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采訪寫稿之餘,吳夢因時常奔波在北京的大街小巷中。
不是為了觀光和熟悉北京,她在為兒子找學校,找房子。
自從來到北京以後,對孩子割舍不下的母愛也是時常跳躍在心口的一個隱痛。這麽多年來,她一直陪伴著兒子的成長,兒子的每一點苦樂憂喜的變化 ,她都是參與其中的,現在,被迫地分別這麽久,把兒子拋在家裏給老人帶,實在是她心裏所不忍。
周末偶爾閑暇,她獨自去廣場或公園散步,看著一家三口牽手嬉鬧的天倫之樂,都忍不住暗自神傷,雖說有沙漫在她生活中的出現給了她點點安慰,但他畢竟是個沒有做過父親的大男孩子,他的生活願望可以說是讓自己活得更好一點就是很大的滿足了,他沒有那麽多的憂患和責任意識。但她不行,從小所受的教育 和生活環境讓她總是考慮別人多一些,她幾乎把先人後己奉為了一種美德。尤其是結婚成家後,上有父母,中有丈夫,下有兒子,這些她生命中最親的人的幸福差不多就是她的幸福。
現在,生活的意外變故讓她意識到了做自己的重要性,從這個北京男人身上她悟到了享受生活、善待自己也應該是她的一門新的必修課,她慢慢能放開從前的陰影了。但是,與兒子的母子情份卻是她無論如何也割舍不下的。特別是在采訪中有時接觸到的一些東西,讓她更加地比較北京與家鄉教育上的差距,且不說北京教育資源的雄厚,無論師資力量還是軟硬件各項配套,那都是無法比的;還有教育製度上的傾斜,地方保護主義等,隻高考錄取比例的絕對優勢,就讓多少的外省人願意前赴後繼地把孩子送來大都市讀書。生在北京的孩子在教育上可以說是享盡了天時地利人和,讓多少外地的孩子隻能望其項背。
以前不了解沒有關注也就罷了,現在,她自己每天出入於一個這樣的文化經濟教育的前沿城市,她不能容許她的孩子還窩在家鄉那樣一個小城,被驅趕著接受機械的應試教育而不是素質教育,最後培養成高分低能的書呆子。單是這些也罷了,人這一生,命在哪運在哪,在井裏也隻能做個井底之蛙,一片天也足夠了,在河裏湖裏那就多遊幾片水域,多看幾片天空,人在不知道沒有對比時是最容易幸福滿足的。可是現在,她走到了外邊的世界,她看到了差距,而她的孩子還要在老家做留守兒童!過著缺爹少媽的可憐日子,這是她最不能接受的。
再難,也必需要讓孩子來北京來自己身邊讀書!
想法是在一點一滴中慢慢形成的,決定也是無數次深思熟慮後做出的。
自然,她是知道這其中的艱辛的,但路都是人走出來的,不邁出第一步,怎麽知道可行不可行呢?
她和母親商量過這個事,春節回家時候提過,母親那時是不同意的,原因是怕她太辛苦。但後來每次給家裏電話時,她在最後都要和兒子說上半天,常常忍不住會落淚。母親也不忍,後來終於說:
“走吧,你帶走吧,你娘倆在一起你也好有個伴。”
母親是過來人,知道在外生活的艱難。父親是個軍人,母親從結婚有孩子後就一直獨自帶孩子生活勞動,後來隨軍到軍營裏,在那跨越一千多公裏的白雪皚皚的北國,母親也曾帶著幼小的她度過了那些陌生而孤獨的日子,到如今母親還時常念叨。
母親之所以同意她帶走兒子,主要還因為母親想辦法解決了她在北京的住房問題。那天母親電話裏很高興地跟她說:
“小夢,你舅舅家兒子大龍你知道吧?他做生意這幾年賺了不少錢,是個大財主了,我還是前些日子去你舅家見到他了,拉起話來就說到了你現在北京,大龍說他北京有房子閑著。他說前幾年他想在北京設個辦事處,就買了二環邊上一間公寓式樓房,當時房價剛剛起頭,也還不貴,聽說精裝修一平米還不到一萬。後來家裏廠子忙乎開生意做不過來了,就沒了到北京弄辦事處的想法。房子一直沒入住,聽他說拎包就能住,啥都弄好的,他說讓你去住呢。”
“人家房子,我去住合適嗎?”吳夢因猶豫。
“傻丫頭,都是自家人,你客氣什麽,他還說當初辦廠弄批文什麽的都是你幫忙找的人,一直也沒謝你不好意思呢,還說若需要房子就送我們了,買時也沒多少錢,是我推過沒要,說住住就行了。”
“能住當然好,那你做主吧,我就住了,孩子到北京上學肯定得有一個穩定的住處。”
“住吧,一點問題沒有。還有你家裏的工作,我說你別辭職了,我想想辦法,讓你爸找找他在宣傳部的部長戰友,看能不能給你保留個公職,老了養老是個依靠,要還能保留工資那就更好了,也減輕你一點經濟負擔,北京是個燒錢的地方啊!”母親語重心長,似乎什麽都為她想到了。
“媽,你看你,管這麽多閑事,自找累受,你心疼我我可不心疼你啊,嘻嘻。”吳夢因心裏感動萬分卻故作輕鬆地向母親撒嬌。
“傻丫頭,還這麽傻在外咋混啊,你媽身子板還硬呢,不用你心疼,你多操心你自己吧,遇事多長個心眼兒,別叫壞人給騙了。”
“媽----”
家裏的親戚關係都是血濃於水一樣的深厚,前些年,這位表哥還出過一些事,也都是父親幫忙化解了,所以家長裏短,世事親情,表麵上看也都是一筆胡塗帳,但實際上卻又有著微妙難解的關係,主要看的是人心,是親人間的那份血緣親情,越相敬越謙讓,越是兩好擱一好,大家都好了。
沙漫前些時給鑰匙找房子給她住的時候,她那時還沒有房子的著落,其實那房子對她還是很需要的,猶如雪中送炭,但她還是拒絕了,她想著大不了孩子來時租個單獨房子,多花點錢而已,多折騰點而已,不也那麽多沒房的異鄉人在北京存活下來了嗎?既然選擇漂泊,就得有足夠頑強的生命力。
而她之所以拒絕沙漫的房子,最主要的原因是緣於一個故事。
那時她和沙漫剛認識還沒多久,有一次是一起去歌廳,那天沙漫有一個老李哥也帶著一個女人,她當時看那倆人似很親密卻又似乎相互怨恨的樣子,非常的不舒服,覺得很奇怪。後來沙漫告訴她:女人和老李是多年的老相好,女人是單身的北京妞,但是離開了父母家也沒有自己的住房,和老李好後就住在老李單位分的房子裏。後來兩人鬧矛盾分手,女人卻死活住著房子不騰出來,老李攆也攆不走,鬧騰了好久無果,老李又不甘心人財兩空,就這樣又親近又怨恨地相處著。
很平常也很狗血的一個簡單故事,但那個場景讓吳夢因想起來就脊背發涼,她不想自己也掉進那樣的故事中,更不想成為那個故事裏的女主角那種樣子。所以那天沙漫給她鑰匙時,她幾乎沒怎麽猶豫就拒絕了,她沒告訴他,是因為這個他在不經意中講過的故事,讓她在一瞬間想要奮力逃開那個未來的黑洞。
嗬嗬,她有時隻能這樣自嘲自己,在感情世界裏,每當麵對具體現實問題時,她卻總習慣以感性狀態去麵對,是好還是不好?
房子的大問題解決後,基本可以明確孩子來京的事了。
很多個日子了,她跑遍了幾乎周邊的大部分學校,了解查看學校優劣好壞,有看中意的幾家,又想辦法找校領導洽談孩子轉學事情,以為轉學是正常流程,隻要定好學校,就可順利辦妥。可是事情並非那麽簡單,幾乎所有學校都是一口回絕的,理由是生員滿了,沒有名額了。怎麽可能呢,所有學校生員都滿了?再是寸土寸金的北京,也不至於連多一張書桌的位置也沒有吧?
歧視?拒絕外地兒童?她不明就裏,找人問情況,人隻告訴說,找熟人交錢就行。沒辦法,她找到曾經采訪過的一位北師大博導,博導向在某校任職的校長學生遞了句話,她再去找,校長不再回絕了,而是開門見山地說:
“學生可以接收,但要成績好,品學兼優,通過我們的文化課考試才行。”
“這個沒問題,我孩子成績很好的,在班上一直是班長呢。”
“還有重要一點,既是熟人介紹,我也直接和你說明白吧,需要交讚助費,這是每個好一點的學校都有的不成文規定,當然,教育部是不允許的,我們也不是強迫,自願交,學校也不容易,也有好多開銷需要維係,我想你明白。”
“好,我懂,我情願交,具體交多少?”吳夢因心裏冷笑一聲,想我不交錢你讓我來嗎,還自願呢,明明就是打劫,但表麵還得裝著十分願意的樣子。
校長比劃個手勢,說出一個數字,“就按這個數吧,老師介紹的,我也隻能按最低標準收了。需要說明一下,要交現金,不轉帳,不開收條。”
“好的,可以,謝謝校長。
“暑假後帶孩子來入學考試辦手續。”
“好的好的,非常感謝。”
孩子學校的事就這樣終於是敲定了,走出校門,吳夢因長長舒了一口氣,多日的奔忙有了結果,這讓她非常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