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封檔案】係列之092:冰城外籍美女命案
本文轉載自公安月刊《啄木鳥》2014年06期
文:東方明
一、雪夜血案
1950年3月1日,哈爾濱。
再差幾天就是要交驚蟄的節氣了,倘若在江南,應該已是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了,別說春江水暖鴨先知,就是人,也都已經脫下臃腫的棉衣換上春裝了。可是,在這座被稱為“冰城”的東北名城,依舊是北風呼嘯,冰天雪地。本文要說的這樁命案,就發生在這樣的一個夜晚。
那聲淒厲的慘叫,是當晚九十點鍾的時候發出的——之所以說得不是那麽準確,是因為事後刑警調查時,走訪了上百名群眾,有三分之一的人都說聽見了外麵傳來過女人的喊叫聲,可竟然沒有一個人留意當時的時間。當然,這跟新中國成立初期老百姓生活水平低,家裏沒鍾,腕上沒表有關係。這聲慘叫雖然夾雜在呼嘯的寒風中,可它的穿透力還是足以把附近的居民從睡夢中驚醒。不過,在那個氣溫零下二十攝氏度的嚴寒之夜,是沒有人會從被窩裏爬起來,出去瞧瞧發生了什麽事的。
直到第二天清晨六點,人們陸續從夢中醒來,才有人了解到,昨晚那聲女人的慘叫,是一個年輕姑娘臨死前發出的求救信號。事發的這條街,位於哈爾濱市道裏區,名叫菜庫街。這年春節來得特別晚,陽曆3月1日才是農曆的正月十三,北國清晨六點天還沒亮,路燈卻已經熄了,進城運貨的大車上還掛著馬燈。一個馬車夫看見雪地裏躺著一個滿身是血的女人,驚愕不已,一邊“啪啪”地急甩長鞭,一邊大喊:”快來人哪!”
哈爾濱市公安局道裏分局接到報案,派出五名刑警趕到菜庫街勘查現場。死者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姑娘,身材頎長,一頭濃密的金發,雖然因死前受刀紮之痛而麵部肌肉扭曲,但還是一眼就可以看出是個美女,並且是一個帶著東歐血統的洋美人。她穿著一件紅色狐狸皮大衣,上麵有因撕扯而破損的痕跡,頭上扣著一頂與圍脖相連的白色小羊羔皮的帽子,足蹬高筒皮靴。刑警檢查了她的衣袋,裏麵空無一物。
死者的屍體被拉到道裏分局,由市局派來的法醫進行解剖屍檢,結論是死者左胸中刀,直紮心髒,應該是當場斃命的。從創口的痕跡判斷,凶手行凶用的是一把單刃短刀,死者身高一米六九,刀是從上而下刺入死者體內的,所以,凶手的身高應該不會低幹一米八。
刑警勘查現場沒有什麽收獲,連凶手的腳印也被大雪覆蓋了。
刑警從屍體的外形判斷,死者很有可能是一名外籍僑民,按照規定,這是需要立刻上報市局的。市局外事辦接到報告後,派來了一名三十來歲的女同誌,名叫邢開儷,是個股長,大家都稱她邢股長。邢開儷來到道裏分局察看了屍體,說死者有可能是帶有東歐血統的混血兒。道裏分局的劉局長跟邢開儷以前是戰友,兩人很熟,於是就說:“邢股長,要不就請你暫時留下,幫我們一起調查死者的身份吧。有你這樣具有豐富經驗的外事幹部在,我們的活兒可以幹得順暢些。”
邢開儷請示領導後,就留了下來。道裏分局這邊,劉局長下令由刑偵隊副隊長南烈義帶領三名刑警組建一個專案組,對該案進行調查。
首先要查明死者的身份。專案組決定先向全市各分局、派出所了解最近的失蹤人員情況。三個刑警去臨近的派出所了解情況,組長南烈義則在辦公室打電話了解較遠的派出所的情況。一圈電話打完,南烈義問邢開儷:“這樣查找死者的路子是否對頭啊?”邢開儷說:“沒錯,你的電話打完了,該輪到我打了。”
邢開儷的電話打到了哈爾濱市蘇聯僑民協會(以下簡稱蘇僑協會),之所以打到這裏,是因為如果死者是蘇聯僑民,其家屬發現親人失蹤後,可能不是先去派出所報案,而是先到蘇僑協會報告。畢竟,由蘇僑協會出麵向派出所報告人員失蹤比家屬個人出麵有效得多。
當時新中國成立才五個多月,南方一些城市的治安狀況還不大穩定。不過,哈爾濱解放得早,治安管理工作做得不錯,公安部已經總結了“哈爾濱經驗”向全國推廣。所以,哈爾演當時的治安情況在全國幾十個省會城市中還是排在前麵的。當天,專案組調查下來,沒有哪個分局,派出所受理過與死者特征類似的失蹤報告。而邢開儷跟蘇僑協會聯係,對方也說沒有接到過來自僑民的失蹤報告。
當晚,專案組開會對這—情況進行了討論。人員失蹤屬於治安民警的受理範圍,當時刑偵隊雖然受治安部門領導,但除非是調查刑事案件的需要,他們通常是不接觸失蹤察的。所以,南烈義等刑警對於這方麵的情況,特別是僑民失蹤的情況,還不如邢開儷熟悉。因此,大家提出想聽聽邢股長的意見。
邢開儷在市局外事辦參加過數起外僑失蹤案件的處理,經手協調的同類案件就更多了,因此她是能談出些道道來的。據她分析,本案死者的身份有幾種可能:一是外地人,來哈爾濱走親訪友的;二是孤身一人居住在哈爾濱的單獨蘇僑或者中國籍的混血兒;還有一種可能,是本市某個蘇僑家庭中的一員,隻是家人尚未發現她失蹤了。
南烈義等刑警聽著覺得有道理,於是就商量下—步應該怎麽辦。議下來,決定連夜去菜庫街的凶殺案現場挨家挨戶走訪,再次了解昨晚凶案發生時是否有人聽見過什麽,以及凶案發生之前,之後是否有群眾看見過什麽可疑跡象。
專案組的這個算盤打得沒錯,可是運氣似乎不佳,一幹刑警分頭對附近住戶逐家進行訪問,最終什麽情況也沒有查摸到。
第二天上午九點,邢開儷先去市局轉了轉才到道裏分局,她帶來了一個消息:市局外事辦接到蘇僑協會的電話,說道裏區有一戶蘇聯僑民今天早晨向蘇僑協會報告,其女兒安麗亞前天下午外出後,至今未歸,下落不明。
南烈義聞之一振,說:“難道這個安麗亞就是被害人?邢股長,麻煩你再給蘇僑協會打個電話,問問是否有新的消息,以及安家的住址。”
電話打過去,蘇僑協會說沒有新的消息,並告知了安家的住址——道裏區棋盤街。
當時公安機關裝備很差,專案組隻配有自行車,好在刑偵隊有一輛老式日本三輪摩托車,這會兒正好在家,於是,南烈義就派刑警羅鼎載了邢開儷去往安家。
邢開儷到了安家問明情況,便請那個蘇僑婦女前往醫院辨認屍體。一路上,這位蘇僑婦女似乎已經感到情況不妙,坐在車鬥裏不住地往前方伸頭探頸,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到了醫院太平間,工人剛把盛屍抽鬥拉出一尺的距離,她就號啕大哭起來—一死者正是其女兒安麗亞!
專案組了解下來,這戶蘇僑的情況是這樣的——安麗亞的父親名叫秦初亮,是山東濟南人,幼年隨父親闖關東來到黑龍江這邊謀生。開荒、伐木、打獵的苦活兒都幹過,還當過一陣子清朝的兵卒。後來,俄國那邊鬧起了“十月革命”。沙皇政府被推翻後,一些貴族逃竄到西伯利亞拉起了武裝,企圖複辟。貴族有錢,可是缺人,於是就派人到中國招募雇傭兵,又稱為“華勇”。據說他們開出的薪餉比較高,不過用人條件也不低,比如必須是當過兵的,身體健壯,反應靈敏,勇敢善戰,等等。前來招兵買馬的俄國軍官中有幾個神槍手,專門負責測試報名者的膽量:把一個酒瓶放在被測者的頭頂,命其站立於百步開外的地方,他們一邊喝酒,一邊隨意用槍射擊。每顆子彈都能擊中酒瓶,卻不會要人性命。這一關對於被測者來說是一場嚴峻的心理考驗。秦初亮經受住了這次考驗,經在場的沙俄醫官測試,他的脈搏接近正常水平。這就是說,他的心理素質極好。於是,秦初亮不但立刻被聘用,還披任命為副分隊長。
秦初亮以華勇的身份去了西伯利亞,頭一仗就被俘了。蘇聯紅軍當時也是人員奇缺,把俘虜的華勇都留下分派到“國際縱隊”去了。這樣,秦初亮又搖身一變成了蘇聯紅軍戰士,而且很快就升任排長。兩年後,秦初亮“開小差兒”逃回了中國,途中竟然“撿”到了一個金發美女,那就是安麗亞的母親安菲薩。安菲薩出身貴族家庭,“十月革命”後隨家人逃難來到黑龍江畔中蘇邊境的一個小縣城。幾年後,這個家庭遭到了土匪襲擊,一家十幾口死的死,抓的抓,逃的逃。安菲薩與家人失散,化裝成乞丐,既不敢逃回蘇聯,又不敢深入中國,隻能在邊境地區四處流浪。而秦初亮在從蘇聯戰場逃回家鄉的途中與安菲薩相遇,兩人雖然相差十五歲,卻一見鍾情。於是,安菲薩就跟著秦初亮到了哈爾濱。安菲薩此刻早已身無分文,秦初亮倒是拿得出些金銀,於是兩人就在哈爾濱成了家,開了一家“聖誕麵包屋”,專賣俄式麵包、奶酪和小甜點。兩人相依為命,攜手過了六七年,安菲薩的肚子始終不見動靜。正當他們以為今生無後時,安菲薩的肚子卻鼓了起來,於1931年深秋生下了個女兒,取名安麗亞。
不久,日本扶植溥儀複辟,弄了個偽“滿洲國”。“滿洲國”在日本關東軍的支持下,也搞起軍警武裝,不知怎麽看中了秦初亮,許諾隻要他加入,就可以讓他當個警察分局便衣隊的小頭頭。秦初亮經不住誘惑,就去參加了麵試。對秦初亮這樣的“精英級對象”進行麵試的,是關東軍特高課的軍官。他跟老秦談下來,覺得這家夥還真是個人才,於是當場拍板錄用。他對秦初亮說,恭喜你,你不用到警察分局去了,直接跟著皇軍幹吧。於是,秦初亮就成了關東軍特高課的一名中國特務,因為精通俄語並熟悉蘇聯人的生活,他專門負責關東軍對蘇聯方麵的情報工作。
秦初亮走馬上任後沒多久,竟然莫名其妙地失蹤了。幾天後,他的屍體在鬆花江裏浮了上來。經關東軍特高課檢驗,證實死於他殺。過了三天,有無頭帖子張貼於大街小巷,宣稱“處決漢奸,關東軍特高課特務秦初亮”,落款是“國際鋤奸特別行動組”。
秦初亮死後,留下安菲薩和十二歲的女兒安麗亞。本來,秦初亮替關東軍效命,明的收入加上暗的敲詐所得,足夠讓全家人過上中上等的生活,所以安菲薩也把小麵包鋪關了。現在,丈夫死了,雖然關東軍發了一筆撫恤金,也就不過秦初亮在世時一年的薪俸,維持不了多長時間,安菲薩隻好重操舊業。
漸漸地,安麗亞長成了一個高個兒少女,小學畢業後沒考上初中,輟學在家,幫著母親打理店鋪。小姑娘繼承了母親的美麗基因,長得漂亮,守著櫃台出售麵包,奶酪,甜點,生意甚好,人稱“麵包西施”。
1945年抗日戰爭勝利後,蘇聯紅軍對哈爾濱實行軍事管製,隨即成立了“蘇聯旅哈僑民協會”。軍方張貼布告並開出宣傳車廣播宣傳,號召具有蘇聯各加盟共和國血統的居民,不管以前從事何種職業,也不管是因何原因離開蘇聯的,都歡迎加入蘇僑協會。凡是加入蘇僑協會的市民,均可取得蘇聯國籍,受到蘇軍的保護。這樣,前往報名加入蘇僑協會的人猶如過江之鯽,除了有蘇聯血統的人,那些本身沒有蘇聯血統,但配偶為蘇聯血統的人也都爭先恐後地申請,基本都得以如願。安菲薩,安麗亞母女自然積極加入,於是,她們都擁有了蘇聯國籍,成了居住於中國境內的外籍人士。
1950年時,安亞麗已是一個虛歲二十的大姑娘了。她有著俄羅斯民族能歌善舞、活潑奔放的特點,自然會結交不少朋友,其中有混血兒,也有其他外藉人士,還有一部分是中國人。這時的“聖誕麵包屋”雇用了一個幫手,是位年近六旬的老爺子張有才,他的父親和秦初亮的父親是一起從山東過來的老鄉,跟秦初亮算得上是世交。張有才的到來,使安麗亞有了更多外出活動的時間,從此她便經常外出訪友,有時甚至夜不歸宿。不過,安菲薩通過跟女兒的那些閨密接觸,得知安麗亞是在她們那裏過夜,並無不妥之舉,也就放心了。
前天下午,安麗亞和平時一樣,沒跟母親打招呼就出去了,當晚也沒有回家。母親習以為常,也沒當回事。可是,一直到昨晚安亞麗仍未回家,安菲薩就有然沉不住氣了。今天早上麵包店開門時,她跟張有才說起此事,張說這可是讓人不大放心呀,你還是去公安局報案吧。安菲薩因為加入蘇僑協會時被告知“協會就是僑民的娘家,有什麽事情隨時可以來報告,協會會幫助解決”,於是就沒去公安局,而是去了蘇僑協會。
由於死者安麗亞是蘇聯國籍,所以,這是一起涉外凶殺案件,道裏分局立即向市局報告。按照市局的規定,凡涉及被害人是蘇聯國籍的命案,市局必須派員參加案件的偵查工作。不過,當時市局人手比較緊張,領導研究下來,決定就湯下麵,讓外事辦邢開儷股長留在道裏分局參加專案偵查。
當天下午,專案組開會商議如何開展偵查工作,決定從死者生前的社交關係著手進行調查。
二、帥哥嫌疑人
專案組作出決定之後,立刻實施。連同邢開儷在內的五名成員,全體出動,有去安菲薩開的麵包店的,有去派出所的,還有去蘇僑協會的。下午五點,幾位專案組成員完成了各自的調查,回到道裏分局一碰頭,發現安麗亞雖然交往麵很廣,但真正深交的朋友並不多,稱得上“鐵姐們兒”的也就是一個四人小圈子中的成員罷了。
那三個姐們兒,年齡都跟安麗亞差不多,住的地方也相隔不遠,都在道裏區,三人的情況如下——
金淑英,比安麗亞大一歲,朝鮮族,家裏經營著一家打糕店,其父親的一條腿有點兒瘸,因此附近人們就把這家沒有招牌的店鋪叫作“金瘸子打糕店”。金淑英跟安麗亞是小學同學,兩人同學六年,同桌四年,好得如同一對親姐妹。小學畢業後,金淑英也沒考取初中,在家幫著母親做人做了兩三年的針線活兒。後來哈爾濱解放了,金淑英在母校謀到了一份打雜的工作,每月可以領取一份不多的薪水,也算是心滿意足了。金淑英有著一副金嗓子,唱歌好似百靈鳥。學校的音樂老師,經常請假不來上課,校長就讓金漵英代課。時間一長,金淑英的金嗓子出了名,一些歌詠比賽之類的活動就經常請她出馬,因此,她在道裏區的業餘文藝圈子裏也算是一個名人。安麗亞跟另外兩位閨密的交往,就是經金淑英介紹認識開始的。
一個叫崔海綠的姑娘,比安麗亞小一歲,也是朝鮮族。崔海綠是初中畢業生,她的父母都是中共地下黨員。父親崔友貴是中共地下交通員.1942年去牡丹江跑交通時撞上叛徒,被捕後為保住組織機密,自殺身亡,新中國成立後被追認為烈士。其母親在新中國成立後被安排進公安局工作,去年奉調前往南京市公安局。崔海綠初中畢業後被安排進了道裏區政府文化館,在工作中結識了金淑英,經金介紹,跟安麗亞也成了好朋友。
另一個叫史森美,跟安麗亞同歲,漢族,是一名幼兒園老師。史森美家裏是開布店的,父親在抗日戰爭時接受一個哥們兒的委托,把布店提供給抗聯作為地下交通站,安置了兩名地下交通員作為店員,而他自己卻是當地反動幫會組織“齊天門”的骨幹成員。新中國成立後,他原本是要被人民政府捉去吃官司的,因為曾為中共地下鬥爭作出過貢獻,本人也沒有直接做過欺男霸女的罪行,政府也就網開一麵給予他寬大處理了。
當天晚上,安麗亞的這三個姐們兒被請進了道裏公安分局,由專案組給她們開了個座談會,不談別的,專聊安麗亞其人其行。
談下來,專案組獲得了以下四條信息——
其一,四人中,安麗亞,金淑英,史森美都在談戀愛,金、史都是第一次戀愛,而安麗亞之前有過五次戀愛經曆,現在的男友名叫莫嘉昉,是鐵路局機務段工人。根據金淑英、崔海綠。史森美三人所反映的情況,她們的這位姐們兒什麽部好,就是在戀愛方麵似乎有點兒“那個”—一就是人們通常所說的“水性楊花”,其特點是很容易跟男性一見鍾情,碰撞出火花,如膠似漆地交往一段時間後,就感到乏味了,然後就另找對象。反正她長得漂亮,身材也好,根本不用擔心沒有帥哥追著獻殷勤。
其二,她們四個人中,從外表觀察,可能一般人都會認為性格外向的安麗亞膽子最大,她平時總是一副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樣子,其實不然。金、崔、史都認為安麗亞的膽子最小,遇到事兒心思也最重。
其三,2月28日——就是安麗亞被害的前一天,她們四人相約聚會。這天是崔海綠的二十歲生日,她父親已犧牲,母親遠在南京,因此金淑英兩天前就跟安麗亞,史森美商定,那天晚上去給崔海綠慶賀生日。金、崔、史每人燒了兩道菜,安麗亞則負責製作甜點。那天,安麗亞還帶去了一瓶七百五十毫升的伏特加,四個姑娘競把這瓶烈性酒喝了個底兒朝天。喝得很爽快,後果也很嚴重,四人都醉了。於是她們就在崔家過了一夜。
其四,次日,即3月1日,星期三,金淑英、史森美都要上班,崔海綠調休,安麗亞沒有上下班的限製,於是,後兩位姑娘繼續蒙頭大睡。據崔海綠回憶,兩人醒來時已是中午十二點多,草草弄了點兒東西吃後,安麗亞便告辭離去。這一走,就再也沒人見到這位混血美女了。
這位美女從崔海綠家出來後,去了哪裏呢?當晚又為什麽會冒著風雪去了菜庫街?刑警問金淑英、崔海綠、史森美三人:“你們認為安麗亞離開崔海綠家後,會去哪裏?”
金、崔,史三人認為,和她們這個小圈子交往的其他幾個女孩兒都是有工作的,白天忙著上班,所以安麗亞應該不會去找那兒位小姐妹聊天逛街什麽的,最有可能的是去會她的男朋友莫嘉昉了。
送走金淑英、崔海綠、史森美後,專案組對案情進行了分析,決定次日對莫嘉疇進行調查。另外,專案組認為應該擴大對案發現場調查的範圍,以期獲得相關線索。菜庫衡是一條大街,盡管案發時已是晚上九十點鍾,可是不能排除事前事後街上還有路人,他們是否看到過一個身穿紅色狐皮大衣的高鼻粱美女呢?
3月4日,專案組兵分兩路出動調查,組長南烈義與邢開儷一起前往鐵路局機務段,刑警羅鼎、張耀秋、祝亞平則前往菜庫街。
南烈義、邢開儷兩人去了鐵路局機務段,那裏還是保持著戰爭時期的規矩,門禁甚嚴,公安局的證明並沒給他們帶來任何特殊待遇,門衛攔住他們後給人事處打了個電話,出來一名幹部把他們帶了進去。那名幹部聽說兩人是來了解奠嘉昉的情況的,笑著一指路邊玻璃櫥窗裏張貼著的“1949年度先進工作(生產)者表彰材料”說:“喏,就是這位!”
南烈義、邢殲儷駐步櫥窗前觀看,受表彰人的材料、照片占一大塊玻璃的位置,主辦方把展覽布置得很隆重,幾張照片部是放大後特地著色的彩色照片。照片上的莫嘉昉是個身材魁梧的帥小夥,材料顯示他是機務段鉗工工段的一個班長,中共黨員,技術精湛,工作積極,加班加點,不計報酬,還帶頭搞技術革新,為國家節省了價值多少多少的金屬材料。
人事處問明刑警的來意後,通知兩個保衛科的幹部前來,在一間沒人的辦公室裏接待南、邢二人。南烈義沒指望能夠從這二位嘴裏打聽到什麽東西,因為以他的經驗,專案組所要了解的內容是幾時發生的,保衛科不可能知曉,這個調查對象又不是晝夜受到監控的特殊角色。果然,對方聽他說要了解莫嘉昉3月1日是否正常出勤時,馬上說這要問問鉗工班的考勤員,說著就要給鉗工班打電話。南烈義說眼下最好不要驚動奠嘉昉,不如你們去一趟鉗工班,把考勤記錄拿來吧。
考勤記錄顯示.2月28日,3月1日,3月2日三天奠嘉昉均未上班,都是調休。保衛幹部解釋說,機務段鉗工經常加班搞突擊維修,所以經常有調休。那麽,莫嘉昉這三天都在幹些什麽呢?保衛幹部給鉗工工段打了電話,把工段長老李請了過來。李段長一聽說安麗亞大前天晚上撥人殺害在菜庫街,大吃一驚,連連搖頭,低聲嘀咕道:“怎麽會這樣?”
南烈義盯著對方問:“什麽叫‘怎麽會這樣’,李段長此言是否有針對性?”
老李說:“這我可就不敢說了,這麽大的案子,誰都不敢亂說。”
南烈義說:“那你就說說莫嘉昉平時的情況吧。”
三十六歲的老李是莫嘉昉的師兄,比他大八歲,兩人在工作中是上下級關係,生活中是哥們兒,感情甚好,可以稱得上是情同手足。他介紹了莫嘉昉的情況——
莫嘉昉是十年前進的鐵路機務段,那時還是“偽滿”統治時期。他人很聰明,也很本分,幾年手藝學下來,不僅獲得師傅的好評,連日本監工也找不出他的毛病。後來到了蘇聯人手裏,他又受到了蘇聯軍代表的讚揚。這跟莫嘉昉後來被組織上發展為中共黨員有密切的關係。莫嘉昉的家庭景況一度很慘淡,他是獨子,父親早已病亡,母子倆相依為命。等到他好不容易在鐵路上謀得一份職業,三年剛剛滿師,母親又中風癱瘓了,他要邊上班邊照料母親,生活艱難,一直說不成親事。直到半年前,莫嘉昉作為優秀工人代表去市總工會參加慶祝建國聯歡活動時,與前去參加文藝演出的安麗亞相識,被對方一眼看中並盯著不放,這才開始了戀愛。沒幾天,莫嘉昉的母親遭遇車禍,當場身亡。所有人都認為這對於莫嘉昉是一個解脫,再看安麗亞對小夥子那副癡情的樣子,都認為這對美女帥哥的婚事是板上釘釘了。而莫嘉昉更是信心十足,他拿出多年省吃儉用的積蓄,買了手表,衣服、布料等禮品贈送給安麗亞。可是,春節前他卻接到安麗亞的通知,說兩人的關係到此為止,感謝他贈送的禮物。
可以想象,這對於小夥子來說是相當嚴重的精神打擊。老李記得,那天是臘月二十四過小年,莫嘉昉垂頭喪氣地去他家,哭喪著臉訴說了以上的情況。老李一聽自然感到非常意外,他定定神說:“事情既然發生了,你也別著急,先緩一口氣,過了年再說。年後,如果需要單位出麵做做女方思想工作,我會跟機務段工會聯係,請他們出麵。萬一那姑娘真的不想跟你處下去的話,那也得把禮物退還。”當時,莫嘉昉陰著臉,沒有吭聲。莫嘉昉離開時說,咐咐師兄,不過這事兒也不必麻煩組織了,我自己會處理。
轉眼過了春節,節日期間老李和莫嘉昉都在加班,他看著小夥子一切都很正常。節後,鉗工工段安排節日加班的同誌調休,莫嘉昉休息四天。2月26日,莫嘉昉休完四天後來機務段上班,老李詢問他跟安麗亞的事兒。當時,莫嘉昉氣呼呼地說他已經打聽清楚了,安麗亞已經有了一個新的男朋友。老李還是關切地問,是否需要單他出麵去做做安麗亞的工作,莫嘉昉態度堅決地拒絕了,還強調:“這種女人,我不稀罕!”
然後,過了一天,莫嘉昉忽然要調休三天。他是鉗工工段的七個班長之一,根據規定,班長若是提出調休或者請事假,需要向工段長申請,即使是病休,也必須向工段備案。莫嘉昉按照規定把調休單送到了老李麵前,老李馬上簽批了。然後,老李問莫嘉昉這三天準備怎麽過,對方答因為覺得十分疲乏,想好好睡一覺。
就這樣,莫嘉昉從2月28日調休到3月2日,昨天,也就是3月3日上午,他準時上了班。這天上午,老李召集七個班長開會,研究如何應對即將到來的春季列車故障多發問題。平時開這類會議時,莫嘉昉發言總是很積極,而且從不說空話,而是實打實的有效建議。可是,這次開會他一直坐在那裏光聽不吭聲。會議結束後,老李聽見另外兩個班長把莫嘉昉吩扯到一旁去嘀咕,好像是在問莫嘉昉要刮刀、油石什麽的。當時,因為老李急著要簽發一份加班費清單,所以沒有在意他們的對話內容。這會兒,聽說安麗亞在3月1日晚上被人殺了,他不免把這件事和莫嘉昉扯到一塊兒去了。盡管他聲稱“不敢亂說”,可是上述情況都是事實,他也就向刑警和盤托出了。
3月3日下午,莫嘉昉的副手汪虎根拿著班裏上個月的出差補貼申請單來請老李簽字。這事兒平時都是莫嘉昉做的,老李就問小莫自己怎麽不來啊?汪虎根說,李工您還不知道呢,奠嘉昉要離開機務段啦,上午他把工具都送人了。老李暗吃一驚,尋思怪不得上午開會時他一言不發,會後還有人向他討刮刀、油石什麽的。不過,莫嘉昉要離開機務段,不管去哪個部門,都必須經過他這一關啊,否則,人事處也不會給他開調令。老李便問汪虎根,奠嘉昉準備去鐵路局的哪個部門?汪虎根說他聽說莫嘉昉不想待在鐵路局了,也不想待在哈爾濱,要去外地了。
南烈義跟邢開儷聽老李這麽一說,嘀咕了幾句,決定立刻把莫嘉昉找來談話。
莫嘉防被保衛幹部叫來後,由南烈義、邢開儷跟他單獨談話。南烈義先問他是否聽說安麗亞出了事兒。莫嘉昉的回答是:“安麗亞已經跟我沒有任何關係了。”
南烈義說:“可是安麗亞現在讓人殺了,我們正在調查這個案件,憑你和她以前的戀愛關係,我們難道不該找你聊聊嗎?”
莫嘉昉神情冷漠,淡淡地說道:“那是你們的事兒,我沒啥要跟二位聊的。”
南烈義厲聲喝道:“聽著,我們這是在執行公務,不管你是否有興趣,都必須如實回答我的問題!”
南烈義要了解的問題有:你調休這三天去了哪裏?是去幹什麽事兒了?3月1日中午到晚上這十來個小時裏,你在哪裏?在幹什麽?有何人可以為你證明?你為什麽要離開鐵路局?離開後準備到哪裏去?
莫嘉昉聽著,搖搖頭,什麽也沒回答。
對於刑警來說,辦案過程中自然碰到過形形色色的對象,所以,也有各種各樣應對的辦法。像眼前這個莫嘉昉,就隻能讓機務段派輛小吉普車,把他帶回道裏分局去了。
可是,莫嘉昉到了分局還是一聲不吭。任憑刑警跟他說什麽,政策攻心,軟硬兼施,教育感化,一直折騰到晚上,什麽用部沒有。不過,正是他這種反常表現,激發了刑警們的鬥誌。當晚.專案組開會,商量了一整套攻克這座頑固堡壘的辦法。
三、名醫之子
可是,專案組的這套辦法沒有派上用場,因為次日一上班,分局就來了一個人,他替專案組解決了這個難題。
這位不速之客,就是鐵路局機務段鉗工段段長老李。昨天,刑警把莫嘉昉帶走後,老李立刻跟保衛科商量,說這事兒咋弄啊,我這個師弟可是個好人啊!保衛科當然是站在警方一邊的,他們給老李作了些法律知識的普及。老李說你們這套說法聽上去振振有詞,但是說服不了我,我找領導說去。於是,他就去找黨委書記反映了情況。黨委書記倒沒有說什麽“要相信公安機關”之類的大道理,而是問老李你認為莫嘉昉不是殺人凶手,你有證據嗎?老李說:“如果我證明小莫與殺人案沒有關係的話,是不是就可以幫他洗脫嫌疑了?”書記說:“對呀,你如果找到了證據,公安機關還應該感謝你呢。”老李說:“那我想辦法去調查,不知道調查過程中我是否可以說您知道並且同意我的調查呢?”書記說:“當然,我還可以給你寫個條子,不過最好不要張揚,否則,事情還沒有查清楚,反而引人議論。”
於是,老李立刻著手調查,他雖然沒有幹過一天保衛幹部的活兒,可是,他熟悉師弟的朋友。不管是莫嘉昉在鐵路局還是在社會上的朋友,老李都認識,他駕著一輛老式摩托車全城跑了一通,直到晚上九點,竟然打聽到了莫嘉昉2月28日、3月1日.3月2日三天的活動情況:他去了哈爾濱西郊三十裏外的四聖寺。這小夥子去四聖寺幹嗎呢?原來,他因失戀受了刺激,決定出家為僧了。
當晚機務段是黨委書記值班,老李隨即回到單位向書記報告。書記說:“你等明天專案組上班時過去把情況向他們說明就是,可以出示我寫給你的條子。”
專案組長南烈義聽老李這麽一說,立刻指派刑警張耀秋、祝亞平前往四聖寺調查情況是否屬實。
中午前,張耀秋、祝弧亞平從四聖寺返回,向南烈義報告:老李反映的情況屬實,莫嘉昉自2月28日中午至3月2日下午一直在四聖寺。據四聖寺方丈明清法師介紹,這個小夥子去過四聖寺,要求削發為僧。當時,國家對宗教的管理基本還是按照新中國成立前的那套規矩,隻要跟政治無關,不觸犯法律,各個寺廟接納弟子等事宜都由方丈說了算,不必報送宗教管理部門審查,甚至也不必備案,隻要每年年底向管理部門上報新收弟子的姓名,原住址、職業等基本資料即可。所以,明清法師跟莫嘉昉作了一番交談後,決定收下這個小夥子。不過方丈有點兒擔心莫嘉昉不習慣寺院清苦、枯燥的生活,就對他說要不你先來寺院隨同眾憎人一起過幾天吧,看看能否適應。如果能適應,我就正式為你剃度;若不適應,就以後再說。
莫嘉昉接受了明清法師的建議,幹2月28日住進了四聖寺,跟僧人一起過了兩天多。他向明清法師表示.自己能夠適應寺院生活,出家意願不變。明清法師說,那你就回去處理一下俗事後再來寺院,本寺將擇日為你剃度。
下午,南烈義去看守所跟莫嘉昉見麵,問他是否考慮願意把那三天的去向說清楚,莫嘉昉還是那副淡然處之、不作反應的路數。於是,南烈義就把他們去四聖寺調查的情況提了提,莫嘉昉並不吃驚,隻是微微點頭。南烈義說:“根據規定,現在解除對你的拘留,立即釋放。”莫嘉昉聽了臉上神情依舊,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南烈義讓他在釋放證上簽了字,說:“我用摩托車送你回單位吧,順便把情況跟你們單位的保衛科作個說明。”莫嘉昉搖頭拒絕。南烈義說:“我們還想向你了解一個情況,你曾經向李段長透露說知道安麗亞的新男友是誰,請你把這個人的情況告訴我們。”
這個要求遭到了莫嘉昉的拒絕。南烈義看著他這副油鹽不進、什麽都不在乎的樣子,打消了跟他講大道理的念頭。對於刑警來說,要查明這點兒情況屬於小菜一碟,於是南烈義就把莫嘉昉放了。莫嘉昉已經鐵了心地要出家,拒絕了鐵路局的再三挽留,也沒聽師兄李段長的苦苦勸阻,毅然去了四聖寺。
專案組正要派人去麵包店走訪被害人之母安菲薩,安菲薩卻來道裏分局求見南烈義,她是來打聽女兒被害案的偵查情況的。負責按待的邢開儷把針對莫嘉昉的調查情況簡述了一番,還沒說完,安菲薩就說:”你們怎麽懷疑到小莫身上去了?這小夥子可是個好人啊!”然後就說她春節前知道女兒跟小莫分手後,曾數次勸說女兒改變主意,可安麗亞就是不聽。安菲薩還說女兒是跟一個名叫馬天龍的男青年好上了。
談話進行到這一步,南烈義及時從隔壁屋裏過來,問安菲薩:“馬天龍是怎樣一個人?”
這個,安菲薩可就說不清楚了。她隻聽女兒說過自己新交了一個男友,名叫馬天龍,好像還聽安麗亞嘀咕過一句,說那小夥子家境甚好,其父親是哈爾濱的一個很有名氣的醫生。
這對於專案組來說,是一條極其有利的線索。盡管那時還沒有全國聯網的戶籍信息管理係統,不能指望敲擊幾下鍵盤就把馬天龍找到,可是,專案組的刑警們已是胸有成竹了。這棵“成竹”就是馬天龍的父親是哈爾濱名醫這一點,那隻要查到老子,兒子也就隨之浮出水麵了。
可是,到市衛生局一查,全市名醫中卻無姓馬的。難道這個名醫之子不是隨父姓,而是跟了母親的姓?專案組幾位刑警思來想去好像也沒有其他途徑可以走,隻好循著這個思路走下去,再次來到市衛生局查閱本市名醫資料,看登記資料巾名醫的配偶是否有姓馬的。
查閱下來,倒是發現有兩位名醫的配偶姓馬,一命是外科名醫丁程忠的妻子馬星雲.一個是中醫內科名醫徐濟量的妻子馬竹萍。於是,刑警分頭去了丁、徐戶籍所地的派出所查閱戶籍登記資料,卻大失所望:丁程忠有二子一女,兩個兒子沒有一個叫馬天龍,而且年齡也並非如安菲薩所說的“二十多歲”,而是一個十六,一個十八歲,都還是中學生.徐濟量有四個孩子,不過都是女兒。
3月6日,刑警羅鼎,祝亞平和邢開儷去了麵包屋,再次向安菲薩核實關於馬天龍的情況,安菲薩說來說去還是之前說過的話。三人失望之下正要告辭,店員張有才開口提供了一個情況:春節前三天,他去給“勝利電影院”旁邊的咖啡館送訂製的麵包,甜點時,看見安麗亞坐著一輛摩托車在電影院前停下。那個開車的男青年是個個頭高大、金發高鼻的洋小子,他把摩托車停好後,和安麗亞手挽手進了電影院。張有才記得那輛摩托車是紫紅色的,牌照末尾的兩位數好像是86。
這就好辦了,專案組當即去市公安局翻查摩托車牌照材料,把所有符合“紫紅色”、“牌照尾數是86”的摩托車登記資料全部理了出來,再查車主姓名,不禁一喜,其中“00286”的車主就是馬天龍!
刑警隨即去馬天龍住所所在地派出所調查情況,發現安菲薩說得真還沒錯:這個馬天龍的父親真是一名骨科名醫,可是並不姓馬,而是姓井,名叫博源。而張有才在勝利電影院門前看到的馬天龍的樣貌也沒錯,他是一名中俄混血兒。
馬天龍的親生父親名叫馬特洛也夫,蘇聯共產黨員,是蘇聯紅軍派往中國東北的情報人員。馬特洛也夫於1920年抵達哈爾濱,供職於俄羅斯富商開的一家銀行。兩年後,娶了一個名叫郝慧麗的中國姑娘為妻,當年秋天生下了一個兒子,取名馬夭龍。
1929年,馬天龍六歲的時候,馬特洛也夫突然失蹤。郝慧麗及其娘家成員四處奔波尋找,還在報紙上刊登了尋人啟事,均無音信。郝慧麗出身哈爾濱富家,其父親是東北地區有名的木材商人,丈夫失蹤後,她的生活不成問題,於是就帶著兒子回了娘家。兩年後,馬天龍上學,郝慧麗在父親的朋友開的私立學校謀了一份教職。
1932年,郝慧麗經人介紹與井博源相識。井博源比郝慧麗大十歲,是留學德國的海歸人士,他在德國學的是骨科,回國後在哈爾濱開了一家私人骨科診所,由於醫術精湛,口碑甚佳。井博源原本是有妻室的,其妻子是個日本女人,“九一八”事變後,井博士對日本侵占中國恨之入骨,卻又膽小怕事,不敢參加地下抗日活動,就決定把日本妻子休了。一年後,井博源跟都慧麗結婚。郝慧麗向男方提了一個條件:她與前夫所生兒子的姓名由其生父所取,不能改名,但井博源作為繼父,必須像對待親生兒子那樣善待馬天龍.井博源一口答應,真如待親生兒子那樣對待馬天龍。
馬天龍這個混血兒,完完全全繼承了其生父的基因,一般人見了,都會以為他是血統純正的俄羅斯男孩兒。他生性頑劣,又身體健壯,因此自讀小學一年級開始,一直是同年級男生中的首領。進入初中後,馬天龍喜歡上了西洋拳擊,由繼父井博源出錢請了個教練,每天登門施教。那個教練很看好馬天龍,預言其如果肯刻苦訓練,以後可以在這個領域出人頭地。可是,馬天龍也就是一時興起,練了一陣子就不練了,不過,這也為他日後從事的職業打下了基礎。他初中畢業後,在家當了六年紈絝子弟,之後去了一家私立中學謀得一份體育老師的工作。
去年十月上旬的一個星期天,馬天龍正在學校為秋季運動會訓練忙碌的時候,忽然來了一輛小車,下來了兩個跟他一樣金發高鼻的東歐男子,他們先去了校長室,然後校長急召馬天龍過去。原來,這二位是來自蘇聯的軍方代表,他們通知馬天龍:你的生父馬特洛也夫同誌係蘇聯紅軍早期的秘密情報軍官,奉命前往中國從事秘密工作,不幸於1929年執行任務時被日本特工暗殺。衛國戰爭勝利後,蘇聯政府追認馬特洛也夫為烈士,其在國內的親屬享受烈屬待遇。1949年5月,蘇聯紅軍總司令部下達文件,要求尋找烈士遣屬,給予規定的烈屬待遇,馬特洛也夫的名字也在總部下達的名單之中。蘇聯紅軍總部致函哈爾濱蘇僑協會,要求尋找馬特洛也夫烈士在哈爾濱的遺屬。蘇僑協會於八月中旬查訪到了馬天龍母子的情況。這次,蘇聯紅軍總部派員來中國,參與蘇聯政府籌建駐華大使館的工作,途經哈爾濱,特地前來會見馬天龍。
馬天龍聽明了情況,說這件事還應該通知我母親啊。對方告訴他,我們已經查明,你的母親郝慧麗已經改嫁,根據蘇聯政府的規定,烈士的遺孀一旦改嫁,就視為自動放棄了烈屬資格。當然,我們會通過蘇僑協會向她表示慰問的。然後,這兩他軍方代表就跟馬天龍說了享受烈屬待遇之事,前提條件是必須加入蘇聯國籍,並參加蘇僑協會,然後,每月可以領取十五盧布的撫恤金,一直領到去世為止。
當時蘇聯在中國所設的蘇僑協會,既是對蘇聯旅華僑民的一種保護,也是蘇聯執政階層掌握蘇僑動態,並對其進行控製的一種有效措施,同時也是蘇聯國家安全委員會即克格勃收集中國情報的一條渠道。馬天龍社會交際廣泛,朋友中不乏蘇僑協會會員,甚至還有人在協會中擔任一定職務。他們一起喝酒時難免要談到這方麵的情況,因此,馬天龍知道蘇僑協會的各種作用。對於馬天龍這種紈絝子弟來說,最大的向往就是自由,自己不去幹犯法之事即可,至於他那些混亂的男女關係,大吃大喝、揮霍浪費等行為,最好不要受到任何管束。所以,馬天龍得出一個結論:要想最少地受到管教,就不要跟哪個組織沾邊,什麽共產黨、共青團、工會,他一律不參加。而如果成為蘇僑協會會員,聽說為了維護蘇僑的形像,更為了便於蘇聯利用蘇僑開展對中國的情報收集,會受到協會的紀律約束。更重要的是,如果你不願接受協會的指令,就有可能會被強行遣送回國,送進勞改營去受折磨。
因此,馬天龍當場就拒絕了那兩個蘇聯軍官關於加入蘇聯國籍並成為蘇僑協會成員的建議。這使對方有點兒吃驚,他們問馬天龍,你當體育老師每月可以領取多少薪水?馬天龍說不多,也就五十萬人民幣吧(舊版人民幣,相當於現在的五十元,下同)。對方說你如果加入蘇聯國籍,每月可以領取十五盧布的烈屬津貼,差不多相當於你每月的薪水了,你難道願意放棄嗎?馬天龍尋思,我又不缺錢用,何必為這十五盧布弄得多一個機構來管我呢?況且還得冒著不聽話就被遣送去蘇聯吃官司的風險,於是就點頭稱願意放棄。
對方拿出一張印有俄文的紙讓馬天龍簽名,馬天龍說我不識俄文,不簽!對方說這是關於你願意放棄領取烈屬撫恤金的聲明,我們翻譯成漢語讀給你聽。馬天龍說我信不過你們,讀也白讀,我不會簽字的。
當時正對中蘇友好大吹法螺,像馬天龍這樣的行為,如果他是幹部,被開除也是有可能的。再處置得嚴重一點兒,說不定還會吃上幾年官司。幸虧馬天龍隻是個私立學校的老師,哪一方對他都管不了那麽多,況且,他老爸是蘇聯紅軍烈士,中方也就懶得找他麻煩了。
不過,蘇僑協會方麵對馬天龍肯定是很不滿,這從他的一些蘇僑協會的朋友跟他疏遠或者幹脆斷交中可以看出。不過馬天龍也不在乎,他的朋友多著呢。1950年元旦前夕,他受幾個朋友之邀參加了一個晚會。就是在這次晚會上,馬天龍結識了美女安麗亞。
刑警找到馬天龍,跟他談話。這個二十八歲,有著一副俄羅斯男子外貌的中學體育老師對著刑警出示的證件看了又看,嘟噥道:“我還是第一次跟警察打交道呢!”說著,掏出香煙請刑警抽,他自己也叼了一根,點燃後問刑警,“你們有什麽事情要跟我聊?”
刑警說:“有一個姑娘,名叫安麗亞,你知道吧?”
馬天龍點頭:“知道,她還是我女朋友呢!”
刑警說:“那你們兩人最近的關係肯定不咋樣啊!”
馬天龍用一種奇怪的眼光看著刑警,說:“你們怎麽知道的?”
刑警說:“要不你怎麽能不知道安麗亞出事了,出大事了——她死了!”
馬天龍大吃一驚,蛻:“安麗亞死了,這是真的嗎?”
刑警點頭並告知說安麗亞是彼人殺死的。馬天龍卻忽然平靜下來了,說:“死了也罷,免得我為她的表現而煩惱不已了。”
馬天龍告訴刑警,他在去年12月31日迎接新年的晚會上認識安麗亞後,安麗亞對他迅速親熱起來。她每天都會來一趟他所供職的私立中學,給他送去自製的麵包或者點心。沒兩個星期,不但學校的同事都知道了安麗亞,連學生也都紛紛議論說馬老師新交了一個金發的女友。之所以稱為“新交”,是因為馬天龍在這方麵跟安麗亞的情況差不多,也是隔三差五地換對象。要不,那會兒像他這麽大的小夥子,孩子差不多都該上學了,而他還未婚。馬天龍呢,無論新交了什麽女朋友,隻要別人問起,他都會告訴人家,除了他性格坦率以外,更多的是一種炫耀,因為他結交的女朋友都是美女,而他自己也是一個無論相貌,還是家境、職業都上得了台麵的“高富帥”。
不過,可能是安麗亞的吸引力實在太大了,這次馬天龍的戀愛史上開創了新的一頁:他和安麗亞結識後,直接把關係甚好的女友小王給甩了。小王是個護士,自然也是個美女,性格屬於多愁善感的那種,她受不了馬天龍移情別戀,跑到鬆花江邊上準備投江自殺。到了江邊她發現,江麵上凍得可以開汽車了,這才意識到自己氣得忘記這是三九嚴寒的季節了。她站在冰麵上想了一陣,尋思著為了這個絕情的家夥搭上自己如花似玉的性命犯不著,就回家了。不過,據說小王從此就喝上了白酒。馬天龍坦率地把這個情況向安麗亞透露了,還直截了當地對她說:”小王的離去,是我的一大損失,但因為得到了你,所以我覺得還是值得的。安麗亞你可不能變心,你如果變心,沒準兒我就把你沉到鬆花江裏去,讓你去龍王爺那裏做美女。”這話,馬天龍也告訴了刑警。
那麽,安麗亞又是怎麽個表現呢?馬天龍一說,刑警們都覺得不可思議。安麗亞自1月2日開始,每天給馬天龍送麵包、甜點、奶酪,堅持了整整一個月。1月31日,學校放寒假了,兩人仍是每天相見,下館子、看電影,或是騎馬、溜冰、滑雪,再不就是一起去他的某位紈絝子弟朋友的家中守著暖氣喝酒、喝咖啡,唱歌跳舞。總之,過的是“資產階級腐朽生活”。這樣到了農曆臘月二十四,安麗亞突然對馬天龍冷了下來。馬天龍想約她看場蘇聯新影片,需要三番五次地發出邀請,不給她送禮物她還不肯答應。而安麗亞要的禮物都不是小價錢。馬天龍雖然家中有錢,但畢竟得向父母開口要,他心裏總覺得不是滋味。而在之前他的戀愛經曆中,隻有他對女方發發脾氣擺擺譜,哪個姑娘敢像安麗亞這樣對待他,肯定立馬就被他甩了。所以,馬天龍很不適應安麗亞突然改變的態度。正好春節期間馬天龍的父母帶全家一起去北京的朋友那裏過年,於是他就暫時跟安麗亞分開了,希望雙方都冷靜一下。大年初四,馬天龍從北京回到哈爾濱後,約見安麗亞,安麗亞倒是出來了,可馬天龍總覺得她沒了以往的那份熱情,談話也常常出現冷場,最後不得不提前結束約會。
馬天龍憑著他豐富的戀愛經驗,知道這妞兒多半是另有新歡了。馬天龍覺得安麗亞是這麽多年來唯一令他真正動心的姑娘,所以,他還是比較珍惜這份感情的。本來,他想一拍兩散,轉念想想還是再等等,看看她是否會回心轉意。
轉眼就開學了,可是,馬天龍並沒有等到安麗亞送來麵包、甜點。於是他的情緒大壞,正好趕上班裏有個男生站隊時調皮,他喝令男生出列,男生不肯,他上去一把將男生拎出,打了一記耳光。這種情況如果發生在現在,家長肯定不依,互聯網上一傳,沒準兒就砸了老師的飯碗。可在當時根本不算什麽,那學生的家長聽說後還特地到學校找馬天龍賠禮道歉,自責對兒子管教不嚴。那個家長是火車站扛大包的,五大三粗,麵相凶狠,因不善言辭,就想借助肢體語言表達。誰知他剛對馬天龍一抬手,後者以為這位工人老大哥想跟他“以武會友”,便使出一招兒蒙古摔跤的招式,把對方摔了出去。學生家長的額頭撞在柱子上,弄出了一個青紫色的大疙瘩。這下,即使這位家長不上訪,學校也沒法兒為馬老師掩飾了,於是就讓他停了職。這對於馬天龍來說倒成了好事,他正好有空約見安麗亞,兩人約定3月1日下午三點半在“甜愛咖啡館”見麵。馬天龍的想法是:談談清楚,肯跟他馬老師,就結婚;不肯,那就拜拜。
可是,馬天龍在咖啡館從三點鍾一直等到五點鍾,連安麗亞的影子都沒見著。馬天龍一怒之下,決定從此再不跟安麗亞見麵了。他隨即去了一位哥們兒家裏,又叫了另外兩個朋友,四個人喝得酩酊大醉,動彈不得,隻好就地留宿,直到次日上午才離開。
刑警聽馬天龍如此這般說了一番,尋思如果他說的是真實內容,那安麗亞之死就跟他沒有關係了。
可是,馬天龍說的是真話嗎?
四、失約之謎
專案組隨即對馬天龍的陳述進行了查證.3月1日跟馬天龍一起喝酒的那幾個哥們兒都是像他那樣的富家子,他們證明了3月1日晚上,馬天龍確實在錢永遠家喝酒過夜,在場的每個人都記得,在菜庫街發生凶案的那個時段,馬天龍正和他們一起一邊喝酒,一邊跟著無線電台裏播出的“學唱蘇聯新歌”節目一句一句地學唱一首電影插曲。
南烈義不敢大意,當即給省廣播電台打電話,核實3月1日晚上九點前後,電台是否在播“學唱蘇聯新歌”節目,得到了電台的證實。這樣,就可以得出結論:馬天龍沒有作案時間。
有刑警提出,馬天龍社交那麽廣泛,是否會雇凶作案?
專案組對此觀點進行了討論,最後一致認為:雇凶殺人並非兩人爭執時的一種激情行為,而是經過充分考慮後的謀殺行為,對於策劃者來說,事前必是把後果反反複複盤算清楚才作出犯罪的決定。所以,謀殺者一定是對被害者有著無法消弭的仇恨。而從馬天龍跟安麗亞短短兩個月的交往情況來看,即使馬天龍後來對安麗亞產生了猜疑和怨恨,可對於多年馳騁情場的老手馬天龍來說,還達不到要奪去對方性命的程度。所以,可以排除馬天龍席凶殺人的嫌疑。
3月7日,專案組舉行案情分析會,對安麗亞在3月1日下午離開崔家到晚上被害這段時間的行蹤進行討論:那天的這個時段,安麗亞究竟遭遇了什麽事情,導致她沒去“甜愛咖啡館”與馬天龍約會呢?
刑警對這一情況進行了更為細致的分析:安麗亞沒去赴馬天龍之約,原因可能是她臨時決定去跟其他人見麵了。之所以說是“臨時”,是因為根據2月28日與安麗亞聚會的崔海綠所說,3月1日她和安麗亞一直睡到中午,她醒來後,安麗亞還睡得很沉,是她把安麗亞喚醒的。而之前刑警在跟安麗亞的母親安菲薩談話中曾了解到,安麗亞哪怕是丁點兒大的小事兒,都會掛在心上,影響睡眠。所以,安麗亞如果事先跟其他人有約會的話,她應該不會睡得那麽沉。而她跟馬天龍的約會在她那裏應該不算“事兒”,因為她已經準備跟他分手了。所以,基本可以判斷,當天安麗亞隻有跟馬天龍的一場約會。
那麽,除了約會,是否還有其他情況可以算得上”臨時的事兒”呢?刑警翻閱了安菲薩前去辨認屍體後在道裏分局做的談話筆錄,發現裏麵的一段話似乎跟其女兒3月1日下午的活動有關:麵包店3月1日下午有樁事兒是安麗亞必得出麵的,就是去給教堂送定製的麵包和甜點。那天教堂有活動,負責對外交際的拉亞若夫神父是安麗亞四個月時接受洗禮的主禮神父,他因此也就跟這個家庭相識。按照規矩,他們平時是沒有來往的,隻有在教堂每次搞活動需要定製麵包、甜點、奶酪時,他才來一趟安菲薩的麵包店,跟母女倆見個麵,喝一杯咖啡,聊上片刻。而麵包店每次完成教堂的訂貨後,都是安菲薩和安麗亞一同送去的,這次也不例外。所以安菲薩之前特地交代女兒說:3月1日下午要去教堂送貨。可安麗亞一直到3月1日下午一點也沒露麵。無奈之下,安菲薩隻好雇了輛人力車,獨自去教堂送貨。神父以為安麗亞肯定會像往常那樣來教堂,還給她留了一件小禮物,一隻白銅製作的小鴿子。安菲薩代女兒收下了禮物,反複表達謝意後告辭離去。
這樁事兒,算得上“臨時的事兒”嗎?刑警覺得光憑安菲薩的這番陳述,是難以下結論的,得重新對此進行調查。
於是,刑警羅鼎、張耀秋和邢開儷三人一起前往麵包屋訪問安菲薩,向女老板了解3月1日向教堂送貨之事在安麗亞生活中的重要性。據安菲薩所說,安麗亞因為追求她的人很多,一向認為自己日後可以靠有錢的丈夫養一輩子,所以從來沒有考慮過要從事一份工作。對於自己家開的麵包店,她更是沒當回事兒。盡管安麗亞學會了製作麵包、甜點,她的技術足以獨立經營一家麵包店了,可是,因為有上述想法,她從來沒有把做麵包當作一份職業。雖然有時她可以一連數日不出門,幫著母親打理店鋪,可是,有時她也會十天半個月什麽都不幹,要麽外出會友,要麽蒙頭大睡。所以,安菲薩認為女兒在麵包店幹活兒純粹是一種消遣。這情形,跟如今的年輕女性花錢捏泥巴做陶器差不多。
專案組根據安非薩提供的情況,對安麗亞被害前六七個小時內的行蹤進行了猜測,認為可能是這樣的:安麗亞確實沒把和母親一起去教堂送貨當作一樁重要的事情,可反正也沒有其他的事兒,她就決定去一趟教堂。這當然得先回麵包店,於是她離開崔家後就往麵包店方向走。兩處相隔不遠,正常步行速度走二十分鍾左右就到了。可是,她最終沒有走到目的地,她的母親一直等到三點二十分也沒有等到她,隻好一人去教堂送貨了。
如果上述推斷是正確的,那麽造成安麗亞對母親和馬天龍失約的原因,應該是安麗亞在從崔海綠家返回麵包屋的途中遇到了某個熟人,該人用一個使她特別感興趣的理由將其引去了某個地方,最後又在菜庫街將其殺害。
南烈義將崔海綠家到“聖誕麵包屋”之間的路程步行了一個來回。一路上,南烈義望著沿途的一家家商店、住戶,想象著安麗亞3月1日行走在這條路上時究竟遇到了什麽。想來想去,還是覺得隻有一種可能:她遇到了某個熟人,然後,那個熟人邀請她去了另外一處地方。晚上,當她離開那個地方時,這個熟人送行,然後,在菜庫街上將其殺害。從菜庫街到“聖誕麵包屋”所在的棋盤街,步行需要半個多小時,以當時風雪漫天的情況,安麗亞應該不可能選擇步行,她可能是叫了一輛馬車。離安麗亞遇害位置不過一裏地處,就有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載客馬車行,附近的電線杆上都掛著廣告燈箱,安麗亞不會看不見,她也不會舍不得花錢。可是,安麗亞沒有叫馬車送她回家,所以,一定是那個熟人送她回家的。而安麗亞肯放棄坐馬車,冒著風雪步行,顯然是有一股力量支撐著她的。這股力量,似乎隻有跟愛情聯係上才能解釋得通。那個熟人,可能跟安麗亞有著一種非同尋常的關係,結合安麗亞平時在這方麵的一貫表現,很有可能是她新結交的男朋友。
南烈義在返回道裏分局的途中繼續思考著:如果上述猜測是正確的話,有一個重要因素又無法解釋了,那就是殺人動機。新結交的另朋友為什麽要把一個正對他柔情蜜意的美女幹掉?
南烈義在專案組的案情分析會上,把考慮的內容說了說,請大家談談接下來應該怎麽走。老刑警羅鼎提出了一個觀點:屍檢報告中法醫提到從死者胃中的殘留物判斷,她的最後一頓晚餐中有羅宋湯的成分,因此可以推斷安麗亞被害前喝過羅宋湯。是不是可以以羅宋湯為線索來進行下一步的調查?
羅鼎的這個說法引起了大家的興趣,於是循著這個觀點進行了討論:安麗亞是在哪裏吃了有羅宋湯的晚餐?根據哈爾濱這個城市的居民構成,羅宋湯不但所有西餐館和一些本地餐館有所供應,蘇聯僑民甚至是一些中國市民家中也會時不時煮上一大鍋。所以,安麗亞有可能是在餐館,也有可能是在別人家裏吃的晚餐。這兩種可能相比之下,似乎前者的可能性大一些。因為,根據之前對莫嘉昉和馬天龍的調查,他們都說安麗亞喜歡下館子,而且喜歡去比較上檔次的館子,一般路邊的小館子她是不屑一顧的,對路邊大排檔更是嗤之以鼻!
這樣,專案組就決定對全市菜譜中有羅宋湯的中西餐館逐一進行走訪,希望能夠查著點兒蛛絲馬跡。
這項工作,專案組分頭跑了一天半才完成,沒有任何收獲。3月9日下午,哈爾濱蘇僑協會的代表在市外事辦幹都的陪同下,來到道裏分局探詢安麗亞被害案的偵查進度。邢開儷簡略介紹了目前的偵查情況。
蘇僑協會的代表離開後,專案組開會研究偵查工作,羅朱湯的線索看來是查不下去了,因為全市三十七家相關餐館都查訪到了,沒有哪一家餐館有人記得一周前有過一個身穿紅色狐狸皮大衣的漂亮洋妞兒去他們餐館吃過晚餐。這樣,就隻有後一種可能了,即安麗亞是在一個熟人家裏吃的晚飯,這個牽涉麵就廣了,總不能全市上百萬的居民逐家走訪吧。
至此,專案組麵臨著線索全部斷掉的局麵。往下,隻能重新尋找突破口進行調查了。大家討論下來,認為調查方向還是應該往已經接觸過的安麗亞的那三個小姐妹金淑英、崔海綠,史森美那裏靠。
3月10日,專案組把金淑英、崔海綠、史森美三人請到分局。這次,改變了上次開座談會的形式,而是分別跟她們單獨交談。這種交談是聊天式的,很像同事朋友之間有一句沒一句地拉家常。對於金、崔、電三個姑娘來說,這樣談話使她們感到很放鬆,因此思維也自然而然地開闊起來。結果,專案組終於獲得了一條可能成為線索的信息。
這條信息是金淑英、崔海綠、史森美三人在沒有任何提示的情況下自己回想起來的。2月28日晚上,四人為崔海綠慶祝生日時,不知是誰說到了經擠狀況。四個姑娘中,要說個人經濟條件,應該是安麗亞最差,因為她沒有一份正當的工作。其次是崔海綠,她雖然是在區文化館工作的國家幹部,可是那時的幹部是不領薪水的,國家實行供給製,她可以免費吃穿,每月領取一丁點兒零花錢;而另兩位金淑英、史森美一個是學校職工,一個是幼教老師,都可以按月領取一份薪水,而且教師的薪水標準比其他行業還稍稍高些。當時,四個人擺出了各自的收入情況,安麗亞當然最低,母親的麵包店是不給她發薪水的,她需要錢時就伸手向母親要。安麗亞的開銷比較大,母親常常難以滿足。幸虧她有另外的收入來源——男朋友,所以盡管時不時處於捉襟見肘的狀態,但還不至於沒錢花、沒館子下,沒時裝穿。
崔海綠是國家幹部,思想觀念比較進步,當時聽了安麗亞擺出的經濟狀況後,就勸她去找一份工作做,有一份穩定收入,也有一個穩定的依靠。金淑英、史森美兩人也深以為然,先後附和。
安麗亞說:“我自由自在慣了,心也野了,讓我幹什麽工作我都會覺得不習慣。再說,我平時花錢比較自由,找份工作拿的薪水對我來說花不了幾天就沒了。所以,我隻能先這樣混著,以後找個財大氣粗的男人嫁了,就靠他養我一輩子了。”她說著,喝了一口酒,忽然咯咯笑起來,向三姐妹提出了一個問題,“哎!你們說,如果現在誰突然手裏有了一千萬元的鈔票,那該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又該怎樣去花這筆錢呢?”
幾個年輕姑娘正是對世界和前途充滿憧憬的年齡,加上此刻又喝了些烈酒,就順著安麗亞的話題紛紛開口,七嘴八舌地說了一陣。崔海綠臨來說道:”哈哈,咱們這四位誰也沒這個福分,我建議到此打住!”
大家正要轉換一個話題時,安麗亞忽然語出驚人道:“不一定!小妹我可能就有這樣一個機會。”
金淑英,崔海綠,史森美三人以為安麗亞在開玩笑,一齊把目光盯向她,卻見她一臉正經,不像平時開玩笑的神態,而且,正經中似乎還夾雜著一份神秘。三個女孩兒看著她,靜候下文,可是,下文沒了,安麗亞把這份神秘變成了一個懸念。所以,金、崔、史三人也就自然而然地將此看作安麗亞醉酒後的胡言亂語了。
五、兩封檢舉信
金淑英三人當時沒把安麗亞的話語當回事兒,可是對於此刻“走投無路”的專案組來說,寧願將其作為一條線索來分析一番。送走了三人,刑警們隨即對此進行了討論:會不會安麗亞為那一千萬元鈔票卷入了什麽糾紛,因此被人弄了個血濺當街一命嗚呼?
1950年時的一千萬元,在當今已經算不上什麽多大的錢財了,可是,在六十多年前的哈爾濱,這筆錢絕對是一筆財富。比如在哈爾濱市的黃金地段買一套兩層帶花園的樓房,把一千萬元的支票遞給賣家,他還要找回二三百萬元呢!因此,刑警既然沒把安麗亞的那番話視為酒後胡言,那就要考慮這是怎麽一回事了。
安麗亞說她可能麵臨著這樣一個機會,那麽一千萬元鈔票她能靠什麽途徑來獲得呢?刑警分析認為應該是以下三種情況:一、她遇上一個富家子弟,被其美貌所吸引,願意以一千萬元為彩禮迎娶她;二、她參與某樁大買賣,當然不會起到什麽重要作用,不過是混跡其中打打雜,而那個起主要作用的大老板則將其作為臨時夫人,言明待買賣成交後,可以分給她一千萬元;三、她參與了某樁犯罪活動。除上述三種情況之外,其他生財之道都不可能向安麗亞提供一千萬元的現金。
刑警接著往下分析:在這三種可能裏,以安麗亞的個性特點來看,第一種的可能性比較大,因為哈爾濱不乏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兒,除了中國人,還有蘇聯、德國、法國等外僑富家子,這也符合安麗亞突然對馬天龍冷淡的現實情況。不過,眾刑警又覺得如果真是這樣,對方實在沒有必要當街把安麗亞殺死。因為如果安麗亞那天遇見的是那個有錢的追求者,接受對方的邀請前往其家中或者某個地方,無非就是對一千萬元彩禮的可行性進行討論,討論的結果無非是兩種,一種是雙方達成一致意向,另一種是沒有達成一致。可是,從男方角度來說,不管成與不成,都不應該成為他當晚在菜庫街上把安麗亞幹掉的理由。加上凶殺案發生在風雪嚴寒的大街上,這也就可以排除是男方酒後意欲圖謀不軌,不成後惱羞成怒激情殺人的可能性。
再看第二種假設,如果是假想中的老板殺了安麗亞,那麽他為什麽要對安麗亞狠下殺手?對於做那麽大生意的老板來說,一生中肯定經曆了多次生意談不成的情況,如果談不成生意就殺人,那不成了強盜了嗎?換一個角度,會不會是安麗亞知道了什麽商業機密,人家擔心她泄密,就下手滅口了?刑警討論下來,認為這種可能性也可以排除,因為安麗亞前一天對金淑英等人說可能有獲得一千萬元的機會,時隔二十來小時,安麗亞不可能這麽快把機密泄露出去並被發現滅口。
再看第三種假設,刑警認為敵特組織以一千萬元的巨款收買某人竊取機密或者搞破壞這樣的可能是存在的,哈爾濱市也曾破獲過此類案件,可是,安麗亞卻缺乏這種資格。這個姑娘雖然長相不錯,綜合素質卻很低,又沒有敵特機關可以利用獲取重要情報的社會關係,因此,他們是不可能看中她的。至於刑事犯罪分子,如果拿得出一千萬來,恐怕就不會跟安麗亞死磕了。畢竟哈爾濱大街上像安麗亞這樣的金發美女,並非鳳毛麟角,別說一千萬元,就是一百萬元也能勾到一個了。
這樣分析下來,大家都感到有些泄氣。組長南烈義便說:“那就散會吧,大家休息休息,明天再說。請邢股長留一下。”
南烈義請邢開儷留下,是想聽聽她的意見。邢開儷雖然並非刑警,可是,南烈義認為“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即使邢開儷是個外行,也許她不經意間的一句話,觸發了內行人的靈感也難說呀!再說,人家畢竟是市局下來的股長,盡管在專案組受組長領導,可他也得多給她一份尊重,所以要跟邢開儷單獨談一談,聽聽她對案子的看法。
邢開儷說自己對於刑偵工作是個大外行,談不上什麽看法,一定要她說,無非是站在外事辦的角度來看,受害人安麗亞本身是蘇聯僑民,她的死是否跟外籍人士有關呢?邢開儷是個很謹慎的人,當時中蘇關係密切,國人皆尊稱蘇聯為“老大哥”。盡管“老大哥”有時也會有一些與這個稱號不相稱的行為,可是人們都不敢指責,以免受到政治方麵的特別關注。這一點,從事外事工作的幹部特別有感受。所以,她沒說蘇聯,而是以“外籍”來籠統表示。南烈義對此當然心領神會,說邢股長你跟我想到一塊兒去了,我也正這麽考慮呢,明天專案組開會專門討論這個方向。
可是,次日專案組開會討論的卻是另外一個方向。
怎麽回事兒呢?就在昨天專案組開會分析案情的時候,道裏分局秘書股分發郵件的小黃把一封信封上寫著“道裏分局劉局長收”的平信送到了劉局長的案頭。當晚,劉局長值班,拆閱到這封平信時,他的眉峰一聳,把信放進了抽屜。今天上午,劉局長把剛來上班的南烈義喚去,把這封信遞給他:“拿去看看,說不定對於你們的偵查工作有幫助!”
這是一封隻有寥寥數語的短信,上寫道:“敬啟者,貴局正在調查的‘聖誕麵包屋’女兒被殺害案件,可能與一個名叫宋春存的人有關。特告!”落款署名是:沈哲倫。信封顯示,該檢舉信是通過郵局以平信方式郵寄的,郵戳顯示是從南崗區平明街郵電局寄出,豎式信封的左下角沒有寄信人的姓名地址,隻寫著“內詳”兩字。
這封短信對於專案組來說,就像一個深夜迷失於荒野間的旅行者忽然看見前方的一點燈光。南烈義拿著這封信立刻回專案組召集刑警開會,大家傳閱了該信,一陣興奮後開始討論這個宋春存是何人,最後決定分頭向安麗亞的親朋好友詢問。
南烈義拿出了偵查工作伊始就已經掌握的安麗亞的親朋好友的名單,上麵林林總總有九十七個名字。連同邢開儷在內每人分配了二十來人後,大家立刻出發,分頭走訪這些目標。
當天傍晚,奔波了大半天的刑警返回道裏分局碰頭,各人一攤調查情況,竟然誰也沒有查到來春存這麽一個人!
咦!這不是奇怪了嗎?這個宋春存,究竟是何許人,怎麽連包括安麗亞的母親、閨密等與她關係最親密的人也一概不知呢?這種情形,盡管使眾刑警很鬱悶,可是憑著他們從事偵查工作的經驗,也意識到這種“奇怪”背後,可能就隱藏著有價值的線索。專案組一番討論後,決定繼續設法查訪這個宋春存。
3月12日,一幹刑警又調查了一天,宋春存還是如石沉大海,毫無音信。
第三天,又一封落款為沈哲倫的檢舉信寄到了道裏分局,還是寄給劉局長收,內容是:“敬啟者,敝人前函所言之‘宋春存’者,係某成衣店老板。”
南烈義看了,又喜又惱:“這個沈哲倫也真會逗人,你寫檢舉信,何必一番手腳兩番做呢!”
於是,當天刑警的活兒就是從全市成衣鋪老板中調查是否有宋春存其人。1950年時的哈爾濱,全市一共有成衣店鋪三十四家,查摸下來,這些店鋪中姓宋的老板有三位,可是沒有一個叫宋春存的。南烈義畢竟是延安出來的老刑警,在另外幾位同事露出迷惘眼神的瞬間,他用手指頭戳中一個人的名字:“查一下這位,十有八九就是宋春存!”
被南烈義點中的這位,名叫宋冬墨。對此人的外圍調查隨即開始,刑警張耀秋、祝亞平前往宋冬墨所在的香坊區,在管段派出所了解到了宋老板的以下情況。
宋冬墨,字春存,出生於朝鮮,四十六歲。二十歲時來哈爾濱,曾當過偽“滿洲國”的警察,後來經商,開了一家成衣店,專賣女式服裝,定位於中高檔次,生意乍看不咋樣,可是由於價錢貴,利潤高,宋老板的收入還是不錯的。宋冬墨結過兩次婚,妻子都病故了。八年前他的第二任妻子病故後,他去哈爾濱有名的占卜師“賽神仙”那裏算命,得到的卦底是“命中無妻,亦無子女,妻室娶一喪一,子女生一喪倆,死亡滿三,自己亡命”。所謂“生一喪倆”,就是生一個不但會死掉,連養的人也會帶走一個。宋冬墨聽了嚇得不輕,尋思著幸好娶的兩個妻子都不曾生育,否則隻怕自己早已是泉下之客了。
從此,宋冬墨就不再作娶妻之想,單身一人過日子。有時逛逛窯子,有時召召暗娼。到四十歲頭上,他已靠“冬墨成衣店”賺了不少錢,尋思著自己無子無女,無親無眷,積蓄這麽多錢財又有什麽用?倒不如趁現在還能吃能喝能嫖,及時行樂吧。宋冬墨的觀念轉變之後,便開始提高自己的消費檔次,吃穿自然不用說,物色女性也提高了標準,妓女、暗娼一慨不沾,最次也得是有點兒姿色的寡婦。宋老板開著女式服裝店,每天有許多女性頤客光顧,那時候做生意很少“一口價”,都是討價還價,輪番拉上幾回鋸子才做成一筆買賣。據說宋冬墨借此機會勾搭了不少虛榮心強又愛貪小便宜的女性,其中還不乏黃花閨女。
刑警聽了派出所民警的介紹,心裏便有數了:安麗亞是個愛貪小便宜,且虛榮心特強的姑娘,那兩封檢舉信所說的內容十有八九不會有錯。
於是,專案組就商量如何不動聲色地對宋冬墨進行調查,看他是否跟安麗亞有染。
這事還得跟管片派出所商量。所長老張說這事兒好辦,咱所裏的小康他舅舅周師傅就在宋冬墨的成衣店工作,人也正直,還是我們派出所的義務巡夜隊成員。
當晚,刑警羅鼎、張耀秋在派出所民警小康的陪同下去老周家走訪。周師傅聽刑警說明來意,回應道:“不瞞您幾位說,宋老板待人不錯,對店員也不像其他老板那樣小氣,行業內凡是知道他的人沒一個不說他是好人的。不過若論私生活,他實在是一個大色鬼,一個月最多時要換十個女人!不過話說回來,這世上缺這缺那,唯獨不缺賤女人,小到十七八歲.大到四五十歲,也就不過用打折銷售,或者送件時裝的代價,就能把她們吸引過來。”周師傅說罷,頻頻搖頭,感歎不已。
那麽,有沒有安麗亞那樣一位金發的外籍漂亮姑娘投進過宋冬墨的懷抱呢?
周師傅說哈爾濱俄羅斯姑娘不少,宋老板當然少不了要勾引幾個。他看了刑警出示的安麗亞的照片,說這個姑娘眼熟得很呢……手撫額頭想了片刻,說:“對了!那姑娘家裏是開麵包店的吧?有有有,有這樣一個洋妞兒!”
然後,周師傅就說起了安麗亞跟宋冬墨的關係。大約是去年七八月份裏一個比較涼快的日子,安麗亞第一次來“冬墨成衣店”,是跟一個高個兒帥小夥一起來的,小夥子掏錢替她買了一件淺綠色的連衣裙。宋冬墨一眼就看出安麗亞是個涉世未深的洋妞兒,不禁來了勁兒,立刻親自出來接待。宋冬墨雖然是服裝店老板,可連個紐扣都不會釘。所以,他隻能把店裏技術最好的周師傅請出來給這位漂亮姑娘量尺寸,而他則挑選了一副與連衣裙顏色相配的玳瑁紐扣送到安麗亞麵前,安麗亞一看便愛不釋手。宋冬墨說姑娘你是首次光臨小店吧,這副紐扣就不要錢了,算是小店奉送。安麗亞很高興,連聲道謝。宋冬墨又遞過一張名片,問了安麗亞姓氏,說歡迎安小姐經常光臨小店,我會用最優惠的價格為你提供最時尚的四季服裝。周師傅當時在旁邊看著,知道女顧客跟宋老板交道打到這一步,十個中差不多有一半會上他的當,最後讓宋冬墨占了便宜。
往下的情況果然不出所料,沒幾天,安麗亞獨自來取做好的連衣裙,宋冬墨果然給她打了折,又向她介紹了另一款新式秋裝,並說做好後可以拿去試穿,不必先付錢,試穿覺得不滿意,直接退貨,不收分文.滿意的話,也不必一次性把錢付清,可以分幾次付。
就這樣,情場老手宋冬墨終於如願以償把安麗亞搞到了手,安麗亞成了每月來兩三次滿足宋老板性欲的工具,當然,她也從“冬墨成衣店”獲取了她所需要的衣服。她每次從成衣店拿走若幹件衣服,每件穿一兩天就換下了,幾件衣服都穿過後,就送回成衣店換另一批時裝。成衣店收回安麗亞穿過的衣服後,熨燙一番便送往店堂櫃麵原價出售,反正也沒人知道這是有人穿過的。安麗亞3月1日晚上被害時穿的那件紅色狐皮大衣,就是“冬墨成店”提供的。
周師傅告訴刑警,3月份以來,安麗亞再也沒有來過成衣店,宋冬墨頗有些魂不守舍,嘴裏老是念叨著:“那安姑娘怎麽不來了?”直到大約五天之前,店員小孟接待一位跟安麗亞相識的女顧客時,才從對方嘴裏得知安麗亞已經被害數日,公安局正在調查,她已經被刑警找去談過話了。小孟把此事告訴了宋老板,當時周師傅也在場,宋冬墨長歎幾聲,連說“可惜”。
刑警問周師傅:“你知道宋老板3月1日晚上在哪裏嗎?”
周師傅說:“這個我可就不清楚了,因為我下班就回家了,而宋老板家住距成衣店大約蘭百米的殺牛胡同19號。”
羅鼎、張耀秋返回分局向南烈義匯報後,南烈義說明天我們全組出動,去成衣店找宋冬墨當麵了解他3月1日晚上的行蹤,並向店員調查相關情況。
六、死者生前是刀具收藏者
次日,3月13日,專案組全體出動,前往“冬墨成衣店”,南烈義、羅鼎跟宋冬墨談話,先了解了他跟安麗亞的交往情況。宋老板倒也毫不隱瞞,坦白了他和安麗亞的不正當關係,跟周師傅所說的是一致的。然後,就談到了重點——3月1日晚上他的活動情況。宋冬墨說他有個習慣,晚上從來不出門,除非有必須參加的應酬,這樣的情況一年中也不會超過十次。至於3月1日晚上,因為沒有什麽應酬,他是一個人待在家裏的。在家幹什麽呢?打開收音機收聽京劇《二進宮》呀!
羅鼎立刻打電話到市廣播電台詢問3月1日晚上是否播放過《二進宮》,對方說沒有播過。又打電話到省廣播電台,問下來,3月1日晚上確實在播京劇《二進宮》,是從晚上八點半開始到九點五十五分結束的。
這似乎與宋冬墨所說的情況吻合,可是,還不能作為他的不在場證明,因為電台的節目表是刊登在日報上的,如果他作案後翻閱一下報紙,完全能夠掌握這一信息。因此,如果他是凶手,存心以此來證明自己沒有作案時間的話,是可似達到目的的。
與此同時,另外兩名刑警張耀秋、祝亞平以及市局的邢開儷也在向十多名店員了解宋冬墨以及安麗亞的情況。邢開儷從女工梅彩霞那裏得知,宋冬墨有一把很鋒利的短刀,那是一次她被宋老板叫去家裏大掃除時看見的。邢開儷詳細詢問了那把短刀的形狀、尺寸,覺得跟法醫推斷出的凶器形狀很相像。邢開儷於是就給還在跟宋冬墨“閑聊”的南烈義遞了一張小紙條,南烈義就把話題轉到了刀具上。宋冬墨還是保持著沉著冷靜,說他確實有這麽一把短刀,那是一個關東軍特工送給他的。最近,這把短刀不見了。
不見了!弄到哪裏去了呢?宋冬墨說他也弄不清楚,他家裏經常有一些零碎物件找不到,而過一段日子,又會突然冒出來,所以找不到東西的時候他並不在意。
跟宋冬墨談話結束後,刑警告訴他:“鑒於需要對你的情況進行調查,所以從現在起你最好不要離開成衣店,如果有重要事情需要離開,必須征得專案組的許可。”在此期間,專案組指定了幾名店員負責對宋冬墨日夜監控。
宋冬墨以平靜的態度接受了這個決定,說:“我知道你們是懷疑我殺了安麗亞,這樣處理是把我軟禁了,不過沒關係,我相信你們肯定很快就會調查清楚還我清白的。”
然後,刑警就請宋冬墨帶路,前往他家查看,但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物品。
這個宋冬墨,究竟是不是命案的犯罪嫌疑人呢?
專案組決定調查宋冬墨究竟是否具有作案時間。
雖然宋冬墨稱3月1日晚上他獨自在家聽收音機,沒有出去過,但他提供不出證明人,這樣,就隻能由刑警替他尋找證人了。
南烈義和羅鼎、張耀秋.祝亞平再次去了宋冬墨的住所。那是一個跟老北京四合院差不多的院落,是宋冬墨的產業,他買下後一個人住不了那麽多屋子,就把多餘的分租給了三個房客。刑警進了宋冬墨放收音機的臥室,把收音機打開,一人在屋裏守著,另外三個則走出屋子,在院子裏外移動位置,測試是否聽得見從屋裏傳出的聲音。測試的結果是:即使把音量調節到很小,院子裏甚至院子外麵的小巷子裏都可以聽到的。
於是,南烈義決定走訪院子內外的其他住戶,了解3月1日晚上是否聽見宋老板收聽戲曲節目。一共找了十七戶鄰居,了解下來的結果是,大多數居民都說“沒有留心”或者“忘記了”,隻有一戶居民說聽見過外邊傳來《二進宮》的唱腔,但不清楚究竟是收音機播放的還是留聲機放的。那是一個五十來歲的男子,是個戲曲愛好者,自稱對京劇唱腔的聲音非常敏感,對京劇劇目也很熟悉。因此,盡管他是唯一一位稱3月1日晚上聽見附近有人家傳出《二進宮》唱腔的人,刑警對他的說法還是相當重視的。
次日早晨,刑警再次進行走訪。之所以這麽早,是因為需要對昨天不在家的幾戶鄰居進行走訪。這一訪,就把宋冬墨的嫌疑給排除了——與宋老板同院子的一個單身老太太,是一個六十多歲的知識女性,說3月1日晚上她聽見從宋老板屋裏傳出收音機聲音,時間是八點多到十點左右,先是相聲,後來是唱京劇,唱的是什麽她因為不懂京劇就說不清楚了。當時她有點兒煩,但也不好說什麽,因為睡不著,幹脆起來喝茶,還在燈下讀了一會兒唐詩。她之所以記得是3月1日,是因為第二天中午她就去沈陽的兒子家了,昨天晚上才回到家的。說著,老太太把來回的火車票拿給刑警過目。
這樣,宋冬墨沒有作案時間就可以得到證實了。不過,他的涉案嫌疑還是沒能消除,因為還有那把短刀的去向沒有搞清楚。
這天下午,南烈義正準備召集眾人議議此事,忽然接到一個電話,是由監視宋冬墨的店員打過來的。他說宋冬墨已經回憶起了那把短刀的去向,要求刑警去成衣店聽他講一講。
南烈義叫上刑警張耀秋,兩人去了成衣店。宋冬墨說了短刀的下落,卻讓二位刑警一個激靈,他說那把短刀是在去年十二月被安麗亞要去了!
她一個姑娘要刀幹嗎?
宋冬墨說安麗亞是一個刀具收藏愛好者。
刑警調頭便去了“聖誕麵包屋”,一問安麗亞的母親安菲薩,果然其女兒生前喜歡收藏刀具,她還說安麗亞的這個愛好打自小學一年級時就開始了。隨後,安菲薩把刑警領進了客廳,拉開壁櫥門。嗬!整個壁櫥裏上上下下都是刀劍,牆壁上和壁櫥左側都掛著一尺以上的各式刀劍,大部分是有鞘的.壁櫥右側釘著一排排銅釘子,上麵橫放著一把把不滿一尺的匕首,短劍,還有三個金屬文具盒,裏麵放著安麗亞小學時收集的削筆刀和水果刀,有的還是用鋼鋸條自己磨製的。這些長長短短的刀具,即使在外行看來,也會覺得開了眼界:至少出自三十個國家,最長的一把可能是古墓裏出土的古刀,不算刀柄,光刀身就有一米五以上;最闊的刀麵,有成年男子的一個手掌寬。刑警一把把看過,數了數,竟有一百三十七把之多。
那時候,還沒有“管製刀具”之說.因此南烈義、張耀秋沒說什麽,隻把其中的九把跟法醫所說的凶器形狀相似的單刃短刀挑了出來,寫了一張借條,帶走了。
專案組把法醫請來看了這九把短刀,法醫根據屍檢時留下的創口照片比對,認為凶手作案的凶器應該與這些短刀形狀相似。
邢開儷在一旁看著突發奇想:會不會就是這九把短刀中的某一把殺死了安麗亞呢?她一說,眾刑警都笑了,不是笑她,而是他們腦子裏也都冒出了相同的念頭。於是,南烈義就往市局技術室打電話,技術室說你們把這些刀送來吧,我們檢驗一下。
檢驗結果是:沒有發現這九把刀具上有與動物(含人類)血液相同的化學成分遺留物。
3月13日晚,專案組開會討論案情,大家紛紛發言,最後達成一致觀點:從目前的調查結果看來,安麗亞收藏刀具之舉應該與其遇害沒有直接的因果關係,但是,她的這個愛好應該使她在交際方麵形成了另一個社交圈子。看來,下一步的調查內容應該圍繞安麗亞生前在這個圈子內的人際交往情況,對其中一些有疑點的對象進行調查。
刑警先找安麗亞生前的三個閨密金淑英,崔海綠、史森美了解關於安麗亞收藏刀具之事,三人對此毫不為奇,說她們都知道,崔海綠還曾送給安麗亞一把據說是明朝遺留下來的宮廷小刀,四人對小刀是水果刀還是裁紙刀還曾進行過討論。那麽,安麗亞因為收藏刀具還跟什麽人有過交流和接觸呢?金,崔,史三人對此紛紛搖頭,誰也說不上來。
刑警又對哈爾濱市的刀具收藏愛好者進行了調查,結果令人失望。事實上,哈爾濱根本不存在這樣一個圈子,幾個分局的治安股都不清楚轄區內有誰收藏刀具,因為那是合法行為,不需要公安局的特別“關照”,而跑遍全市也沒發現一家刀具專賣店。
專案組花了整整1天時間對安麗亞收藏刀具之事進行了調查,最終卻是一無所獲。
3月17日,專案組正在辦公室開會討論的時候,劉局長來了。他頭一天晚上已經聽取了南烈義的匯報,知道偵查工作再次擱淺,這會兒是來給大夥兒打氣的,還送來了一條香煙犒勞大家。劉局長坐了二十來分鍾,本來還要繼續聽下去,可是市局打來電話,讓他參加一個重要會議,於是劉局長匆匆告辭,臨走時留下一句話:“你們是不是可以考慮查一下那兩封檢舉信是怎麽回事兒。”
七、真凶竟是此人
後來的事實證明,劉局長的這個點撥對於破獲本案起到了重要作用。
劉局長離開後,專案組把話題轉到了那兩封檢舉信上。南烈義從卷宗袋裏拿出這兩封落款為“沈哲倫”的檢舉信,大夥兒重新讀了一遍,內容如下:第一封:“敬啟者,貴局正在調查的‘聖誕麵包店’女兒被殺害案件,可能與一個名叫宋春存的人有關。特告!”
第二封:“敬啟者,敝人前函所言之‘宋春存’者,係某成衣店老板。”
眾人傳遞過後,形成以下觀點:寫信人是知道安麗亞與成衣店宋老板的關係的,而且他也知道安麗亞已經被害。那麽這個沈哲倫此舉動機何在呢?他是要向公安局提供破案線索呢,還是明知宋冬墨並非殺人凶手而存心想誣陷他呢?當然,還有第三種可能,那就是“沈哲倫”本人就是凶手,寫信是為了轉移警方視線。
專案組梳理了思路,決定先向宋冬墨調查其是否有冤家對頭,會不會借此機會誣陷他。
宋冬墨說他的性格比較平和,做生意也很想得開,不是那種貪婪刁鑽的商人,對顧客讓利,對同行避讓,所以,他自己覺得沒有什麽仇人冤家。
可是,你宋老板利用做生意的機會玩弄了那麽多女性,難道跟她們相關的人——丈夫,情侶,父母以及其他家人——就不來找你麻煩嗎?
宋冬墨說,不好意思,要說在這上麵來找我麻煩的,那倒還真沒有。因為女人買衣服是天性,男人巴不得由女人獨立完成最好,所以,沒有人懷疑到我這兒來。不信你們可以向店員調查,從來沒有人來我這店裏吵吵鬧鬧的。
刑警向店員逐個了解下來,宋老板所言內容屬實。
專案組一番分析後,又把注意力集中到宋冬墨的字“春存”上。那個沈哲倫是知道宋冬墨的字的,這是否可以表明他跟宋冬墨的交往時間比較長,是老朋友之類的?刑警又去成衣店找宋冬墨了解,得到的回答是:平日交往的人都喚其“宋老板”、“老宋”、”冬墨”,沒有叫他“春存”的。不過,他的名片上是印著“字春存”的,而作為商人,他不知道發出去了多少名片,所以,肯定有很多人知道他這個字的。
如此,“春存”即使是一條線索,也沒法兒查下去了,專案組決定放棄。不過,那兩封信還是要查下去的。刑警從檢舉信的其他方麵人手分析:兩封信的信紙一個是拆開的煙殼紙,一個是某種禮品上覆蓋著的紅紙,都是廢物利用.信封則是用舊牛皮紙裁開後自己糊製的.再看措詞和筆跡,基本是出自上過兩三年私塾者之手。
專案組長南烈義請大家討論這樣一種町能性:假設寫信的人就是凶手,其目的是為了轉移警方的偵查視線.那麽他為什麽要這麽做?一番討論後,有了答案:凶手之所以要寫信嫁禍他人,應該是因為他已經感覺到了來自警方調查的威脅。
這麽一分析,眾人頓時亢奮起來,這就是說,專案組的調查曾經接近過凶手啊!
於是,大家立刻把半個多月來的調查情況擺到桌麵上進行梳理,把曾經的重點調查對象一一列了出來,這是第一組。然後是第二組,即沒有將其作為嫌疑人卻屢屢接觸的人,這一檔的除了安麗亞生前的那三個閨密,還有安麗亞的母親安菲薩。刑警對此進行了討論,認為第一組的那幾個人都是調查清楚後才排除嫌疑的,這一點他們自己也清楚,因此,警方對案件的繼續調查對他們已經不構成什麽威脅了,他們也就沒有必要搞轉移警方視線的伎倆了。如此看來,到是之前專案組從未懷疑過的第二組的那四位,即金淑英、崔海綠、史森美以及安菲薩成為重點調查對象了。
這四位女性中,哪一位最有可能是涉案人呢?因為金,崔、史三個姑娘根本沒聽安麗亞說過有宋冬墨這樣一位異性朋友,刑警就隻好把注意力投向麵包屋女老飯安菲薩了,因為她既可能知道女兒和宋冬墨的不正常關係,也可能從女兒帶回家的宋冬墨的名片上得知,這個成衣店的老板有一個“春存”的字。
於是,專案組決定對安菲薩開展重點調查。由於安菲薩是蘇聯國籍,這事除了得報請分局領導批準外,還應報告市局刑偵處以及外事辦。外事辦因為有邢開儷在專案組,所以手續辦得很順利,分局,市局刑偵處也是一路綠燈,對安菲薩開展重點調查的報告當天就獲得了通過。
次日,3月18日,刑警正準備碰頭討論如何對安菲薩進行外圍調查的時候,邢開儷接到市局外事辦的電話,說收到蘇僑協會的專函,安菲薩將於近日安葬女兒,要把女兒生前收藏的刀具隨葬,故要求專案組把借去的刀具退回給她。
那九把短刀由市局技術室鑒定,沒有發現涉案刀具,已退回給專案組,現放在專案組辦公室的櫃子裏。南烈義聽邢開儷一說,說那就把刀具退還給安菲薩吧,但須拍照留檔。
刑警羅鼎說現在要展開對安菲薩的外圍調查了,如果安菲薩真的涉案,而且用來作案的凶器恰恰是這九把刀中的一把,而她又將凶器處理掉了,那可怎麽辦?南烈義說正因為現在要對她進行調查,所以更應該把刀還給她,否則,如果她是在故意試探我們是否對她產生懷疑的話,可能會影響接下來的調查。
事情就這麽說定了,當時誰也沒有想到,南烈義的這個決定竟然獲得了意外收獲。
專案組指派刑警羅鼎、祝亞平前去退還那九把短刀,考慮到安菲薩是蘇僑,並且是女性,邢開儷也跟著去了。三人到了“聖誕麵包屋”後,把短刀交還安菲薩,請其驗收。辨認無誤後,又請她出具一張收條。安菲薩沒有學過漢字,她就讓麵包店的幫工張有才代筆寫了一張收條,然後按照刑警的要求在落款處按了指紋。
羅鼎、祝亞平返回道裏分局後,把收條交給專案組長南烈義。南烈義在把收條放進卷宗袋時,忽然覺得這上麵的字似乎有些眼熟。
他指著卷宗袋說:“這張收條和那兩封信出自同一個人之手!”
其他刑警聽了皆大感意外,羅鼎隨即拿出那兩封檢舉信,把信紙上的字跟收條上的字一對照,果然很像!於是,立刻送市局技術室作鑒定。
鑒定結果很快就出來了:三份送鑒物的筆跡出自同一人之手。
這時,已是暮色初降,專案組當即全體出動,直奔“聖誕麵包屋”。店門還開著,可是隻有女老板安菲薩獨自守著櫃台。詢問後得知,幫工張有才的上班時間是這樣的:晚飯後隨便哪個時段趕到麵包店,那時已經結束營業,他就在店堂裏拉開—張行軍床休息。睡至淩晨三四點鍾,起來製作麵包。天亮麵包店開門營業,由安菲薩負責照料,他可以把行軍床移至後麵的小倉庫休息,不過如果店裏有需要他出力的時候得聽招呼起來。午飯前起床,和女主人一起午餐,餐後回家,待晚上再來麵包店上班。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如此。刑警聽安菲薩一說,便留下邢開儷陪著女老板,其實是對安菲薩進行監控,其他人立馬趕往張有才的住處。
南烈義等四刑警去了張有才住處,他是個單身漢,獨自居住。刑警叩門,張有才開門後,神色倏變,好一陣才鎮定下來。刑警也不跟他說什麽,先讓他麵壁而站,然後對其居住的房間進行搜查,在床下的一個箱子內搜出了安麗亞的手表,戒指,項鏈和手鐲。至此,已經可以確定張有才必定涉案,於是一副手銬扣住了他帶往分局。
張有才到案後,對殺害安麗亞的罪行供認不諱。
安麗亞的父親秦初亮為關東軍特高課效命時,被日本人任命為“09小組”副組長,這個小組是專門針對蘇聯方麵收集情報的。秦初亮除了指揮“09小組”的便衣特務收集情報外,還另外招收了一批單線聯係的臨時工,為其收集情報。這些人平時不發薪水,隻有在收集到情報後才發給基本報酬,情報交特高課判讀後,再根據其價值另行發放不同等級的獎金。這些臨時工都是由秦初亮掌握的,姓名,住址等資料也隻有他一個人知道。張有才就是秦初亮物色的臨時工中的一個。
1942年9月,張有才向秦初亮提供了一份情報,導致抗聯在哈爾濱的一個地下交通站被破壞,五人犧牲。張有才因此得到黃金五兩。這五兩黃金是由秦初亮下發的,秦初亮生性仔細,他怕日後關東軍懷疑他貪汙,所以每發一筆獎金都讓對方簽名,這次也不例外。秦初亮拿出一個羊皮封麵的小本子,讓張有才簽收,後麵自己加了備注,大意是:某年某月某日,領獎金者某某某為皇軍提供情報,使皇軍成功破獲抗聯交通站一個,抓獲五人,悉數處決,等等。
秦初亮把這筆獎金發給張有才後沒多久就失蹤了。幾天後,鬆花江上漂起了他的屍體,但他的那個小本子被保存了下來。1950年2月10日,安麗亞在家裏大掃除時,發現了父親留下的這個本子。出於好奇,她翻閱了幾頁,意外發現了張有才的名字,以及他提供情報而獲得五兩黃金的記載。
最初,安麗亞還沒有意識到這是一條生財之道,隻是出於好奇跟張有才說起了此事。張有才聽了嚇了一跳,尋思這話若傳到共產黨那裏,肯定立馬先逮人後審查,供不供無所謂,隻要拿到了那個本子,槍斃沒商量!他為堵住安麗亞的口,立刻掏出十萬元給了安麗亞,讓她別亂說。
安麗亞這才意識到,原來這件事是可以換錢的。於是,她在之後的短短六天內,每隔兩天就找張有才嘀咕一遍此事,嚇得對方隻好掏錢,三萬五萬的動作極為迅速。一直到除夕那天,她奉母親之命去邀請張有才一起吃年夜飯時,還不忘提一提那個本子,一句話換得五萬元鈔票。
可以想象,張有才這個年過得是啥滋味。過年期間,他分析了麵臨的情況,尋思照這樣下去,這丫頭肯定是沒消停的,倒不如跟她談個價,一次性付款把那個本子買下來一把火燒了。春節那兒天,安麗亞總算放過了張有才,沒跟他嘀咕什麽,還每餐給老頭兒斟酒敬酒,一口一個“大叔”地叫著。可是,過了年初五,她就翻臉了,又到張有才跟前來嘀咕這事了。這回,張有才不掏錢了.而是跟她談一次性付錢收購。
安麗亞肯不肯呢?她是肯的,不過開價要一千萬元,而且是一口價!
對於張有才來說,一千萬元是個天文數字。於是,他知道,自己眼前隻有一條路可以走了,那就是殺人滅口。他曾想過趁安麗亞外出時把那個破本子偷出來燒了,可是這丫頭的房間一片混亂,根本不知道她把本子藏在哪個旮旯裏了。於是,隻能把她幹掉了。
張有才想妥之後,答應了安麗亞的要求,說他已開始籌措這筆錢,將於近日一次性給她,到時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安麗亞聽了很高興,說那就這樣說定了,我等您的消息。
張有才決定開始行動,先得找凶器,他知道安麗亞家客廳壁櫥裏放著安麗亞收藏的刀具,於是就瞅個空子順手拿了一把,日夜揣在身上。然後就是等待機會,他不能在麵包店這邊殺人,也不能殺在自己的家裏,得瞅個機會把安麗亞騙到外麵去。
這個機會,在3月1日下午終於被張有才找到了。前一天,安麗亞去外麵過夜沒回家,由於麵包店要給教堂供貨,張有才的下班時間就延長到了下午三點。他往回走的途中,在距“聖誕麵包屋”不過一裏處和正往家走的安麗亞相遇了。由於張有才知道安麗亞昨晚在其母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外宿了,所以馬上意識到這是一個機會。於是就主動對安麗亞說錢已經準備好了,要不你這會兒就跟叔去拿。安麗亞信以為真,當下就跟張有才去了他家。
張有才忙著張羅晚飯,說先吃飯,回頭朋友會把錢送來的,晚上我要去你家上班,正好咱倆一起回去,路上你拿著錢也安全些。安麗亞沒有多想,樂嗬嗬地點了頭。張有才故意磨磨蹭蹭,一直到七點多才把飯菜做好。然後,兩人吃了晚飯,還喝了葡萄酒。飯後,張有才收拾好餐具,已經八點半了。這時,安麗亞等得不耐煩了,問張有才你那朋友怎麽還不把錢送來。張有才說我那朋友是市政府開車的,可能首長有事用車,他一時過不來,我去外麵打個電話過去問問看。張有才去門口轉了一圈,抽了支煙,回來騙安麗亞說電話打通了,朋友說一會兒把車開到菜庫街那邊接他們倆,錢已經在他車上了。
對於安麗亞這樣一個二十出頭社會經驗都幾近空白的姑娘來說,沒有理由不相信張有才的這番話。於是,悲劇終於發生了。張有才雖然從未殺過人,可是他當過一陣的殺豬匠,因此一刀斃命。不過,他掏刀時驚動了安麗亞,所以姑娘叫過“救命”,隻可惜沒人施以援手,她血濺當街,一命嗚呼。張有才在安麗亞倒地後,拿走了她的手表和首飾。
張有才殺人後,徑直去了麵包店,把凶器上的血跡處理後,放回壁櫥。
後來,刑警雖然前往聖誕麵包屋”向安菲薩調查過,可是誰也沒把張有才跟凶手聯係起來。張有才原以為這個案子就這樣可以混過去了,想著等到安麗亞下葬後,過去幫助安菲薩清理其遺物時,再把那個本子找出來毀了。而張有才自作聰明,在刑警根本沒有懷疑過他的情況下,想把禍水引到成衣店老板宋冬墨身上去。
去年安麗亞剛跟宋老板搭上時,曾把宋冬墨給她的那張名片掉落在麵包屋裏,被張有才撿到後隨手放在一邊。這會兒他正好利用了起來,還故意把宋冬墨寫成“宋春存”,是為了讓警方多費些周折。可是,他怎麽也沒有想到,這竟然引出了宋冬墨贈送給安麗亞短刀之事,這個情況他是不知道的。當刑警到安菲薩家檢查安麗亞的刀具時,張有才幾乎以為接下來就是給他扣手銬了。
刑警拿走的九把短刀中,確實有一把是凶器。不過以當時的檢驗技術,這把經張有才處理過的短刀並沒被技術員察覺。這個情況,張有才當然是不知道的,因此他還在日夜擔心警方根據刀具的線索查到自己。正好此時安菲薩要給安麗亞下葬,他就提醒她應該把安麗亞最喜愛的刀具藏品全都放進棺材。安菲薩深以為然,於是就去蘇僑協會反映情況,要求協會替她跟公安局聯係。張有才沒有想到,此舉竟會導致他的罪行最終暴露。
以張有才的曆史罪行,僅那五名抗聯交通員的血債就夠槍斃他幾回了,再加上現行命案一起,押解刑場執行槍決已是板上釘釘了。不過,他最終沒上刑場,因為他在被捕後的一個深夜,猝死於哈爾濱市公安局的看守所內。經法醫檢驗,認定是心肌梗死所致。
【評論】
我靠,看來王大偉說刀具收藏不宜放家裏是有道理的
哎,這女的確是不作死不會死啊。
那麽願意玩,還沒腦袋。
一個好小夥子被傷的去當了和尚。
這女的即使不死在這,將來難免會死在別處。
於是腦洞一下:這起案件死者的老爹(秦初亮)會不會就是被蘇聯鋤奸隊(領導者別爾夫什卡)幹掉的?
這種女人就是禍害
這個女人屬於相當的沒腦子,有這種結局也不奇怪
看到好幾個都是真凶入獄後沒幾天就掛了,難道真的有什麽間諜藥吃了後驗不出來而象是心髒病死亡的?
估計是陽壽也到了,即使不抓起來,自己也活不過了。
心理素質太差了。
大美女沒有留下來照片,可惜了
這女的不死這裏也會因為其他情況出事
貪婪,導致了命喪黃泉
偵查,走訪,分析,周而複始,就無限接近真相!感謝樓主提供的精彩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