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魯顏東
我們前麵說了，王一找上了魯顏東。說能提供任何這個星球人的樣例。
為什麽他會找上魯顏東呢？不怕魯顏東把秘密泄露？是他覺得魯顏東能保守秘密嗎？還是他知道了魯顏東的秘密？
這我們要等到最後才知道緣由。
不過，魯顏東能保守秘密倒是真的。因為他已經把他的兩個複製孩子魯顏憶和魯顏爾的秘密保守到至今，自然也會繼續保守王一提供的信息的秘密。當然每個人保守秘密都是有原因的。而魯顏東就是為了魯顏憶和魯顏爾。
他現在開始理解母愛。因為他是把魯顏憶和魯顏爾帶到這個世界的人，對於這兩個人的愛深刻地改變了他的品性。雖然這種愛出發自自私，但也慢慢地長出一些溫柔的形態。為了他們，他是可以赴湯蹈火的。
現在王一說，他可以讓他們兩個人體驗到任何人的人生經曆。他突然進入了選擇的困境。
選擇誰的人生來進行體驗呢？
體驗名人的人生，還是體驗普通人的人生，體驗富人的人生，還是體驗窮人的人生，體驗東方世界的人生，還是西方世界的人生？
或者每一種人生都體驗一下?
其實對於這個星球人短暫的一生來說，每個人最後都是歧路同歸。但是，擋不住所有的人對幸福人生的向往，人人都想過一個安定和諧，快樂富足的人生。命運的路途很奇怪，我們小時候都是一個個可愛的孩子，但走著走著，每個人的命運之神在各個拐角插了一腳，使了個絆子，使得每個人的人生最後各具形態，許多人的人生都背離了他們的初衷。
最後，有幾個人可以說，他們的人生是完全照著他們夢想的樣子進行的呢？有幾個人可以說，他們的人生是完全按著他們設計的模樣完成的呢？
然而在那些跌倒又爬起的過程中，他們體會了一些未曾預想的人生的模樣，使得他們對於那些跌倒後不能再爬起來的人的人生生起一些前所未有的同情。原來他們的人生模樣並不是全由他們來負責的，命運，運氣，際遇在其中起到了無法阻擋的作用。大山壓過來的時候，沒有幾個血肉之軀可能全身而退。
沒有經曆過別人所經曆的，就沒有資格評論別人的人生。因為他們可能沒有像你那麽幸運，他們可能沒有像有你有那麽多的選擇，他們可能沒有擁有一個好的起跑線，他們可能沒有像你有一個相對平緩的人生際遇。
魯顏東自認自己是一個非常悲慘的悲劇人物，但在選擇麵前，他突然發現自己並不是那麽慘，有很多很多人的人生樣例比他慘得多了。自己也並不是那麽壞，有很多很多人最後變得比自己壞得多了。至少，他目前有對兩個孩子類似“母愛”的感情，在這個感情麵前，他的陰暗的“本我”開始變得渺小，而他初具萌芽的“超我”開始長大。
突然，他覺得他不要魯顏憶和魯顏爾經曆那些大富大貴之人的人生，那些大富大貴之人之所以能大富大貴，無一不是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大富大貴是由他們自己的血淚浸泡出來的，是由一般人不能承受的代價磨製出來的。作為個人，他自己也追求名聲，“出名，宜早不宜晚。”是他一貫的信條。那怕出個臭名也好，為了出名，他是可以不擇手段的。而當他為自己的兩個孩子著想時，他卻不希望他們出名，不希望他們經曆常人沒法想象的大風大浪，而是隻想讓他們經曆那些平凡但安樂知足的人生。
於是，他向王一提出了這樣的人生樣例：自由美好的童年，充滿希望和友情的少年，積極向上擁有美好愛情的青年，小富即安家庭和睦的中年，健康快樂老伴相隨高壽尊嚴的老年。
在提出這樣的人生樣例時，他悲慘地想到：所有這些，都是他所欠缺的。
但他又欣慰，自己也能跟隨自己的兩個化身孩子經曆一下自己所全部欠缺的平凡但安樂知足的人生。
然而，就這些在他看來最平凡的人生要求，卻讓王一沉默了。
“確切地說，要全部符合這些要求的平凡人生的實際樣例是沒有的。”王一沉吟了一會說。
“沒有？怎麽可能沒有？你不是擁有所有這個星球人的樣例嗎？這麽多個樣例，連一個滿足這樣平凡條件的實例都沒有？”
“很遺憾，沒有一個人的人生是完美的。你看似平凡的要求，但每個階段都符合的一個都沒有。有的人擁有自由美好的童年，但突然在少年時遭受變故。有的人追求到了美好的愛情但他從小缺愛。有的人小富即安家庭和睦但很快這個狀態被無常打破。有的人可能前麵幾個階段都很完美，但卻在老年時全部失去。”
“那你能不能把幾個人的人生拚湊在一起，來達到這麽一個效果？”
“不行，因為隻要在因上有一點改變，所以的果都會隨之而變。所有以前的念心都決定未來，沒人能拚湊出一個人生來。”
“不行？”
“不行。”
“那我想為他們選擇一個相對安定幸福的一生。”
“那倒是有不少，但也隻是在各人的體會中。有的人一輩子過著粗茶淡飯的生活，但他們覺得幸福。有的人一輩子錦衣玉食，但他們卻覺得乏味。”
“這麽說來，體會別人的人生並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是的，任何人生隻有自己真正經曆才是自己的人生。如果是體會別人的人生，不管別人的人生是多麽精彩，那你也隻是一個影子，因為那個人生已有歸屬。那個歸屬者並不屬於你。”
“可是，對於克隆人來說，他們的生命太短，而且見不得光，怎樣才能讓他們擁有自己的人生？”
“他們當然可以擁有自己的人生，就像任何這個星球人一樣。”
“你這是什麽意思？就像任何這個星球人一樣？我們這個星球人可不是克隆人。”
“你憑什麽這麽自信這個星球人不是克隆人。”王一不管魯顏東驚呆在那兒，繼續說：“等你的孩子們成家立業，有了自己的後代，他們不就有完整的人生了？也有他們基因的傳遞，然後一輩子一輩子過下去，與這個星球人有什麽區別？所不同的隻是他們壽命短一點而已，但是幾千年前的這個星球人的壽命也是很短的呢。”
“那你的意思是不要讓他們去經曆別人的人生，而是要讓他們去體會自己的人生？”
“是的。”
王一自行告別了。
與王一聊完以後，魯顏東對魯顏憶與魯顏爾的人生有了新的打算。
至於王一是誰？為什麽會有所有這個星球人的樣例，他已顧不得這麽多了。他是誰又有什麽關係？就算他是外星人，那又怎樣？他又沒害自己，而且他至少給他的兩個孩子提供了一個出路。
在魯顏東心目中，現在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比不上讓魯顏憶和魯顏爾有一個未來來得重要。哪怕他是外星人，哪怕他知道這個星球人的所有秘密。
就算泰山就要崩於眼前，他也不在乎。
與王一的打交道失敗後，魯顏東去了東方世界參加魯帆風的葬禮。但在東方世界他也沒有得到他想要的結果。
回到西方世界後，他就去找了陸景生。
魯顏東想先把自己作為實驗品，體驗一下陸景生他們是如何拓展人的廣度的。如果他認為可以，那麽才會把魯顏憶和魯顏爾帶去。
他想起了古代的試毒者，隻有試毒者試過食品沒有毒後，這些食品才會給古代的皇帝吃。現在，為了他的兩個親自創造的孩子，他寧願做這個試毒者。
因為魯顏東的名氣，陸景生親自接待了他。
陸景生說：“我們的公司最有名的項目叫‘心想事成’。你心裏想過什麽樣的日子，就能過上什麽樣的日子。一個人想要的往往並不是隻要一種日子，而是幾種日子，而我們都能幫你實現。”
魯顏東說：“需要我把願望說出來嗎？”
“根本不需要，隻要你在心裏想就行了，你心裏一想，生活就會在你眼前展開。而且我們的生活是一種快進的生活，你感覺好像已經過了一輩子，其實才過了一下午，甚至一個小時半個小時。所以這個產品非常高效，非常讓人充實。”
魯顏東將信將疑地隨著陸景生進入了一個黑暗的房間。
聽到“叮鈴叮鈴叮鈴”的鈴鐺聲從什麽地方傳來。魯顏東眼前看到魯顏憶和魯顏爾已經長大，兩人的臉上都洋溢著驕傲的笑容跟魯顏東說：“爸爸，我們都靠著大學的最高獎學金畢業了，而且我們都是以最優秀畢業生畢業的，我們院長親自給我們頒發了榮譽獎狀。”魯顏東第一次聽到他們這麽親密地叫他爸爸，心裏非常開心。但又暗自詫異，他們什麽時候上的大學，而且都已經畢業了？“我們大學畢業前就找到工作了，明天就要去上班。對了，明天晚上，我們會帶我們的女朋友過來來家裏吃飯。”“啊，我怎麽才知道啊？”魯顏東詫異地說。“爸爸，你不是希望我們都過上正常人的生活嗎？我們現在就過著正常人的生活啊。而且我們的女朋友都已經懷上了我們的孩子。等我們發下第一個月的工資後，就準備結婚了。”“太美好了，這一切都像是一場夢。”魯顏東心裏突驚。突然，一切都消失了，在他麵前的還是一個黑屋子。
魯顏東的人生夢想原來就是隻希望他的兩個孩子能過上正常的生活。
他後悔了。他徹底後悔了。
他後悔把他們兩個人製造出來而不是按照這個星球正常的方法讓他們誕生，他後悔沒法給他們正常的生活。這隻是這個星球上的孩子們生下來都理所當然就能過上的正常生活，對正常的孩子來說是最低的要求了。但對他的兩個孩子來說，卻是比登天還難。
原來，讀書，戀愛，結婚，生子，撫育後代這個傳統流傳下來的生活方式是這個星球最容易的一種生活方式。他一生叛逆，反傳統，標新立異，這時候他真希望人生能重來一遍，那他一定會一步步都按傳統的生活方式該讀書時讀書，該戀愛時戀愛，該結婚時結婚，該生育時生育，該撫育後代時撫育後代。
等他回到家，發現魯顏憶和魯顏爾還是原來的樣子，還是兩個無法見光的孩子，他的在陸景生那兒得到的生命之旅根本沒有實際改變他的兩個孩子絲毫。他知道陸景生他們公司的產品根本不是他想要的。
王一和陸景生都滿足不了他的需要。而吳天憫和吳勉的公司和朱則剛公司目前還隻能延長最多十年壽命，而對克隆人來說，可能更短。離想讓他們壽命翻倍的目標還有很遠，還需要等，不知魯顏憶和魯顏爾能否等到。
魯顏東下了一個大決心：要盡快行動起來，靠自己的努力給他的兩個孩子創造過正常生活的條件。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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