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朱莉
六.葬禮
葬禮上來了不少人。
主要是舒玫媽媽的同事。
有的隻參加上午的追思會就匆匆離去。有的追思會完了還跟著一同去了墓地,全程完畢才道別。
我在追思會上見到了舒薇的全家。正常的一家四口的知識分子家庭。隻是不知道表麵幸福的家庭背後是不是也經得起推敲。
舒玫拿出了家中老大的成熟和教養,不管是接待來客還是對母親的致哀都很舉止得體。
還見到零星幾個記者到場,主要是來看我這兒有什麽新聞值得他們寫一篇報道。不過看來他們這次要空手而歸了。
如果說這場葬禮有什麽出乎我意料不在計劃內的事發生,那可能就是:
舒玫高中大學同學王國雄也來參加追思會了。
我沒想到。舒玫也沒想到。
他來時,追思會已經開始。
我正在看舒玫母親的生平照片,眼角出現一個人,我本能的轉身,聽到他的自我介紹:“我是舒玫高中和大學的同學王國雄,雖然這不是一個很合適的場合表達敬意,但我要告訴你,你是我一直崇拜的人。我對科學家一向都是很崇拜。”
我簡單不能相信我的眼睛:
出現在我眼前的分明是一個胖得已經象一頭豬,戴著眼鏡,帶著油油的微笑,一副誌高氣揚的庸俗中年男人。
雙眼含著一種髒髒的厚顏無恥的貪婪之色。
容貌泄露了他內心的卑鄙猥瑣,讓人不由聯想到蟑螂,蜈蚣等出現在陰冷肮髒地帶的昆蟲。
原來的帥哥哪裏去了?
心裏不由感慨造物主的公平。
要把一個很帥的人變成現在這副模樣造物主一定是狠狠下了一番苦工的吧。
我更沒想到他居然臉皮也已經修得比城牆還厚。
當年是他甩了舒玫,現在在有妻有家的情況下還能心無掛礙地在高中群向舒玫表白。
這會兒,還有臉來見舒玫,而且是在舒玫母親的追思會上。
我不願理他,隻是回頭叫來了舒玫。
舒玫和她的初戀情人終於在十七年後,在這麽一個特殊的場合見麵了。
兩個人的失望都是沒有辦法掩飾住的。
舒玫自不必說。她的失望和吃驚隻怕要超過我。我畢竟隻是一個旁觀者。
而那王國雄居然也是掩飾不住的失望。
這個猥瑣之人,正用他挑剔的專業的目光重新評估自己原來的獵物,情場敗將,看十七年後還有沒有必要再度引她上鉤。
而評估的結果是:
不必費這個勁了。
那個昔日獵物已是昨日黃花,即使再次捕獲,也不會給他增加什麽榮光。幸虧來看一眼,沒有被群裏的頭像欺騙住。以後也不必再在群裏浪費那些表情了。
兩人都洞察了自己在對方眼中的形象,也都同時被對方深深地得罪了。
王國雄向舒玫禮貌道:
“原諒我事先沒有告訴你,我是代表我們的同班同學來獻花圈的。你難得從國外回來,老同學們對當年的同學友誼都沒能忘記。人死不能複生,希望你能節哀。沒想到你還有一個名人朋友,有幸能借由老同學的關係與她認識。”
然後轉向我:“今天能認識你真是三生有幸。哪天請你去我們的企業訪問,還望不賜造訪。”
原來他這次來獻花圈是想一箭雙雕。
因為有報道透露了我的這次行程,他就借向舒玫的母親獻花圈的機會,既評估是否要恢複與舒玫的交往,又能借此認識一個科學界的名人。
現在既然覺得前一個目的已經不必達成了,那麽就把重心放在後一個目的上。
舒玫已快撐不住她努力掛在臉上的禮貌,就象深秋的最後一片黃頁隨時就要脫離樹枝。
“不好意思,我不想認識任何新人。”我不客氣地回答了他。
“舒玫還有更重要的親友要接待,請原諒我們都不能奉陪你。”
我一把拉過舒玫走了,把王國雄一個人晾在那兒。
突然想起很多年前,舒玫也是這麽一把把我從算命先生那兒拉走的。
我回頭看了一眼王國雄,他正在很勉強很努力地掩飾著心裏受到的打擊,但臉上不可置信的表情象透過窗簾的光線顯現出了他的滑稽和悲慘,胖胖的油汪汪的滿月臉下,雙下巴更加明顯。
“唉,歲月真是一把殺豬刀啊。看看,都把你昔日的戀人一刀刀殺成這副模樣。還好你老早甩了他,如果我知道你居然要與這麽一個人生活一輩子,我拚了老命都會把你從他那兒救出來的。”
舒玫勉強地笑了。
“可惜這把殺豬刀也同樣沒放過我啊。”
“哪裏的話,歲月對你要比對他不知要溫柔多少。”我肯定地回答她。
歲月確實對舒玫也沒溫柔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