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嫿的天空
心素若簡 人淡如菊
最近短短半個月的時間，對李秋玫來說卻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麽漫長。今年她很早就訂好了回國過春節的機票，雖然後來美國開始發布對到中國旅行限製的建議，可李秋玫一點也沒在意，覺得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她回去是去看父母過年的，又不是去旅遊。
可是李秋玫最終還是取消了行程，因為兒子打籃球時意外摔傷，斷了三根肋骨和左腿骨。手術就做了三次，術後護理，醫院家裏，見專科醫生，李秋玫這一通忙得人仰馬翻的。都不知道外麵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讓李秋玫開始有意識的，是國內朋友求代購口罩信息，說國內出現類似2003年SARS的病毒傳播。這消息把李秋玫嚇得幾天幾夜沒睡的疲勞一掃而空，她即刻馬不停蹄出門去買口罩。才發現自己後知後覺，跑了好些家店，口罩都一售而空，就連建築工地上用的專業口罩都沒了，而且很奇怪的，空空的貨架貼著紙條說售完，居然還附上了中文翻譯。
李秋玫不禁一身冷汗淋漓，趕緊到網上下單快遞訂了一大堆。回頭再和父母和親友聯係，才知道武漢就要因為肺炎的事情封城了，各式小道消息不知真假漫天飛舞。父母生活在小城市，他們說好像目前影響不大，二老似乎還沉浸在女兒不能回來的失望裏。
李秋玫一想老人家年紀大了，抵抗力差，也得給他們也買些口罩預備著。結果再上網，各大網站上各類口罩都沒賣了。美國的微信群也在瘋傳：請大家不要買口罩寄回去了，萬一疫情延伸道我們這，我們這裏有沒有口罩了。李秋玫有點暈，自己不過是照顧了受傷的兒子幾天，怎麽居然有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感受。形勢發展巨變，瞬間都搞不清楚自己生活在何方了。
父母那邊的信息回饋更讓李秋玫崩潰，放年假的保姆因為長途車輛停運，暫時不能回來了。李秋玫一聽著急了，父母年勢已高，根本不可能單獨生活很久。她要趕回國，機票還沒著落呢，就又收到美國撤僑，幾大航空公司停飛中國的消息。老公說：“你現在回去搞不好回來就麻煩了！”李秋玫也很無奈：“可我也總不能由著父母自生自滅吧！”
父母那邊很快回複說：“不用回來，回來就是路上順利，到了小區現在也是不讓生人進的！”李秋玫有徹底傻眼的感覺，國內的患病數字節節往上，看得人驚心動魄。美國這邊也相繼發現幾例患者，一時間國內外的人心都是惶惶。
李秋玫他們村微信群都炸了，先是籌款籌捐獻活動，將救災物資運送回國，怎麽有效隔離國內回來的人。然後有來自武漢地區的群眾對新肺炎稱之為武漢肺炎極其不滿，認為傷害了他們的感情，尤其在封城這個節骨眼，簡直就是雪上加霜。不在乎的民眾說武昌魚朗朗上口叫了那麽多年都可以。雙方激烈辯論，報紙方麵又傳來又種族歧視者借機排華。大家又嚷嚷著要齊心把這個勢頭滅下去。然後又有華人超市員工從疫區回來不自行隔離，跑去超市上班，有人提醒大家不要去華人購物，有人又辟謠說不是真的等等等，簡直讓人應接不暇。
李秋玫看得頭暈腦脹，搞不清真假是非，連著的勞累和緊張的情緒，她擔心著兒子傷勢的恢複，又擔心父母沒有了柴米油鹽。她病倒了，還好隻是有點小感冒。可當她要戴著口罩出門時，老公卻阻止了：“你沒看到者兩天微信說，有其他人專門傷害帶口罩的華人，他們覺得戴口罩的都是有病的人，有病的人就應該呆在家裏和醫院，不要出來！”
李秋玫聽得目瞪口呆，就這麽短短的功夫，她開始有些不認識這個世界。不是前兩天時代廣場的巨幅廣告屏還寫著：“中國加油”嗎？不是美國各大企業和慈善機構都忙著捐贈嗎？不是還要派醫療隊和專家去疫區幫助嗎？“那也是一部分，可是也有一部分不明是非的，還有別有用心的人就是要惡意挑起事端。反正安全考慮，出門不許帶口罩！”老公囑咐著。
李秋玫現在也沒有空考慮那麽多，她要去醫院看兒子。吃了感冒藥的她決定不帶口罩，不開車，坐公車去。他們鄉下坐公交車的人任何時候都不多。李秋玫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中途上來了位年輕的白人，帶著口罩，隻露出兩隻眼睛。似乎很猶豫地掃了一眼李秋玫，終於在不遠處坐下。李秋玫心裏百感交集，人家正戒備自己呢！小夥子剛坐下又起身掏出消毒紙巾，把他剛剛手觸摸的欄杆擦了又擦。李秋玫有些疑惑地看著。小夥子摘下口罩，衝她一笑：“我從上海回來，剛過十四天的自我隔離期，我隻是希望保險點……”
李秋玫的心忽地撼動了一下，眼睛有些潮。她不知說什麽合適，手機的郵件和微信提示音解了她的圍，微信是李秋玫母親發來的：我們跟小區居委會反應沒米沒菜了，他們剛送來了米，菜，蛋，你爸的降壓藥也帶了過來。
郵件是孩子學校發過來的，有一段很觸人心扉的話：
Everyone may get sick, so please don't isolate Chinese and anyone who is connected to China.You cannot discriminate against the patients,because this behavior will make those patients ashamed of themselves, so as to hide the illness,and reject to protect others.We are against the virus, not the Chinese.The more Emergency arise, the more need for calm,humanity,unity.
每個人都會生病，因此請不要孤立中國人或是任何你認為與中國有聯係的人。也請不要歧視患者，因為這些行為會讓患者為自己生病而感到羞恥，從而隱瞞病情、無法保護他人。我們要對抗的是病毒，而不是中國人。越是在危急時刻，我們就越需要冷靜、團結與人性。”
李秋玫讀著讀著再也忍不住，淚水撲簌簌地掉了下來，她轉頭看車窗外，一直下著的雨不知何時停了，一縷燦爛的陽光正衝破烏雲層照耀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