人心裏也過不去，可又能怎樣呢。
“沒事，那天之後，我就想過了，我現在離不離婚都是一樣，老公也就是個稱號，他以後對我沒有任何意義了。我必需清空以前的一切，包括金錢，等到空無所有時，我才能一身輕鬆地重新開始，否則我就死了。”段曉月固執而冷靜。
“唉，你呀，做事總是這麽極端。”吳夢因一聲歎息。
“別說我了，一會兒我請你去做美容SPA，反正我卡也辦過了，不用也浪費了，還有一些你的事情我要給你說呢。”
“我的事？你給我說？”吳夢因覺得奇怪。
“嗯。先逛吧，外邊太噪，一會兒到美容院再說。”
女人進了商場就沒個夠的時候，她們一路走走看看，說說玩玩，連吃帶喝，逛遍了王府井附近的幾個商場，盡管手裏已經滿載收獲，還是恨不得把商場衣服都搬回去才好，終於累的走不動了，才坐下來喘息了一會兒，起身乘地鐵去美容院。
這是一家在繁華地段的連鎖機構，名氣不小，一走進室內就感覺到非常的正規，環境優雅，空氣中飄散著縷縷幽香，服務人員態度親切，接待中一言一行都是體貼入微，關懷深入人心。
兩人一前一後終於躺下來開始享受服務，在輕柔的音樂聲中，服務人員柔軟的指法有序按摩拍打著肌膚，段曉月充分放鬆幾乎快睡著了，吳夢因等半天不見她開口，忍不住叫她了：
“段段，你不是要說什麽事給我聽嗎？”
“嗯嗯，你現在聽？哎呀，我還沒準備怎麽講給你呢，我不知說還是不說的好。”段曉月有點吱吱唔喇的。
“什麽事能讓你這麽糾結，這可不是你風格啊。”
“嗨，算了，索性就直說了吧，是你的事我瞞著你也不好。早晚你都要麵對的。”
“沙漫給你說什麽了？”吳夢因有點緊張。
“看你，想哪去了，那臭小子電話我都沒存過。是你老公的事。”
“啊？項懷玉？他出現了？找你了？”吳夢因刹那心裏揪作一團，一直埋在心底想要遺忘的人和事，怎麽就這樣突然又冒出來了？
“倒沒有出現，他不知怎麽查到了我的電話，你知道我是多年的老號碼，他說想聯係你，想問問我知不知道你現在的電話，我沒有告訴他。可是他不知聽誰說你在北京，就想著我一定知道你的行蹤，聯係了我好幾次，我想你應該是不想見他的，就沒有告訴他你的消息。”
“他沒說他在哪？還有臉聯係找我？他想幹嗎？”
“沒說，隻是要你電話。我猜他現在有可能和那女的掰了，我從聲音裏聽出他狀態不是太好，好像還說想來北京找你。對了，他電話是北京的號碼，會不會已經在北京了？”
“……”
“你沒事吧夢夢？別太往心裏去啊，我就知道說了你會難過。男人就那麽回事，別太把他們當一回事，就不會受傷了，我現在算是看透了，他媽的什麽老公，什麽丈夫，老公就是公用的，丈夫一丈內你都看不清他想幹嗎呢。婚姻是個狗屁，就是蒙蔽野性未馴的人類鑽進圍城裏去自我綁縛，一輩子守到頭的哪個不是傷痕累累，哪一對不是冤家對頭，那些表麵上看著溫馨祥和歌舞升平的，也未必在心裏不想掐死對方……我算是看透悟透了，人生，就這麽回事兒，如夢如屁，如歌如泣，哈哈哈……”段曉月越說越激動，她理性思辨的那股子勁頭又出來了，旁若無人。
“段段！你輕聲點！”吳夢聲趕緊打斷提醒她，畢竟旁邊還有人呢。
“算了，我也不發感慨了，言歸正傳，聽了這事你怎麽打算的？要我告訴他你的聯係方法嗎？他若真到北京了，我想遲早會找到你的，你有個思想準備。”
“不要告訴他！我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再回來了，怎麽這麽快，才不到一年，那麽轟轟烈烈的愛情就結束了？結束了就想回家？走的時候不告而別，是打算這輩子都不再回來不再見麵了的，我不知他怎麽想的，還有臉回來找我。”
“男人是個奇怪的動物，他們太令人費解了。”段曉月自言自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