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嫿的天空
心素若簡 人淡如菊
第四章
湯姆的下班時間是晚上九點，他的美好時光一般從下班才開始，有和朋友相聚、泡吧、打球、看演出、看電影、健身等等活動。他總是很忙，午夜十二點之後回家一直是常態。
盛逸萌尋思今天湯姆應該會一下班就直奔家裏，還可能帶上一束玫瑰和一支上好的紅酒。
美國人浪漫起來，心思細得像蠶絲一般，又如蠶繭那般密不透風。
這樣想著，盛逸萌的嘴角不禁翹了起來，沒準此刻回去，湯姆已經烤好她最喜歡的羊排在等她。當然這個念頭隻是一閃而過，她即刻按捺了下去。
從和母親搬出來的時刻開始，盛逸萌就知道柴米油鹽的艱辛。
她們捉襟見肘的日子過了好幾年，母親再婚後才有了一些改善。
但盛逸萌一分錢掰成兩半花的習慣已經養成，來美國後，匯率的換算和物價的差異，把她活生生練成吝嗇的女葛朗台。
家裏冰箱門最顯眼的位置貼著一張手寫的賬目明細表，那是湯姆的傑作。密密麻麻胡亂的字體寫著他2020年上半年預計收入的安排和打算。
每次看到，盛逸萌都不禁啞然失笑。
湯姆的字典裏大約沒有“存儲”二字，他的精打細算是用在預支裏的。母親節的一束幾十塊美金的鮮花赫然寫在五月的大項目裏，搞不清是提醒不要忘了那個節日，還是擔心不預留到時沒錢支付？
盛逸萌和湯姆同居以來，不是完全的AA製，但開支各有分配。沒有任何書麵或口頭協議，自願配合得很好。湯姆支付大頭房租和水電煤氣，盛逸萌負責家裏夥食和一般日用品開銷。
盛逸萌的老爹譏諷她把“嫁漢嫁漢，穿衣吃飯”的祖上理論拋之腦後，簡直是丟了中華民族的臉。
盛逸萌反唇相譏很榮幸自己當選了中華民族的代表！隻是這“嫁漢”理論之光輝遺產老爹自己就沒有繼承，不然當年何以對獨立賺錢的老媽苦苦相逼，老媽從沒有享受到免費穿衣吃飯的待遇。不過是沒有深圳戶口，老爹正視老媽的眼神就如雨後彩虹那般少見且飛逝。
盛逸萌不在乎老爹的評語，潛意識裏她覺得老爹也無權對她的生活橫加指責。
這種財務分配對當事人湯姆和盛逸萌來說非常滿意，比他們分開居住各自都省下了很多銀子，還省卻了見麵的奔波勞累和相思之苦。
因為A&R公司的麵試，盛逸萌難得在買衣服上敞開破費了一把。
這一把的後果是把之後兩個月的開銷都變成了衣櫃裏幾套她平時從不敢問津的牌子的職業套裝。雖然目前隻用上了其中一套，但盛逸萌有信心所有的都會陸續登場、翩翩驚鴻而來。
湯姆今天若是請假早回去和盛逸萌慶祝這所謂的新起點，對她來說不是驚喜是驚嚇。她寧願湯姆老老實實地上班，不僅可以如數領到工資，沒準遇上大方的客人，還會有一筆意外豐厚的小費。
驚喜、驚嚇都沒有因為盛逸萌的期待而改變，她推開家門的那刻，就意識到了不同。
滿屋的香煙味。湯姆煙癮也不輕，盛逸萌從不幹涉但不允許到屋裏抽，湯姆一直遵行得很好。
盛逸萌順著煙味看到了茶幾上一堆淩亂的煙頭，白色的茶幾赫然幾個黑印，張牙舞爪挑釁似地看著她。
盛逸萌的怒火一下躥得老高，她大叫一聲：“湯姆！”沒有回音，盛逸萌一愣，難道知道錯了故意玩失蹤？
她不甘心地再叫了一聲，是剛才音量的好幾倍，她所能達到的極限。依然沒有回音，盛逸萌有些按捺不住，氣衝衝地奔進臥室，湯姆不在。
一室一廳的房子一覽無餘，她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門是在那時候被打開的，湯姆手裏拎著兩瓶酒走了進來。他注意到盛逸萌回來了，但沒有去看她的表情，漫不經心地“嗨”了一句，仿佛和平常的日子、平常的時光一樣。
盛逸萌盯著湯姆拿著酒走到廚房去找開酒器，她的心七上八下地亂跳著，她深呼吸了一口氣，走上前：“湯姆，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湯姆開好了酒，開始找酒杯，口氣依然輕描淡寫：“我們發廊關門了！”
小小的雷炸開，但和盛逸萌的揣測相差千裏之外。
她盡量讓自己頭腦清晰，湯姆是發廊的頭牌理發師，手上八成都是老客戶，一般都是這次剪完就定好下次來的時間，新的客人想預約他，至少要等一個月之久。
這些曾經是盛逸萌不可想象且引以為傲的事實，是麵對那些眾口一詞說湯姆給她提鞋都不配的說法時，她極力拿來辯駁的事實。
她還迫不及待地隆重推介過：“美國當理發師也是需要考牌照的，和工程師、律師一樣。”當然她也避重就輕地省略了這個牌照和那些精英牌照取得的難度大有不同。
不管從事什麽樣的職業，不管生活在哪個國家，至少目前絕大多數人需要工作維持生計。若工作是自己潛心向往的事業，在失去工作時的感覺與普通的失業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盛逸萌搜腸刮肚地想著詞匯去安慰，同時也覺得這是考驗自己的關鍵時刻，絕對不可以失態失言。
自從被老爹確定是中華民族的新任代表之後，盛逸萌在言行舉止上都以高標準重新規範了自己一通，這正是體現中國婦女賢惠善良的關鍵時刻，不能掉以輕心以致有損國威。
可盛逸萌一抬眼看到冰箱上貼的工資安排表，心陡地一沉。
或許那些衣櫃裏的套裝可以拿去退了，到時再買。憑湯姆的實力，再找一份工作，不難，隻是要找到他自己滿意的發廊估計需要點時間。
盛逸萌咽了一口唾液，清了清嗓子：“湯姆，你知道嗎？我們中國有句古話‘東家不打打西家！’意思是工作機會哪裏都有的。讓你離開是你們發廊的損失……”
湯姆淡淡地看了盛逸萌一眼，口氣很平靜：“不是他們炒了我，是政府因為新冠肺炎下令所有的服務行業暫時關門歇業！”
還是炸雷，越來越大，盛逸萌暈頭轉向，她語無倫次：“新冠肺炎不是在中國嗎？而且已經控製住了，這和我們有什麽關係？什麽時候新冠肺炎到美國來了？”
“就是你一心準備麵試的時候，而且發展迅猛，紐約淪陷了！”湯姆的口氣裏是說不出的沮喪。
盛逸萌的腦海開始翻滾各種情形，她意識到退回幾套衣服是無法解決根本問題的。
她期盼中的第二輪麵試，還有那雞肋一般的小公司的工作，頃刻間可能都會不翼而飛，留下的是一堆不知怎麽該收拾的雞毛。
生存的危機再次擺在了她的麵前，這次和上次的大不同，上次還有母親可以依靠，這次隻剩下盛逸萌單打獨拚……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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