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在生命之花即將枯萎的時刻,見與不見,都沒有任何實際意義了吧,隻不過是個未了的心願。就像兒時我們喜愛的糖果,長大後早就沒了興趣,但是依然會忍不住去買,我隻是憑我的想法去揣測陳奶奶當時的心境。
------是啊,我們都不想讓她見,這麽無情無義的男人,有什麽見頭?不僅發妻,連父母孩子都不要了。聽說他做了大官,我們可沒有得到過任何實際的好處。我們一肚子的怨氣都不知道往哪裏倒去!
------可是你奶奶和他畢竟是結發夫妻,這麽多年,恩恩怨怨,總還是想見見可以說一下吧。
------我們後來也是這樣想,就托人捎信去了,結果來的是那個女的。
------你奶奶一定很失望吧!
------不知道,那女的走了沒幾分鍾奶奶就死了,要是有失望也沒有來得及說出來。
-----那她們說了什麽?
-----不知道,奶奶讓我們全在門外,不過我聽見她們說話聲挺大的,好像還在爭論什麽東西。當時我還想這下好了,奶奶應該沒事了,誰知是回光返照。那女子一連串說完,歎了一口氣:我知道的全告訴你了,我也沒有閑功夫跟你扯了。說完她急匆匆走了。
院子裏又回歸平靜,隻有微風輕輕地吹拂著樹葉。我卻似乎聽到了震天的鑼鼓響聲,歡天喜地地,蒙著蓋頭的奶奶陳佩如坐在花轎裏,羞澀地想象她未來夫婿的模樣。我也看見了徐天之掀開陳佩如蓋頭時的驚喜。那時的他們舉案齊眉,恩恩愛愛。那時的陳佩如天真地認為這種幸福會圍繞一輩子。
我也再看到了陳佩如送徐天之去讀書之後的孤寂和艱辛。剛開始還有等信的期盼,重逢的喜悅,到後來什麽都沒有了,等的是一個永遠不會回家的人,永遠不會再開啟的門。陳佩如卻依然堅強地撐起一個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在那艱難的歲月裏為老人和孩子遮風擋雨,為他們的溫飽顛簸勞碌。人們從沒有聽見她對徐天之的抱怨,對命運的控訴,可是那夜深人靜的嚶嚶哭聲,人們又是否知道,那來自陳佩如,是她唯一發出的抗議。
隻是最應該聽到的徐天之一點也沒有察覺,或者說是根本不想去察覺,他早已有了新的太太,和他誌同道合的,和他生養了新的子女,他沒有缺過身邊的柔情,又如何知道孤單寂寞的滋味,體諒陳佩如的心境,即便他們曾經同床共枕,心心相通過。
那個年代,葬送了多少婚姻,有多少女子的青春是陪葬品。沒有人可以統計得出。徐天之陳佩如隻不過是其中普通的一對,我不過是偶爾的過客,無意中翻開了這曆史的一頁,為早已在天堂的他們的故事感傷,我揣測不出陳佩如支撐下來的動力,可是可以感受得到她對徐天之還是有深厚的愛,不管徐天之早已忘記甚至選擇了遺棄,可是陳佩如卻從沒有放棄,一直在原地等著期待著幻想著,直至生命終結的那一天······
在那雜草重生破落的徐家大院裏,我一個人流著淚,為根本不屬於我的往事難過憂傷。
回來的時候已經華燈初上了,城市籠罩在雨霧迷蒙之中,那種浪漫曾經是我少女時的摯愛,如今也不知丟在了哪個角落。我覺得自己其實挺可笑的,一味地替古人擔心,惆悵他們的感情故事,替他們不平生錯了時代,可是我自己呢?還不一樣在情感裏兜兜轉轉。
我的情緒被陳佩如的故事感染著都幾乎無法正常思考。但是我對徐家舊院的熟悉感更加證實了這一切跟我一定是有某種聯係的,隻是我也不知該如何去挖掘了。
如果說邵宜真探望過陳佩如時,發生爭吵,事後邵宜真覺得愧對陳佩如,也有可能看到陳佩如淒涼的晚年,覺得自己不可饒恕,和徐天之吵架都有可能,或者因此沒有注意安全,導致意外發生,或是一個沒有想開,幹脆同歸於盡。雖然有些牽強,但也有一定的可能性。
難道這就是結局嗎?我總覺得還有些什麽的,還是期待有個水落石出。我覺得或者可以到邵宜真的兒子那裏再試試,會找出一些信息來。
老公聽說我又要去杭州,覺得我是走火入魔了,警告我說:這日子還要不要過了?
他的問題倒是引起了我的共鳴,我不是經常這樣找不到他的嗎?他也不是經常做些讓我莫名其妙地事情嗎?
我跟老媽說了我這段的行蹤後,老媽依舊沒什麽反應:如果你想知道就去弄清楚好了,不過別那麽神叨叨的,哪有什麽前生後世?還有也要在乎一些你老公的感受,夫妻是個整體,要相互體諒!
我也有些憤憤然了:就是一直聽您的教導,體諒,體諒,我的體諒是他的多少倍,他為什麽不可以體諒一下我?
----你以為這是買東西嗎?一分錢一分貨?感情和婚姻是不能斤斤計較的!科學上的難題可以一步一步解決,但是感情是沒有定論的,也是千古難題!
我詫異於沒有經曆婚姻的老媽可以對婚姻有如此睿智的看法,也很讚同她,看我像探究的前生也好,我現在過得日子也罷,都在感情裏迷迷糊糊,不得其道。
聽從老媽的建議,我很誠摯地對老公再次坦露心聲,期望他可以多些支持,老公沉默了一會:如果你認為值得,我算支持票吧!
我興衝衝地帶上了所有的資料,其實不過隻是幾張紙而已出發了。當我站在邵宜真兒子家門口時,卻依然還沒有想好去是繼續胡編好還是幹脆告訴他我的迷惑。
老先生很有風度地把我讓進了屋,屋子收拾得很幹淨整齊。客廳裏滿是照片,趁老人準備茶水的功夫,我不客氣地一一打量起來,大都是老先生兩口的照片,從青澀年華到白發蒼蒼,不變的是兩人幸福甜蜜的笑容。從這點上,我斷定老先生雖然遺傳了他父親徐天之的容貌,但是應該和他父親在情感上不是屬於同類型。
我立刻決定和盤托出我的經曆。老先生一直很平靜地聽我述說,沒有發表任何評論。我說完了很久,他依然沉默著,隻是在翻看我做的筆記。我有些後悔,大約沒有父親的緣故,我對於老年男人總是懷有異樣的感情,或者說總是有異樣的期待,潛意識裏希望他們可以待女兒一樣對我。顯然今天我又有些情緒用事了。我揣測著老人是會嘲笑我還是會趕我出門。
第十章
事情並沒有朝我的想象發展。
----其實我父母和其他人父母沒有什麽兩樣?我父親因為工作關係,會和一些年輕的女性有交道,母親比較敏感,他們為這些事情吵得多些。不過,也應該屬於正常範圍裏麵的了,父母結合不容易,在一起又經過了各種政治運動。他們的感情基礎也是很深厚的。我認為母親謀殺父親那絕對是不可能的事情·····老先生雲淡風輕地說著。
----是,是。我囁嚅地應著,我還可以說什麽呢,那些可能不過是四歲的孩子的臆想而已。我都開始覺得自己是瘋子。
----你要是願意,倒是可以和我父母的小保姆談談,父母最後的日子是小保姆照顧的。老人突然話鋒一轉,我已經熄滅了的希望之火又被點燃起來。
------我先跟老頭的聯係一下。
------老頭?我有些疑惑。
------是啊!老先生笑了:母親太多疑了,都不讓家裏有其它女性出現。或者這也是深愛的一種表現。老先生看了我一眼:你們女性應該更有體會。
我笑笑沒有作答,雖然我想類似的情況我也會比較不理智,但是這樣的舉動我還是比較難產生共鳴。看來,不僅是時代的問題,性格不同選擇也會不同。
告別的時候,我感動得不知說什麽合適。老先生依然是風度很好地笑著:不用謝,搞清楚了你的前生是誰,別忘了告訴我啊。說不定我們都算一家人!我的臉騰地紅了起來,我覺得老先生是把我當作任性,追夢的孩子,他在陪孩子玩一場遊戲。不管怎樣,我的心都滿懷感激。
小保姆家已經在樓下等我了,曾經的小保姆,現在也是頭發斑白的老人了,老人似乎有點緊張。
我有些不好意思。想當年,他的主人發生那樣的事情,他不知經受了多少盤問和懷疑。他所受的壓力之大應該我是無法想象和體會的。我無意讓老人再重溫這可怕的舊夢,便單刀直入:我隻是想知道徐天之夫婦在出事的前後有沒有異常的事情發生?
老人看了我一眼:最異常就是阿姨給了我幾天假,讓我回老家。
----這麽說最後的時刻你沒有和他們在一起。
----是啊,我一直想要是我在就不會發生那樣的事情了。老人難掩哀傷。
我覺得這是轉機,如果說邵宜真故意把保姆支開,雖然不能確定殺人的動機,可這個舉動的確很有嫌疑:我聽說邵宜真老人之前去了一趟徐天之老人的老家,回來之後有什麽異常舉動嗎?
-----不曉得這算不算異常,他們的確吵了幾次,而且我也聽見過好幾次邵阿姨哭著說對不起如姐。不過徐叔叔老家有老婆我們都是知道的了,那是包辦婚姻,早就離了···
-----是啊,是非恩怨早有定論了!我附和道,心底疑問依然:為什麽那時才想起說對不起,再吵架,真地難於理解。
我謝過了老人,搭了晚班飛機回去。說心裏話,其實挺失望的,沒有一個人給了我期待中的答案,這些故事都是是而非,大同小異,但似乎都可以作為邵宜真他們事情的合理解釋。
飛機上迷迷糊糊之間,我進入了夢境,前生後世誰是我,我是誰都有些分不清楚了。邵宜真,徐天之,陳佩如,邵寶如,邵思如 這些名字如花燈般在我眼前一一閃過········
寶如,寶如,這個名字在我的腦海炸了開來,一直以為邵宜真死前的懺悔說如姐對不起,應該是陳佩如。如果大膽設想說這個如姐不是陳佩如而是邵寶如-----我自殺的姑奶奶,如果說邵寶如和邵宜真本是同學兼好友,那麽是不是所有的事情會是另一番景象,也可以說是迎刃而解順理成章了。我被自己的設想嚇醒,思路卻情不自禁地順著開了。
陳佩如死前見到邵宜真,指責她不履行偌言,而邵宜真莫名其妙,許下偌言的根本不是她,她們才一同發現原本以為隻是擁擠的三人世界,卻早已不知變成了幾角,對陳佩如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甚至還或許有幸災樂禍的笑容。而對邵宜真來說,那應該是致命地打擊吧,把她苦心經營的感情全盤否定不說,如果說還搭上了她的好友邵寶如的生命,那麽她對徐天之的感情會演變成怎樣?那種恨,絕對到得了你死我活的境地。
我一定要去揭這個謎底!
邵莊似乎還沒有完全醒來,遠遠的狗叫聲都顯得異常清晰。上次見過的婦人正在打開店門,突然瞥見了站在門外的我,嚇了一跳:你有事?
-----我想知道你說的那個姑奶奶寶如的事情。
-----她都死了好多好多年了。
-----她為什麽自殺?
-----具體原因我也不知道,她死的時候還沒有我呢。婦人邊說目光轉向身邊的牆。那牆上有很多照片,全是黑白的。
婦人盯著的那張照片是個美麗的女子,女子不屬於驚豔型的,但是她的美是經得住細細品味。我的腦袋再轟了起來,她就是和邵宜真合影的那個女子。
婦人還在接著說:她可是我們邵莊這百年來最漂亮最聰明的,也很會讀書。是你太爺爺太奶奶真正的掌上明珠。當年你太爺還把她送去杭州讀大學呢。隻是女孩子在外讀書,見識多了心就野了,不肯再聽從家裏的婚事安排了。你太爺爺拗不過,同意了讓她自己挑人嫁,可是又說她想嫁的男人家裏已經妻室,你太爺爺很傷心但也做出讓步:說我們這樣的家庭逼人休妻之事是萬不能做的,可是去做小也是不可以的,至少男方要明媒正娶當平妻····後來大家都後悔,早知如此,還不如不送她出去讀書,或者她還會落個壽終正寢,不至於連個正經的墓碑都沒有···
婦人後麵的話我聽得斷斷續續,眼前是邵寶如拋下自尊,到徐家大院長跪不起的樣子,終於取得徐家的首肯,本想回杭城可以給情郎一個驚喜,滿腔的熱情卻被撲滅,等待她的卻是致命地打擊。她的情郎不僅是她的,也是她好友的情郎。是怎樣的失望和痛心讓邵寶如放棄如花的生命,又是怎樣的情懷讓她沉默離開?
不曉得邵寶如離去的時候是抱著對愛情太多的失望還是因為想把感情完整地留給好友。就像我也不知道前生裏我是那個研磨的丫頭,還是她們的知心好友?寶如姑奶奶挑了今世四歲的我把事情說出來,是希望大家領悟去阻止悲劇還是一種另類控訴?想那急急趕去黃泉路的邵宜真會不會追上早已遠去的邵寶如,是不是還可以傾述一番姐妹情長,一齊聲討一下那薄情的負心郎······
回去的時候車在盤山道繞行,我的心也隨之纏纏繞繞,我突然很想見老公,或者我們的婚姻千倉百孔,可是骨子裏我們卻依然相互支撐。千帆過後,我們會是彼此剩下的唯一底牌,雖然不見得有很多愛,但卻足夠相依前行···
我不知道邵寶如陳佩如邵宜真究竟是性格還是年代注定了她們生活的悲劇?我生活現在也不見得是皆大歡喜的喜劇。這個年頭悲喜劇也似乎不再是涇渭分明,悲劇看著看著也會峰回路轉,喜劇演著演著就讓人淚流滿麵。感情的世界就是迷宮,不論哪個年代男女主角都是繞在其中。
此生也好,彼生也罷,歲月的長河裏,我們都隻是一粒塵沙,恩怨情仇到最後,不過是一聲傷心悵然地歎息,誰又為誰永遠吟唱:誓言幻作煙雲字,錯付千般相思,期望不再辜負我 此生的關注···
青荷具備寫推理小說的素質,可以寫係列。就像日本的推理小說作家,都有係列作,非常吸引人。
我去年初搜日本推理小說鼻祖橫溝正史的《金田一耕助》係列劇看,很是過癮。
讓人看得意猶未盡!
等著你的下一篇!
開心快樂!
擁抱每一份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