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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那玉堂金馬登高第,隻望能高山流水遇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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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封檔案】係列之071:石屋的秘密

(2021-09-02 17:51:42) 下一個

【塵封檔案】係列之071:石屋的秘密

 本文轉載自公安月刊《啄木鳥》2012年第09期

 文:範匯公

 

一、三命殞亡

 

一塊近三尺高、不規則形狀的石頭,漆黑粗礪,像一個碩大無朋的山芋那樣戳在重慶市人民政府公安局第一分局的院子裏,不管從哪個角度看去,都是一副憨傻呆笨之相,怎麽看都跟“玉石”搭不上邊。可是,此刻它作為一起三命大案的涉案證物,被六個身高體壯的偵查員用粗索拴上了三條杠子,硬是走走停停地抬到了分局。

這一天的日期比較好記——1950年7月1日。

半個月前,李子壩一戶周姓人家擴建房屋,在後院挖土時掘出了這麽一塊頑石。當時除了主人、開飯鋪的周明山外,誰也沒把它當回事。老周之所以當回事,是因為為了挖這玩意兒,他不得不多付了兩份工錢。這是預算以外的開支,製訂擴建工程前老周並不知道自家後院地下還有這麽大一塊黑石頭,其位置還正好在他準備搞擴建工程的必掘之處。生意人小氣,把錢鈔看得很重,多付了這些許工錢他就覺得心裏有點兒鬱悶。

  不過,這份鬱悶很快就煙消雲散,一反成了驚喜。這塊石頭挖出來後,就給扔在一旁無人答理,如果不是第三天晚上下了一場暴雨,工程結束時也就同其他建築垃圾一道給清理到不知哪裏去了。那場下了小半夜的滂沱大雨算是老天爺給這塊大石頭衝了個痛快淋漓的澡,把原先纏裹上下的泥沙細石全都衝了個淨。當然,它還是那副不招人待見的粗拙模樣。不過,次日晚上有人意外發現這塊石頭竟然在漆黑一團的夜色中閃爍著幽幽的綠色光澤。次日一說,這事就傳開了。老周尋思這玩意兒夜閃綠色幽光,那不是如同鬼火嗎?不吉利啊!於是,就準備雇人運到朝天門碼頭推入長江。還沒付諸實施,來了一個人,對老周說要買下這塊石頭。

  這個人名叫王顯,川東那邊的石柱人氏,是個三十來歲的單身漢子,舊社會曾去雲南替人跑過馬幫,回重慶後以打短工為生,有時客串做做營造行業(建築材料)的中介,操過袍哥的營生,在重慶很兜得轉。他跟老周認識,這次老周擴建房屋的建築材料就是通過他介紹購買的,據說比市價便宜了一成。因此,當王顯對老周說要買下這塊石頭時,老周連隔頓也沒打就點了頭,因為正忙碌,隨口便說; “都是朋友,說什麽買不買的,老弟看上了就拿走吧。”王顯大喜,但石頭有兩三百斤重,別說拿了,就連挪動都難,於是就說下午請人來運走,也好騰出場子讓匠人師傅繼續做活計。

  可是,等到下午王顯帶著四個人來時,老周這邊卻變卦了。原來老周尋思王顯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人,願意出錢買這塊石頭,那肯定有他的道理。王顯家裏自然是用不上這麽一塊玩意兒的,那他就是要拿去賣錢了。這樣看來,這塊石頭是值一點兒錢鈔的,所以,他周明山就不能白送人家了。於是,直接就把話說透了。王顯呢,也幹脆,問周明山想要多少錢。這就是做生意了,正是飯鋪老板周明山的拿手好戲,當下獅子大開口說我要一百萬(舊版人民幣,相當於現今人民幣一百元,下同)。王顯說老兄這就是拿兄弟開玩笑了,我哪裏拿得出這麽些錢?實不相瞞,我也是受人之托,做個中間人罷了,人家拿去也不過是想放在門前辟邪——據說他的生辰八字就需要黑色來撐一把。周明山說那你還個價吧,於是雙方議價,最後以三十萬元成交,當場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一塊原本要出錢雇勞力去扔掉的石頭,一轉眼竟賣了三十萬元——這筆款子在當時的重慶已經像模像樣了,抵得上一個工人幹一個月的收入,老周心滿意足了。不過,他若是知曉王顯接下來用這塊石頭做的文章,肯定會認為自己實實在在做了一回冤大頭!

  王顯少時曾在雲南、緬甸一帶跑馬幫,東奔西走,其見識自非一般人可比。他聽說老周這邊挖出了一塊黑石頭而且黑夜中隱發幽幽淡淡的綠光,心裏就暗吃一驚;這難道是緬甸翡翠?於是他就悄悄去了趟李子壩那邊的茶館,裝作閑聊,向幾個喝茶的老人打聽,得知周老板已故的老爸早年和雲南隴川的商號聯手做過生意,時不時要去雲南跑一趟,直到民國才歇手。王顯聽著心裏不禁一動;隴川緊挨著緬甸,緬甸是出產翡翠的,自己以前跑馬幫時還經常把行內稱為“翡翠毛礦”的黑色石頭往雲南拉,貨主把這些石頭賣給內地的玉石商人。莫非周老爺子生意做到最後自己也拉了一塊回來?

  於是,王顯就再打聽;周老爺子當年是怎麽仙逝的?那幾個老人回憶下來,說好像是喝了酒患了什麽急病,跟人說著話就忽地倒下了。王顯尋思這也對得上;老爺子死得突然,沒給兒子留下遺言。想了想,繼續問;老周家原先就住在現在的這個位置嗎?老人們說那是周家傳了幾代的宅基。

  王顯於是就去周明山家實地查看,選的是傍晚停工後老周招待匠人師傅吃晚飯的當兒,免得引人注目。到那裏隻一看,就有一種久別重逢似曾相識的感覺,跟他當年跑馬幫時拉的緬甸翡翠毛礦完全一個樣啊!王顯就決定廉價買下這塊石頭。他手頭拿不出錢鈔,於是就去向朋友籌措。6月17日跟周明山交易後他才知道原來老周是準備雇人把石頭扔長江的,不由得就有些後悔,自責過於急躁了。不過,想到接下來要做的文章,心裏也就釋然了。

  他先屈指把自己的人脈關係梳理了一下,理出了三個合作對象;一個姓汪的小開,在叔父開的私營銀行混,新中國成立前夕叔父卷了資產去了海外,他也就丟了飯碗,此刻閑居在家;另一個姓張,辦小學的,但他是出錢投資後收取學費,算是教育事業投資人,書是不會教的,平日也不去學校,所以也閑得發慌,整天泡在茶館裏擺龍門陣;還有一位是個四十歲的女流,人稱範寡婦,其已故丈夫以前經營過玉石毛礦,她在丈夫身邊待的時間長了,對於玉石毛礦也有個耳聞目睹,平時聽她說起來似是有些興趣的。總的說來,這三位屬於“手頭有錢,閑得發慌,喜歡折騰”的角色,應該是對投資這塊翡翠毛礦有興趣的。之所以說是投資而不是轉讓,是因為王顯對這塊毛礦非常看好,隻是裏麵到底裹沒裹著翡翠說不清楚,也沒有能力打開來查看,所以要拉人合夥一起開發。目前該毛礦的所有權屬於王顯獨有,等到合夥人到位,所有權就變更為四人所有,那三位得承擔由毛礦變為翡翠乃至現金的整個過程中所發生的全部費用。

  王顯把合夥開發這塊翡翠毛礦的意向跟那三位一說,那三位都頗有興趣,一起去現場看了那塊黑石頭後,欣然同意。那時也沒有什麽公證處,四人就各自找了—個見證人,在茶館裏當眾請人寫了一份合約,簽名按手印後就生效了。

  然後,就進入具體操作階段了。這裏簡單說一下毛礦。但凡原始玉石,可以說全是包裹於普通石頭之中的,隻不過有的裹得厚實,有的裹得淺薄。采礦人從玉石蘊生地開采的大小不等的一塊塊石頭,就是毛礦。理論上說,每塊毛礦裏都可能隱藏著數量不同、大小不一的玉石,小如米粒,大如桌麵。但這種隱藏概率是很低的,隱藏大玉石的概率就更是微乎其微了。不過,人們對於玉石的投資熱情一直高漲不退。這情形跟如今的彩票投注相似,盡管中獎概率很小,但人們還是樂此不疲。於是,就帶來了一個千古難題;怎麽知曉哪些毛礦中有高價值的原始玉石呢?數千年來,人們在實踐中積累了若幹關於解決這個難題的經驗,但基本上屬於聊勝於無。這個難題,一直到六十幾年後的今天還是未能解決,隻不過因科技的發展多了些檢測手段而已,但這些檢測手段是否真的有效卻很難說。

  王顯等四位其實都是外行,又缺乏技術手段,要弄清楚這塊黑石頭裏究竟是否有翡翠、有的話究竟有多大、是黃翠還是綠翠以及品質高低等等那更是難如登天。他們要想破解這塊毛礦留給他們的懸念,隻有一個笨辦法一破石。

  破石絕對是一項充滿懸念且勞民傷財的工程。一塊石頭擺在麵前,誰也不知道它裏麵是否包裹著真貨,有的話又是多大,具體位置在哪裏,所以,就得耐著性子從外到裏一層層切割。當然,遇到碩大的毛礦而且有行家指點時,也可以大膽行事,在指點的位置搞攔腰對剖之類的冒險動作。此舉險在如果這塊毛礦內確實有貨,而這一剖又正好把貨剖開的話,那所獲得的玉石的價值可就大打折扣了。而且,這一剖的工程量是很大的。幾十年後的今天,已經可以用機械設備了,不過代價也不小,目前市場上的價格是;頭兩刀每刀千元,往下遞減,減到二十元一刀就不減了。一塊稍大的毛礦拿到玉石廠去破石,得切幾十上百刀,不管裏麵是否有貨,那費用是相當高的。

  本案發生的那個年代,尚未采用機械破石,而是請石匠手工幹活,那就很容易聯想到愚公移山。但由於這塊毛礦實在太有吸引力了,所以王顯四位還是心甘情願地做一回現代愚公,當然,他們不用幹活,隻消出錢鈔就行。其中的發起人王顯已經出過錢了,往下隻要耗點兒神就可。另外三人老張、小汪、範寡婦對王顯說往下的事兒由你去張羅,該出錢就出錢,該出力就出力,我們聽你的。王顯就開始行動,先請石匠。這方麵他比較熟,尋思先請一位有經驗的老手來試試,經驗加上運氣,沒準兒兩三天就鑿見了貨也難說啊。

  於是,王顯就去找了家住朝天門碼頭附近的石匠洪老大,因為這人二十多年前重慶一度流行炒玉石時是專門替人破毛礦的,頗有經驗。洪老大聽王顯一說,點頭同意接下這樁活兒,不過是有條件的;一是不包括吃住,工錢每天兩萬元,每天一付,最後如果鑿著了玉石,按照市價另外得給他一筆賞金。二是他要把徒弟楚小山帶在身邊,按照行規不收工錢,但東家得提供吃住以及一天一千元的零花錢。三是工具自帶,但東家要提供磨刀石、炭火爐等用於修複工具的一應物品;如工具不能修複,由東家購置新的工具,購置的工具歸工匠所有。

  石匠解決了,還得找施工場地。他一連跑了四五天,最後在望龍門那裏找到了一處合適的場所。那是一個獨門獨戶的小院落,院牆是那個年代流行的竹籬笆,有一人多高;院子有二十多平方米麵積,足夠石匠施展手腳了;房子是三間石屋,廚房,客堂、臥室各一。王顯把老張、小汪、範寡婦’領來,四人跟房東簽下了合約租下了石屋。王、張、汪、範四人則議定;王顯入住石屋監工前替石匠張羅所需工具之類,範寡婦負責王顯和石匠師徒的一天三頓夥食,老張、小汪不必承擔什麽事兒,隻需分擔一應經費即可。

  一切都安排好後,就雇人把那塊翡翠毛礦從李子壩運至望龍門石屋。6月24日,洪老大帶著徒弟楚小山進場。當天沒有動工,依著洪老大的意思先在院子裏搭了一個蘆席棚作為工棚。次日也沒有動工,也是依著洪老大的意思辦了一桌酒席拜了土地爺,據說這是當地破玉石毛礦的規矩,可以交上好運。6月26日,正式開工。

  7月1日那天上午,範寡婦早早出門,買好了當天午餐、晚餐的原料和現成的早餐,提了個竹籃子前往石屋。到得門前,卻沒聽見院裏如往日那樣傳出鐵錘敲擊鑿子的聲響,不禁覺得奇怪,尋思石匠今天怎麽起晚了?院門裏麵是上了閂的,範寡婦久叩不開,就更感到奇怪了。於是就扯開嗓門大叫“開門”,裏麵仍無反應。她意識到情況似乎不妙,又敲又踢加上一迭聲狂叫,驚動了幾個鄰居,一問情況,都覺有異,於是就搬來梯子讓一小青年攀爬上去,先把門框上方的竹籬笆拗斷,然後翻越而入。開了門眾人一齊進到石屋裏一看,不禁大驚;王顯、洪老大、楚小山三人圍著一桌殘席,或倚牆或靠椅背或趴於桌子一角,一個個東倒西歪,竟都已斷氣了!

  重慶市公安局第一分局接到報案,一麵上報市局,一麵即刻派員前往望龍門石屋這邊來勘查現場。人已死了,幾個刑警先不急著動手勘查。一死三個,如果是他殺,那就是大案了,按規定得由市局組織勘查,還得在當天上報西南公安部。他們此刻需要做的是封鎖並保護現場,等候市局來人。

  一會兒,市局治安行政處處長任成玉帶人趕來。當時的重慶市公安局下設四個處;人事處、政保處、治安行政處和總務處,刑偵條線是歸治安行政處管的,相當於如今公安局的刑偵、治安部門的合成機構。任成玉說先查明三人的死因,判定屬於他殺還是意外事故死亡後,再決定立案與否。

  三死者神情平靜,就像是在沉沉酣睡中倏然斷氣一樣,全身上下沒一處刀斧砍刺或繩索勒頸等遭受暴力襲擊的痕跡,口鼻腔內也無血漬,衣衫齊整。這使法醫不解;三人究竟是怎麽死的?外傷、中毒都不像,看桌上的酒菜,簡直就像是吃著喝著突然就斷氣了似的。三人中有兩個手裏甚至還捏著筷子,另一個手裏則拿著一個酒杯,杯裏還有些許喝剩的燒酒。因此,法醫向稍後趕來的市公安局劉明輝局長匯報說:三人死因不明,需要進行屍檢才能判定。劉明輝說,那就準備解剖吧,不過先得查明死者的身份,聯係上家屬征得同意。

  現場的情況也奇怪得很;石屋內並無第四人出現的跡象,和外界唯一的通道院門是從裏麵上了門閂的,門閂上並無硬物撥動過的痕跡,所有的竹籬笆除了院門上方被那小青年拗斷的那部分以外全都完好無損。

  任成玉和刑警交換了意見,認為從現場蹊蹺至極的種種情況來看,這三人的死亡十有八九不是意外事故。具體結論究竟如何,留待往下的調查之後再說吧。

  很快,洪老大、楚小山的家屬接到通知後趕來了,同意解剖屍體;另一死者王顯是單身漢,沒有家屬,也就無所謂同意與否了,於是就在石屋院裏搭起門板就地解剖。法醫忙不過來,還從醫院請來了兩名外科醫生。當場可以獲得的解剖結果是:沒有發現致死原因。但大體上可以判斷三人死亡時間相同,都在午夜左右。至於是否與食物中毒有關,尚需對死者胃內的殘留物和桌上的酒菜、廚房的水缸、鐵鍋內的湯汁等進行化驗後才能得出最後結論。

  一幹警員離開石屋時,把範寡婦和案發稍後趕來的老張、小汪三人所說的那塊黑色毛礦運往第一分局。

  一下子掛了三條性命,這應該是一起轟動全城的案件了,劉明輝於是向西南公安部報告。當天傍晚,根據西南公安部周興部長的命令,重慶市公安局決定組建一個由市局、一分局警員組成的調查組,著手對王、洪、楚三人死亡事件進行調查。

 

二、認定死因

 

  次日上午,調查組成員剛剛集中起來碰頭討論怎樣分工進行調查時,法醫那邊傳來消息,發現了新的情況。

  當時,西南局駐地設於重慶(後遷至成都),西南公安部也在重慶。部長周興之前在南京擔任市公安局局長,後調任西南公安部部長。上任不久發現西南這邊缺乏公安技術人才,於是就向南京和華東公安部求助,南京和華東方麵陸陸續續給調劑了數名專家過來,昨天正好有一位從上海調來的名叫薛煥寧的法醫專家抵達重慶報到。薛煥寧是留法醫學博士,歸國後長期服務於上海法租界巡捕房,至太平洋戰爭爆發法租界被日軍占領方才離職,開了一家私人診所。新中國成立後曾接受過人民政府的審查,結論是“無政治問題及作惡行為,屬純技術型人員”,於是繼續開其診所,後經上海市公安局介紹招聘為法醫。昨天剛抵渝,西南公安部主管部門領導請其午餐,也叫上了重慶市公安局的法醫。席間,重慶法醫說起了上午的那個案子。經驗豐富的薛煥寧聽了情況介紹,說還有一個隋況不知你們是否注意到了,那就是死者生前是否吸入了有毒氣體。這種現象,以前我在上海曾經遇見過幾次。

  一言提醒了法醫,也引起了在場領導的注意,於是匆匆結束了接風宴,市局法醫領著薛煥寧直奔醫院。這時,醫院已經根據法醫的安排對從現場以及屍體胃內提取的食物和殘留物進行了化檢,排除了食物中毒的可能。薛煥寧重新對三具屍體進行了檢驗,發現三個死者的眼球有充血現象。這個現象之前重慶市局的法醫驗屍時也曾留意過,認為是當晚石屋內點了蚊香後被煙霧熏的。但薛煥寧卻另有見解,他認為也有可能是接觸了有毒氣體導致的。幾個人議了議,最後決定前往現場查看一番再說。

  二赴現場,由於考慮到有毒氣體的因素,所以就注意到了懸在屋裏一角尚未燃盡的蚊香。六十多年前的蚊香,絕大多數是用薄薄的綿紙裹上草藥碎屑和鋸末的混合物卷成長長的條狀,然後按一定的長度切開再一盤盤卷攏。這種蚊香使用時要先把盤卷鬆開,懸掛於一根橫擱的竹竿或者木棍上,將底端點燃,讓其慢慢地往上燃燒,燃燒過程中釋放的少量煙霧可以驅趕蚊蟲。這種蚊香很容易受潮,所以燃燒過程中常會發生自動熄滅的情況。現在,薛煥寧懷疑那一截燒剩的蚊香就是有毒氣體之源,於是連同蚊香下方地麵上那個用火油箱改製的鐵皮畚箕內的灰燼一並帶回去化驗。

  同時,薛煥寧還注意到了現場窗下院子裏堆著的石匠鑿下的那些碎石,說有的石頭特別是玉石毛礦含有有毒物質、放射性物質,且會慢慢釋放,故應對這些碎石以及那塊已經被運往一分局的毛礦一並進行化驗。

  隨行警員按照薛煥寧的指點與法醫一起取證後,正準備離開現場,薛煥寧又問誰身上帶了小刀。幾個人誰也沒帶,而且誰也不知道這位專家要小刀幹什麽。最後還是有人從廚房裏找到了一把切菜刀,薛說勉強用用吧,接過切菜刀在客廳裏的一根杉木柱子上削下一些碎屑,讓用紙包了帶回去一並化驗分析。

  那時候的化驗手段落後,而其時作為西南諸省首府重慶市在這方麵的技術設備,據薛煥寧說還不及十年前的上海法租界。因此,化驗工作有點兒吃力。好在薛煥寧頗有實踐經驗,最後得出的結論是;燃燒的蚊香所散發的氣體可能有細微毒性,但僅對蚊子等昆蟲有殺傷力,不可能對成年人造成致命傷害,況且當時門窗都是打開著的。那麽玉石毛礦是否有毒?這方麵也初步有了結論;經對鑿下的碎石和被偵查員搬運到一分局的那塊碩大的毛礦石進行初步檢驗,未發現有毒物質,也未檢測到放射性物質。但薛煥寧的推測最後還是得到了證實;他之前已經預見到蚊香、玉石毛礦均無毒,但即使這樣還是不能排除王顯三人因吸入有毒氣體而死亡的可能性,所以他最後用切菜刀提取了現場那根杉木柱子表麵的碎屑拿回去化驗。這樣做的理由是;如果現場確實有過易揮發型的劇毒氣體,那麽除了人會吸入外,因木質結構疏鬆、幹燥,吸附性能極強的杉木柱子表層也會吸附氣體中的劇毒物質,那是可以化驗出的。可是,由於化驗手段落後,竟然無法得出結論。最後,還是采取了最原始但卻實用的法子;將木屑一分為二,一半摻入豬肉內喂狗,另一半則摻些稻穀殼後點燃了放入雞窩。結果,也就不過短短數分鍾時間,雞犬竟然全部暴亡。由此得出結論;杉木碎屑內含微量不知名的劇毒物質。這樣,三人的死因就清楚了;王顯、洪老大、楚小山因吸入劇毒氣體而暴亡!

  警方於是初步認定王顯三人死於謀殺。

  這一情況報到市局劉明輝局長那裏,劉局長頻頻點頭,說如此看來這是一起謀殺案無疑了,凶手肯定是三個死者以外的第四人。因為現場並未勘查到與散播毒氣相關的任何痕跡,顯然是凶手下毒之後清除了所有作案痕跡,逃之天天了。劉明輝當即召來治安行政處處長任成玉、政治保衛處處長張若幹,說這個案子就不是調查組解決得了的了,我們得作為大案立案偵查,要組建專案組。我覺得從那劇毒氣體來看,似乎是一起跟敵特相涉的案件啊,因為隻有敵特分子——而且應該是國民黨“保密局”之類的正規機構派出的敵特分子,才有可能持有這種毒物。所以,請你們二位來議議,看這個專案是由政保還是治安去搞。

  張若幹、任成玉當然都說由各自的部門來搞這個案子。任成玉的理由是,該案目前尚無證據可以表明是政治性案件,因此得歸治安處管。而張若幹原是二野保衛部軍官,南京解放後曾在南京市公安局主管過刑偵、預審等工作,對於刑偵工作並不陌生,再說案子又有特定的中毒情節,偵查中理應與敵特案件掛鉤,因此政保處責無旁貸。兩人爭了一陣,最後都住了口,看著劉局長,意思是還是由領導定奪吧。

  劉明輝於是拍板;由政保處牽頭,治安、政保兩處各派若幹偵查員組建專案組聯手偵查該案,張若幹出任組長,市局、一分局刑偵和政保部門抽出九名精幹偵查員組成專案組。

  7月2日上午十時,聚攏起來的專案組成員立刻前往石屋勘查,隨後開了一個短會,組長張若幹指定市局政保處偵查科副科長柳樂海為專案組副組長,組長不在崗時全權行使職責。然後,大家簡略議了議案情,因為時間較緊,隻討論了下一步應當立刻著手做哪些工作,最後決定當天下午即進行兩項調查;一是把王顯四人投資玉石毛礦項目的全過程一五一十查清楚;二是對案發現場石屋的情況進行訪查;三是要查明自6月24日石匠人住石屋以來有什麽人來過石屋、來的目的等等。會後,九名偵查員分成三撥分頭調查。

  這天的工作進行得比較順利,到傍晚三撥人馬返回專案組駐地時,都完成了各自的使命,所獲得的情況綜合如下——

  第一,關於投資開發該項目的問題;對四名投資人中的三位即老張、小汪、範寡婦以及那塊黑色玉石毛礦的原主周明山作了調查,整個過程前麵已有詳細介紹,不再贅述。

  第二,關於租賃石屋作為施工現場的問題;這事是已死的項目發起者王顯負責的,不過因為當時張、汪、範三人已經正式參與該項目而且掏了錢,所以王顯每天都把情況向三人通報,現在偵查員向他們調查,把他們的回憶內容歸攏起來就還原出了租石屋的整個過程。石屋的主人名叫郎扣虎,是“大五福土特產商行”的老板,住第一區信義街。“大五福”是一家已經傳承了三代的土特產行,業內口碑頗佳;三代老板為人也很厚道,且向不過問政治。到了郎扣虎這一代,手裏積攢了一些錢鈔,因為時勢不太平,也就不敢用於擴展業務,抗戰勝利前一年正好有人要把望龍門那裏的一個小院落即本案案發地石屋出讓,於是就買了下來,不久後出租給一個叫鮑誌猛的袍哥頭目。鮑是修船的,租下石屋作為倉庫堆放桐油、木材、麻絲、油漆、鐵釘等修船材料。

  鮑誌猛是個比較有名的惡霸,利用其袍哥頭目身份幹過不少壞事,樹敵無數。這種角色自然是新政權的清理對象,因此重慶一解放他就折進了局子。他倒也很自覺,進去後就瞅個機會懸梁自盡了。鮑死後,清理其名下的財產時,石屋還給了郎老板。郎老板自己用不著,打算繼續出租。但政權更迭時期房屋租賃市場不景氣,托了好幾個人都租不出去。直到這次其中一位受托人在茶館喝茶時,正好與熟識的王顯相遇,說到租房之事,於是一拍即合。這樣,石屋就租給了王顯四人。

  第三,關於近日有哪些人進入過石屋的問題;偵查員在這方麵的調查中獲得了一條線索。據石屋鄰居王老伯反映,6月30日晚八時許,他因早晨石匠開工太早,噪音影響其正在複習迎考的三個孫輩之事前去石屋交涉,要求石匠調整安排,早晨七點前最好做些磨鑿子之類的沒有噪音的活兒。當時院門緊閉,從竹籬笆縫隙間瞟進去,見石屋客堂、廚房亮著燈光。叩門片刻,王顯從客堂裏出來,來到院門前,卻並不開門,隻是隔著門詢問來者是誰。王老伯說了說情況,王顯一口答應,說他這就關照石匠師傅。王老伯告了聲“打擾”回身離開,院裏王顯的腳步聲也往裏去了。王老伯是沿著竹籬笆往回走的,沒走幾步就聽見石屋裏傳出人聲。他便駐步湊近籬笆往裏張望,恰見石屋門口出現了一個個頭瘦小的男子,看那情形是要看看王顯返回否,見王顯己走到近前,就迅速縮了回去。這個男子並非石匠洪老大和其徒弟楚小山——那二位,王老伯是見過的。

  偵查員認為該男子具有重大嫌疑,於是決定圍繞石匠師徒和王顯生前的社會關係查摸其線索。

 

三、老板猝死

 

  專案組對三個死者生前社會關係的調查進行了兩天,偵查員一共接觸了一百餘名這三位的親朋好友,其中不乏王老伯所說的那類瘦小男子,可是了解下來都沒有去過石屋,而且幾乎都不知道最近正在進行的“石屋項目”。這樣,這兩天就算是一番白辛苦了。

  7月4日晚上,專案組開了一個案情分析會。眾偵查員先是對鄰居王老伯提供的那個瘦小男子的情況進行論證,畢竟老爺子年近七十,又處於晚上光線不足的環境下,人老眼花是否看錯人了?因為洪老大的徒弟楚小山也是小個子。一番討論下來,偵查員對這個問題有了確鑿的認定;王老伯應該沒有看錯,石屋確實是有除王顯三人之外的第四人進入過。因為勘查現場時,桌上吃剩的幾樣殘菜中有三樣鹵菜;麻辣牛肉、蒜泥白肉和鹵豆幹。這三樣鹵菜是裝在三個瓷盆裏的,盆裏墊著幹荷葉,荷葉下麵還有紮包的紙繩,這說明這三樣鹵菜是從外麵熟食店鋪購買後帶到石屋裝盆上桌的。再看四個投資者中分工負責為石匠提供飲食的範寡婦在案發那天接受調查時所說的內容:6月30日,她燒好飯菜端到桌上後方才離開石屋回家,當時是傍晚六時左右,在場的除了正在幹活的石匠師徒,還有監工的王顯;她準備的四樣菜肴是現炒的兩葷兩素——內中並無鹵菜。而王顯是個經常囊中無錢的角色,不可能在範寡婦已經準備好足夠三人飽餐一頓的飯菜的情況下再跑到外麵去買三樣鹵菜回來。所以,那三樣鹵菜隻能是第四人購買了帶來石屋的。聯係到王老伯所反映的情況,就可以認定當晚石屋確實來過不速之客—一—個瘦小男子。

  梳理清了上述情況,也就有了相應的調查思路;走訪熟食店鋪,了解是否有那樣一個個頭不高、體態瘦小的男子去買過鹵菜。以當時老百姓的消費水平,非逢年過節時一次購買三樣鹵菜的顧客,店家肯定會記得的。

接著往下分析;從目前掌握的情況來看,那個瘦小男子涉案的可能很大(盡管對於其如何沒有在現場留下任何痕跡這一點上尚未有合理的解釋)。那麽,一下子下手殺害三條人命的動機何在呢?通常說來,矛盾要發展到這一步,無非是涉及雙方的利害關係,這種利害關係可能是經濟上的,也可能是政治上的,或者感情,抑或危及凶手生命,等等。那麽,本案的情形究竟是怎麽樣的呢?若說是為謀財,三個死者都不是有錢人,家裏均無可以在身後讓別人繼承的財物;而當時現場唯一值錢的東西就是那塊玉石毛礦,但凶手並未動那笨重家夥。還有可能是情殺或者仇殺,可是,據調查洪老大、楚小山師徒倆均無這方麵的傳聞。再說,不管是哪一種利害關係,都沒有將三人一起幹掉的必要。王顯與楚小山以前並不相識,跟洪老大也不過是點頭式的交往,以前甚至還不曾有過一次任何方麵的合作,這次找上洪老大幹活純屬巧合。而洪老大和楚小山是五個月之前經人介紹而建立的師徒關係。這五個月裏,洪老大一直帶著楚小山在家裏幹些鑿石磨、石臼之類的閑活,並未外出替人家幹包工活兒,所以和外界沒有發生什麽糾紛。王顯這個人由於交往很雜,不敢保證他在江湖上沒有仇人冤家。可是,即便他有仇人冤家,也沒有必要讓跟其完全無涉的洪老大師徒一起陪斬呀!況且無論怎麽說,殺—個人比殺三個總容易得多吧,凶手實在沒有必要冒著風險多殺兩個無辜者的。因此,專案組認為可以排除財殺、情殺、仇殺的可能。

根據以上推斷,再聯係到凶手以某種目前尚不知曉的特殊毒藥作案,偵查員就不得不把本案的殺人動機往另一種可能上去靠了:殺人,是為了滅口!也許,王顯三人在石屋幹活時,無意間發現了不應該被他們看見的什麽物件,而這個情況如果泄露出去的話,將會對在石屋藏匿這種物件的人產生嚴重威脅,所以,對方就隻好采取非常手段了。

  那麽,石屋裏究竟藏匿了什麽東西呢?這當然引起了專案組的興趣。大家對此進行了猜測,最後認為聯係到那種神秘的劇毒氣體,那就十有八九跟敵特有關了,而敵特的東西,無非就是電台、槍支彈藥等用於搞特務活動的那些裝備。此類裝備應該是有一定體積的,小小一座石屋院落,如果確實曾經隱藏過的話,那應該是找得到痕跡的。副組長柳樂海提議連夜去石屋再次查看現場,張若幹讚同,於是一千偵查員當即出動,前往望龍門石屋。可是,眾人對於石屋裏裏外外凡是可能藏匿東西的位置包括灶膛,甚至連水缸也挪開查看過了,都未有發現。

  一行人返回駐地後接著開會,再討論,思路就集中到石屋的主人身上了。這也是順理成章的。王顯他們租下石屋不過短短幾天,如果說石屋裏果真藏匿著什麽機密,那肯定是在王顯租下石屋之前。石屋在新中國成立前是出租給修船廠老板鮑誌猛的,後鮑被人民政府逮捕鎮壓,財產沒收,石屋由房東“大五福土特產商行”老板郎扣虎收回,空了幾個月後方才租給了王顯等人。石屋裏如果藏匿著秘密,那應該跟已被鎮壓的鮑誌猛沒有關係。鮑的案情早已查清,雖是惡霸,但跟國民黨反動勢力並不牽涉,在其曆史中也未見結交過什麽“軍統”、“中統”之流,並無替敵特分子藏匿機密的可能;況且,當初公安局查抄石屋倉庫時,搜查過整個宅院,無甚發現。如此,石屋裏的秘密應該是在鮑誌猛之後才有的。初步判斷,這個秘密跟房東郎扣虎沒有關係,因為如果郎老板在石屋裏藏匿了什麽特務器材的話,他是不會把石屋出租的。不過,畢竟石屋是郎扣虎出租的,而出租之前的那幾個月時間也是他自己在管理,所以,隻有郎老板自己才說得清這段時間究竟有誰對石屋感興趣甚至進入過石屋。在石屋裏藏匿秘密的人,應該就是在這段時間裏進入過石屋的人。隻要查到了這個人,離石屋三命疑案的偵破也就不過咫尺之距了。

  7月5日,專案組出動六名偵查員分兩路分別調查石屋現場殘留的鹵菜來源和石屋房東郎扣虎。

  偵查員江高等三人負責調查鹵菜線索,他們以望龍門為中心,跑了多家熟食店鋪和供應鹵菜外賣的飯館,沒有查摸到任何情況。

  另一路偵查員劉炳甫、陳宏、苗烈鐵三人前往“大五福土特產商行”,到那裏一看,商行門口張貼著一紙告示; “本行老板郎扣虎先生不幸於七月三日猝然病逝,為辦喪事,停業五日,於七月七日照常開門營業,祈望眾客戶諒鑒為謝!”三偵查員見之大吃一驚,尋思這是怎麽回事,正要找這郎老板了解情況,他怎麽說走就走了,而且是“猝然病逝”!這“猝然”二字的背後是否存有懸疑呢?

  三位偵查員了解下來,得知郎扣虎的死亡情況是這樣的——

郎扣虎這年五十有九,這個年紀在現今不算什麽,連退休的資格還沒有,但在上世紀五十年代已經算是有一把年齡了。不過他平素健康狀況還是不錯的,年輕時練過武術,據說一手猴拳打得像模像樣,這是需要下相當功夫的,就在前兩三年他還能用比小夥子迅疾的速度上樹爬竿。郎老板喜歡喝酒,平時在家早晚必飲,外出應酬一斤燒酒打底。這次,他就是外出應酬時在酒桌上倒下的。 重慶初解放時,經濟形勢和全國其他大城市一樣,不是很好。郎老板開的“大五福土特產商行”也受到了一定的影響,而商行裏囤積著的土特產是有保質期的,過了期限就要變質。因此,郎老板早在春節過後就開始削價處理部分商品,其中一部分被一個兼做掮客、批發的生意人勞心誠以比較低的價格拿去了。當時雙方是簽了合約的,言明三個月之內不管勞心誠是否處理掉了這批商品,都得按照合約規定的價錢把全部貨款支付給郎扣虎。以當時的規矩,勞心誠提取這麽一批總價比較可觀的貨物是應支付一至三成預付款給貨主的,再不濟也得找一兩個有實力的老板做擔保人,但郎扣虎因為勞心誠的信譽一向很好,以前每次合作都很愉快,所以就沒有提這個要求。誰知,這次情況有些兩樣,三個月過去了,勞心誠沒有付款,隻是打了個招呼,說要稍稍遲緩一些日子。這一遲緩就是一個多月,於三周前才付給郎扣虎一半貨款,另一半幾時付沒有說。這樣,郎扣虎就覺得有些不對頭,自6月中旬以來不時去找勞心誠要求付款。勞心誠每次都是說馬上還,有時甚至還確定了日期,卻沒有一次兌現的。郎扣虎著急了,須知這些款項他不久就要作為今年的進貨成本,沒有這些錢,進貨就得減少一部分,這會影響整個商行的生意呢!於是,就在6月23日再次找了勞心誠,說如若你再不還款的話,要麽找人擔保先行墊款還我錢,要麽我們就去找工商聯評理—一當時的工商聯,行使著工商管理部門兼行業公會的職能,一紙公告往某戶違法商鋪的門上一貼,該商鋪就得關門歇業!勞心誠被逼得無法,隻好答應於6月底前一定給郎老板一個滿意的交代。

這個交代是拖到6月30日晚上才由勞心誠的一個朋友送到郎老板府上的,說勞心誠請他捎信;大後天傍晚六點半在化龍橋“李三酒館”請郎扣虎喝酒,順便當麵把事兒給了了。郎扣虎暗忖這回該徹底解決了,於是答應下來。當晚,石屋就發生了命案,但房東郎老板不知道。他是7月2日下午專案組偵查員來商行找他當麵調查時方才得知石屋出事的,待偵查員離開後立刻前往望龍門,但石屋已被公安局封了門,他進不去。其家人說,郎扣虎當時心裏就已經憋了一口氣,當晚沒有休息好,喝了大半宿酒。

 

  次日傍晚,郎扣虎應約前往“李三酒館”,勞心誠已經在那裏恭候了,還有一位柏先生,是一個老學究,當初郎、勞兩人的借款合約就是請他起草並擔任見證人的。這是一家隻有一個半門麵的小酒館,供應大眾化酒菜,也沒有什麽包房,唯一的所謂雅座不過是角落裏的一副座頭臨時用舊屏風遮攔一下。勞心誠把郎扣虎讓進了這個雅座,桌上已經擺了四樣菜肴、兩瓶白酒。郎扣虎嗜酒,當下也不客氣,入席就喝。勞心誠和柏先生酒量有限,兩瓶一斤裝的燒酒,差不多四分之三進了郎扣虎的肚子。勞心誠見郎扣虎興致很好,就招呼跑堂再上一瓶。郎扣虎說酒一會兒再喝吧,勞老板你先說說還款的事兒。勞心誠微笑道,這事兒今天肯定給您一個滿意的答複,我們先喝酒。郎扣虎不喝,堅持先要給個說法,一邊說一邊拿出了合約。勞心誠於是說,不瞞郎老板,我最近手頭確實比較緊,您看這樣行不行——請郎老板把您行裏剩下的那些貨裏估計一時難以銷出去的那部分清點一下,做份清單,按照市場批發價再打個七折,統統交由我運到外碼頭賣了,賺得的利潤呢,咱倆四六分,您四我六,我把分得的利潤作為欠款抵賬,您看這個主意好嗎?

  郎老板一聽不禁大惱,說姓勞的你小子還真了得,我跟你這麽些年交道打下來還真是瞎了眼,沒看清你竟然還有這麽一副心腸!什麽今天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複,你這不是消遣老子嗎!勞心誠說郎老板您財大氣粗,我勞某不過小小一個掮客,哪敢消遣您老?這就是我的主意呀,您看……他驀地住口,因為這時郎扣虎已經身子一歪栽倒下去了!

  急送附近的駐軍醫院,軍醫檢查後說是腦溢血。是否有救?說基本沒治,要麽開刀試試,死馬當活馬醫吧。那時候也沒家屬簽字的規矩,當然家屬還是要立馬通知的。勞心誠借用醫院的電話往郎宅管段派出所打了電話,派出所馬上通知家屬。家屬趕到醫院時,人已被送進了手術室。軍醫手術做得盡心盡力,用了三個多小時,做完手術後說病人原來就患有高血壓症,喝了大量燒酒,加上心情鬱悶情緒激動,就導致了腦血管迸裂,是否活得過來就看今晚了。結果,午夜剛過,郎扣虎就走了。

  劉炳甫三人返回駐地,把情況向專案組匯報了,眾人都覺得似乎有些蹊蹺,怎麽正好要找郎扣虎調查石屋之事時,他就突然死亡了呢?張若幹那天在忙政保處的其他工作,沒到專案組來,柳樂海於是打電話向張匯報了上述情況和大家的懷疑。張若幹說有疑問那就要弄清楚,你們這就去駐軍醫院了解一下郎扣虎究竟死於何因。柳樂海遂親自帶了兩名偵查員江高、小紀奔駐軍醫院,跟7月3日晚上參與搶救的三名軍醫聚在一起議了議。那天主持手術的是一個國民黨軍隊投誠的軍醫,留德博士,醫技甚高,他介紹了搶救情況後說,這個病人應該是個至少已有十年病史的高血壓症患者,據家屬說大約七八年前他就經常頭痛頭暈,可是從來沒當回事,睡一覺就恢複正常了,曾看過中醫,中醫裏是沒有高血壓之說的,隻說可能是風症,開了些祛風的湯藥。

  偵查員聽下來覺得郎扣虎之死似乎並無可疑之處,但柳樂海心裏總覺得放不下來,尋思哪有這麽巧的事呢?這郎扣虎一死,石屋的事情誰還說得上來?想了想,對江高、小紀兩人說,’我們去一趟死者家吧,了解一下石屋的情況。於是,下午三人就奔了郎宅。不巧的是,這天下午正好出殯——這當兒山城氣溫已經很高了,屍體擱不住,就送墓地埋了,人土為安。郎宅隻留下兩個老年親戚和商行的一個夥計看家,他們說出殯的一行在把死者下葬後要去城外鐵檻寺用素齋,所以回家肯定已經天黑了。柳樂海尋思那就隻好改日了,但今天還有一段時間,總不能白白浪費了吧,就決定去市工商聯了解一下導致郎扣虎死亡的這起糾紛的來龍去脈。

  沒有想到,這一去竟然另有收獲。這是重慶市解放以來首起因生意上的糾紛而引發的人命事故,所以引起了市工商聯方麵的高度重視,7月4日,即事發次日上午工商聯舉行緊急會議,決定由市工商聯本部對此事進行調查。他們的工作效率還是蠻高的,僅僅一天多時間,就接觸了死者方麵的家屬、職員,另一方當事人勞心誠以及起草合約兼見證人柏老先生,所獲結果與之前偵查員調查到的情況相同。這本來也就結束了,可是經驗豐富的柳樂海因為對此事心存疑竇,所以在結束正式談話後跟接待人章先生閑聊了幾句。章先生是賬房先生出身,精通會計業務,早在重慶解放前就已經兼著多家行業公會的財務顧問——專門指導公會如何查不法商號的假賬,解放後工商聯自然也少不了他,就把他聘為專職人員。因此,章先生對重慶全市的商號、掮客都比較了解,勞心誠就是其中一位,因為這位仁兄由於掮客身份經常接受各行業公會的調查。

  章先生對勞心誠的一句漫不經心的評價引起了偵查員的注意——“勞心誠這個人,以往一向很老實的,二十年來從沒有因為本人的原因卷入過任何糾紛,這次還真是個意外,據他說是下家出了問題。”

  偵查員當下就起了疑;一個一向老實的生意人怎麽一下子變得像是無賴一樣了呢?這個變化後麵是不是隱藏著另外的原因?於是,柳樂海當即決定:對勞心誠進行調查!

  調查是專案組和工商聯聯合進行的,不查其他,隻查勞心誠這次貿易的情況。也就查了兩天工夫,就把情況查清楚了。對於工商聯來說有些意外,倒正合專案組之意,因為專案組本就懷疑這樁買賣中有問題。勞心誠那筆生意的下家已經付清了貨款,是分兩次付的,第一次是6月上旬,第二次是6月26日。6月上旬那筆,勞心誠收到後次日就如數付給了郎扣虎,並按照跟下家的約定對郎老板說6月底前一定解決。下家遵守諾言在6月24日跟勞心誠結清了貨款,按說勞心誠也應該跟上次一樣立刻把款給郎扣虎送去,可是他不但沒有送,還在拖了數日後對郎扣虎耍了花招。這是什麽原因?

  看來,得由勞心誠當麵向警方解釋了。於是,7月7日晚上,勞心誠就被專案組傳喚到重慶市公安局第二分局接受調查。

  這一查,就發現了問題!

 

四、兩個嫌疑人

 

  郎扣虎有兩個女兒,如今,也都是當上母親的人了。大女兒郎金鳳嫁的是個西藥掮客,二女兒郎金秀嫁的是長江輪船公司的職員。現在使專案組感興趣的情節,跟郎扣虎的大女婿程竹富有關。

  之前的調查中,誰也沒有聽說過勞心誠跟程竹富是熟人,而且是交往較頻的好友。而這次郎扣虎的死亡,竟然跟這個平日裏一直對嶽丈恭恭敬敬一口一聲“阿爸”的大女婿有密切關係,甚至可以說是由其一手策劃的。

  程竹富以前曾在國民黨軍隊當過衛生兵,略微知曉一些醫學常識,這也是他後來選擇從事西藥掮客職業的一個主要原因。因此,他知道嶽丈郎扣虎近年來每月會發作幾次的頭痛頭暈屬於高血壓症狀。但是,他從來沒有對嶽丈或者嶽母甚至妻子透露過,因為他另有企圖。他在與勞心誠喝酒時說,嶽父就兩個女兒,大女兒雖然說是出嫁,但他們夫婦倆是長住在郎宅的,生下的一對子女也由嶽丈作主姓了郎,所以他這個大女婿其實是入贅。這樣,他就相當於是“大五福”郎扣虎老板的兒子了。為什麽要強調“老板”和“兒子”這兩個關鍵詞呢?因為這裏麵涉及將來的遺產繼承問題。當時勞心誠覺得郎老板還不到六十,談遺產繼承問題尚早。程竹富嘿嘿冷笑,早什麽?他有高血壓,這可是說走就要走的。老頭子一走,他那份家產就該劃到我的名下了。

  那次談話距今已有一年半,勞心誠記得當時就說到這裏了。重新續上這個話題,是今年6月20日。那天,程竹富請勞心誠去三元坊那裏的一個路邊小酒攤—一就是現在說的大排檔——喝酒,從勞心誠欠郎扣虎的那筆貨款說起,又聊到了遺產問題。程竹富說這件事我正要跟你商量呢,現在看來這事兒像是有些棘手了。解放了,婦女也有權利了,聽說那些解放得早的地方對於遺產繼承就會考慮到婦女。要是這樣,我那丈人老頭兒如果高血壓發作一命嗚呼了,我嶽母也會有一份財產,這等於是劃掉我和老婆的錢嘛——嶽母和小女兒好,到時候估計會把她那份財產給小女兒。所以,我想最好是趁現在這股風還沒刮到咱重慶這邊時,把這件事給了了。勞心誠承認自己不是一個思維很敏捷的人,當下聽著不甚明白,於是虛心求教;您這是啥意思呢?程竹富要請勞心誠幫忙,就把話說得很明白;如果這會兒老頭子一伸腿走了,那不是就可以繼承他的遺產了嗎?

  勞心誠嚇了一跳; “那……老程難道你想幹掉他?”

  程竹富哈哈大笑:“這怎麽行呢?殺人,別說在如今新社會了,就是在舊社會也是要抵命的,我還要繼承財產,好好享受享受生活呢,哪能幹出這種傻事兒?”

  “那……老程你又是什麽意思呢?”

  程竹富的意思很簡單,他要求勞心誠利用與其嶽丈的債務問題將其激怒,老頭子嗜酒,最好是在酒桌上先請郎扣虎喝上半斤一斤,“這樣,最終的結果就會……嗬嗬,即便他能活下來,大致上也是—個終日癱在床上的廢人了,‘大五福’還不是掌握在老子手裏了。”

  勞心誠起初有些害怕,但聽程竹富說下來不會有什麽後果,因為他可以找一個站得住的理由來激怒郎扣虎。更重要的是,程竹富說他隻要做這件事,不管成功與否,都可以獲得三百萬元鈔票。以當時重慶的物價,這筆款子已經可以購買一幢有院子的三間平房了。況且後麵還有好處; “大五福”歸程竹富執掌後,生意上肯定會給勞心誠最大的好處。

  勞心誠動心了,於是,兩人就對如何具體操作此事作了詳細策劃,後來在“李三酒館”所發生的一切包括把見證人柏先生請來一起飲酒等情節都在其中,當然,柏先生是被蒙在鼓裏的。

  勞心誠把上述情節一五一十說清楚後,專案組就留住他了,先送市局看守所吧,回頭怎麽處置再說。

  然後,就該找郎扣虎的大女婿程竹富了。這時已經過了午夜,幾名偵查員前往郎宅傳喚程竹富,可是,程竹富卻不在家,說是去外地了。去哪裏了?其妻郎金鳳搖頭稱:“不知道”。這就奇怪了,他既然相當於郎家的兒子,當家人死了,還沒過頭七,怎麽就不在家待著了呢?更奇怪的是,程竹富已經出門六天了,就是說,他在嶽丈出事前就已經離開了重慶。

  如此情況,罩在程竹富頭上的疑雲就更為濃重了。專案組長張若幹聞報,馬上下令追查此人去向,查到後也不必傳喚了,直接拘捕。專案組隨即作了布置,著手了解程竹富的社會關係,分析其行蹤去向。人手不夠,就從郎宅所在地的分局以及管段派出所臨時抽調了六名警員協助追捕程竹富。

  當天,專案組沒有收集到程竹富行蹤的情報,但是,另一路負責調查6月30日晚上帶了鹵菜前往石屋的那個瘦小男子下落的偵查員卻有了收獲。這一路由偵查員江高、水自流、老畢三人負責,他們已經奔波四天了,查遍了重慶全城各區所有的熟食鋪子、供應鹵菜外賣的飯館以及路邊小攤和街頭提著竹籃子叫賣鹵菜的小販,直到這天傍晚,才在朝天門碼頭向一個小販買鹵豆幹時偶然獲得了線索。那個小販看了他們從現場提取的用來包鹵菜的幹荷葉,說這荷葉不是重慶本地出的,而是川東石柱出產的紅梗荷葉,這種荷葉的梗莖是淡紅色的。偵查員大喜,當即請教重慶地麵上哪裏有出售這種幹荷葉的。

  小販說重慶市場上沒有賣紅梗幹荷葉的,這種荷葉即使在石柱也很稀少,沒有人專門收集起來曬幹了拿到市場上出售,又沒有什麽特別的用項可以賣得貴一些,所以,隻有老家在石柱那邊而人在重慶做鹵菜小生意的小販才會在回老家時采摘一些拿到重慶使用,’也算是節省些許成本吧。據他所知,這樣的鹵菜小販隻有—個——袁家崗的周貴。

偵查員問,周貴長得怎生模樣呢?對方回答是個小個子。江高三人大喜,四天的辛勞奔波總算有了收獲,看來就是這個姓周的家夥了。於是立馬奔袁家崗,到派出所一打聽,說有這麽一個人,石柱鄉下來的,帶著老婆,夫妻倆戶口都在石柱,重慶這邊是自己搭建的簡陋草棚住房,以賣鹵菜為生,鹵菜是他自己燒製的,老婆做做下手活兒。於是,由派出所民警陪同著前往,終於找到了這個正主兒。周貴一看幹荷葉,點頭說是他獨有的包裝物。那麽,6月30日你去過望龍門嗎?又是點頭。行了,那你跟我們走吧,換個地方跟你談談。 把周貴帶到派出所,問下來,情況是這樣的——

周貴和王顯同為石柱南門外盤龍山人氏,兩人不但同村出生,而且還是表兄弟,不過“表”得有點兒遠,已經超出三代了。周貴原在石柱縣城燒製鹵菜沿街叫賣,三年前聽了王顯表哥的建議才把生意移到重慶來,果然利潤比石柱多—倍。表兄弟倆雖然都在重慶,但見麵也很少,畢竟大家各自都要為生活而奔波。不過,每年有一天周貴必須要去跟王顯見上一麵,那就是陰曆五月十六,那天是王顯的生日,周貴每年都要給單身漢表兄送幾樣鹵菜去,陪他喝兩杯酒,算是慶壽。今年的陰曆五月十六是陽曆6月30日。王顯早在一個禮拜前就托人給表弟捎話,說他這一陣要到望龍門龍尾巷口的石頭房子住一陣,和朋友合夥做一樁買賣,讓周貴屆時去那裏見麵就是。所以,6月30日周貴就去了趟望龍門,因為是做完了當天的買賣才過去的,所以有點兒晚了,到那裏已經快八點了。

  周貴到了石屋又是怎樣一副場景呢?他說表哥和兩個石匠已經坐在桌前等候一陣了,表哥甚至還埋怨他不該來得這麽晚,還是那個洪老大替他說了話攔住了表哥的進一步指責。因此,周貴心裏有點兒不高興,又惦著明天還要早早起來忙碌燒製鹵菜呢,於是敬了王顯兩杯酒,匆匆扒了兩碗飯就告辭了。

  王顯是單身漢,又是文盲,不可能留下日記、通訊錄什麽的,所以他死後也就沒人知道其在重慶還有這麽一個表弟。直到此刻,周貴還不知道表兄已經死了一個多星期了,偵查員當時也沒告訴他。當下,江高、水自流、老畢三人商量下來,決定先把周貴留置,待調查其所說情況是否屬實後再視情處置。

  調查分三路進行:一路赴石柱調查周、王兩人的親戚關係、交往情況以及王顯的出生日期;一路調查周貴所言王顯委托別人給他捎話讓6月30日晚去石屋的情況,那個受托人跟王顯一樣也是個單身漢,不大好找,偵查員很是費了些勁;另一路負責向石屋鄰居王老伯核實6月30日晚他所看見的那個瘦小男子是否確是周貴。

  調查於第三天傍晚結束,周貴所言屬實。於是,周貴被釋,該線索作廢。

  專案組諸君的心情自是可想而知,好在次日上午傳來了另一條消息,那是內江縣公安局發給重慶市公安局第一分局的一份電報,要求核查該分局下轄之信義街派出所是否有一名叫程竹富的居民,其職業是西藥中介商。一分局收到這份電報,簡直是喜從天降;正為追捕此人而費心費力卻苦無線索呢,誰知這小子竟然被內江方麵拿下了!於是,立馬告知專案組。專案組即以市局名義發一加急電報往內江縣公安局,說程竹富係這邊正在追查的嫌疑人,務請嚴押,這邊立即派員前往遞解回渝。

  柳樂海報請張若幹向市局秘書室(相當於後來的辦公室)申請,準予調用小吉普一輛,派劉炳甫等三名偵查員立馬前往內江把程竹富押回重慶。

  程竹富在內江是為生意上的糾紛跟人吵架進的派出所,在派出所又擺出大城市人的氣派打了人家耳光。於是,派出所就將其銬起來送縣局報拘留。縣局在辦理審批手續時發現這人沒有身份證明,問了問,說是重慶西藥中介商,經營證明在旅社。於是就派人去旅社拿,可是,和程竹富一起住的那個貿易夥伴老曹見勢不對,已經結了賬拿了所有行李離開內江了。在當時的情勢下,內江公安局當然不可能憑空相信程竹富對其身份的陳述,於是先扣人,再向重慶方麵發電核查。

  當程竹富見到重慶來人時,竟然長噓了一口氣,說我就這點兒小事,喝了酒跟人發生糾紛,就把我關起來了,甚至還懷疑我是反動分子哩,還好你們趕來了……說到這裏他突然住了口,因為偵查員亮出了一副手銬,不由分說將其銬起來就往外推。

  以當時的路況,重慶跑內江一個來回得一天還搭上大半夜,劉炳甫一行返回重慶時已是次日黎明時分。柳樂海等人已經等候著了,立刻開始訊問。程竹富的回答內容跟之前勞心誠的那些話基本相同,對於他離開重慶前往內江的解釋是這樣的;三個月前就已經和生意夥伴老曹合夥向內江一家酒精廠批發酒精,然後銷往上海,上下家合約都已經簽署,說好是6月底交貨,所以必須趕去。

  專案組當然不可能白白放過這個嫌疑人,隨後又展開了對程竹富包括曆史麵貌、現實情況、社會關係、經濟狀況等在內的全麵調查,一共耗費了四天時間,最後得出的結論是:沒有發現程竹富與石屋命案有關係的情況。

  線索就這樣斷了!

 

五、梳理思路

 

  7月14日,石屋命案發生的第十五天,專案組全體偵查員集中開了個案情分析會,從上午八點一直開到下午兩點,連午飯都是讓夥房送來饅頭就著茶水邊吃邊談的。討論下來,大家的觀點大致相同,認為之前對於案情的分析並無偏差,偵查思路和方向也是對頭的。對於下一步偵查工作如何進行,倒是有不同意見,有的主張盯著郎家所有成員逐個詢問了解,有的主張除了向郎家人調查,還可以走訪石屋現場附近的鄰居和案子發生前後可能經過門外的路人,還有人主張進一步對三個死者的生前社會關係進行調查。

  張若幹宣布,立刻分頭對郎家所有成員進行詢問,重點了解已故的郎扣虎生前對石屋出租情況說過些什麽話、接觸過哪些人。這項調查要求當天完成,晚上全組集中起來匯總調查情況。於是,全體偵查員隨即作了分工,立刻出發,有的去看守所找尚被拘押著的郎家大女婿程竹富,有的去長江航運公司找小女婿林祖清,以及郎扣虎的妻子、兩個女兒。

  當晚八點多,完成了調查使命的全體偵查員重新來到了會議室,向張若幹組長匯報調查情況。張若幹一邊聽,一邊皺眉頭—所有人都未能調查到有價值的內容。那怎麽辦呢?往下是否還有其他路徑可以迂回著走走看呢?答案是:有的!

  根據之前的分析,石屋裏藏匿秘密應當是在惡霸鮑誌猛被捕遭到清算,石屋退還給郎扣虎之後到出租給王顯等人之前。而凶手(為敘述方便,這裏暫時叫作X)在王顯四人租下石屋前尚不知道有此變故,否則他在得知後會立馬將那秘密轉移。X在石屋藏匿的秘密肯定不會隨手擺放,從第二次專為發現石屋之秘而進行的現場勘查來看,石屋內並未發現藏匿過大宗、大件物品的痕跡,因此可以判斷所謂的秘密是體積比較小的物件。體積比較小的物件,又藏得十分隱蔽,從常理來說,那物件一般是不大可能在王顯和石匠三人一入住石屋時就被發現的。所以,可以推測王顯等人人住一段時間後,並未發現石屋內的秘密。而X也沒有在王顯等人租下石屋後馬上知曉這件事。因為他如果知曉石屋讓郎扣虎出租了,入住的房客有可能會發現內中藏匿著的秘密,他還可以采取另外的法子把秘密轉移,比如找個借口請王顯三人去小館子喝酒吃飯什麽的,玩一招調虎離山;也可以去找房東,編造一個理由以高價把石屋租下來,或者另找一處合適的地方貼補些錢鈔請王顯他們挪一挪場子,這都是簡單易行的方式。不管怎麽說,比殺人(而且一殺就是三條性命)總容易得多,風險也大大降低。可是,X卻沒有那樣做,而選擇了冒險殺人的極端方式來解決自己麵臨著的問題。

  X為什麽要這樣做?答案似乎比較簡單;他必須這樣做,否則殺身之禍可能就得他來承擔了!

  所以,專案組推斷;X不但在王顯和石匠人住石屋前不知道郎扣虎要把石屋出租,而且在房客人住石屋伊始也還不知道這一點。如此,X的一個特點就給梳理出來了;這人有在石屋藏匿秘密的方便,但他並不是生活在石屋主人郎老板身邊的人,否則,在其理應時時關心石屋動向的前提下,完全是應當知曉郎扣虎準備將石屋出租的。從這點來看,把郎扣虎的大女婿程竹富排除在作案嫌疑人之外是正確的——程竹富夫婦可是與郎扣虎老兩口住在一起的。

  那麽,X是在何時方才得知石屋出租的呢?從其迫不得已必須采取殺人手段解決這個問題來看,他應該是在石屋之秘業已暴露並且無法作任何補救措施後方才知曉的。那時,X別無選擇,隻有用滅口手段來對付這個巨大危機了。

  往下再想,又有三個問題需要得到合理解釋;其一,王顯、洪老大、楚小山三位是何時發現石屋之內的秘密的呢?其二,X又是怎麽知道王、洪、楚三人發現了秘密的呢?其三,房東郎扣虎是否知曉王顯三人在石屋裏發現的秘密呢?

  專案組一千偵查員不是大偵探福爾摩斯,其水平甚至可能給福爾摩斯當下手打雜人家也不要,所以,這些問題坐在會議室裏是議不出來的,隻有去進行艱辛的調查。於是,案情分析告一段落,專案組偵查員在散會後立刻分成四撥,三撥分頭找王顯的合夥人老張、小汪和範寡婦調查,另一撥則去石屋附近向鄰居進行調查。晚七點眾人返回專案組駐地,向副組長柳樂海報告情況如下;找老張、小汪調查的那兩撥偵查員均無收獲;向範寡婦調查的苗烈鐵、水自流兩人和去石屋那邊向鄰居調查的老畢、小何獲得的情況似乎有些價值。

  苗烈鐵、水自流從範寡婦處了解到的情況是;6月28日下午大約三時,範寡婦前往石屋準備給石匠他們燒晚飯,前幾天一直待在那裏的王顯卻沒見人影。她問了洪老大,說是去外麵轉一會兒就要回來的。她也就沒在意,因為家裏還另有事,就匆匆燒了飯菜後離開了。這段時間,大約一小時。她離開時,王顯還沒有返回石屋。範寡婦對於王顯的外出就有些想法了,尋思之前商議分工時不是說清楚了嗎,讓你王顯待在施工現場,說是陪同石匠隨時處理可能遇到的啥意外事兒,其實就是監工。因為毛礦裏麵藏著啥神仙也說不準,或許把那麽大_二塊石頭一鑿子一鑿子全部鑿碎也沒見一丁點兒翡翠;或許一眨眼工夫,一鑿子下去翡翠就露相了。你王顯一走,人家石匠可能正好撞上大運鑿到一塊翡翠呢?東家不在,還不是立馬掖懷裏了?所以,範寡婦就決定次日跟王顯說一說。29日,範寡婦果真向王顯提出來了,當時正好另一合夥人老張也在場。王顯解釋說是去替石匠買磨鑿子的砂石,跑了好幾處才買到。範寡婦這才釋然,之後也就忘記了。現在偵查員再次找她要求回憶跟王顯合夥以來大大小小所有的情況,她這才把這件事從記憶庫裏翻了出來。

  老畢、小何走訪了石屋斜對麵那家隻有半開間門麵賣煙紙雜貨的夫妻小店,店主老馮頭兒反映,同是6月28日那天下午,大約五點左右,他看見王顯一搖三晃地從東麵過來,空著雙手,經過其鋪子時,買了一包香煙、一盒火柴。當時王顯留給店主的印象是似乎很開心。開心的原因,店主夫婦的估計是可能發了一筆財。其依據是,王顯付煙錢時,掏出的是一遝五萬元麵值的鈔票,看上去大約有十來張之多。

  專案組連夜舉行案情分析會對上述兩個情況進行分析。6月29日範寡婦詢問其昨天下午外出事由時,王顯答稱去購買磨刀石。可是,那天下午五時許王顯從外麵返回時,雜貨鋪的店主夫婦都看見他是空著雙手的;況且,7月1日對石屋現場進行勘查時,發現那裏有四塊磨刀石,都已使用過,大約七八成新,顯然不是三天前備的貨。這樣看來,王顯對範寡婦說了假話。那天下午他外出究竟所為何事?他為何要對範寡婦說謊?另外,雜貨鋪店主夫婦看見王顯神情得意地掏出一遝五萬元麵值的鈔票付煙錢。這些鈔票在案發後勘查現場時卻未曾發現,無論是王顯身上還是洪、楚石匠師徒身上,抑或石屋的其他任何角落,都未發現這筆錢款,而隻有一些零碎鈔票。這筆錢款又到哪裏去了呢?是王顯花掉了呢還是讓凶手給掠走了?如果是王顯花掉的,這麽一筆相當於當時重慶市民月均薪水的錢款,他買了什麽東西呢?石屋現場怎麽啥也沒見?當然,也許是賭博輸掉了,可是,不管花掉還是輸掉,這都是需要時間的,之後的兩天裏,範寡婦、老張、小汪都曾在不同的時間裏去過石屋,卻沒有發現王顯離開過呀!

  再看另一種可能;會不會是給凶手掠走了?這種可能目前不能排除。可是,凶手為什麽隻掠走了那筆錢款,而沒動三人身上的其他鈔票呢?三個死者身上的鈔票加起來也有十一萬餘元哩。

  那麽,6月28日王顯去了哪裏?他去幹什麽?他身上的錢是如何獲得的?他憑什麽能夠獲取這麽一筆錢款?

  一千偵查員猶如剝筍殼一樣一層層分析;石屋裏的秘密應該是在王顯和兩個石匠人住後才暴露的.而當時,那個暫被稱為X的未知角色尚不知道石屋已經出租、秘密已經被發現。X應該是在6月30日晚上之前方才得知上述壞消息的,於是,就果斷決定下手行凶,殺人滅口,一了百了。而從目前調查到的情況看來,石屋之秘被王顯他們發現之後,有一個使除他們之外的第二方知曉的過程,這個過程可以是發現者主動向第二方泄露,也可以是第二方去石屋時察覺;現在專案組掌握的情況是,王顯曾在6月28日外出過,然後就有了那遝五萬元麵值的鈔票,而沒有關於第二方曾在石屋出現過的線索。所以就可以這樣認為,王顯那次外出,是為了向外傳送他們在石屋發現的秘密!這個行動使王顯獲得了一筆意外之財,然後就和洪老大、楚小山一起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6月28日下午,王顯向誰傳送了發現石屋之秘的消息呢?當時他,也可能是他們——包括洪老大和楚小山,是怎麽考慮的?偵查員認為這似乎應該先從王顯、洪老大、楚小山三人的情況以及他們究竟發現了什麽秘密來作判斷。從之前進行的大量調查來看,洪老大、楚小山兩人都是正宗的勞動人民,靠出賣勞力吃飯的無產階級,兩人沒有任何曆史問題,無論是政治還是刑事方麵的,即使在舊社會,也都是膽小如鼠的守法百姓。再看正主兒王顯,他是跑馬幫出身,也該算勞動人民,經曆雖然複雜些,還操過袍哥的營生,不過是幫會裏最底層的跑龍套的小角色,既無政治曆史問題也無刑事犯案記錄。由此可以得出結論;這三位都是良民,他們在舊社會不敢幹犯法勾當,到了新社會那就更加會自覺守法了。試想如果他們在石屋發現的秘密是武器、電台之類的,那還不立馬奔派出所報告?可是,他們沒有去報告。因此偵查員推斷石屋之秘並非明顯的敵特物資,而是某種看了很容易被誤認為是一般民用物品的東西。

  繼續往下分析,發現石屋之秘的不一定是王顯,有可能是洪老大或者楚小山,但是,在洪、楚的心目中,出麵租石屋的是王顯,所以王顯在租約有效期內應該是石屋的主人,在石屋裏發現什麽物品之後應該由王出麵處理。因為那東西酷似一般民用物件,所以王顯沒有去公安局。那麽他會去哪裏呢?偵查員認為他應該向石屋主人通報情況,因此,王顯那天下午外出是去找房東郎扣虎了。

  這樣,下一步的偵查方向就確定了;6月28日下午,當時尚在人世的“大五福土特產商行”的郎老板郎扣虎在哪裏?先查明這一點,再調查王顯是否去找過郎老板。

  7月15日,專案組派出六名偵查員,分別去郎宅和“大五福”進行調查。

  郎宅白天通常隻有郎老板的妻子施阿婆在,偵查員了解下來,6月28日下午郎扣虎沒待在家裏,施阿婆說丈夫生前白天都是在商行裏或者在外麵談生意的。

  那麽,郎扣虎那天下午是在“大五福”嗎?另一路偵查員的調查結果是也不在商行。郎老板去了哪裏呢?接待偵查員的商行賬房先生丁錦聰翻了賬本,說6月29日有一筆貨款從“大躍山貨莊”劃進 “大五福”,有可能郎老板那天去“大躍”結算賬目了吧。偵查員立馬奔“大躍”,證實了丁錦聰的這個推斷。那麽,具體是什麽時間呢?“大躍”的董老板回憶下來,說郎老板是下午兩點多來的,結算完賬目已經五點了。那麽,這期間是否有人來找過郎老板呢?董老板說沒有人來過,就我和郎老板兩個待在賬房裏。

  如此,這條線索就算斷了。已死的王顯給專案組留下了一個懸念……

 

六、又一條線索斷了

 

  當天中午,專案組眾偵查員聚在一起吃飯時猶在議論案情。年齡最小的偵查員小何忽然亮出了一個觀點;我們幹嗎盯著郎老板調查6月28日下午的行蹤呢?也可以查查王顯那天到底去了哪裏吧?

  這個,前麵討論案情時不是沒有考慮過,可是查王顯的難度比查郎扣虎要大得多,雖然兩人此刻皆已作古,可是郎扣虎生前接觸的人畢竟容易查到,而王顯就神出鬼沒不知他跟何人接觸了。現在,查郎扣虎有難度,那還是倒過來去查王顯試試看吧。王顯那天離開石屋後,究竟是去了郎宅還是“大五福”呢?柳樂海說我們就同時查一查吧。

  查下來的結果是,6月28日下午,王顯沒去過郎宅,而是去了“大五福”。據“大五福”的賬房先生丁錦聰和夥計白小根說,.那天下午,王顯前來商行求見郎老板。當時郎老板不在商行,按照慣例,應該是賬房先生代為接待來訪者,可是那天對麵南貨店老板準備給嶽丈過生日,把丁錦聰請去寫壽幛了,是夥計白小根接待的。白小根問王顯找老板有什麽事,王顯不肯吐露,隻說要對郎老板當麵說。

  說到這裏,偵查員陳宏打斷道; “王顯當時是空手還是拿了什麽東西?”

  白小根說; “我記得他當時手裏提了一個黑洋布小包袱,有這麽大—一”他用手比畫著尺寸,偵查員目測大約有四寸見方的樣子,白小根還強調說包得齊齊正正的。

  白小根於是就請王顯在一旁靠牆的椅子上坐下,剛要給其沏一杯茶時,來了一個人,這個人一來,王顯就站起來跟他熱情地打招呼,隨後就和其一起進郎老板辦公的那間小屋去坐了。來的這位是誰?怎麽可以不跟商行夥計打一聲招呼就徑直闖進老板辦公的房間呢?這位的確有這個資格,因為他是郎老板的小女婿、長江輪船公司的高級職員林祖清。這樣,白小根就去沏了兩杯茶,端進了老板室。然後,他就去和其他夥計一起盤點貨物去了。

丁錦聰是稍後才回來的。白小根把王顯、林祖清來訪之事說了一遍。丁錦聰不認識王顯,但跟林祖清很熟,於是就去老板室跟林祖清打了個招呼,寒暄了幾句。這時,正好有客戶來結算賬目,於是就出去接待,留下林、王二位在那裏閑聊。偵查員問知道他們聊了些什麽嗎?丁錦聰搖頭說不清楚,他進去時聽見他們好像在聊朝天門碼頭的船運客票價格。

丁錦聰處理完賬目,郎扣虎還沒回到商行。這時長江輪船公司打來電話問林祖清是否在商行,丁錦聰說在,問是否請林先生接聽電話,對方說不必接聽了,勞駕您跟林先生說一聲公司有事請他馬上回去就行了。丁錦聰是做賬房先生的,生性細致,又問對方貴姓,對方說姓李,是林先生一個辦公室的。丁錦聰就去後麵轉告,林祖清於是起身說那我得回去了。丁錦聰問他有什麽事情需要向郎老板轉達,林祖清說也沒啥大事,回頭我去嶽父府上當麵跟他說吧。言畢告辭。

  林祖清離開後,丁錦聰問王顯找郎老板有什麽事,是否需要留言。王顯想了想,說那就不必了,我回頭再跟郎老板當麵說吧。然後也告辭了。

  偵查員最為關心的是王顯帶去的那個黑洋布小包袱,就問王顯離開時是否拿著呢?丁錦聰認真地想了想,皺著眉頭說這倒沒有留意,好像是空著雙手離開的吧。偵查員盯著問,好像?我們需要確鑿的答案,請丁先生再想想。丁錦聰說當時沒留意,要不,問問行裏的夥計吧。

  這時喪事已經辦畢,根據郎家一幹親屬討論,決定把“大五福”轉讓給別的老板。這幾天商行已經停止對外營業,正由郎扣虎尚在看守所關押著等候處理的大女婿的一位結拜好友、資本家蔣永壽和丁錦聰主持著盤點貨物與賬目,所以行裏的七八名夥計都在。當下,丁錦聰就把白小根等人全部喚來,說公安局同誌為調查案子需要,特地前來了解6月28日那天那個名叫王顯的麻臉漢子來行裏求訪先生不遇,跟先生的小女婿林祖清閑聊一陣後離去時,是空著手呢還是拿著東西?我當時也在行裏,可是記不準了,請大家回憶一下。

  一千夥計七嘴八舌議下來,有的說沒有留心,有的說當時在忙事兒不曾看見,有三個是看見王顯離開的,都說王顯當時是空手走的。

  那麽,林祖清離開時是否拿了什麽東西呢?這個,大家倒都是留心了的,可能因為都知道他是老板女婿的關係,他的進出眾人就有意無意會看一看。林祖清進來時夾著一個大號黑色牛皮公文包,離開時還是帶著那個公文包,不過是拎著的,似乎有些沉。

  偵查員尋思如此說來,那個黑布小包袱的去路有兩種可能;一是留在郎老板那間辦公室裏了,二是交給林祖清帶走了。於是就去查看辦公室。那屋子在郎扣虎猝死後已經由行裏貼上了封條,打開後查看下來,沒有什麽小包袱,也沒有黑洋布。又想王顯是6月28日來的,而郎扣虎是7月3日猝死的,這幾天他是每天來商行的,會不會把那個黑布小包袱拿回家去了?就決定去郎宅查問。可是,向郎扣虎的妻子了解下來,說丈夫從來沒有拿回過什麽黑洋布小包袱。這樣,調查的觸角就該伸向林祖清了。

  次日,專案組啟動了對林祖清的外圍調查。調查分兩個內容:一是林祖清的曆史情況和現實表現;二是林祖清與王顯是什麽關係。

  調查所獲情況對林祖清有些不利。二十八歲的林祖清早在九年前念中學時就已經加入了“三青團”,並且是區隊的骨幹分子;後來上大學時又參加了國民黨,與潛伏在學生中的“軍統”特務結拜弟兄。為此,他在重慶解放後曾被公安局傳喚去接受訊問,因未發現犯有具體罪行而未將其拘捕,但“林祖清”這個姓名已經被列入區公安分局的內控名單。至於林祖清與王顯的關係,由於王顯已死亡,而其生前社會關係很雜,偵查員費了些工夫,初步查明這兩人以前有過接觸,但與林祖清的嶽丈郎扣虎無關,就是說王顯與郎扣虎洽談承租石屋之事並非通過林祖清的介紹,而且,這一段時間林祖清並未和王顯或者郎扣虎有過聯係。這樣,就符合之前專案組分析的關於“X並不知曉王顯等人租下石屋作為施工場地”的特點。

  第二天,7月17日,專案組又指派偵查員對林祖清是否有作案時間進行了調查。據林祖清的妻子郎金秀說,6月30日那天,丈夫是前往其供職的長江輪船公司正常上班的,像平時那樣於下午五點多下班回家。上一天,他們夫婦因家庭瑣事發生爭吵。她越想越委屈,這天甚至晚飯也沒為丈夫準備。林祖清下班回家後見沒飯吃,就出去了,直到深夜才姍姍而歸,一直到現在她也不清楚他那天晚上去了哪裏、在幹什麽。

  中午,調查情況匯報到專案組長張若幹那裏,副組長柳樂海請示是否先予拘留。張若幹考慮後,說郎家大女婿已經關起來了,當家人又猝死,再把林祖清拘留,對其家屬是否刺激過大?一旦查下來若是和案子沒有關係,影響就大了。還是先傳喚再視情而定吧。於是,一小時後,林祖清被帶到專案組駐地接受調查。

事後想來,幸虧張若幹沒同意對林祖清實施拘留,因為調查下來發現林祖清並未涉案。排除其疑點的依據有二:一是他沒有作案時間,6月28日傍晚他下班回家後,因為老婆生氣沒燒晚飯,他就外出想找家小館子吃點兒東西。剛出門,就遇到了公司派來通知他趕緊去辦公室處理緊急事務的雜役老劉,於是,他就直奔公司,晚飯也是請老劉從附近的麵館叫的外賣。等到處理好事務下班回家,已是午夜時分了。二是他跟王顯以前曾見過一麵,那是一次他去嶽丈家裏送東西時,正好王顯受郎扣虎委托替“大五福”留意一筆生意,是來給回音的。那筆生意好像沒有成功,但嶽丈認為王顯是頗出了些力的,就請他去對麵的飯館吃個便飯表示感謝,林祖清一並作陪。因此,6月28日那天兩人在“大五福”不期而遇時,就算是熟人了。

柳樂海問林祖清是否留意過王顯拿到“大五福”去的那個黑布小包袱,林祖清說他看見了,不過他沒問是什麽東西,而王顯也沒說。兩人談論起朝天門碼頭前幾天發生的一樁事故,都沒有把話題轉到其他方麵,因此林祖清也就不知道王顯去找嶽丈幹什麽。他甚至連王顯租了其嶽丈在望龍門那邊的石屋之事也不知道,直到石屋出了案子公安調查到郎扣虎那裏,他才聽老婆說及。

  柳樂海等偵查員一看林祖清那副事不關己鎮定自若的神情舉止,基本上就已經相信其所言應該不謬。果然,專案組在隨即進行的調查中,證實林祖清的說法都是事實。於是,籠罩在這個輪船公司職員頭上的疑雲就消散了,而線索也再次斷了。

 

七、秘密揭曉

 

  專案組查清林祖清的情況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林祖清離開後,一幹人都累得頭暈腦漲,包括副組長柳樂海在內的三位偵查員還出現了中暑症狀。於是領導就讓全體休息。那時沒有空調,電扇也比較罕見,衝個澡後各自找個相對涼快的地方睡一覺吧。

偵查員苗烈鐵睡了三個小時就熱醒了,起來衝了幾桶涼水後再也睡不著了,於是就拿出昨晚詢問林祖清的筆錄出來整理。這會兒腦子清醒多了,看了一遍筆錄,突然一陣興奮;什麽線索斷了?新的線索不是已經出現了嗎?

新的線索出自林祖清之口。昨晚他在接受專案組的調查時曾經說過,直到他離開“大五福”時,那個小包袱還沒離開王顯之手。而“大五福”的三個夥計都說稍後王顯告辭出門時,雙手是空著的,什麽東西也沒拿。夏天穿著單薄,那麽一件厚書樣的東西也不可能掖著夾著,所以,夥計的說法應該是真實的。於是,那個黑布小包袱的下落就清楚了——就在商行裏啊!

苗烈鐵大喜,年輕人容易衝動,當下就不管不顧地嚷出聲來:“噢——有啦!”

一下子就把外麵院子裏躺著的柳樂海等人驚醒了,一問一說,眾人皆喜。於是,幾位立刻湊在一起討論案情;如此看來,王顯是把東西留在“大五福”了。他為什麽放棄等候郎扣虎,而選擇了留下東西走人呢?聯係到雜貨鋪店主夫婦反映的他那十來張五萬元麵值的鈔票,可以認定他不可能把東西平白無故地留下,而是跟第二人有個交接,他交出了黑布小包袱,那人給了他一筆錢鈔。那麽,這個人是誰呢?偵查員把當時在商行的每個人扳著指頭估測下來,最後把視線停留在賬房先生丁錦聰身上。

  偵查員想起了7月15日去“大五福”調查時丁錦聰的一個細節;他在說到林祖清、王顯相繼離開的情節時,言語間有點兒模糊,一帶而過,不似之前談及其他情節時那樣詳細。這是—個反常。於是偵查員就把懷疑的目光盯向這個四十來歲的賬房先生了。

  當然,眼下的懷疑還不能作為對丁錦聰采取措施的依據。柳樂海當下就和苗烈鐵等人商議如何去“大五福”調查,還對人員進行了分工。

  上午八點多,專案組除組長張若幹之外全體出動,直奔“大五福”。到了商行,每個偵查員找一個夥計個別談話,柳樂海則叫上丁錦聰去後麵郎扣虎的那間辦公室坐著喝茶聊天。一幹偵查員跟眾夥計談下來,很快就了解到以下情況:6月28日下午林祖清告辭後,王顯顯然覺得自己不便獨自待在老板的辦公室,就出了那間小屋子,先去後院小解,然後往前麵店堂溜達。還沒走進店堂,就被賬台那裏的丁錦聰喚了過去。賬台屬於商行的財務室,但因為空間有限,不可能單獨辟出一塊位置來設置一間,於是就弄了個屏風放在那裏,賬房先生覺得需要時就把屏風扯開。當時,屏風是扯開了的,遮住了眾夥計的視線,再說大家各忙各的,誰也不可能有意識地盯著那個方向看。大家能夠回憶起的零星碎片有這麽兩點;一是丁錦聰跟王顯的接觸時間不長,也就不過短短數分鍾吧;二是丁錦聰喚王顯過去前,也就是王顯在後院小解時,賬台上的電話機響過鈴,丁錦聰接聽了電話,沒人聽見他說了些什麽,可是根據其說話的語調,估計多半是老板郎扣虎打來的。

  之前的調查中已經得知,6月28日下午王顯去商行時,郎扣虎去了“大躍山貨莊”,偵查員估計,那個電話如果確是郎扣虎打來的話,應該是從“大躍山貨莊”撥出的。於是,柳樂海立刻指派偵查員老畢去附近找個電話機往“大躍山貨莊”去電查詢。一會兒,老畢去而複返,證實了這一估計。“大躍山貨莊”的董老板說他還記得那天郎扣虎是當著他的麵往“大五福”打的電話,接聽的是賬房丁先生。郎扣虎去電其實並無事情,隻是問一下他不在商行時是否有什麽人去電或者去行裏找他。這是郎扣虎的習慣,以往他去外麵隻要時間待得稍長些,就會打電話回商行詢問。在旁邊的董老板聽見郎扣虎對丁先生說“他不可能有什麽重要事,就說是我說的,有事可以對你說,由你處理就行了”,然後,就把電話掛斷了。

  這樣,也就不需要開什麽案情分析會了——之前丁錦聰接受偵查員的調查時,故意隱瞞了這一情節,這已經充分說明問題了!偵查員立馬就地訊問丁錦聰,同時對其所住的後院臥室(他是單身,居住於商行)進行搜查。

  訊問是由柳樂海和專案組另外兩個訊問老手劉炳甫、江高進行的。原以為沒幾個回合丁錦聰就會繳械投降,乖乖地交代罪行,哪知,這家夥竟然也是一個老手—一反訊問的老手,麵對著偵查員的嚴厲逼問若無其事地見招拆招。三個偵查員裏,江高以前曾專門接受過這方麵的訓練,當下就明白這個對手肯定有來頭,百分之百是一個受過特工訓練的主兒。當下就給柳樂海遞了個條子,柳樂海看過後,讓丁錦聰好好考慮一下,一會兒再談。

  接下來,兩個偵查員看押丁錦聰,柳樂海三人去後院看搜查情況。別看丁錦聰是個單身漢,臥室卻收拾得非常整潔,這使執行搜查使命的偵查員比較省力。不過,在臥室裏並沒發現什麽特務器材,令偵查員頗為失望。柳樂海三人過去時,一幹偵查員正對著用油紙包著的一堆幹草藥樣的植物在討論。柳樂海反應奇快,當下一看就喝道:“這是毒藥!王顯三人十有八九就是被這玩意兒給整死的!”

  於是,就把這包東西拿到丁錦聰麵前去,向其“請教”這是什麽藥材,幹什麽用的。丁錦聰竟然絲毫不慌,說我還正要向人請教呢,這是前些日子一個山裏人拿來的,問是不是治啥毛病的草藥。我跟郎先生說過,他說回頭拿去向中藥店鋪的老藥工請教,可第二天先生就仙逝了,唉——

 

  正說著,偵查員在搜過丁錦聰的臥室後接著搜查臥室外麵的花壇時,發現裏麵埋著一個大口陶瓷壇子,壇口用數層油紙緊緊地封紮著。打開,裏麵是用油紙、蠟紙封包著的三十本小冊子——敵特電台的專用密碼本!大夥兒一看那尺碼,馬上想到王顯拿到“大五福”來的黑洋布小包袱:就是這玩意兒啦!

  把密碼本拿到丁錦聰麵前,這下該招供了吧?不,還是一臉的茫然,說他從來沒見過這東西,也不知是啥玩意兒。

  柳樂海說算了吧,該給你換個地方去問了。於是就讓偵查員將其銬上,查封了後院,正要把人往外押的時候,發生了戲劇性的一幕;這當兒正好天降陣雨,一個三十來歲渾身精濕的男子連奔帶跳地闖入店堂,嘴裏叫著“丁先生”;待定睛一看,丁錦聰已經被銬上了手銬正被人押著往外走,神色頓變,連連後退,喃喃自語著“哦,走錯了”就要開溜,被偵查員小紀一把擒住。再看那丁錦聰,一瞬間臉色倏變,盡管隨即佯裝正常,但還是沒能逃過柳樂海那雙銳利的眼睛。

  把丁錦聰和那個闖進來的漢子帶進局子後,立刻同時開審。丁錦聰還是一臉的委屈,要麽不開口,開口就是向偵查員宣傳共產黨、人民政府關於“不冤枉好人”的政策。而另一場訊問進行得倒很是順利,那個名叫孟辰陽的男子有問必答,知無不言,對其身份、使命和罪行作了徹底交代。

  孟辰陽的公開身份是重慶第三區石橋鋪“高升機修廠”的小開,在其父開的這家工廠中幹著主管人事的職員工作,隱蔽身份則是國民黨“國防部保密局”潛伏特務。他是1947年秋經人介紹秘密參加“保密局”的,沒接受過什麽特務訓練,任務是收集社會動態,每月發一份津貼。對於孟辰陽來說,這份津貼他不稀罕,他當特務是為了另一目的;他喜好賭博和玩女人,但是經常受到警察、特務、袍哥們的敲詐,自從有了特務身份後,說也奇怪,他並沒向任何人說起過,可是再也沒人敢惹他了。這樣混到重慶解放前夕,忽然有一天晚上他被人從妓院裏叫出來,上了一輛汽車,黑咕隆咚地不知去了一處什麽大樓,一個一看便知是吃職業特務飯的派頭很大的中年男子接待了他,說時間緊,不跟他多聊,就說一件事,共產黨馬上要打過來了,政府決定暫時撤退,美國已經準備出兵,所以不久就會光複失地。你是秘密人員,不必隨機關撤走,決定把你作為“保密局”潛伏人員留在重慶,給你暗語你要記牢,屆時需要你出麵工作時就憑暗語跟你聯係,你必須聽命於聯係人。如果你現在不願意幹,可以提出來,我放你走,但不能保證你以及全家人的生命安全。請你牢記,假如潛伏後一旦變節,這一條同樣適用於你和你的全家。孟辰陽哪裏見過這等陣勢,當下隻有戰戰兢兢頻頻點頭的份兒。於是,那男子就拿來一份文件要他簽名,當場發給五兩黃金說是經費和獎賞,然後原車把他送回妓院。

就這樣,孟辰陽糊裏糊塗成了“保密局”的潛伏特務。最初無事,他過著正常的日子,今年春節前,有人來找他了,一說暗語,他就知道太平日子差不多過到頭了。那人就是“大五福土特產商行”的賬房先生丁錦聰。

丁錦聰當時也沒讓他幹什麽,隻是告訴他這就算是接上了“組織關係”。一晃到了6月底,29日那天,丁錦聰忽然往孟辰陽那裏打了個電話,讓他晚上去一趟“大五福”。孟辰陽遵命前往,丁錦聰說明天晚上有緊急使命,命他於七時在望龍門那裏的一家小酒館見麵,屆時再說具體幹什麽。

孟辰陽於6月30日傍晚準時前往,丁錦聰已經叫了四個菜等著他了。兩人邊吃邊聊了一會兒,孟辰陽這才知道原來丁錦聰要他一起去石屋走一趟,幹什麽還是沒說,隻是給了他一把匕首,讓他屆時聽命行事,讓幹什麽就幹什麽,丁錦聰強調說憑你的手腳肯定不成問題的。孟辰陽以前曾奉老爸之命拜名師學過一段時間的拳術,雖然沒練出什麽名堂,但跟尋常人交手還是穩操勝算的。這段經曆知曉的人不多,由此看來“保密局”當初發展他為特務時是作過一番調查的。孟辰陽這才意識到今晚情況不善,但已經沒有退路了,隻好點頭。

八點半過後,丁錦聰向酒館要了兩瓶燒酒,結賬出門,帶了孟辰陽前往半裏地之外的石屋。叩門而進,開門的王顯見了丁錦聰,甚喜,卻又感到奇怪,問丁先生您怎麽這當兒過來了?丁錦聰說我和行裏的這個夥計在附近結算賬目,想起你老弟這會兒大概在這裏吧,就買了些酒菜過來。我們辦事晚了,還沒吃晚飯,正好大家一起吃一點兒。王顯說今天是我生日,我一位朋友送來了鹵菜,這邊自己又備了幾樣,正吃著呢,丁先生您如不嫌棄,就請跟我們一起吃。丁錦聰說那真是太巧了,老弟的生日,理應慶賀。一邊說著,一邊拿出錢包,抽了兩張五萬元鈔票遞給王顯說是壽禮。王顯大喜,佯裝客氣了一下就收下了。

  丁錦聰、孟辰陽、王顯以及兩個石匠於是一起吃喝。丁錦聰頻頻勸酒,自己卻喝得不多。孟辰陽知道一會兒有行動,也不敢喝多少,倒是對方三人喝得很爽快。他們三位之前已經喝了不少,現在又接二連三猛灌,不一會兒就顯現出醉態。先是話多,然後不用勸酒,自己主動要求添酒了。丁錦聰說這屋裏蚊子不少啊,拿蚊香來熏熏吧。王顯已經站不起來了,指著廚房說那屋裏有蚊香,丁錦聰就讓孟辰陽去拿來。蚊香取來後,丁錦聰用眼神示意孟辰陽退到院子去,自己待在屋裏不知鼓搗了些什麽,最後競把門窗關上後也到了院裏。孟辰陽問這是幹啥。丁錦聰說今天運氣好,他們三個都喝醉了,就不勞你動刀子了。我們在院裏坐一會兒,吹吹風涼快涼快,用不了多長時間就解決了。

  就這樣,兩人坐在院子裏,丁錦聰不讓出聲,也不許抽煙,想是怕驚動了路人。大約過了個把小時,丁錦聰起身說應該差不多了,於是把先前就已從廚房取出的毛巾,用水浸濕後蒙住口鼻,推門而入,打開了門窗,重新退到院裏待著。讓屋裏通了大約半小時風後,丁錦聰招呼孟辰陽一起入內,王、洪、楚三人都已死亡。然後,丁錦聰讓孟辰陽把凡是他們接觸過的酒杯、筷子以及帶來的酒瓶等物品全部收攏了帶走。丁錦聰從已死的王顯身上搜出了錢包,抽出其中所有的五萬元麵值的鈔票,隨手遞給了孟辰陽。然後,丁錦聰讓孟辰陽退出屋子,動手消除了兩人留下的痕跡,最後一起出門而去。這時,已是晚上十一點多了。

  孟辰陽招供後,偵查員隨即提出了一個久懸不解的疑問;石屋的門閂是怎麽從裏麵閂上的?

  孟辰陽說那是丁錦聰所為,他在出門前先用浸濕了的細麻線在門閂上打了個扣,繩頭伸在門縫外麵。那門縫有大約半厘米寬,他在門外用手指捏住了麻線慢慢地挪動著門閂,直到閂上了無法推開,才用刀子把麻線割斷後抽出來。這樣,門閂看上去就像是從裏麵閂上的一樣。

  專案組用孟辰陽的供詞對付丁錦聰,又費了一番工夫,最後方才砸開了這顆悶核桃。丁錦聰招供的作案過程與孟辰陽相同,其策劃作案以及其身份等情況如下——

  丁錦聰,苗族,出生於雲貴川交界的一個小鎮的獵戶家庭,少年時隨拜認的一位漢族幹爹前往重慶讀書。他早在1940年就已是國民黨“軍統”局的情報特工,曾接受過正規特務訓練,抗戰時還多次被派往武漢、南京、上海等地執行收集情報的使命。1944年因患病退出“軍統”休養。次年抗戰勝利,“軍統”局遷往南京,他與“軍統”失去了聯係。這時他的病已痊愈,就在“大五福”謀了份賬房先生的工作。兩年後,當年“軍統”局的一個上司來重慶辦事時在街頭與丁錦聰不期而遇,上司那時已是改組為“國防部保密局”的上校,請丁錦聰吃了頓飯,從此他就算是重新續上了關係,成了“保密局”的情報特務。

  重慶解放前夕,丁錦聰受命潛伏。這時他舊病複發,遂對上司說恐怕難以勝任重大使命,隻能做些不費力少費心的零星事兒。上峰說那你就負責一樁事;保管密碼本。這使命確實比較簡單,但很是重要,倒還真是丁錦聰這樣的老特務才勝任。“保密局”當時在重慶乃至整個四川省布置了相當數量的潛伏電台,這些電台都是使用密碼通訊的。“保密局”考慮到必要時有的電台需要更換密碼,因此得另行安排專人保管備用密碼本。鑒於密碼本在潛伏中的重要作用,因此保管密碼本的特務必須可靠、老練、穩重,於是就想到了健康狀況不佳的老特務丁錦聰。丁錦聰受命後,上峰又給其派了一名助手,就是“高升機修廠”小開孟辰陽了。

  丁錦聰作為一名老情報特務,深知這一使命的重要性,這些密碼本一旦丟失或是毀損,不管是否造成間諜組織暴露的後果,按“保密局”的規定他也得遭到密裁;而在新政權統治下,一旦被發現,那一樣也逃不脫另一種性質的製裁,所以,他得兼顧兩者,物色一個安全的地方來隱藏這三十本密碼本。正好不久之後郎老板讓他幫其處理收回石屋之事,於是,他就決定把密碼本藏於石屋。他的如意算盤打得很好;那是一幢空房子,誰也不可能光顧,密碼本之秘就能得以嚴保。而老板既然讓他負責收回石屋,而且還把一把鑰匙放在他那裏,那就意味著石屋以後如果要再次出租,老板也會請他出麵的。到那時,他再考慮應對法子,盡可能不讓石屋順利出租,萬不得已出租的話,他也有足夠的時間把密碼本轉移。於是,他就把密碼本用防水油布密封後藏於院子井台的石板底下。

  沒想到的是,郎扣虎的行事思路跟丁錦聰不同,他似乎不大願意按照常規出牌。石屋空了將近半年之後,郎扣虎將其出租給了王顯四人。郎扣虎根本沒想過這事是否要跟丁錦聰通個氣,又不是商行業務,關他賬房先生甚事?丁錦聰想想自己也枉為一個老特務,一直到王顯拿著被石匠偶然發現的密碼本到商行來找郎老板時,還嚴嚴實實地被蒙在鼓裏。王顯要離開時,正好郎老板來電,問及其來訪目的,方知石屋之秘已經暴露,而且密碼本就在對方手裏!這一驚非同小可,丁錦聰當下就決定先把密碼本拿到手裏,立馬掏了五十萬元塞給對方佯稱是郎老板之意,並讓王顯嚴守秘密,不久老板另有重謝。

  王顯離開後,丁錦聰惶惶不安。盡管他已知曉王顯三人都是文盲,根本不知道這些本本上印的是什麽,但情報特務的職業敏感告訴他;這件事別說有三人知曉,哪怕隻有王顯一人知曉,也是難守機密的。於是,他決定殺人滅口。

  六年前,丁錦聰離開“軍統”後曾去自己在雲貴川交界處的出生地養病,這期間從當地老百姓那裏收集到一些秘方,還采集了一些植物,其中有一樣當地稱為“馬立倒”的劇毒植物,健馬食之尚且立刻倒地而斃,曬幹後的濃縮毒物那就更是可想而知了。據當地人說,若去山裏把曬幹的“馬立倒”點燃後熏野物,不管飛禽走獸,下風處沾著氣味立時落地癱倒。丁錦聰出於特務職業的本能;聞之甚感興趣,當時就花錢請人從深山采集了若幹,曬幹帶回重慶後曾偷偷試過一次,在密室裏關雞犬各一,點一株“馬立倒”,隔窗觀之,隻幾分鍾果然立斃。於是,丁錦聰暗忖這貨可能有用,就留了下來。

  這次,丁錦聰決定殺人滅口後,馬上想到了“馬立倒”,當下就開始製訂行動方案。因為擔心萬一對方起疑心自己一人難敵三條漢子,就決定叫上那個上峰配給他的助手孟辰陽。

  至此,石屋之秘終於得以破解。丁錦聰後來竟然逃過了法律製裁——他在看守所關押了半個多月後,一天晚上竟然心髒病發作,搶救無效死亡。另一案犯孟辰陽於1950年11月被判處死刑,執行槍決。

 

【附錄】

 

第四段尚在審核中,發生在我大重慶的案子,讀起來別有一番感觸

瘋狂的石頭解放版…

耽誤做晚飯也得看完啊

石頭呢?是傳說中的翡翠嗎?

發現好幾個故事的主犯都是在被捕後心髒病猝死在看守所了……

發現好幾個故事的主犯都是在被捕後心髒病猝死在看守所了……

估計是滅口

發現好幾個故事的主犯都是在被捕後心髒病猝死在看守所了……

這些做壞事的家夥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小心髒本來有點問題,再一想到槍子兒會朝自己腦袋飛來,這一嚇,結果就悲劇了

這毒物是什麽現在有知道的沒

哇靠,還有這樣劇毒的植物,真是長見識了!

這毒物真乃天生劇毒之物啊!

丁錦聰,苗族,出生於雲貴川交界的一個小鎮的獵戶家庭,少年時隨拜認的一位漢族幹爹前往重慶讀書

 六年前,丁錦聰離開“軍統”後曾去自己在雲貴川交界處的出生地養病,這期間從當地老百姓那裏收集到一些秘方,還采集了一些植物,其中有一樣當地稱為“馬立倒”的劇毒植物,健馬食之尚且立刻倒地而斃,曬幹後的濃縮毒物那就更是可想而知了

苗族一向以蠱毒聞名啊

亦是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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