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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找得到出口的路

(2016-08-10 07:02:46) 下一個

記得從開始會識字起,我就對讀書有興趣。

 

最早是看繪畫書,繪畫下麵短短幾句話,有的還帶拚音。即使沒帶拚音因為有畫畫,連猜帶蒙總能知道在說什麽意思。

 

有一本繪畫書,忘記是從哪個鄰居家翻出來的,一直記得其中一幅畫以及下麵的話:如果左臉被人打了,最好把右臉也伸出去給他打。小時候看當然不明所以,隻是覺得荒誕可笑。畫麵中的神父一臉猥瑣欠揍的樣子。現在想來,應該是掃四舊內容。但江南鄉村,與政治是很隔漠的,也無人告知其中的政治背景。

 

雖然那時候基本是能翻到什麽就讀什麽,但也有一些書是不讀的。比如小時候在家裏的角落箱櫃總能翻到一些古舊泛黃的書,豎寫,繁體。自然對一個孩子來說不會有吸引力。

 

但總會翻到一些我愛看的。

 

後來想起,小時候在家裏翻到的書中最奇怪的是一本海明威短篇小說集。因為父母既非讀書人,文化程度也不高,不象是會出現這種書的家庭。

 

不過成年後來知道父親小時候其實也是嗜書如命,經常點著油燈冒著被爺爺責罵挑燈讀書才覺得於此節也不奇怪了。可能那時父親也是能找到什麽書就讀什麽書吧,於是得到一本海明威短篇小說集那麽就不管它寫的多麽深奧艱澀將就且讀將下去吧。

 

因為那書是我很小時候看的,很多內容已經不記得了。但對兩篇還有印象。一篇是說一個丈夫因為老婆生孩子老生不下來一直苦苦掙紮哀嚎,結果他受不了,自殺了。另一篇記得是乞力馬紮羅的雪還是什麽,隻記得男的好象病了,跟女的對話,說什麽“這真是美麗的毀滅”,女的則回說:“要不要讓我們再這樣毀滅一次”。當時因為這兩件事一直想不明白,所以把這兩篇反而記住了。

 

現在還是不明白為什麽那個丈夫要自殺,可能是覺得自己無能為力?還是他太脆弱了?但是總算想明白“美麗的毀滅”其實說的是性事。

 

我就這樣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地讀著。直到小學四年級起辦了鎮裏的文化中心借書證才有了穩定的讀書源。

 

不過,因為我從來都沒想過寫作,所以看書完全是憑著自己閱讀的快感,個人的喜好。

 

比如《戰爭與和平》這樣的作品我就一直沒讀。要到幾年前才粗粗看了一下,而那時是因為我已經開始寫作了。我不看那書的原因說起來也很可笑:以前看到托爾斯泰穿著睡袍禿著頂的照片隻覺得此人其貌不揚猥瑣不堪,而且還為了打獵時到底是誰打下一隻鳥的事與屠格涅夫起爭執,覺得這人心眼兒也太小了一點,更是不喜。因為就不願意讀他的書了。

 

我在小學及初中讀了很多很多當年流行的武俠及言情小說。高中時因為高考的壓力卻讀得少了很多。我讀研究生時,曾想把小學初中讀過的金庸小說再讀一遍,卻發現讀不下去了。到處看到破綻及邏輯不通的地方。可能那時候是我最理性的時候,讀的又是科學,所以讀不得這種不合邏輯處處破綻的書了。比如阿朱完全可以不死,比如《笑傲江湖》中最初各種粉爭時嶽不群那時作為君子卻沒在裏麵起應起的作用等等。

 

直到我去年自己開始寫小說,從寫作者的角度再來看金庸才深深體諒他的不易及明白他遠大的寫作成就。因為他是一章一章寫完就發表出來的,既要每節都寫得好看,又要一到時候就發表章節,怎麽可能把全部的邏輯都理通。如果他全部寫完,再重新修改幾遍然後再發表,還是有很大的可能把邏輯都理順的。金庸其實才是網絡小說寫作的鼻祖。就算這樣,他的小說不管從閱讀的快感還是從思想性還是把當今的網絡小說隨了好幾條大街。

 

在小學及初中階段我有很多廢寢忘食讀書的經驗,特別是寒暑假的時候。印象最深的是經常把母親交給我照看的在爐子上燒著的水燒幹了而不知。

 

最愛的作家是毛姆,讀過他所有有影響力的長篇及短篇。直到很久後有一天讀到博爾赫斯的文章,心生空虛,隱隱覺得毛姆在我心中的地位要動搖了。不過後來我自作排解:毛姆是著眼於塵世的,博爾赫斯卻是著眼於整個宇宙的才保住了毛姆在我心中的地位。

 

初中時寫得好的作文總會被語文老師在課堂上當範文讀的。初中就兩個班級,是二三十個小學考上來的好學生,一百人左右。每次被讀的也就三到五篇。我一般總會在這三到五篇之內,但被讀的順序卻一般是在後麵幾名。說明不是寫得最好的,但卻也寫得不錯。要知道我從幼兒園起成績都是全班第一名,所以這樣的作文成績對我個人來說隻能算一般。

 

初中某年放假前,一位語文老師讓把我的一篇看圖作文抄一抄交給他,他說想幫我去投稿。我急於放假,忘記抄了,也沒交給他,而他好象也於那個暑假調走了。後來我在中學生作文選上看到一篇類似的看圖作文,我覺得在想象力方麵寫得都不如我好,記得我寫的那篇作文叫《神笛》,現在想來那可能可以算是我最早創作的一個幻想作品了。

 

初中畢業前,有一場作文比賽,是與高中部在一起比的,具體記不太清楚了。結果得了全校第一名。很詫異,因為印象中作文寫的最好的總不是我,而我也從沒在寫作方麵用過功。

 

高中時,因為種種原因,還是在那個母校上學。語文老師謝武稼老師直接找上我,讓我當語文課代表。那是我感到特別詫異的一次。一方麵是因為我一直來都當學習委員,生活委員等官,就是從來沒有當過語文科代表。另一個原因是我對語文課並不算喜歡,也不認為我語文成績很突出。

 

而那個語文老師是我們學校的教導處主任,還是我們那個地區小有些名氣的作家。雖然他寫的小說我都不太喜歡,因為他寫的小說一個是有濃重的鄉土氣息,另一個是有一些性描寫。這兩種都不是當時年少的我所喜歡的。

 

當上語文課代表,就有點壓力了。至少自己語文成績得要考好,作文也盡量要寫得好。我記得有一篇周記,那個語文老師紅筆一揮,一個大大的評語:寫得灑脫!這個評語讓我暗暗得意了一番。

 

隨後更驚異的事發生了。那天,謝老師又找上我,說讓我幫他一個忙。我心裏正揣揣這是什麽事兒,結果他說讓我當學校浪花文學社的社長。因為他是浪花文學社的指導老師,文學社就是他一手操辦起來的,在我們寧波地區也已經算是小有名氣,而原社長要畢業了,所以他要提名一個新社長。

 

真是包辦婚姻啊!也不管我喜不喜歡--其實我那時心裏是不喜歡的。

 

其時,我已經是文學社的社員,如果不是因為我是語文課代表,我可能連文學社都不會去參加。因為我隻是喜歡讀書,但不喜歡創作。而讀書是不用參加什麽文學社的,隨時借來一本書就可以讀。

 

我稀裏糊塗地成了社長。那麽就意味著我也要創作一些作品,以便服眾。社長雖然是行政責務,但如果不會寫文章卻占著社長的坑自己心裏也是說不過去的吧。

 

某夜,因為讀了一篇什麽文章,心有所感,半夜三更寫了一篇《生命的沉思》。第二天,交作文學社布置下來的作業稿件。

謝老師看上了那篇稿件,幫我一稿多投,結果都錄用了。所以在我高中的某個階段,這篇文章出現在《中學生優秀作文選》《語文報》以及另外別的什麽什麽報上。甚至在其中的某天,我上學路上,聽到我們縣的廣播也在播那篇文章。

 

而各種與我探討生命意義的同齡人的信件也紛至遝來。

 

我沒有感到喜悅,相反,空前的感到煩惱。

 

因為我寫完那篇文章後,發現我還是找不到生命的意義。所以我也沒法與那些信件探討生命,隻有默默地收下了信件但卻堅決不回複。隻回複了其中的二三封,那幾封純粹隻是誇我寫得好的,倒是與其中的一個人保持通信一直到大學畢業。

 

大學期間,陰差陽錯,又被抓壯丁去當詩社的主編。不過,我對寫詩確實沒有熱愛和熱情。當完主編後再沒有創作過詩歌。

 

我也曾寫過一篇小說《孤獨酒店》,但才寫了一個開頭就寫不下去了,於是就不了了之。

 

在研究生畢業後工作前,我曾經做過一個很離奇但記得很清晰的夢。我以為把那個夢記錄下來,就是一篇小說了。於是把那個夢記錄了下來,投了出去。那其間,因為無所事事,我還寫過幾篇散文,投在深圳的幾家報紙上,都被錄用了。但那篇“小說”卻被退回來了,我記得編輯還很認真地寫了退稿理由,好象是太荒誕不經雲雲。我心說:“本來就是一個夢嘛。”

 

我還是愛看書,還是沒有創作的欲望。我編輯和出版過幾本非小說類書。至於寫小說,卻還是零記錄。我的職業夢中從來沒有作者或者作家這樣的夢想影子。

 

不過這個職業夢想卻在2015年得到了轉變。

 

可能是以前的種子終於慢慢發芽,遇到好的時節,終於準備開花結果。

我很感謝當年幫我種下種子的那些人。讓我驀然回首,看到有一些人一直對我的那部分天份是有信心的。

 

現在的我覺得隻有創作者的工作才是最有意義的工作,在讓人疲憊勞累的現世中,他們創造了一個又一個的新世界,讓我們對人生不至於厭倦。

 

我也願意做這樣的嚐試,創造這樣的新世界。

 

我很幸運,文學的陽光一直照耀著我。我的第一個科幻小說《殺人機器人》於2016年寫完不久就得以在豆瓣閱讀上架發表。當時豆瓣對審稿很嚴格,隻有很少的中篇作品能得以發表,而那部科幻小說發表後讀者評分一直在穩步上升,最後得到8.6的高分。

 

第一部科幻小說的成功發表給了我很大的鼓勵。以至於後來又持續寫了幾篇有關在人工智能時代人與機器,人與城市,人與人之間關係的科幻小說:《機器人總統》《他人地獄》和《機器人保鏢》。其中《機器人總統》和《他人地獄》分別入圍豆瓣第四屆和第五屆科幻組大賽。那四部中篇科幻小說組成了這本《機器之城》(The City of Robots)。

 

這是一條找得到出口的路,願你我一直都在路上。

 

Julie Zhu

朱朱莉

改於03/24/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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