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重拾碼字後的第一篇小說,曾刊於《自由刊》
不惑之年
(一)
聖誕和新年過完,商家的生意一落千丈,不過有的竟然掛起了中國式紅燈籠,寫上歡度春節,不得不承認華人在多倫多已經很成氣候了。夏靜月沒有心思去管商家的策略,隻是希望在促銷中得到
實惠,來多倫多七年了,第一次她這麽盼望春節。前些年日子過得緊緊巴巴磕磕碰碰的,根本不記得春節是哪一天。今年算是有很大的起色了,老公羅春祥和自己工作穩定。女兒依依越發出落得
漂亮,書讀得也不錯。兒子嘟嘟更是長得是白白胖胖人見人愛。
夏靜月在一家有名的CD公司做包裝,待遇不錯,她在這裏幹了三年的兼職, 去年修完產假回來了還給轉成了全職,把一家都開心壞了。公司唯一的不好是上班時間問題,十二個小時一班,白天晚
上輪著來,搞得夏靜月的睡眠非常地差,幸好父母晚上也幫著看嘟嘟。好處就是每周至少可以休息三天,有的時候是四天。夏靜月想著這周末去辦些年貨。要熱熱鬧鬧紅紅火火地過個年。
羅春祥也豪爽地說:盡管買,別再乎錢,咱爹媽這麽辛苦帶孩子,買啥不應該呀。
夏靜月笑了: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大方了。
那不得分人嗎?這可是咱爹咱媽呀。
夏靜月聽得心裏甜滋滋的,白了他一眼:有的人又開始賣嘴乖了。
那你看我爹我媽那邊是不是也要表示表示?
要要要。夏靜月心裏罵好小子在這裏等我呢!
夏靜月的家在南方的一個省城,父母都是機關單位的,人長的不錯還混到了大學文憑,眼光自然是高的。雖然羅春祥是碩士畢業,小夥子當年也是帥哥一枚,還是單位當人才引進的。可夏靜月壓
根沒有把家在農村的他放在眼裏。要不是老媽一天到晚的在耳邊吹風,說什麽三個兒子好,我們家沒有兒子不正好撿個兒子嗎,農村也好,可以少回去。估計夏靜月和羅春祥現在的關係也就是同
過事而已。
剛結婚的時候,夏靜月一人把兩個人的工資全領了,但是獎金沒法管,夏靜月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兩人似乎還從來沒有為錢的事情鬧過大矛盾,羅春祥也是丈母娘眼中的好女婿,勤快老實,
尤其是過年節的時候,不勉強夏靜月跟他回去,即使去了當天也就回來了。老媽直誇羅春祥體晾他們二老寂寞。
可是出了國很多的平衡給打破了,倆個人剛來又沒有工作,公公婆婆那邊錢還是年年寄,過年節且不說了,家裏蓋房子了,弟弟結婚了,妹生孩子了,連他大姑生病他都要寄上倆百加幣,理由是
他讀書時大姑給過紅包。夏靜月是哭過鬧過,以離婚威脅過,就差沒上吊了,冷戰熱戰,混合戰術全用上了,人家還是照寄不誤。老媽站在女婿一邊:人家兒子都給咱了,錢上你就別太計較了。
夏靜月開始懷疑老媽的判斷了,撿著的兒子來了加拿大,打個電話還得算半天的時差,一點實惠也撈不著了。老媽卻說人不可以目光這麽短淺,日子是細水長流的。
她覺得自己好容易和羅春祥培育起來的感情也隨著那些加幣一點一點的給寄走了。還好最困難的時候已經過去,至少錢去家安寧,羅春祥在對到其他事情上是從來不違背她的意見。
夏靜月的打算還沒有開始就被老媽砸了個粉碎,老媽說國內的房子要拆遷,正好他們回國過年。
夏靜月給砸得一愣一愣地:媽,房子拆遷,你怎麽不早說啊?
早說晚說還不是一樣?
怎麽會一樣,你早說你們早回去,那當初訂的一年往返機票也不浪費,我們也不用給你們再續簽證,現在臨時訂機票貴得要死。
那我把機票的差價補給你,行了吧?
這是哪跟哪呀,你現在才和我說,嘟嘟怎麽辦啊?
我都替你們想好了,嘟嘟我們帶回國。
夏靜月終於明白了,老媽是故意的,這一切是她精心策劃的。她早就打算好了要帶嘟都回國的,老媽就安排著夏靜月從小到大的一切,老媽會用盡一切辦法迫使她就範。姐姐老是不服從,所以和
老媽的關係很差。也因為無法控製姐姐,老媽就更加強了對夏靜月的管理,讀書就業找老公大事就不要說了。小到他們戀愛時打算去看場電影,如果老媽不高興,也會找出今天天氣不好的原因不
讓他們去。夏靜月對老媽的做為是早已習以為常,難得是羅春祥也沒有反抗。
這次如果老媽早點說,他們一定會想別的辦法,比如讓羅春祥的父母過來,這是老媽最不期望的,羅春祥這個小女婿是她自己挑的,她要依靠過下半生的,她不希望他們和羅春祥的父母那邊有太
緊密的接觸。這些想法老媽或明或暗的一直在給夏靜月灌輸著,可老媽在事先沒有任何征兆的情況下就部署好了一切,還是讓夏靜月很不舒服。
聽了老媽的安排,羅春祥沒有吱聲,老媽一看情形趕緊說:嘟嘟爺爺奶奶全都沒有見過,我們把他帶回去,不正好讓爺爺奶奶看一下嗎?
羅春祥頓了一下:這麽冷的時候回去,家裏是沒有暖氣的,嘟嘟會不會不適應啊。
夏靜月急了:那等過完春節,暖和一些再回去了。
老媽心裏有些不高興,但大體上小輩也算是尊重了她的決定,所以年還是按預定計劃開開心心地過了。靜月還把住他們地下室現在的租客,國內來的留學生小彤和莉莉,以前的租客老楊一家
全請了來。包餃子吃火鍋好不熱鬧,大家暢說著新年願望,小彤和莉莉說希望趕緊畢業找到工作,老楊說他們就是期待和羅春祥一樣,添個兒子買棟大房子,說得羅春祥嘴也合不上了。
過完了年,夏靜月忙著給嘟嘟辦護照簽證,準備疫苗的信息,她的心隨著這東奔西跑越發不安起來,嘟嘟還不到兩歲,做十幾個小時的飛機會不會有不良反應啊,嘟嘟會不會想媽媽呀?可是
如果不讓嘟嘟回去,現在找幼兒園也太急,而且夏靜月也擔心自己上晚班時,羅春祥搞不定。
羅春祥突然說:嘟嘟不用回國了!夏靜月有些摸不著頭腦。
我父母過來就可以帶他了。
你父母過來?你什麽時候給他們辦簽證了?
我父母的移民體檢通知收到了。
什麽?什麽?夏靜月的腦袋轟轟直炸,深切體會什麽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幾年前,羅春祥讀完這邊的MBA 畢業順利找到了一份工作,夏靜月打工也有收入,老爸老媽過來玩,他們建議買房還讚助了三萬加幣,當然房子也是老媽最喜歡獨立屋,有地下室是分門出入。房
子在非常好的紐約克區,三千尺四十八萬加幣。夏靜月和羅春祥覺得這樣的價錢在新開發區買可以全新全磚的獨立屋,可老媽說這裏學校和買菜都非常近,適合小孩老人生活,而且好的老社區熟
了,不僅不擔心沒有租客將來升值也快。那時候還沒有嘟嘟,家務又不多,所以他們有空就帶老人周邊玩,再加上到處看房,老人當成自己買房一樣積極得要命。總的來說父母那次的到來是忙碌
加開心。可羅春祥提出他父母也要來時,夏靜月心裏卻很是不太樂意,想著房子剛買花錢的地方多著呢,他父母過不會帶錢來,自己還得賠上一大筆,就說給他們辦移民吧,有醫療保險了萬一生
病也不怕。當時是權宜之計,誰想這公婆的移民居然這麽順。
畢竟嘟嘟不用回國了,這點上夏靜月是高興的,可是老媽要是知道羅春祥的父母是移民過來的,還不得把自己吃了。夏靜月決定先瞞著老媽他們,說公婆他們拿的也是探親簽證。這邊和羅春祥把
老爸老媽的移民申請遞上去。
你們啥時候給他們辦的簽證啊?我們怎麽一點也不知道啊。老媽陰陽怪調地問。
就是怕你們的簽證續不下來的時候。
你們辦事到真的是滴水不漏啊。
夏靜月知道老媽是真地生氣了,可事到如今,也沒有別的辦法,話盡管撿好聽地說並信誓旦旦:公婆住了半年就送他們回去,再接你們過來。
我才不來了,跑這裏做保姆,累死累活地還沒有落下個好。老媽吐著惡氣說。
(二)
老媽堅持在公婆來的前一天走了,嘟嘟大聲哭著死活不肯讓姥爺姥姥走,老爸老媽也是老淚縱橫。夏靜月心在那一刻給撕成了碎片,她覺得都是自己的錯,才讓父母和孩子如此傷心,可究竟錯在
哪裏,她不清楚也沒有空想。第二天公婆就要來,她得準備,不僅僅是準備他們住的房間和日用品,還有心理上的準備。
其實,結婚十幾年,夏靜月和公婆的交道並不多。剛結婚時,夏靜月他們住娘家,公公婆婆有次帶了兩籃子雞蛋,一壇子鹹菜來看他們,公公穿著滿是泥巴的鞋子從客廳走到廚房,婆婆把磕的瓜
子殼仍得到處都是,老媽和夏靜月的臉色肯定好看不到哪裏去。從此他們也沒有來過。等夏靜月他們分到了自己的房子時,公婆才再來,這次公公倒是脫鞋子了,可是那味道把夏靜月熏的,懷孕
吐得也沒有那麽厲害,公婆也識趣,一般上午來吃個午飯就走。他們根本沒有機會有衝突。
唯一的一次是依依出生時,婆婆來醫院看了一眼就回去了,說什麽一個閨女用不著那麽多人看。這話傳到夏靜月耳朵裏時,已經事隔一個多月,夏靜月想回嘴也找不著人,隻好對著羅春祥一通爆
發,羅春祥倒也不急:我媽就一不識字的農村婦女,你跟她計較什麽。她還告訴別人她隻有三孩子,直接把我姐我妹給省略掉了。
想想把自己女兒都可以省略掉的人,還能去期待她疼孫女嗎?等羅春祥的大弟弟生了兒子,老太太搶著去幫忙時,羅春祥心裏不免有些怨氣,夏靜月反過來安慰他。
出國後,他們的聯係就是電話的問候,客氣而陌生。可是不知為什麽她潛意識裏覺得公婆過來是件很恐怖的事情。
夏靜月堅持不去機場接公婆,她覺得家是她的陣地,如果她走出去了,那麽就連陣地也丟了。
公婆來的當天晚上就鬧了不開心,起因是他們帶的禮物,給羅春祥帶了兩雙的手工布鞋,合意到他的心坎上了,嘟嘟的是一套花狸狐哨的衣服,還是開襠褲,這邊根本沒有孩子穿開襠褲。不過嘟
嘟是不知道拒絕的。什麽也沒有給夏靜月帶,說是怕不合她心意。問題出在依依的禮物上,一個非常誇張的頭飾,特像京劇唱戲道具,依依掃了一眼:這是什麽東西呀,好難看啊。
依依說的是英文,夏靜月正慶幸公公婆婆聽不懂呢。
婆婆拿著那東西往依依頭上戴:來試試,這是你小姑在城裏買的,大家都說好看。
依依本能地往後躲著:你覺得好看自己戴好了,我才不要呢。這回依依說得是中文,字正腔圓。
婆婆的手尷尬地懸在半空中。
你好好說話,趕快向奶奶道歉!羅春祥在一旁急了。
我又沒有說錯什麽,幹嘛要道歉?別以為你是爸爸就可以蠻不講理。依依說完徑自上樓去了。
婆婆搖搖頭:這孩子教得?!
教得不好,教得不好,主要是教得人少。夏靜月接嘴道。她的心情豁然開朗,憋了十幾年的冤屈終於申了,真是蒼天有眼啊。
可夏靜月開心得太早,第二天生活就開始了對她的磨練。她一般周末會做好一些麵包饅頭什麽的,早上起來再熬點粥,一家的早餐又豐富又快捷,老媽老爸在時一般誰起得早,誰做,配合起來也
很默契。夏靜月想著總不能公婆來的第一天的晚上就告訴人家怎麽做早餐吧,所以什麽也沒有說。因為嘟嘟晚上有些鬧,第二天靜月就有些起晚了,等她下樓來,婆婆已經做好了早餐,一人一大
碗,昨天的剩菜剩飯全部混在一起煮了一下。公公和婆婆正津津有味地吃著,看到她婆婆說:你昨天做的豆腐辣椒放多了。
夏靜月心裏說:我又沒有讓你和剩飯一起混著吃。忍住沒有出聲去給嘟嘟熱奶了。
羅春祥嚐了一口:這麽辣,怎麽吃啊?
婆婆說:我跟靜月說了,下次做豆腐別放那麽多辣椒。
依依插到:還下次呀,奶奶,您喜歡自己全吃了吧,媽,給我麵包和牛奶。
羅春祥接著:也給我熱兩包子吧。
婆婆的臉隨著他們父女的話音開始變得好難看:我就知道你們吃不慣我做的東西,吃好的吃多了。
夏靜月一瞅這陣勢,這剩下兩餐的交接工作不用做了,不然得戰火連連。
夏靜月帶著二老熟悉了一下周圍的環境,二老的適應能力很強,每天都出去溜達一趟。沒幾天她發現家裏的中文報紙無緣無故地多了起來,而且還是一樣的,想想應該是二老從華人超市拿的免費
報紙,就告訴他們這裏的報紙不回收賣錢的,要看的話拿一份就夠了。
如果可以賣錢,估計他們得全抱回家。羅春祥說。
我拿自然是有用處的的了。婆婆不忿氣:你們看,這樣墊著多省事,髒了仍掉就是。
夏靜月仔細一看,灶台上桌子上還有地毯上,家裏給折騰得象是在搞裝修。看羅春祥悠然自得的樣子,她知道自己抱怨也沒有用,隻好找蘇姐傾訴。
蘇姐是夏靜月的同事,蘇姐的老公在國內,一年過來幾次,兒子在美國上大學,也很少回來,她寂寞了,跑去打工。在夏靜月看來,蘇姐非常地豁達,即使這種豁達下麵隱藏著深深的悲涼。
夏靜月非常喜歡和蘇姐聊天,總覺得她的見解與眾不同。一般人對蘇姐總是有好多好奇,老公在國內怎麽賺錢的?會不會包二奶,小三什麽的,她為什麽留著這裏不回國呀?夏靜月是蘇姐不說她
從來不問,比如叫她蘇姐是因為同事全叫她蘇,靜月認識她三年了,還搞不清這個蘇是她的英文名,還是中文名,或者是姓。夏靜月也不打聽她老公在國內幹什麽,從她買的八十幾萬的豪宅,開
的新款奔馳車,夏靜月知道蘇姐身價不菲,但這並不妨礙他們的交往。他們處得和親姐妹似的,夏靜月是什麽都和蘇姐說,蘇姐也會和她說家裏的事,選擇性的,夏靜月不在乎。她覺得大多數人
都有自己不願意展示於人前的地方,不能因為你沒有,就這樣去要求你的朋友。
多倫多的汽車保險費很貴,夏靜月一直沒有買第二輛車,她搭蘇姐的車上下班。蘇姐家住在新開發的麥克漢姆區,其實直接上班還更近,但是她似乎更樂意兜路捎上夏靜月,也從來不收費。夏靜
月明白蘇姐是把她當親人一樣看待。所以家裏做了好吃的從來少不了蘇姐的,什麽節假日都讓蘇姐到家裏來一起過。今年過年因為蘇姐回國去了,所以沒有在一起。這蘇姐回來了,也正趕上公婆
駕到了,夏靜月每天在車上都要說她公婆的奇聞異事,蘇姐到也不煩,還很樂意聽靜月訴說這些婆婆媽媽的瑣碎事,今天婆婆往廁所扔垃圾堵了,明天婆婆把內衣外衣,五言六色的衣服洗衣機
強洗一塊洗了,有好幾件衣服因此顏色變成一個係列。蘇姐開玩笑地說好像看電視劇似的,一天一集,內容絕不雷同,她經常在幽默風趣的話語中給夏靜月一些建議。
這天剛上車,夏靜月就說:我現在終於懂了用錢解決的問題還是小問題。真恨不得用錢把他們砸回國去。
詳細述說。
你記得我右邊的鄰居,那個離了婚帶兩兒子的白人男的?
怎麽了,你婆婆對他拋媚眼了?
那樣我還不至於這樣丟臉呢。昨天我還沒來得及進家門呢,給鄰居堵上了。說是他的女朋友想和我談一下,我還奇怪呢,他找女朋友關我啥事,我又不是他媽。不過人家既然這麽尊重我,當然得
談一下了。他那女朋友好像是俄羅斯人,素質很高,講話還繞著彎,那個英文講得口音十足,我是得得 了半天才明白,人家說:十分理解 也很敬佩我們的環保和節能,但是把胸罩和內褲掛在院子
的柵欄上還是不美觀的,尤其是他們家有兩個青春期的兒子,影響還是不好的,基於以上種種負麵作用,是否可以請我們把內衣以後晾嗮到屋裏。
蘇姐聽著直樂,還把咖啡噴到了擋風玻璃上:你翻譯得不錯啊,用英文原文給我講一遍。
你別取笑我了,你想想看,我當時那個難堪啊,感覺自己好像穿著內衣站在那裏。
別這樣,現在才幾度,光穿內衣出來會凍著的,你也要體諒一下你鄰居的好心啊,人家是為了你不難堪才讓女朋友跟你講的嗎。
你知道我跟我婆婆說以後不要這樣做了,她怎麽說,她說我沒有找到繩子啊, 要是在我找到繩子就晾繩子上了。我差點沒有背過氣去。
最後呢?
羅春祥連威嚇帶哄騙的,說搞不好人家會告我們上法庭。我婆婆才同意以後不晾了,還順帶批評了他們鬼子真多事。
解決了就好。
可是他們怎麽這麽多事,我父母來的時候也不這樣啊。
他們和你父母能一樣嗎?他們是不識字的農民,你父母好歹也是省城的機關幹部。你和你父母的生活習慣是很適應的,他們就不同。再說他們普通話都講不好,一下子來到英文世界,他們的壓力
和挑戰也很大,給他們一段時間吧。
時間,我擔心的是時間過去了,他們沒有變,我的家成了垃圾站,我成了一個瘋子垃圾婆。
(三)
夏靜月這周上晚班,早上7點下班,回到家洗了澡趕緊睡覺,正睡得迷迷糊糊的,聽到後院聲音好大,好像是婆婆在指揮公公幹什麽。她心裏那個氣呀,也不讓我睡個好覺。
等夏靜月再醒來,已經快下午5點了,她急急忙忙衝下樓,趕著做飯。婆婆看見她很興奮:我們今天買了好多菜種子,老頭把地鋤了一遍,種子全灑了,夏天的時候我們不用再買青菜了。
好啊,好啊。夏靜月心不在焉地答道,心裏說你們就不可以等我白天上班的時候再幹。
這院子的雜草可真多啊,都長成了樹幹,有些好像還有刺,這次我們全給收拾幹淨了。
不好,夏靜月心裏大叫,他們不是把那些玫瑰全拔了。要知道後院她隻栽了玫瑰,而且這玫瑰還是有故事的。剛來多倫多的時候,一切朝著省錢看,夏靜月他們情人節,聖誕節就幹脆忽略了。依
依那時還小,學校的情人節過得還是很熱鬧的,依依抱怨爸爸沒有給媽媽買玫瑰花。羅春祥受不住女兒的說,有年還真買了一束玫瑰也就三枝。當夏靜月聽到價錢是八塊時,心疼得:人家沃爾瑪打
折的玫瑰才三塊一盆,不知會開多少朵呢,你以後要買就買盆栽的打折的好了。羅春祥是聽到做到,看到打折的盆栽玫瑰就買回來,有時一次買好幾盆,說是母親節生日聖誕節的全買好了。依依
開始說父母好CHEAP(寒酸)。羅春祥幾年這樣堅持下來,盡然栽了小半個院子,而且顏色品種不一樣,開放的時候真的很繽紛,有的還有香味。依依也覺得好浪漫,說是期待後院變成玫瑰園。
夏靜月更是把那些玫瑰當成了孩子,春天施肥夏天殺蟲秋天剪枝,一樣不拉,冬天是從屋裏往外看看,剩下的日子每天都要出去看。她覺得這些玫瑰把她的夢延伸到了多倫多。
果不其然,那些玫瑰,婆婆說的長成樹幹的雜草,全拔了出來堆在一起,看不到生命的痕跡。
你們怎麽把玫瑰花給拔了?
那些哪是梅花,梅花長得好高的。婆婆有些奇怪地看著夏靜月。
夏靜月沒好氣地:和你兒子說去吧。拿了衣服就出門了。
蘇姐批評夏靜月太衝動了:不就是幾株玫瑰嗎,你這樣做嚇著老人家了。
難道我還應該笑著說挖得好嗎?幾株玫瑰,那可是承載我們感情的生命。
本來還可以試著栽回去,你這一跑,把這生命最後的補救機會也給喪失了。
夏靜月覺得蘇姐的話有一定的道理,可是她還是有些轉不過彎來。
等早上下班回到家,發現一家子全起來了,公公婆婆一齊向她道歉。夏靜月倒有些不知所措了,她一直屈於強勢的母親之下,長輩認錯是第一次,就淡淡地:沒事了。上樓洗澡去了。可是事實上
是很有事,羅春祥跟上來:我爸媽向你道歉,你怎麽一點反應也沒有啊?你什麽意思啊?
我應該有什麽反應啊?
你是不是看不起他們啊?
神經病。本來氣都消的七七八八的夏靜月火又冒了上來。
羅春祥傻傻地原地站了兩分鍾: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隻是夏靜月放水的聲音好大,一點也聽不見。
事件的另一個後續反應倒是讓夏靜月意料之外,公婆開始做事之前都開始征詢一下她的意見,婆婆似乎也對家務開始有些興趣了,學會了用吸塵器洗碗機。日子表麵上似乎開始順了一些,但實際
上,她覺得和公婆之間更加生疏了。羅春祥開始有意無意老找她的茬,而且特別喜歡當老人的麵,夏靜月不想當老人的麵和他吵架。可是看他對自己的忍讓似乎熟視無睹,而且有變本加厲的趨
勢,也就管不那麽多了。
讓夏靜月心煩的還有做飯這件事情,幾乎她一個人全擔著。她天生就不是很擅長做飯的,出國這些年鍛煉的確進步不少。但是一大家子的飯菜,還要做中午帶的,工作量確實非常大。再加上她的
特殊工作時間,休息的時候還好,上早班的十二個小時,回家都快晚上八點了,一大家子還在那裏等著她做飯吃,上晚班還得提前把飯菜做好,夏靜月真地有些力不從心。
她開始懷念老媽在的日子,從買菜到做飯洗碗收拾,老媽是一起搞定,夏靜月從來沒有操過心,有的時候還可以撒撒嬌,讓老媽做一些想吃的家鄉菜。老媽的菜做得味道不錯,還特愛學習,烤的
蛋糕和麵包都快趕上外麵買的了,烤的排骨和雞也是味道一流。想起老媽那時說羅春祥的父母來了,夏靜月的苦難歲月就要開始了。當時她覺得是老媽的私心作怪,現在看來有過之無不及。老爸
老媽這次回國後,心裏有些疙瘩很少打電話過來。夏靜月自覺理虧,倒是經常打過去,但是因為公婆也在旁邊,基本上都是講些沒油沒鹽的話。
這天正好公婆帶嘟嘟出去散步了,夏靜月也是積怨已久,忍不住在電話裏把老媽狂讚了一通,說她真地是料事如神。
老媽很冷靜隻是淡淡地:春祥不幫你嗎?
他呀用一句話形容,一步一步從奴隸爬到了將軍。沒有結婚的時候,家裏的活他全搶著幹了,結婚後也不錯,到了多倫多,人家開始禦擔子了,你們在的時候還好,現在人家跟皇帝一樣,啥也不
幹了,偶爾我讓他擦地吧,婆婆說大老爺們怎麽幹得了這活,讓他一邊呆著去了。
夏靜月劈裏啪啦地講了一大通,心裏暢快了好多,隻是她沒有預想到這兩分鍾的暢快給她帶來了巨大的後患。
夏靜月看見羅春祥穿著圍裙在做飯,她抱起嘟嘟喜孜孜地走上前:嘟嘟,你看爸爸表現好好啊。
再不表現好就得給你媽活埋了。羅春祥的聲音冷冷地。
夏靜月給噎得有些莫名其妙:不願意聽表揚,我還懶得說呢!
對呀,和你媽說去呀。
夏靜月明白了,估計老媽找她不在家的時候打電話給羅春祥了:我跟我媽也就實話實說,怎麽了?
我們怎麽對不起你了?事事先問過你,為了幾顆爛花,我們跟你賠不是。就做了兩頓飯,要不是怕你們嫌我做的不好吃,我早做了。這麽點破事,你媽還國際長途打過來罵春祥,也不心疼電話費
貴。夏靜月給婆婆說得暈頭轉向:媽,我在和春祥說話,你等會再插嘴,好不好?
我媽說話就是插嘴,你媽還在中國,還要攪和進來,那叫什麽?
羅春祥,你不要不講道理,我們就事論事?
道理全給你媽講光了,我還有什麽道理可講?
我早說過找媳婦門檻不能高過咱家的,當初在中國,她媽就瞧不起我們,現在到了這裏還是這樣,覺得自己是城裏人,什麽城裏人鄉下人,在這裏全是外國人。婆婆越說越激動,聲音也越來越大。
夏靜月的火也給燒了起來:我上十二個小時的班回來還要做飯,你們也吃得下去,我媽抱怨幾句怎麽了,幹嘛要上綱上線啊?
你媽把我罵得狗血淋頭,還捎帶上了我父母,到底是誰上綱上線啊?
你們全給我閉嘴,為了做飯的小事還吵翻了天,以後靜月不上班的時候靜月做,靜月上班老婆子做,誰也不準再吵了。公公拍著桌子嚷道。
這邊算是安靜下來了,夏靜月當晚就搬進了嘟嘟的房間。老媽還打電話過來問羅春祥是不是表現好些了,她心裏有些埋怨老媽多事,就氣呼呼地:好什麽呀,他們全家跟我大吵。
這個不識好歹,忘恩負義的家夥,我要去敲打敲打他,他不是娶了你這個老婆,會有今天?
拜托老媽你不要再添亂了。
原來不識好歹,忘恩負義的是我自己的女兒,好好好,現在房子幫你們買了,孩子也帶大了,你現在說我給你添亂了。
媽,我不是那個意思。夏靜月覺得自己百口莫辯。
你以後被人欺負死了也別來找我。老媽氣呼呼地掛電話了。
夏靜月覺得好困惑,很簡單的事情怎麽鬧得那麽複雜,她隻不過想打開一個小窗透透氣,結果反倒是得了感冒還轉成肺炎。
蘇姐說不是所有的窗都可以打開的,尤其是投訴老公和婆家就絕對不可以去開父母那扇窗。
可是這副作用也實在是太大了,老媽那邊是基本不接夏靜月電話,實在免不了就幾句話打發她。公公婆婆本來大家就沒有什麽話說,現在更是天天沉默是金。羅春祥對夏靜月搬進嘟嘟的房間根本
視而不見,沒有任何服軟的表現,必須要說的話也是冷言冷語。
(四)
不管夏靜月的心情怎樣,日子依然過著,轉眼端午了,那天正好夏靜月上白天班,下班的時候她問蘇姐去不去她家過節。蘇姐說這種時候就不添亂了吧。夏靜月想想也是,就和蘇姐一道去超市買
了粽子和一些熟菜。把羅春祥和公婆,依依嘟嘟喜歡吃的都買齊全了。回到家,羅春祥他們已經開吃了,看樣子還吃得很高興,他和公公麵前都是啤酒瓶。夏靜月的心一下子涼了,平常不等我吃
飯就算了,可今天過節,而且大家也冷戰好些天了,羅春祥這日子不打算過了嗎?
婆婆過來幫忙收拾夏靜月手中的塑料袋:買這麽多,太浪費了。
對,買給你們吃就是浪費。夏靜月很大聲。
想吵架就直說,不用指桑罵槐的。羅春祥應該有點喝多了,講話口齒不清。
我用得著指桑罵槐嗎?實話實說就可以了。
看來你今天就是找架吵。羅春祥用力地把筷子仍在桌上。
什麽叫找架吵,明明是你的良心給狗吃了。
你們一天到晚地吵啊吵,煩死人了。依依大叫一聲,跑上樓去了。
夏靜月看著打包回來的菜半響無語,她心裏的氣真地不知應該向誰發,又覺得對不住女兒,一點吃飯的心思也沒有了。她拿了依依喜歡的壽司,也跟著上了樓。依依本看見壽司,立馬高興起來:
媽,你買了壽司,我又喜歡你了。
沒有壽司,你就不喜歡我嗎?
我隻是不喜歡你們吵架,你們怎麽又回到我們剛來加拿大的時候了?
依依說得不無道理,夏靜月心裏感歎。記得他們移民來加拿大的時候,剛過911不久,IT行業是一片蕭條,羅春祥發出的簡曆堆起來幾尺厚,卻連個麵試的機會都沒有。看見賬戶上日漸減少的錢,
夏靜月跑到華人超市去做收銀員。那工作看似簡單,隻是數數錢而已,但是要求一直站著,一天下來嬌生慣養的夏靜月都不會彎腰了。
那段時間是小吵天天有,大吵三六九。現在想來都不記得是為了什麽吵,有時為了一個菜醬油多了都會吵一架。隻是那時的吵架似乎是壓力的發泄,吵完了人也輕鬆了,又開始對前途充滿了希
望。覺得一切都苦難都是暫時的,隻要羅春祥找到了專業工作生活就會好起來。而現在的吵架感覺是心越來越灰,看不到任何光明。
夏靜月這天一上班就被工頭找去了。工頭是菲律賓人,長的五大三粗的,最喜歡幹的事情就是找底下人的茬,夏靜月最討厭這種狐假虎威的人了,平常盡量幹好自己的事免得招惹她。
可這次被別人揪住小辮子了,工頭訓了靜月快一小時,什麽上班要注意力集中啊,這樣會影響整個團隊的工作啊。其實就是把夏靜月平時不賣的帳找機會發泄了。夏靜月那個火呀,至於嗎!不就
是把幾箱CD的封麵給裝反了嗎?有訓我的功夫早返工完了。可是有什麽辦法,在人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啊。還得跟人家說對不起以後會注意的。
她自己一天到晚幾個箱子都經常數錯,搞得我們亂套,她幹嘛不對我們說對不起了,菲律賓沒有一個好人。
可別帶種族歧視啊。蘇姐依舊不緊不慢。
分明是她歧視我們,我現在真地後悔了,在國內咱好歹也算白領麗人,天天踩著高跟鞋去上班,上班也就看看報紙聊聊天的,打幾個電話一天就過完了。瞧瞧我們在這裏天天灰頭土臉的,上班還
得穿安全鞋,你知道嗎?我電話裏給我姐講了半小時,愣是沒有讓她弄明白安全鞋是什麽,我讓她 看視頻了,她嚇壞了說那麽重,你還走到動路嗎?我說我還扛著箱子走路呢。“
看來加拿大真是激發人潛能的地方啊。
這種潛能不激發也罷了。我的倒黴事怎麽這麽多啊?
是不是本命年?
還本命我都四十了,應該不惑了,可我怎麽覺得非常地困惑呀“
非常困惑的不惑之年,這句話好有哲理。我說你才四十呀,我剛說的本命年是指四十八歲。蘇姐故意逗靜月。
我看上去那麽老嗎?
實話實說,身材比較像,你快趕上英國的蘇珊大媽了,和我們的工頭也差不多了。
看吧,加拿大把我的身材也毀了。
請尊重客觀事實,是生嘟嘟把你的身材毀了。
我要是不來加拿大,我能生嘟嘟嗎?
那你應該感謝加拿大,賜給你可愛的兒子。
和蘇姐聊天是愉快的,不管什麽事,她總是可以找到輕鬆的一麵,讓夏讓靜月暫時忘記煩惱。
一晃公婆來了也快半年了,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夏靜月想起年初的時候對老媽的承諾,再辦他們過來,看來是無法實現了,幸好老媽自上次事件後,一直對靜月不太理睬。不然,靜月還真不知
道如何應對。
這個家對夏靜月來說,自己越來越像外人了,家裏的大小事情她基本不用她管了,嘟嘟快兩歲了,開始有些不聽話,一不順心就淘淘大哭,婆婆就趕緊依著他,夏靜月有時看不下去,就說婆婆
別慣壞了孩子,結果婆婆說:我兒子也是這樣養的,你看慣壞了嗎?
蘇姐說:你是羅春祥領進他的家的,如果他不支撐你,你肯定是孤單的,兩條路,一條積極主動和老公搞好關係,另外一條等著你公婆撤離你家。
公婆什麽時候離開夏靜月無法確定還不能問。主動和老公搞好關係,她覺得無從下手,十幾年的婚姻,好多的事情都成了固定的模式,夏靜月已經適應了凡事以她自己為中心,羅春祥大事小十
都依著她,現在羅春祥突然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她不知所措。主人房和嘟嘟的房間隻有一層薄薄的紙牆,可是對他們夫妻來說卻是咫尺天涯。
這天回來,夏靜月看公公婆婆還有羅春祥的臉色都不對,也懶得去問。結果婆婆主動告訴她,說是公公在家附近的華人超市找了一份打雜的工作,但是羅春祥不同意,說是這樣太丟臉了,到時親
戚朋友會認為他養不活父母,還要逼著老頭去打工。婆婆是希望得到夏靜月的讚同,她可以幫助說服羅春祥。結果夏靜月聽完了,沒有任何反應。她覺得自己不需要有反應,本來也不是她的事,
她連自己的很多事情都無法主宰,怎麽去參與別人的呢?
夏靜月跟蘇姐說了真心想法,公公六十剛過身體也很不錯,自己可以去幹活創造價值有什麽不好?隻是如果公公上班了,到這裏住著更是遙遙無期了。
你公公真地好勵誌啊,你不能因為你的私心去破壞人家的雄心。
我沒有發言權,我隻可以靜觀其變。
公公還是去上班了,周二到周日,中午12點到晚上9點,羅春祥還是沒有同意,但是裝作不知道而已。夏靜月認為這應該算是比較好的結果吧。
夏靜月那天無意中看到公公費力地推著一長條購物車往超市方向走。她的心突然緊縮起來。公公雖然身體好,可還是過了六十,算是老人了,幹這活也不容易。回家吃完飯,夏靜月去買了一件月
白色的風雨衣和兩瓶跌打風濕油去接公公。
公公看到她嚇了一跳,當知道是來接他的,連說了三個不用麻煩:你上班也挺累的,我走回去沒事。
以後上白天班我就來接你,我上晚班你就走回去吧。夏靜月淡淡地:買了件風雨衣給你,這裏早晚溫差大。
不用,我有衣服呢,浪費那錢幹啥!
這個顏色晚上司機開車也看得見,有安全保護作用的。夏靜月把衣服,還有藥油一起遞給公公。
你怎麽知道我手骨疼。
我也在超市打工過,剛開始都疼,慢慢習慣了會好很多。
(五)
婆婆自從夏靜月開始接公公下班起,每天都念叨好幾遍這兒子還不如媳婦靠得住。說得羅春祥補上了夏靜月上晚班的空,公公下班都有人接了。羅春祥沉默了好多,家裏的爭執也少了很多。
蘇姐說:你這次怎麽無師自通,抓住事情的本質呢?
什麽和什麽呀,我隻是覺得如果不去接公公良心上過意不去。
上帝會厚待善良的孩子的。看來你和羅春祥之間的矛盾根本還在你對他父母的態度上,以前的你對他們漠然,羅春祥雖然沒有明著反抗但都記著。
真的嗎?我都不知道他的城府有這麽深。
也不一定是城府深,可能因為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表現出來。
可別再有合適的機會了,我的心髒受不了那麽多驚喜。
小孩子對家裏的氣氛總是敏感的,依依看準了父母這些天心情不錯,提出來要去買件禮服參加朋友的生日聚會。
夏靜月這周末上班:讓你爸陪你去吧。要是平常,她一定還會加上一句:不準超過三十塊。移民這麽些年來,夏靜月基本沒有給自己買過衣服,幾件T恤一年四季,羅春祥和依依的衣服也是不
到清貨的時候根本不買,嘟嘟的基本上全是別人給的舊衣服。雖然這兩年經濟狀況有提高,可是家裏的開銷也是巨大,想著過幾年依依又要上大學了,所以衣服還是很省著買的。這次夏靜月沒有
加上這句,是因為和羅春祥的關係剛有所緩和。而且這也不是羅春祥第一次帶依依出去買東西,價錢的分寸他一直把握得很好。
但事情總是會出乎人的意料。一件鵝黃的連衣裙,式樣雖簡單但很有品位,依依穿得也很出彩。
是小彤幫忙挑的,我們碰到了小彤,小彤還請我們喝了奶茶。依依興高采烈地。
不錯,不錯,多少錢?
一百三十 塊。夏靜月和婆婆的下巴一齊拉得好長。
羅春祥你瘋了,買這麽貴的衣服,退掉。夏靜月毫不猶豫地說。
就這一次,下不為例。夏靜月的反應是羅春樣意料之中,答話也是早就想好了的。
不行,一次也不行。
媽,這是CK的,名牌你知不知道?
我管你CK 還是CD,這衣服穿上不會飛,不穿不會死。
就是,這合著要八百多人民幣吧,夠我們在農村吃三個月了。婆婆一旁幫腔道。
我就是不退,你們這些人就知道錢,錢,錢!
不退你試試看,我們就知道錢,沒錢你喝西北風去。
我恨死你了。依依哭著跑上了樓。
我怎麽這麽失敗,花錢花力氣養女兒還恨我,早知道不如養條狗,至少還會朝你搖尾巴。
這青春期的孩子氣頭上的話你也當真?蘇姐問。
這叫氣後吐真言。
好吧算真言,你也不檢討一下自己,超出你預算一百塊,你們家省下這一百塊就發財了,花掉這一百快就破產了?
那倒還不至於,隻是我覺得孩子不能養成大手大腳的習慣。
一次半次也成不了習慣吧,你們也不能太虧待孩子了!
虧待她,她現在的鋼琴課是六十塊一小時,每個月光這項開支就一百二十大洋,還別提別的課外活動。
看吧這其實不是錢的問題,而是錢花在了你不認可的地方。沒有對錯,看你的接受程度了,但是孩子的青春年少也隻有一次。
靜月思慮再三還是沒有去退裙子,但是依依並沒有表現出來任何驚喜,一點感情也沒有地:你愛怎樣就怎樣。
早知道我還不如去退了。夏靜月心有不甘。
算了,青春期的孩子是琢磨不定的,人家不是沒有和你吵了嗎?羅春祥做著和事佬。
還是不值,就幾片布拚在一起就賣那麽多錢,錢花了不說,還離間了我們母女的感情。夏靜月依舊憤憤不平。
夏靜月這天去接公公下班,公公掏出兩百塊錢給靜月,說是發工資了,讓她給小孩買東西。
靜月嚇了一跳,結婚這麽多年,公婆家還是第一次給錢給她,她想也沒有想:你留著自己用好了。
公公堅持著:發了八百塊,我這輩子第一次一個月就賺了八百塊,四千多人民幣呀。我做夢都想不到,還是托了你的福,把我這老骨頭帶到加拿大來。公公顯得非常激動。
夏靜月有些感慨,或者給公婆移民是件很對的事情,雖然事情的副作用也顯而易見。她也注意到了公公的工資怎麽一月一次還是現金,不會是雇主為了省保險費吧。那樣要是商店關門了,或是公
公受傷了,可是一點保障也沒有。夏靜月決定自己為公公討一個公道。
店主一副很無辜的樣子,說是以為公公沒有工卡。夏靜月很平靜:沒有工卡打工是違法的,違法的事情我們不敢幹。
商店主又說,是公公自己要這樣的,這樣可以多拿點錢。夏靜月心裏暗罵,一周六天,一天九個小時,算起來五塊錢一小時也不到,比最低工資都不知道差哪去了,還多拿錢。
看著商店主狡猾的臉,夏靜月有些擔心自己是好心辦壞事,如果因此公公丟掉工作了,她得後悔死,所以趕緊堆笑地:我公公剛移民,很多事情不是太懂,所以會有一些不合情理的要求,現在我
們希望可以一切按規定來,哪怕是減少一些工作時間。
店主沉吟著,夏靜月接著補充:我公公做事你們也是看到的,絕不會偷懶和消極怠工,你請他一個可以當兩個用,你們還是省了錢的。
店主笑了:一直聽說你很孝順,還來接公公下班,沒有想到你這麽伶牙俐齒。今天就成全你了。
夏靜月凱旋而歸,興奮得有些像孩子,一遍又一遍地給公婆解釋發支票有什麽好處,公公隻是問沒有工作了的失業保險是什麽。而婆婆卻一個勁地問是不是要少發錢了?如果少發錢還不如發現金
呢。夏靜月給氣的什麽也說不出來了,還好羅春祥回來弄清楚了事情的始末,來了一句評價:幹得好。這三個字徹底堵住了婆婆的嘴,也是他們從因為做飯這事吵架以來,羅春祥說過的最溫暖的
話了。
秋天的多倫多早晚的氣溫變化很大,夏靜月一大早起來就覺得頭痛不得了,應該是晚上涼著了,上班沒多久,夏靜月就開始發燒,她請了假去最近的藥店買了藥,出來給風一吹,人反倒覺得好受
了很多。看到旁邊有家粥店,便信步走了進去,要了一碗皮蛋瘦肉粥,找了個靠窗的座位,慢慢地喝。平時不是上班就是就是呆在家裏,這樣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外麵喝粥的情形還從來沒有過。陽
光很好,夏靜月看著窗外來來往往的人,心情也變得好了起來。
突然夏靜月看見了羅春祥和小彤並肩的背影,羅春祥手裏拎著一個生日蛋糕,正俯身和小彤說什麽。夏靜月看不到他們的表情,也聽不到他們說什麽,但是從背影的距離看,他們很親密。不知羅
春祥說了什麽,他們一起大笑起來,小彤甚至笑得不能自己蹲了下來。羅春祥在旁邊耐心地等她笑完,兩人再並肩往前走去。夏靜月一陣眩暈腦袋一片空白,隻有那蛋糕盒子上彩蝶軒的標誌在眼
前一晃一晃。
夏靜月想起來,今天應該是小彤的生日。前兩年每逢小彤和莉莉生日,她都記得給她們煮碗長壽麵或是烤個蛋糕。今年忙得都忘了,不過看來人家羅春祥沒有忘,還給買了彩蝶軒的蛋糕,那據說
是多倫多最貴最好吃的華人蛋糕。店址就在這附近,夏靜月路過不知道多少回,卻從來沒有在那裏買過任何糕點。
夏靜月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家的,對婆婆說自己病了,就一個人跑去睡覺了。迷迷糊糊間,聽見孩子的聲音,公婆的羅春祥的,然後什麽也沒有,然後又是一片吵鬧,但是始終沒有人上樓來問
問她。
蘇姐聽了她的述說,一反常態地什麽也沒有說。
你怎麽不說話,是不是覺得我們去無藥可救了?
不是,問題似乎牽涉太多,蘇姐歎了一口氣:你得弄清楚他們發展到什麽程度了,再要看你對婚姻還有多大期望。
我上哪知道他們的發展程度,問他?
不行,這種事情挑破了就沒有回旋的餘地了?
現在似乎主動權都不在我手上,就算我願意繼續過,人家也不同意呀?
你先以靜製動吧,什麽也別說別做,觀察清楚了敵情在說。”
敵情,我們原本應該是世界最親密的關係啊。
你看你不學習不與時俱進吧,在這瞬息萬變的時代,親密關係隨時變成敵我關係,但敵我關係也隨時可以變回親密關係,對自己要有信心。
人家比我年輕,漂亮,人老珠黃的我從哪裏來信心?
我說的信心是對你自己的眼光和當初的選擇信心,羅春祥是見異思遷的人嗎?你當初的眼光就這麽差嗎?如果真的他是那種人,你就根本不需要難過,做好你自己的本分,剩下的不由你決定的,
向上帝禱告吧。
如果真有上帝,他也不會理會我這臨時抱佛腳的禱告。
上帝才不象你那麽鼠肚雞腸呢!
追著看下篇。
Love you more than I can say 。。。
如果這是親家早期的作品,那親家,小小年紀對於生活和婚姻的觀察感悟是超過常人。
青荷第一篇就寫得這麽好,神筆!
建議按集發布,單篇看有點長了。
吃醋是我家秘方,但是我不知道是否適合你,所以還是要慎用。。
其實挺麻煩的,找什麽的都有不如意的地方,嫁高了有嫁高的問題,嫁低了有嫁低
的麻煩,老話說,門當戶對最好,可也得遇到合適的人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