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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封檔案》拾遺之158:玉北街特大縱火案

(2025-05-09 18:40:18) 下一個

《塵封檔案》拾遺之158:玉北街特大縱火案

本文轉載自《啄木鳥》“塵封檔案”係列

1、淩晨大火

老北京人大概都還記得,原先北平市崇文門外東四塊方位有一條玉北街,這條街上當時有一個大廠子——“北平電車公司南廠停車廠”。這起特大縱火案件,就是發生在這裏。

1949年4月25日,淩晨2時許,北平電車公司南廠停車廠中間生產區的漆黑的廠房裏,忽然冒出一團紅色火焰。幾乎在同時,火焰便迅速蔓延開來,在整個廠房裏形成一片火海!等到值夜人員察覺時,災難性的大火已經在橫加肆虐了。

消防隊接到報警,迅速趕來,奮力撲救至上午7時許,方才將大火全部撲滅。

這起特大火災,燒毀了修好的機車29輛、拖車11輛,未修好的機車13輛、拖車6輛,共燒毀59輛,鋼筋水泥結構的廠房104間。

停車廠所在地屬於北平市公安局外三分局管轄範圍,縱火案發生後,停車廠方麵立刻向外三分局報警。外三分局按照規定即向北平市公安局第三處打電話作了緊急報告;市局第三處當天值班的負責人是第二副處長賀生高,他接到報告後,未按係統向上級報告。沒想到,就是這一失誤,這起案件竟驚動了周恩來!

一個月前,即1949年3月25日,中共中央和中央軍委進駐北平,就是毛澤東主席戲言的“進京趕考”。自此以後,北平市的公安工作和社會治安問題就排進了周恩來副主席的工作日程。在一個月內,周恩來曾數次向當時中央分管公安工作的中共中央社會部部長李克農,詢問過北平市公安局的工作情況,表示出極大的關注。李克農於是決定就此問題於1949年4月25日上午,召集北平市公安局的部分局、處負責人開會,當麵向周恩來匯報工作。北平市公安局參加匯報會的有局長譚政文和一、二、三處的正、副處長。會議開始後,譚政文局長首先向周恩來匯報了北平市公安局對國民黨特務分子的清理和對社會治安進行整頓的情況。周恩來聽著不住地點頭。

李克農部長向抽煙的同誌散了一圈香煙,然後說:“剛才譚局長談了許多情況,那都是作為局一級的麵上的東西,下麵請在座的同誌談談各自分管工作方麵的具體情況,周副主席需要了解更多的具體情況。”

周恩來笑道:“對,請同誌們多談談基層的情況。”說著,他拿出了筆記本和鋼筆。

市局第二處(偵訊處)處長馮基平首先發言,談了偵查國民黨特務分子的一些情況。周恩來聽得很認真,不時插話打斷,還往本子上記了一些內容。馮基平之後,

第三處的第二副處長賀生高開始發言,他一開頭就談到了今晨發生的北平電車公司

南廠停車廠大火。周恩來的臉色頓時變得嚴肅起來了,兩道濃眉一聳,目光掃向譚政文:“老譚,那是怎麽回事?”

2、親臨現場

譚政文事先沒接到這方麵的匯報,一點情況也答不上來,於是問分管治安的第三處的第一副處長武創辰:“武處長,你知道這個事嗎?是怎麽回事?”

前麵說過,此事在市局就到第三處第二副處長賀生高為止,所以,武創辰對此也一無所知。這下子周恩來生氣了,說:“這個會不開了。這麽大個事情,竟然誰都不知道!現在就到現場看看去!”於是,周恩來便帶領譚政文局長、市局第一處處長劉湧、第三處第一副處長武創辰當即前往崇文門外察看現場。

一行人分乘兩輛汽車,周恩來、譚政文乘坐周恩來的汽車居前,劉湧、武創辰乘坐譚政文的汽車跟隨其後。開車後,周恩來問:“火災發生地段歸哪個分局管轄?”

武創辰回答:“外三分局。”

周恩來說:“我們先去外三分局。”

外三分局位於崇文門外手帕胡同內,可是,一行人包括兩個司機在內都不認識這個地方。行至崇文門,周恩來讓譚政文把正在路口執勤的一名交通警察叫上車來帶路。那個交警上車後,聽說讓他帶往手帕胡同,竟說不認識那裏。周恩來一愣,望著他問道:“同誌,你是哪裏人?幾時參加工作的?”交警回答:“首長,我是從解放區來的,剛來北平兩個月,領導讓我來參加交通管理工作。”一家夥鬧了個哭笑不得,於是便讓交警下車。又找了一個老百姓,問了問,終於弄清了手帕胡同的位置,汽車開了過去。

到了外三分局,分局長慕豐韻見周恩來和譚政文來了,連忙熱情接待。周恩來還沒落坐,便問起了火災情況,慕豐韻對答如流,周恩來微微點頭。待慕豐韻說罷,周恩來問:“你什麽時候到的現場?”

慕豐韻回答:“我剛從現場回來。”

周恩來追問道:“你是夜裏去的嗎?”

“沒有,我是今天早上去的。”

周恩來馬上批評道:“又是一個官僚主義!你應該晚上就去現場!”

在周恩來的執意堅持下,一行人在慕豐韻的陪同下前往火災現場踏勘察看。在現場,周恩來臉色凝重地望著已經燒成一片廢墟的部分廠房,歎息道:“損失!這是人民的損失,也是新政府的損失。”

周恩來在現場走了一會兒,問廠工會負責人:“火災是怎麽發生的?”

工會負責人說:“我們向值夜的同誌詢問了當時的情況,估計是敵特破壞。”

他簡單地說了火災發生的情況。

周恩來點點頭,轉向譚政文:“老譚,這要進行縝密的調查,查明結果後,報李克農部長和我。”

譚政文點頭:“是!”

周恩來一行返回弓弦胡同李克農的辦公處,那裏已經準備了午飯。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特別是譚政文局長,午飯幾乎沒吃什麽東西。下午,繼續進行會議,周恩來在講話中對北平市公安局領導同誌中,存在的官僚主義作風進行了批評:“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領導也不到現場,甚至都不知道。你們還不如吳國楨呢!吳國楨在上海、重慶當市長時,發生重大事件,像重慶大火災或日本飛機轟炸後都親自趕到現場。國民黨的市長能做到的,難道我們共產黨的公安局長還做不到嗎?”

3、連夜訪查

就在這次會上,周恩來作了專門指示:今後北平發生重大事故,公安局長、處長要去現場調查情況、處理問題。

當天,北平市公安局就根據周恩來指示的精神,做出了相應的規定:以後凡發生重大事故,市局、有關業務處、分局的領導必須親自到現場了解情況,指揮工作。

後來,周恩來的這個指示成為全國公安機關的一項製度,沿用至今。

在李克農辦公處舉行的匯報會結束後,北平市公安局局長譚政文就下達了指示:從市局第二處、第三處及外三公安分局抽調偵查員組建專案組對火災進行偵查。

當天傍晚,新成立的“電車公司停車廠火災專案偵查組”,就在外三分局舉行了第一次案情分析會議。

火災發生後,外三公安分局就已派員前往現場會同消防隊進行勘查。主持勘查的是副科長劉政道,他理所當然地被指定為專案偵查組成員。會上,劉政道匯報了現場勘查情況——

現場發現了三處中心燃點,都在靠近西北方向的那幾間廠房,那裏的水泥地麵上有一處浴盆大小的黑色焦塊,堅固的水泥地麵都燒得迸裂開了,與別處的地麵明顯不同。那三處都是用於存放潤滑油、回絲、木料等易燃雜物的地方,火一燃起,立即形成巨大的火源,借助北平地區春天常刮的西北大風,迅速蔓延至別處,最終釀成特大火災。鑒於這三點情況,初步可以認定這是一起有預謀、有具體準備的縱火案件。

劉政道接著出示了從現場拍攝的照片、消防隊的鑒定書。專案組眾人傳閱後,一致同意外三分局的認定。接下來,就是如何展開偵查的事了。當時的公安局偵查員的成員結構,一部分是從解放區來的軍人或者公安保衛人員;一部分是舊警察局的留用人員;還有一部分則是就地招募的社會進步青年。“停車廠專案偵查組”由於案情重大,組織結構要求很高,所以都是清一色的解放區來的同誌。這些偵查員,具有一定的偵查實踐,但是都缺乏在大城市工作的經驗,隻好邊學邊幹了。眾人討論許久,決定采用共產黨依靠群眾開展工作的老辦法,到停車廠群眾中去摸線索。

兵貴神速,專案組決定連夜去停車廠訪查。

偵查員分成4個小組,分別對廠工會負責人(也是當時尚未公開的黨組織的負責人)、門衛、值夜人和其他群眾進行個別談話式的調查。

次日上午10時,專案組匯總了各小組調查情況,進行了分析:

1。停車廠自北平解放後,由新成立的工會出麵選擇了24名曆史清白、作風正派、身強力壯的工人組成了一支夜間值勤隊,4個一組輪流義務值夜,負責廠裏的防盜、防火、防特。4月24日晚上,值勤的4名工人在案件發生後,深為自己的失職而內疚,都沒有回家,自覺接受審查。偵查員了解到,這4人那天晚上都在一起活動,沒有個別離開的事,因此排除了作案的可能性。

2。據門衛反映,4月24日晚上11時左右,機修車間工人李成歸,突然騎了一輛自行車來到廠裏。由於廠裏沒有“不準夜間進廠”的規定,所以放行了。過了大約一個小時,李成歸才離廠。

3。據值夜人反映,晚上12時許,曾看見倉庫人員傅今為出現在廠區,由於是熟人,雙方也未搭話,點點頭就擦肩而過了。

鑒於李成歸、傅今為是這天晚上本不應該出現在廠裏的人員,所以疑點頓時就集中在這兩人的身上。專案組當即決定:傳訊李成歸和傅今為!

4、展開調查

4月26日下午,戴越等三名偵查員趕到停車廠,通過工會出麵傳喚李成歸和傅今為。一會兒,去車間傳喚的工會副主席回來說,傅今為今天沒來上班,也沒有請假,不知他上哪裏去了。李成歸在班上,已經通知他來工會了。

一會兒,李成歸來了,這是一個三十來歲的中高個子的人,穿著一身沾滿油汙的工裝,狹長的馬臉上有著一雙滴溜溜打轉的耗子眼,初一看很容易使人對其的任何行為都不得不打上一個問號。此人雖說其貌不揚,但在技術上絕對是一把好手,他11歲就學鉗工了,心眼靈活,一點就明,一學就會,到18歲上已是全廠出了名的技術尖子了。停車廠的許多活兒據說就他和另一位姓張的師傅能拿得起來。所以平時人們甚至當時的日本工頭都不得不對他客氣些。長期的氛圍使他形成了一種自高自大的作派,看起人來常常乜斜著一隻眼。此刻也是這樣,他一進門就衝工會副主席吹胡子瞪眼睛:“你叫什麽叫?報喪一樣!沒看見我正忙著嗎?”

他對坐在一旁的三個偵查員幾乎看都沒看一眼,也許是因為他們穿著便衣的原因。

工會那位不敢得罪李成歸,笑了笑正要答話時,一位偵查員開口了:“你是李成歸嗎?”

李成歸把目光從工會副主席臉上移到偵查員那裏:“是呀,怎麽著?”

“你坐下,有話問你!”

“哼哼,你三位是哪尊廟裏的神?”

工會副主席說:“他們是公安局的。”

李成歸還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樣子:“公安局的?有證件嗎?”

戴越出示了證件,然後叫李成歸坐下。李成歸看了看自己身上那套油髒衣服,說不坐了,有話就快說,他還要去幹活呢。

偵查員也不勉強,就讓他站在那裏。

“李成歸,你很忙,咱們就長話短說吧,有個問題需要你解釋一下:4月24日晚上,你到過廠裏沒有?”

李成歸毫不遲疑地點頭:“4月24日晚上?來過的。”

“幹什麽來了?”

“你問這幹什麽?”李成歸來了個反問。

戴越笑道:“幹嗎問這?你已經看過我們的證件了,知道我們是吃什麽飯的,又清楚廠裏發生了什麽大事,所以也應當知道我們為什麽要問你這些了。是不是?”

李成歸瞪大了眼睛:“這麽說,你們是懷疑我放的火?”

“我們沒有這樣說,也沒有這樣想,我們隻是需要了解一下有關情況,然後再作分析。”

李成歸說:“那我告訴你,我是來拿表的。”

“拿表?什麽表?”

“什麽表都不知道,真是老土啊!”李成歸毫不掩飾地表露了他對偵查員是從太行山深處的山溝溝裏來的這一點的輕蔑,“告訴你,是掛表。”

但偵查員似乎並不像他所想象的那麽土:“掛表?什麽牌子的?”

“嗯……這個,你問這幹嗎?是瑞士‘卡得’表,聽說過嗎?”

戴越顯出一副非常謙虛的樣子:“沒聽說過,請問是哪兩個字?”

“‘卡’車的卡,‘得’到的得。”李成歸回答。

5、兩麵出擊

戴越把那兩個字寫了下來,又問是怎麽回事。李成歸說他的那塊掛表昨天洗澡後忘記在廠裏了,半夜想想不放心,於是就來廠裏取。這話如果是確實的,那放在那個年代倒是可以理解的,一塊外國表,比一個普通家庭的全部家當還值錢哩!但是,也有可能是李成歸在瞎說,那就需要核查了。

偵查員讓李成歸留在工會辦公室,三人兵分兩路前往車間和李成歸家去調查。

車間的工人證明說李成歸確實有一塊瑞士“卡得”掛表,那是抗日戰爭勝利那年,李成歸為一個美國人修好了一輛汽車後獲得的贈品。

但是,李成歸的妻子卻說,她清清楚楚地記得丈夫回家後,像往常那樣把表放在臥室的大櫃子上的。如此,李成歸是說了假話,看來這裏麵是有問題的!偵查員頓時興奮起來,馬上去找李成歸想來個二審。

哪知,李成歸已經逃離停車廠了!

按照一般常識而言,李成歸的逃跑說明此人確實是有問題的。於是,專案組當即布置追緝。追緝人員了解了李成歸的社會關係,估計他多半是往天津的姐姐那裏去了,遂直奔天津。結果如何,暫且按下不表。

專案組剛剛布置好追緝事宜,受委托尋找傅今為的廠工會人員前來報告,說傅今為已經找到,現在家裏,但他不肯這會兒到廠裏來,說已經晚了,有什麽事等到明天再說。

專案組長馬及時笑道:“這可由不得他了,去兩個人把他請到外三分局來!”

兩位偵查員和廠工會的人帶路去了傅今為家。那家夥已經躺下了,但還是給叫了起來,讓他跟著到了分局。這時已是晚上10點鍾,馬及時親自訊問傅今為。傅今為是一個四十來歲的大漢,身高有1。80米,滿臉橫肉,相貌凶惡。他的資格倒沒有李成歸那麽老,見了馬及時那兩道犀利如電的目光,竟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

馬及時問過姓名、年齡、住址等例行語後,直截了當道:“這時間已經不早了,我就問你一個問題,你如果說得清楚,那就立馬走人——你在4月24日晚上去過停車廠沒有?去幹什麽了?”

傅今為不敢正視馬及時的眼睛,低著頭囁囁嚅嚅道:“我……我沒去過。”

“再說一遍!”“沒去過。”“真的沒去過?”“是的。我可以發誓:我如果去過廠裏,就……”

馬及時打斷了他的誓言:“別說這種話,你說沒去過廠裏,敢寫下來嗎?”

偵查員把紙筆拿過來,傅今為真的握筆就寫下了一行歪歪斜斜的字:“如我說的有假,甘願殺頭!”

馬及時一看,笑了笑說:“傅今為,真是這樣嗎?你不要把門關得太緊哪,否則,到最後是要後悔的。”

傅今為搖著頭:“沒什麽的,這是事實。”

馬及時寫了個字條,吩咐一個偵查員跟停車廠聯係,讓速把證人送來。

6、心虛反悔

在等待的當兒,也沒讓傅今為閑著,馬及時要他說說4月25日、26日的行蹤,因為他這兩天都沒去上班。傅今為用滿不在乎的口氣道:“沒去上班又怎麽著?

廠裏扣我的錢就是了,跟你們又沒有什麽關係。”

“不一定吧,說不定也是有一點關係的。”“再說,再說吧。”

這樣似乎不著邊際地又聊了幾句,馬及時讓偵查員去外麵叫了夜宵,每人一碗麵條,也給傅今為弄了一碗。但這家夥似有心事的樣子,沒能吃得下去。

吃過夜宵,停車廠的兩名證人來了。馬及時讓他們先別進審訊室,再給傅今為一個機會,要他重新說一下究竟去過廠裏沒有。傅今為仍是一口咬定沒去過,於是就叫證人進來。

兩個證人就是4月24日晚上,在停車廠警衛室值班的門衛,都是五十多歲的老頭,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一看就是一生都沒說過一句假話的人。兩人說了傅今為那天進廠的時間、所穿的衣服、跟他們說過的話。

傅今為到這當兒,幹脆一賴到底了:“沒有的事,完全是一派胡言!你們都是這麽一把年紀了,怎麽還誣陷人呢?老爺子,那是喪陰德的事哩!”

證人之一、58歲的老朱給氣得滿臉通紅,下頜的山羊胡子直哆嗦:“你小子說咱誣陷你?好你個‘狗疙瘩’!”

“狗疙瘩”是傅今為的綽號,因為他那張臉上長滿了高高低低的疙瘩,據說是因為18歲那年與一條母狗“鬧著玩兒”時,讓狗舔後萌生出來的。這是一段見不得人的醜事,傅今為最怕別人提起了。多年來,隻要有人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提起,他就會像瘋狗似的跳起來跟人家打架。現在,老朱一說,傅今為氣得一躍而起,正要向他撲去,被偵查員一把扯住:“老實點!撒野也不看看是什麽地方!”

老朱冷笑道:“你還想抵賴?好得很!我這裏還留著你給我抽的那支‘大前門’哩!”

原來那天傅今為進廠時,停下跟老朱兩人說話,順手每人發了一支“大前門”

香煙。當時的工人生活貧窮,抽的都是旱煙,弄到一支哪怕是最廉價的紙煙已經了不得了,何來“大前門”抽?所以老朱特別珍惜,一時舍不得抽掉,就留了下來,想等幾時遇上喜事兒時再抽。

這話一說,偵查員馬上搭過了話茬兒:“有他給的煙哪?真是好得很哩!這煙上有他的指紋,我們隻要鑒定一下就清楚了。”

老朱來了勁兒:“在我家裏擱著呢,我這就去拿來。”

其實,以當時公安局的技術鑒定水平,這支煙上的指紋是否鑒定得出還很難說,但是這一家夥唬住了傅今為,他一聽,臉色就變了,青中泛紅,紅後變白,之後就固定成了灰土色,一雙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偵查員。

馬及時示意證人離開,然後問道:“傅今為,你怎麽啦?”

“我……”傅今為的聲音沒了底氣,甕聲甕氣地就像是從一口很深的洞穴裏發出來的,“我剛才寫的那條子……”

“嗬嗬,你說那條子?是想收回?重新來一個說法?”

傅今為的頭點得像公雞啄米:“是!是!是!”

“可以,可以。”馬及時拿出那張紙條,劃根火柴燒了。“這你總放心了吧?”

7、意外收獲

傅今為於是承認他那天晚上確實是去了停車廠的。“你去幹什麽了?”傅今為眼神怯怯地望著偵查員,欲語又止。馬及時說:“沒關係,你說吧,是什麽就說什麽。你現在主動說出來,算是你自己交待的。我們的政策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坦白了,我們可以考慮給你從寬的。”傅今為雙膝跪地,哭著道:“我犯罪啦!我太糊塗了!……”

偵查員見傅今為這副樣子,心裏不禁一喜,尋思這家夥準跟縱火案搭上邊兒的,否則決不至於如此言語舉止。馬及時站起來上前去扶起傅今為:“別這樣,有話就說,我們聽著。”

傅今為坐回到他的位置後,交待了他的罪行,卻令偵查員大失所望!原來,這家夥4月24日晚上去停車廠並不是搞縱火破壞,而是和李成歸兩人結夥盜竊機修車間的銅軸瓦了,這已經是他們的第四次作案了。傅今為昨天、今天沒去上班,就是去郊區銷贓的。

偵查員詳細記下了傅今為的供詞,審訊就進行到這裏,傅今為當時就被拘捕了。

4月27日下午,去天津追捕李成歸的偵查員回來了。馬及時立刻讓人訊問,李成歸的交待與傅今為完全一致。當日,偵查員從郊區一個銅匠那裏追回了贓物。

這次調查意外地偵破了一起盜竊案,但是縱火案的線索卻斷了。李成歸和傅今為後來都被判了刑,押往東北鬆江省(該省建製於1954年6月19日中央人民政府第三十二次會議決定撤銷)服刑。

1949年4月28日晚上,專案組舉行了第二次案情分析會議。會議經過長達3小時的討論,決定下一步開始從政治方麵尋找縱火案犯。

次日,偵查員戴越等幾人前往停車廠,通過工會的幫助,得到了一份該廠解放前參加敵特組織、國民黨以及政治上不清白分子的名單。這份名單共有21人,其中有13人參加過國民黨,3人參加國民黨“中統”特務組織,2人參加“軍統”,2人當過漢奸,1人是反動會道門組織“一貫道”的小頭目。北平解放後,其中有4人被人民政府逮捕法辦,2人已經病亡,1人已經離開停車廠回家養老;剩下的14人在北平解放時均已向人民政府登記。

偵查員向停車廠尚未公開的黨組織提出要求:秘密開展對上述14人的調查,調查內容有二,一是查明4月24日晚上這些人的行蹤,二是查清這些人最近與什麽人有過交往。

停車廠黨組織剛開始進行調查時,專案組又獲得了一條線索。那是4月24日晚上,在停車廠擔任值夜人的4位中的一個姓王的工人,悄悄向偵查員提供的:那天晚上,大約12點鍾左右,他們4人剛從外麵巡邏了一圈兒回到值班室,他出門小便時,似乎看見大約20米開外閃過一條黑影。從其身形和步履估計,那人是停車廠財務科的焦先生。王某對他未在那天偵查員向他們4個值夜人談話時提供這一情況作了解釋,說因為當時他看得不清楚,又不能估計出對方像誰,出於慎重便沒有說出來。這兩天,他一直在中午吃飯時,待在食堂裏留心尋找與黑影相似的那個人,結果終於發現那人很像焦先生。於是就決定向專案組報告。

8、作案時間

接待王某的偵查員小周問道:“焦先生叫什麽名字?”王某搖搖頭:“我不清楚,隻知道他姓焦,大約五十來歲。”

小周查了查,弄清焦先生名叫焦一星,是停車廠財務科的老科員,解放後,他被調往停車廠材料倉庫當管理員。這個名字交到專案組長馬及時那裏,馬組長一看便暗自一愣,原來此人的名字也列於停車廠黨組織搞的那份名單之中,他是參加過“中統”特務組織的!

到這當兒,專案組不得不對焦一星特別予以“關照”了。偵查員專門為其設立了一份檔案,把關於此人的所有材料都列入其中——焦一星,男,49歲,河北省清河縣人,出身於地主家庭,其父係當地有名的惡霸,於1944年被共產黨的武工隊鎮壓。焦一星的兩個弟弟都是國民黨軍官,一個在兩年前死於東北戰場,當時是個團長;另一個在國民黨軍閥湯恩伯的部隊當副師長,駐軍江南。

焦一星本人在三十年代就已經成為“中統”的秘密情報員,專為該特務組織搜集共產黨地下黨的情報,後因“七。七事變”爆發而與“中統”脫離。抗日戰爭結束後大約一年許,焦一星又與“中統”搭上了鉤,正式成為該特務組織的一名成員。

北平解放前夕,北平電車公司的一名地下黨員被“中統”抓去,命係一線。地下黨在組織營救時,聽說焦一星與“中統”似有關係,於是通過這個黨員的家屬找到了他,希望出麵營救。焦一星花了些錢,把被捕者保了出來。北平解放後,焦一星是電車公司係統第一個向人民政府登記自首。根據其罪行,“焦一星”這個名字應當列於在此之後進行的拘捕名單,但是,考慮到他營救地下黨員一節,故予網開一麵,法外施仁,沒有動他。不過,財務科這樣的崗位是不能讓他繼續待下去了,於是把他調到材料倉庫當了一名管理員。

4月30日下午,焦一星接到停車廠工會轉達的公安局的通知,讓他即時前往外三分局去一趟。兩名偵查員已經在一間空屋裏等著他了,一看,進來的是一個身高不過1。6米的瘦弱小老頭,一張皺紋斑斑的臉上顯出一種肺結核患者特有的蒼白。偵查員讓他坐下,還給他倒了一杯開水,然後要他談談4月24日晚上的行蹤。

焦一星的臉上顯出驚異的神色:“4月24日?晚上?您二位說的就是廠裏失火的那個晚上?我在醫院啊!”

“看病時留下病史記錄了嗎?”

“留了,還在我身上呢。”焦一星說著,從懷裏取出了病史卡。

偵查員看了看,上麵果然寫著病人自4月24日上午10點半入院,掛了葡萄糖鹽水,留院觀察24小時,於次日中午出院。

訊問結束後,偵查員向專案組長匯報了訊問情況。馬及時皺眉道:“如此說來,焦一星沒有作案時間?可是,王某怎麽看見他那天晚上出現在停車廠呢?看來,這裏麵還有問題啊,要麽是焦一星在說謊,要麽是王某看錯了人。這一點,需要查查清楚。”

就在偵查員著手對上述情況進行調查的時候,案情偵查出現了意想不到的突破——有人來向專案組自首!

9、有人自首

那是傳訊焦一星的次日,也就是1949年5月1日。這天是國際勞動節,但是當時還未建立中華人民共和國,也就沒有法規規定可以放假休息,所以還是像往常一樣上班。專案組的一大半偵查員都派出去調查了,隻有組長馬及時幾人在外三分局的臨時辦公室裏。上午10時許,門口警衛打進來一個電話,說有人求見專案組領導。

馬及時感到有點奇怪,因為一般人並不知道專案組設在外三分局,如果是停車廠的工人有情況要反映,那也會直接找正在廠裏調查的偵查員的,何而舍近求遠要上這裏來呢?直覺告訴他:來人必定是與案件有著密切關係的!

一個偵查員出去把來人帶了進來。這是一個三十多歲的中高個男子,一進門就衝在場的每個偵查員鞠躬,口稱“長官”。

馬及時說:“我們不稱長官的,你有什麽事就說吧。”

對方打量著馬及時,吞吞吐吐道:“不敢動問,您老是……”

“我姓馬,是這裏的負責人。”

那人定睛打量著專案組長,突然跪了下來:“長官,我向您老請罪來了!”

馬及時連忙示意偵查員把他扯起來:“有話好好說,不要這樣子。你坐下,說吧,是什麽事情?”

“停車廠的那把火,是我放的!我向政府自首來了。”

“哦?”在場所有的人都注視著那人,一時間屋裏寂靜無聲。稍停,馬及時的聲音打破了這種使對方難捱的平靜:“你來自首,我們歡迎啊!”說著動手給他倒了一杯水,“你坐,喝口水,然後把事情講清楚。”

自首者作了如下交待——

此人名叫牛言斌,36歲,北平人,家庭出身店員,本人成份自由職業者。在近20年中,牛言斌先後幹過小販、跑龍套、賣膏藥、車夫、工人、店員、職員等多種行當。1946年,牛言斌經一位朋友的介紹,參加了“中統”在平津地區的外圍組織,一年後又正式成為“中統”特務。他的本領不過是跑跑龍套,所以在“中統”也是如此,上司並未安排他正正式式幹哪一門,或情報,或行動,而是哪裏需要就叫他到哪裏去,這次搜集情報,下次搞盯梢,也曾經參與過綁架和暗殺,但都是望望風的小角色。

由於牛言斌參加“中統”活動屬於秘密性質,所以北平解放前夕“中統”安排潛伏特務時,他就理所當然名列其中。當時他的職業是在一家醫院看門,那是“中統”安排的,這是一份閑差,具有相當的自由度。北平解放後,那家醫院的經營人可能不清楚他的真實身份,也可能有點數而故意裝不知道,還是讓他這麽幹著。

“中統”潛伏特務采用的是“單線聯係”,牛言斌的上家也就是領導,是一個中年婦女,自稱姓喻,究竟姓什麽他就不清楚了,他稱對方“喻小姐”。這位喻小姐很大器,隔三差五給牛言斌送錢送物,但從未要他執行過什麽任務。不過以牛言斌的社會經驗,知道這等優待不久必有重任要委派的,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果然,1949年4月9日,喻小姐突然來電約牛言斌去前門“仿膳齋”吃飯。

席間,喻小姐向牛言斌傳達了上峰的命令:於月內在北平電車公司南廠停車廠製造一起縱火事件,要求必須“傷筋動骨”,即要造成實質性的損失,越大越好。

10、替人受過

牛言斌知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的道理,再說事先又有了心理準備,自然爽爽快快應諾,不打半個隔頓。但他要求“組織”給他提供執行任務的方便。

喻小姐說那是自然要提供的,當下拿出了一份情報,包括停車廠的各種情況和地形圖,以及如何執行任務的方式。

喻小姐又拿出兩根金條,說是給牛言斌的行動經費及預付的賞金。行動成功後,將根據停車廠所受損失的大小發給相應數額的賞金。

牛言斌接受任務後,曾先後4次潛入停車廠去窺察地形;還在夜間多次去停車廠圍牆外觀察值夜人的巡邏路線和時間規律。當一切都準備妥當後,牛言斌便於4月24日晚上潛入停車廠縱火。

牛言斌沒想到這起案件竟會在社會上引起極其強烈的反響,心中不禁恐慌至極。

那個喻小姐又給了他3根金條後,便再也不露麵了。這幾天,派出所又在不斷地進行對“三類人員”(指特務、惡霸、逃亡地主)的查緝,牛言斌的一些熟人朋友中有幾個給逮了進去。更令牛言斌不安的是,街坊中的一位熱心於社會工作的大娘不知怎麽的不斷地跟他接觸,一句句話裏似乎都藏著“骨頭”,不得不使他疑心自己已經列入了公安機關的嫌疑人名單。牛言斌在這種情勢下,決定走“坦白從寬”的路,於是便來自首了。

牛言斌交待完後,交出了喻小姐給他的5根金條。

偵查員在隨後所作的訊問中,著重要求牛言斌詳細交待作案的具體過程。據牛言斌交待,他是以點燃的棒香裹在從鞭炮中取出的火藥棉條中,然後又把火藥棉條放在澆過柴油的棉紗上引燃明火的。事先已經多次計算過提前量,所以能在點燃棒香後從容逃離現場。他是在大火燃起前大約三刻鍾潛入現場的,先在那裏灑上火藥和柴油,然後根據預定的提前量點燃了棒香。

牛言斌的自首對於專案組來說,自是一個令人欣喜的情況,但是,作為偵查員,應當把他交待的情況一一查實,予以認定,然後才能結案。偵查員弄來棒香,按照牛言斌所交待的那種方式進行了驗證,表明確實可以引發火災,提前量也基本相符。

但是,光憑這些似乎還不能定案。專案人員又在夜間把牛言斌帶到現場,要他根據所交待的情節,摸黑翻牆越入停車廠車間,摸遍作案時所經過的位置。牛言斌實施起來也不怎麽犯難。

如此,按照辦案規矩,是可以結案了。專案組長馬及時出於對該案的重視,決定親自書寫結案報告。在寫結案報告前,馬及時還要對牛言斌提審一次。5月5日,馬及時和兩位偵查員去了外三分局看守所,提審牛言斌。

誰也沒想到,這次提審竟然否定了牛言斌是作案嫌疑人這一可能性,從而使這起案件的偵查又一次陷入了迷惘之中!

那天,馬及時擔任主審,事先他已經反複閱讀過以前對牛言斌的幾次訊問記錄,凡是已經問過的就一言帶過,而對於沒有問過的那些細節,則問得特別詳細。事後,馬及時說,他當時這樣做倒並不是有先見之明,對這個案子有什麽懷疑,而純是出於一種職業性的縝密,想要讓這個案件的偵查經得起檢驗。這一縝密,便使自首者露出了做假的馬腳。

11、畏罪自殺

訊問中,馬及時突然問到一個問題:“你作案所用的棒香是哪裏弄來的?”

牛言斌回答:“我買的。”

“從哪裏買的?”

“是在香燭店買的。”

“哪個香燭店?”

“我家附近的那家香燭店,就在胡同口第四個門麵。”

一般問到這當兒也就可以了,殊不料專案組長還不罷休,還要追問一句:“什麽價錢?”

這句話把牛言斌問了個愣怔,但他還算是反應快的,一愣之後馬上回答了價錢。

馬及時早有準備,事先專門了解過,一聽就知道對方回答得根本是牛頭不對馬嘴,上下相差甚多。他頓時警惕起來,卻不露聲色,繼續訊問下去,增添了幾條事先沒有準備過的內容:柴油的來源及價格?作案那天的天氣情況特別是風向?幾次去窺察現場時所見到的值夜人的個子、服裝、人數和巡邏時間?等等。牛言斌在回答這些問題時均顯出或多或少的窘相和遲疑。

訊問結束後,馬及時馬上通知舉行案情分析會。偵查員們聽到馬及時說了訊問時出現的種種疑點,都對這個案件產生了疑竇,於是決定立即進行針對性的調查。

一查之下,除了棒香的價格出現漏洞外,其他幾個內容也都有失實現象。於是,專案組終於認定:牛言斌是假自首者,作案人不是他,而是有人指使他冒充作案者前來自首的。

是誰指使牛言斌向公安人員假自首的?弄清了這一點,真的案犯也就可以弄清了。當天晚上,專案組決定對牛言斌進行突審。

當偵查員向牛言斌指明其假自首的伎倆已被戳穿並列舉種種證據後,牛言斌再也不開口了。審訊進行了將近7個小時,隻有偵查員在說(政策攻心),牛言斌始終埋頭不語。看看天色,已是5月6日的黎明時分,偵查員隻好暫時停止審訊,打算到下午繼續提審。

哪知,上午9時許,從看守所傳來消息:牛言斌上吊自盡了!

牛言斌的自殺,對於專案偵查而言,是斷了線索,但是同時也是證明了線索:

他是假自首,在其背後指使的人便是作案嫌疑人。

5月6日中午,專案組舉行緊急會議,就牛言斌自殺一事進行了分析,最後研究出了下一步的偵查方向——對牛言斌生前的社會關係進行全方位的調查,從其生前接觸的社會關係中梳理出新的線索。

一張大網張開了,凡是與牛言斌有過關係的人,都被羅列其中予以查摸分析。

短短的兩天中,就有187人列入其中。這些人中,有牛言斌的親戚、朋友,以及以前曾經一起幹過活的同事,其中有少數人已經過世或者離開中國大陸了。

偵查員特別注意這些人中,是否有電車公司南廠停車廠乃至整個北平市電車公司的人,但牛言斌生前交往的三教九流中並無這類人。上述已經查摸到的人員中,經初步調查,並無任何疑跡。這樣,看來有必要擴大調查麵了。

專案組決定派偵查員去訪問牛言斌的家庭,指望在與其家人的接觸中發現線索。

牛言斌的家屬成員有5位:其母、妻和三個子女,考慮到便於工作,專案組特地從市局臨時借了一位女偵查員仇伽參加這次特殊的家訪。

12、調查家屬

5月10日,偵查員戴越和仇伽踏進了牛言斌的家門。牛言斌自殺的消息當時還沒通知其家屬,戴、仇兩人前往的理由是給牛言斌取些東西。牛言斌的家人正為牛言斌的被捕而惴惴不安,不知道牛言斌犯了什麽事,這會兒見偵查員上門,自然要問一問。於是,偵查員就跟她們拉上呱了。聊了一會兒,偵查員便從牛妻口中捕捉到了一個消息:不久前,曾有一個氣度不凡的南方人,到她家來找過牛言斌,還吃了一頓飯。

戴越和仇伽互相使了個眼色,仇伽便以似乎漫不經心的口氣問:“那是你家的什麽親戚啊?”

牛妻說:“不是親戚。”

“那是朋友了,要不怎麽還請吃飯呢。”

“也不是朋友……”牛妻見仇伽臉上顯出驚奇的神色,又補充道,“最多算得上朋友的朋友吧,那人是牛言斌在廣州的一位朋友介紹過來的。”

戴越開口了:“那人叫什麽名字?是怎麽個模樣?”牛妻邊想邊說:“他叫什麽我不清楚,我就聽牛言斌稱他‘莫先生’。莫先生是一個大胖子,又高又胖,臉色白淨,嘴唇上留著八字胡子,穿黑色華毛葛長衫,戴一頂黑色禮帽。”

“那位莫先生是幾時到你們家來的?”

“記得是3月中旬吧。”

“莫先生從南方哪個省過來的?”

“聽說是廣州,他帶來的也是廣州的禮物。”

“在北平待了多長時間?”

“這我們可不知道了,你們可以去問問牛言斌,也可以去向旅館了解。莫先生在我家就待了幾個小時,後來就由牛言斌陪著去旅館了。”

“哪家旅館?”向牛言斌了解已經不可能了,隻有去旅館碰碰運氣了。

“這個……”牛妻搖頭,“我可記不清了,因為我不是陪著他們的。不過我聽牛言斌陪他出門時說過一句話‘旅館離這裏不遠’。”

這時,牛母開腔了:“我知道,那位莫先生就住在天壇那裏的‘鴻運旅館’。”

戴越回來向馬及時一匯報,馬及時說:“這個‘莫先生’有問題!馬上去‘鴻運旅館’調查。”

偵查員去了“鴻運旅館”。當時的旅館還是私人開的,但是自北平解放後,北平市公安局第三處已經有規定:各旅館必須對前來住宿的旅客進行登記,保留登記本備查。這一點為偵查員調查提供了方便,可是翻遍了登記本,卻沒有那麽一個從廣州來的旅客,也沒有姓莫的旅客來住過。

一位偵查員說:“要麽不住在這家旅館?”

另一位偵查員說:“咱們問問掌櫃的吧。”

掌櫃的不在,於是改向賬房先生打聽。賬房先生是一個留著山羊胡子的老者,鼻梁上架著一副酒瓶底般厚的眼鏡,他的記性甚好,一說那麽一個大胖子,馬上說“有”,說著翻出了登記本,指著一個名字說:“就是此人!”

偵查員一看,登記本上的名字是“胡南索”,從哈爾濱來北平辦事的。偵查員一愣之下,問道:“他是從哈爾濱來的?”

13、陰謀敗露

就此看來,“莫先生”就是一個可疑分子了。於是,偵查員當機立斷馬上召集旅館賬房先生、夥計、廚師開會,要求他們回憶“胡南索”其人在旅館住宿時的情況,哪怕一個小小的細節也是好的。按說旅館每天要接待不同的旅客,要他們回憶一位一個多月前隻住過幾天的旅客是不大可能的,幸好這位“莫先生”是個引人注目的大胖子,而且很大方,“鴻運旅館”自掌櫃到廚房擇菜的老媽子他都打點到了,所以大夥兒還記得他。當下七嘴八舌議論起來,偵查員筆走龍蛇一一記了下來。

偵查員回到分局把調查記錄一整理,發現好幾人都提到了“順興米行”的賈老板,說曾見賈老板三次坐了三輪車把胡南索送回旅館來。於是,偵查員便對賈老板進行了秘密調查,了解到此人雖是做生意的,卻一向喜歡廣泛結交三教九流的朋友,不過未見他有過與共產黨和人民政府為敵的行為,1946年,他還利用朋友關係,營救過一位被捕的中共地下黨北平市委委員。

專案組發現賈老板結交的朋友中,有一位現在北平市公安局二處工作,此人是中共地下黨員,與賈拜過兄弟。於是,經市局領導批準,專案組找了那位黨員刑警,讓他去做賈老板的工作。

原來,那位“莫先生”確實姓莫,名叫大竭,是賈老板在上海的一位朋友介紹過來的。莫大竭是3月19日來北平的,住了3天就離開了。在北平期間,曾在賈老板開的米行裏請過客,一共來了兩位客人,賈老板作陪。那兩位客人,一是牛言斌,另一人是焦一星。專案組一聽這兩個名字,個個驚喜不已。即使是從來沒搞過偵查工作的人,也會對此巧合產生聯想了,別說是專案組諸君了。偵查員幾乎用不到分析,馬上得出結論:牛言斌的假自首是為了掩護已經被我注意了的焦一星!

專案組當即派員前往博愛醫院再次對焦一星所說的4月24日“住院”的情況進行調查,終於查明那是焦一星玩的障眼法,他在進醫院掛上鹽水後,不久就溜了出來,為了讓人給他做證明,他還塞給了護士一枚金戒指。

焦一星再次被傳到了外三分局。老家夥還是一副癆病腔,和偵查員玩弄“去醫院看病”那一套把戲,但很快就被偵查員拋出的證據壓得軟癱在地上,哀求讓他自己坦白。

原來,焦一星是中統潛伏特務,北平解放前夕,他受上司指令“長期潛伏”。

正好這時有人托焦一星營救那位被捕的地下黨員,他考慮到要取得共產黨的好感,便向上司提出把那人釋放,獲得了許可,於是,他便成了有功人員,逃過了北平解放後的那次審查。今年3月,焦一星接受上司(就是那個莫先生莫大竭)的秘密指令,要求給共產黨政權製造障礙,於是他想到了縱火燒毀電車。上司很是器重焦一星,考慮到他身負“長期潛伏”的任務,擔心縱火作案後會被公安機關懷疑,於是就向另一潛伏特務牛言斌下達指令,要其屆時如果公安局真的疑上了焦一星,就由他出麵去“自首”頂替。

4月4日夜間,焦一星帶著也在停車廠工作的一名同夥潛入該廠,兩人分別在多處放置了棒香、火藥和澆過柴油的棉紗,點燃棒香後順原路逃遁。案件發生後,我偵查員果然懷疑上了焦一星,於是他就指令牛言斌實施“假自首方案”。然而,令他萬萬沒有料到的是,盡管他事先對此進行了精心詳密的策劃,但是在我機智的偵查員麵前還是露出了破綻,陰謀終於敗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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