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隻是二個小時的飛行,我卻想了很多的事情。我想起了讀大學時守宿舍門房的馬列主義老太太,把我們一幫豆蔻年華的女孩子管得噤若寒蟬。她每天拿著一把大蒲扇像揮趕蒼蠅一樣揮趕著宿舍門外等著的男生。
幾乎所有有男朋友的女生都討厭她,我是例外隻是怕她。因為我的老公---那時還是男朋友對付她很有招。別人也用小恩小惠,但是我老公的特別有效,他總是可以找到一些稀奇古怪而又不值錢的東西,讓老太太臉上的菊花至少開上一天。
輔助的辦法更加奇特,有次他說要到我宿舍跟我慶祝生日,我覺得他是信口開河,根本不相信。老太太對他通融無非就是幫他叫我而已,讓老太太嚴重違規,放他進女生宿舍,我覺得那是天方夜譚。結果生日那天他真地出現了。唬得我們宿舍八個女生驚叫連連。
問他怎麽進來的,他答:大搖大擺地走進來的。
------老太沒有攔你?
------沒有,還熱烈歡迎呢。
我們打死也不信,纏著我老公說真相。
-----真相就是我說我來給你們宿舍修燈。老太太說沒接到報修啊。我說你們直接打電話到配電房了。
我們這才注意他是一身電工打扮,帶了一頂帽子,還裝模作樣地拿了個工具箱。我們笑得一塌糊塗,他卻變戲法似地從工具箱裏掏出生日蛋糕來。
那是我終生難忘的生日驚喜,想想我可以和這不靠譜的老公廝守這麽多年,這以前積蓄的能量起了很大的作用,不過這些能量似乎都要透支了,我和老公該何去何從?
這個問題折磨得我很頭痛,我決定先放下,而是先借用老公當年的辦法來應付邵宜真的女兒。
我在蕭山機場買了一大束鮮花,還挑了個很貴氣的黃晶擺設。看著出租車窗外的景色,我的心情卻忽地好了起來。可能很多人會認為我是在做一件精神病人幹的事,我卻覺得不是人人都有機會可以經曆我這種特殊的幸福······
老太太果然對我的禮物不感冒,她甚至表現出對我年齡的喜愛。她說聽聲音以為我是個小姑娘,沒想到我是個大媽了,雖然對大媽這詞不是很欣賞,但是如果這可以增加老太太的好感,我倒是不惜犧牲一回。
在老太太開始詢問我的具體工作單位和職位時,我急忙給自己空降了一個另外的身份:我是文字工作者,最近我打算寫本書,關於二三十年代出生的人的故事,也就是您父母那代人,想他們真地是很偉大,經曆新舊兩個中國,在事業,生活上都有著非同尋常的經曆·····
這些話我沒有打過腹稿,十分自然地從我嘴裏緩緩吐出,我的心也很平和,雖然是在說謊言,記得有人說隻要是不傷害別人的謊言雖不提倡但是絕對可以原諒。
老太太已經開始渾濁的眼睛在我的話語下放出異樣的光芒,她不停地點頭:你說得很是,很是。像我爸媽他們那代的軍功偉績我們是絕對趕不上的,這個的確值得記錄和重提······
老太太起身給我找來了一堆資料,並開始了她深情並茂的講解。我也配合地拿出紙和筆做著記錄。
-----先從我爸講起吧!她找出了她爸年輕的單人照給我看,我很認真地看照片,希望從這個照片上穿著褂裝,帶著圓圓的眼鏡的年輕人身上找出一份靈感來,但是沒有,連最基本的親切都沒有。不過我得承認她爸是徐天之個玉樹淩風的帥小夥。
-----我爸的家族在家鄉當地可是很大很有名望的家族,我爸當年也是才子,以家鄉第一名的成績考到杭州來讀書的,後來還留校當了教授。據說當年我爺爺還想過送我爸去日本留學。你知道那時留學日本是很流行的,什麽梁啟超,魯迅,徐誌摩,還有郭沫若都留學過日本,對吧?
我像雞啄米一樣點著頭,心想這個流行跨越時間都可真夠長。
-----但是我爸很有誌氣,大學畢業以後就自力更生,不再依靠當地主的爺爺資助,不當寄生蟲,用現在流行的話,就是不啃老,對吧?
我隻有繼續稱是,還趕緊給老太太點讚:您懂得真多,您也很與時俱進。心裏暗暗叫苦:這種憶苦思甜何是到頭?
老太太在我的鼓勵下,情緒更加激昂:我爸就是那時遇上了我媽邵宜真,我媽是我爸的學生,你看,這是他們當年的第一張合影。
我當時以為還有很長的過門才會到主題,正瞅空喝口茶呢,老太太的照片伸過來,我差點給茶噎著。發黃的黑白照片上的女子,是當時很時興的學生裝束,齊耳的短發,堅定的目光。
我眼也不眨地看著,想從那裏找出一點我的影子,沒有,一丁點也沒有,不過倒是慶幸這種發現,自我感覺比邵宜真要漂亮得多。
------您媽當年真漂亮,您長得像她老人家。我違心地真誠地誇獎著。
------是啊,很多人都說我像她,要知道,我媽可不簡單,當時,對我爸有意思的女學生有好幾個呢。老太太的褶子全笑出來了。
------真的,那當年老人家的感情路走得比較辛苦吧?我挑起我興趣深厚的話題。
-------豈止是不容易,簡直是艱苦卓絕。要知道,我爸在鄉下還是有包辦婚姻的太太的。我媽應該是頂著巨大的世俗壓力和我爸在一起的,不過,我媽說我爸當時追得也緊,還寫詩給她,什麽你一離開,我心就萬水千山·······
------您爸還是詩人啊,這詩寫得太有味道了,趕上台灣席夢容的現代詩了!我由衷地感歎。
------是啊,是啊,女孩子也最容易被這些打動。後來我媽就堅定地和我爸在一起了,他們正式婚禮倒是好多年後了,我和我弟都出生了。不過,婚禮很隆重地,主婚的是當時的省長,你看照片。
我拿著照片很有興趣地看著,但是依然找不出任何與我有牽連的感覺:真地是不容易啊,那個年代的人,經曆了那麽多的苦難,還有文革,他們一直都這麽恩愛嗎?
老太太有些惱怒我的質疑,瞪了我一眼:當然,他們一直很恩愛的,直到最後······
我決定豁出去了,鼓起勇氣問道:那,您可以講講他們離去的那段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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